第六章 老頭
?第三天隨老爺子上了琅琊山,去拜會了智永禪師,謝神策終於見到了這位大名鼎鼎的和尚。
灰白的長彎眉,下顎無須,有些駝背,並沒有武俠中面色紅潤如大漢或者鶴髮童顏,而且兩頰已經有好幾塊老年斑,估計也有六十多歲了,身材也不高大,地地道道的小老頭,沒有任何氣場,不會對人多說半句話,但開口就不會讓人感到冷淡。
嗯,還很有親和力,應該不會太難相處吧。
一番介紹之後,王老爺子便出門去看寺中幾棵兩人環抱的銀杏,留下了謝神策與老和尚獨處。
老禪師依舊半垂眼帘,手指撥弄念珠,首先開口,不咸不淡的說:「你今後便住在這寺中,每半月可有一天休假,每月底一次功課考校,三月一大考,若是三次不能完成,你就下山去。」
小謝哥一聽,不對勁,不是老爺子親自教我么?怎麼是你一老和尚,老爺子變成甩手掌柜了?而且聽你這意思還要讓小二爺我住在廟裡啊,讓我一小屁孩整天對著一群大號燈泡,還不得無聊死。
最重要的是,山上沒肉也沒妞,讓小二爺我怎麼活?我是要長到一米八七的男人,整天吃蔬菜會長不高的。再說了雖然我現在還小,漂亮妹子只能看不能吃,但看的著總比沒有強吧,你讓我在和尚窩裡住著,還不得把我憋出病來?!不行,我要問個明白。
「那個,大師,王老爺子可是說功課由他教授,呃,他是不是沒跟您說明白?」小謝哥小心問道。
「王施主已經與貧僧說的明白,你的學業功課一概由貧僧負責,他只是考校。你的功課,貧僧雖不能全部親為,但依舊會選派弟子督促,你莫要偷懶。」老和尚依舊不咸不淡。
「那個,大師,敢問所授學業,都有哪些?」
「歧黃之術,風水堪輿,百家經典,佛門典籍,你需用心學習。」
小謝哥一聽,頓時坐不住了,什麼?你就教我這個?讓我學醫學神棍?小爺來這兒雖不是度假但也不是給你一群和尚消遣的!不幹!大不了回晉都!
「大師,恕小子直言,小子雖年幼,然生於名門,父祖皆為晉臣,小子立志為大晉,或躍馬揚鞭征戰沙場,或達於中樞,奏對天下,小子常思報國,男兒不求馬革裹屍還,亦需金榜題名時,區區岐黃、風水怎能報國?若是大師認為小子資質愚鈍不可教,小子自當請退,不敢打擾大師清凈。」
「哦?你不想在這兒學?」門外響起老爺子的聲音。「多少人盼著求著讓大師教授都不可得,謝家小兒,你倒是說說看,因何緣由,不願在此地隨大師修行學業?」
「我來此地,是求個強健身骨練氣凝神,非為詩書。且神策來此,乃是想學得些真本事用來為家報國。,我堂堂男兒,將來是要封侯拜相,豈可將這寶貴年華用在這青燈古佛上!」
「哼!好個歪理!」王老爺子鬍子一吹,瞪眼道,「你可知邊疆之上,刀兵兇險,疾病橫行?若不知醫理,只靠些丘八,也難保不落下病根,一手醫術,或可救你性命,或救袍澤。不知堪輿,怎知地理?如何選址紮營?如何依地勢攻守?至於百家經典,文官朝堂對奏經世治國,皆由此出。佛門古籍,為的更是去除心中業障,最是能安人心神。小子,大師一番良心,到你這裡竟是餵了狗么?」
「那也需再教我些拳腳!」小謝哥聽過王家老爺子的話羞的臉紅一片,但仍嘴硬。
「小施主莫要心急,待貧僧看過你身骨,再教授些拳腳。」小謝哥聽到這話,不禁暗暗慚愧,老和尚對剛才自己的不敬絲毫不理,反而及時的給了台階下,讓小謝哥心中對老和尚的映象又稍稍回升了些。
「老夫亦會從軍中調人指導你武藝,你若有需求也可自行提出。老夫亦知你定然吃不慣寺中伙食,自會讓人送與你,亦會時常來檢查你的功課。謝家小兒,你還有何話說?
「妹子呢?妹子呢?你怎麼不提妹子的事?!」小謝哥在內心狂吼。雖然一肚子不爽,但還歉然道,「小子知道了,多謝爺爺。適才無禮,還望大師恕罪。」
「哼,無知小兒。」王家老爺子明顯不買賬。倒是老和尚眯著眼道:「無妨無妨。」
在寺里吃了頓簡單的齋飯,小謝哥一口氣吃了大半碗飯。這蔬菜炒的賣相雖然平平,但口感極佳,勝在清新可口,偶爾一頓齋菜,讓小謝哥和王老爺子胃口大開。尤其是一碗小白菜,清脆爽口,幾乎就是被小謝哥一個人承包,絲毫沒有顧忌到王老爺子幽怨的眼光。
下山後,謝神策讓老爺子幫他打幾件趁手的刀具,老爺子倒也乾脆,直接從淮軍中調來一名大匠,說是在淮軍中已經有三十年了,號稱一半淮刀出左手的左鐵鎚左匠監。
左老頭兒年不到五十,小謝哥乍看他至少要再老十歲,佝僂的背,渾濁的眼,灰白稀疏的頭髮,粗大的布滿老繭和燙疤的雙手雙臂,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極不協調。
看著雖然不舒服,小謝哥心中可不敢存有半點小覷,一半的淮刀都出自他的手筆,那打鐵的手段想來是絕對不差的。
半數的淮刀,那就是五萬把,而且是重步兵的軍刀,其中還有一支人數在兩千左右的陌刀軍。
聽王老爺子說,四十斤一柄的大陌刀楞是被眼前的老頭兒改到十五斤一柄,而且更加合理,殺傷力更大,小謝哥不禁咋舌。
小謝哥當然知道陌刀軍是什麼,那是大唐以步戰騎的極端精銳兵種,對於陌刀這種非身長力大之人不能用的武器也是如雷貫耳,對於所謂陌刀如牆推進,擋著皆糜的傳說也是神往已久。而陌刀在最初的時候真真是雞肋,四十斤一柄,外加三十斤的重步兵鎧,一般士卒根本就無法使用,而陌刀的推廣和陌刀軍的擴大就是歸功於左大匠和他的師傅。
把陌刀技藝發展到巔峰,讓大晉西北軍眼紅的牛人,據說還還拒絕了司馬家族的高薪「聘請」。這種人,不管怎麼說,總是很有節氣的。
面對如今眼前這位淮軍軍械監的老人,謝神策拿出幾張圖紙后,沒有刻意觀察老人的神色,低頭擺弄謝神威送給他的一把匕首。
那把匕首長不足一尺,造型古樸,很有種滄桑的歷史感。手柄呈暗黑色,一看就知道曾經飽食鮮血。雙刃,中有血槽,薄如紙張,刀鋒隱隱泛著青光,入手即有寒意,刀身刻有刀銘「寒犽」。據說是前大楚朝一位皇叔的藏品,大楚亡后,幾經輾轉,被當時的西北大營左先鋒謝衣所得,後來作為謝神威周歲禮,從此人不離刀。再後來,就在晉都城外送給了謝神策。
閉著眼睛,手指輕撫刀銘,謝神策嘴角溫柔。
果然,數息過後,左老頭的呼吸聲明顯加重了,待謝神策再看向他時,左老頭原本渾濁的眼睛瞪著謝神策道,「這圖紙從何而來?」
嘿嘿,你老人家再牛掰,也得在我現代知識面前高唱征服。謝神策慢悠悠道,「左老有幾成把握製成這幾把小玩意兒?」
「小娃娃,我左鐵鎚在淮軍中手藝自稱第二就沒人敢稱第一!給我三個月!不!兩個半月!這幾把刀我定能按要求打出來。不過,這幾樣刀子,是專為殺人而生,過於殘忍邪惡,有損陰德,小娃娃,這圖紙真的是出自你手?」
「自然不是,此乃我從謝家封庫中取得,與我謝家並無關係,亦從未流傳出去。」睜眼說瞎話這一套上輩子就駕輕就熟,小謝哥脫口而出。
這個世界沒人比他更清楚虎牙捕鯨叉和尼泊爾狗腿的霸道殘忍,至於東瀛太刀,目前那幫矮子還未進化到那程度,太刀只此一家,別無分號。
既然老頭兒也看出了這些刀的最大「優點」,而且說明有損陰德,那麼小謝哥就不能讓謝家承受冥冥中的報應,雖然小謝哥並不信鬼神,也不信報應,但對因果還是抱有極大的敬畏,如果真有因果加身,那謝神策願意一人承擔。因果這玩意兒,上輩子也不信,這不就有了穿越嘛。雖然現在仍然不信,但小心些總沒錯的。
刀的製作並不難,難的是刀身材料,小謝哥曾經看過日本刀的製作過程的視頻,制刀世家從來純手工製作,所選鋼材極為苛刻,一把頂級的日本刀從冶鐵到使用中間要經歷半年時間,純粹的手工帶來的是刀的極致,一把名刀之所以能傳承數百年,並非偶然。像小謝哥前世痴迷的鬼丸、長船、菊一文字則宗等名劍,無一不是經得起戰爭和時間檢驗的極品。
因此小謝哥並不認為幾把刀不到三個月就能製成,想了想,笑著說道,「不要求快,務必要求極致,一年時間,如果你不行,我會換人就是了。」
老頭左鐵鎚的一張枯葉臉瞬間通紅,連帶雙手也暴起條條血管,赤紅著雙眼「一年!少一天我左鐵鎚就把拿大鎚的左手剁下來!打不出一等一的名劍,我左鐵鎚就再不拿錘!」
看著左老頭氣勢洶洶的奪門而出,小謝哥嘴角笑意更濃,呵呵,激將法什麼的,最有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