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他胸前的刀傷已經處理,是沐瀾思替他撒藥包扎的。因為一旁,那女子求著、看著,沐瀾思縱使千百個不願,也得認命。

幸而刀薄口細,再加他胸前肉厚且硬,傷口雖橫貫胸膛,也僅及皮肉。

她站了一會兒,不太敢靠近,露出帕子的雙眸無法由容燦臉上移開,躊躇著,腳步終於往床邊再次移去,她雙目凝視著,眼光中流露出愛憐橫溢的神情,似欲伸手去撫平他的眉心,卻又不敢。

外頭傳來山澗流水聲,空氣中飄散著藥草味,沐瀾思去張羅吃的,可能也會上總堂找賽穆斯,她什麼話都同他說,燦郎在這兒的事,他遲早會知。

床上的人忽而眉心深皺,頭在枕上動來扭去,她倒退幾步,開始煩惱阿妹為什麼還不回來。

好不容易,他安靜了下來,嘴唇乾裂蒼白,她瞧得心痛,靜靜嘆息,用凈布沾濕,小心地、輕輕地滋潤那兩片唇瓣。

她端詳著他的眉、他的鼻、他的眼,那眼中有迷亂的火花,是兩簇跳躍的火把,她一驚,才如夢初醒,領略到那男子已然醒來,目不轉睛地盯住她瞧。

她隔著帕子捂住自己的嘴,倉皇地跳離床邊。

她站得遠遠的,隨時要奪門而出。她、她好想碰他,可是不能、可是不能……她咬唇搖著頭,淚花成霧,光線由她背後射入,將她的身形半隱在陰影中。

一瞬間,以為是那個使雙刀的丫頭,眼神短暫的交會,他瞧見了她,那張臉讓帕子遮住大半,他還是瞧見了她,因那對美麗的、美麗的、美麗的眼眸。

仍是苗族姑娘常梳的髮式、月牙白的結衣、青裙及膝,兩袖與一褶褶的裙擺上綉著紅花,她說過,那是馬纓花,她用花的汁液打扮自己。

他好似忘記怎麼說話,眼瞳中都是焦渴,儘是灼熱,心一陣一陣地絞痛起來,他看著她許久許久,唇僵硬地動著,慢慢地、堅著地吐出一個名來--

「沐灧……生……」

她又是驚喘,回身就走。

「別走!」他跟著跳起來,完全忘了胸前上的刀傷,悶聲一痛,整個人由床上栽下,「咚」地摔在地上發出巨聲。

急著跑走的腳步陡地煞住,她扶著門瞧著、掙扎著,直到見他胸上的白布滲出紅來,再也顧不得什麼,朝他跑了回來。

她蹲下身子,才想察看他的傷,腰間突地緊縮,整個人重心不穩地教他拉進懷中,結結實實讓他抱住,壓在綁著布條的胸牆上。

帕子下的小嘴驚呼一聲,想推開他,裹著布套的手來到他的胸上,又不敢使力,進也難、退也難,她不說話,聞著他身上男性的氣息,帶著血的腥味,熟悉又眷戀的懷抱,她感受著他兩臂的力量,耳際有一聲聲的心鼓,她聽著、數著,唇角輕輕地上揚,逸出一聲嘆息。

讓她再多眷戀一會兒,這兒這麼溫暖,她想他想得心都痛了,就這麼一會兒,她不會貪心,也不會多求,只靜靜、安全地依偎……再一會兒、一會兒就好呵……

容燦鎖住她,胸口的傷就讓他傷吧,因心上的缺口需要她來填補。

若是夢,就教他永遠睡著,他要在這夢境中度過千年。

「沐灧生,為什麼讓我找不到你?」他低喃,手指溫柔地揭開她臉上的帕子,她想阻擋已來不及,只能低垂著頭問避他,不願與他面對著面。

「為什麼不說話?」他問,指尖挑起她美好的下顎,眼神在她臉上穿梭。

她眉眼依然,蜜色的膚透著瑰麗顏色,兩片唇紅得不可思議,彷若滲出鮮血,正可憐的、輕顫顫的、不知所措地微放著。

「為什麼不說話?」他再問,見兩顆珠淚順著她的頰滑下,他低聲痛楚地長嘆,一手箍住她的素腰,一手撐住她的後腦,俯下臉,吻住那欲語還休的小嘴。

她嚇著了,所有的柔情都化為驚懼,理智由很深很深的地方拉了回來。

她哭,眼淚不住地墜,兩片唇想抵住他的侵佔。她不能貪心、不能沉淪的,要不,一切都白費力氣,她怎能、怎能害他?!

她身上有一股以往不曾有過的香氣,唇齒之間更是濃郁,他不管她的掙扎,只想抱著她、吻著她,確定她在自己的雙臂之間,這是怎樣的一份狂喜。

在這激烈的推拒與侵略之間,他的唇擦過她的貝齒,滲出血珠。嘗到他的血,沐灧生幾要崩潰,終於哭喊出來:「不要這樣、不要--你會死的--」

他停頓下來,不是因她的話,而是見她哭得梨花帶雨。

「你別哭。」五年前,首次見她大哭,他嚇得不知所措,五年後她再大哭,他還是不知該如何反應。「你別哭了,你哭得我胸口痛。」

「你會死的……」她淚不止,戴著軟布套的小手擦拭他嘴角的血。

「這兩刀砍不死我,只要你不走,我就會好好的。」

「不是刀傷……你、你嘴唇讓我……弄傷了,會死的……」她望住他,深切地看著,忽而想到一個人,那人定可以救他。「賽穆斯!我找他去,他可以救你,一定有方法救你。」

她要走,他不讓她走,微惱地道:「找那傢伙做什麼?不準去!」

「找我救你。」容燦口中的那個傢伙正跨腳進屋,身邊跟著沐瀾思。

「賽穆斯。」沐灧生如見救星,喚聲帶著柔軟的祈求,聽得更是教容燦火冒三丈,死將她扣在懷裡。「燦郎,他……他能救你……」

「這點傷死不了人。」他咬牙道,和她雙雙立起,目光噴火地瞪住來人。

「不是刀傷,是你嘴上的傷痕。」賽穆斯聲音持平。

容燦不說話,等著他解釋。

他看了看沐灧生,又面無表情地轉向客燦,片刻才道:「灧灧是葯人。」

容燦雙眉皺起。

「其實,說『葯人』是好聽了,正確說法應是『毒人』。灧灧身中蠱毒,毒不能解,蠱咒不破,她把血給你,即使不因流血過多而死,體內的蠱毒遲早要發作,一樣得死。只有一條路,便是讓她的身體成為蠱毒依附之所,以體內的血來養蠱。這五年來,她體內的血融會各類蟲蠱蛇毒,蠱毒可殺人、亦可救人;艷艷是『毒人』、也是『葯人』。當日灧灧若肯聽我的話,飲食你的血,也不會變成這個模樣。」

容燦眉心打了一百八十個結。孰可忍?孰不可忍?他狂吼:「你再喊她灧灧,別怪我下手不留情!」

怎麼,嗯……重點好像不是在這裡?

「你、你又發瘋啦?」沐瀾思可憐地看著他,唉唉,只有她那個呆姊會喜歡他。

賽穆斯倒很鎮定,繼續道:「灧灧不僅血含劇毒,氣息亦毒,帶有濃烈香氣,她一人避居於此,我與瀾思每日前來,定要事先服用丹藥,否則定要與她保持距離,不交半言。如今灧灧要我救你,我清楚地告訴你,我沒這個本事。」

「不要!」聞言,沐灧生掙紮起來,不要容燦抱著她,她一身是毒,他會死的,她不要他死,不要啊……

這該死的小白臉,把他的話當成放屁?!容燦怒火高熾,又凶又狠厲,「我警告過你,絕不許喊她灧灧!」在眾人不及反應之際,他放開沐灧生朝賽穆斯掄拳揍去,賽穆斯腳一蹬,一手抓住沐瀾思退出屋門。

他衝動得想追出大打一架以消心頭之恨,卻讓沐灧生由身後抱住。他回身瞧她,見那張愛笑的臉沾得都是淚,眼睛迷迷濛蒙,他心一嘆,拳頭陡地軟了下來。

「唉……我不打人,我也不生氣,沐灧生,你別再哭了,唉唉……你哭得我心煩意亂,一口氣提不上來,我、我頭好暈……」他步履不穩,倚著門邊,恰巧、剛好、不著痕迹地將門板帶上,順手落下門栓。

「燦郎!」她雙手扶持他,慢慢步向床邊,心中好害怕,怕他是聞多了自己身上太過濃郁的毒香,怕他唇上的咬傷沾染她的毒,怕到得最後,她仍保不住他。

「你躺一會兒,我去找賽穆斯,我去求他,他一向待我好,他會救你的。」

容燦不理會,躺下時,順道將她兩隻手扯住。

「燦郎,放手。」雖變得愛哭,她的語調仍如以往一樣,改不掉的軟膩。

他聽話放開,下一瞬勾住她的腰和頸,沐灧生只覺天旋地轉,待回神,身子已上了床,他輕輕壓住她,偉岸的軀體懸宕在她上方。

哪裡像不舒服的模樣?他朝她笑,詭訐得逞的眉目張揚。

「你、你放開我,我要下床找賽穆斯。」

她在他身下,竟還敢喚著別的男人的名字?!容燦不甘心到了極處,身軀整個貼上她,埋首對她攻城略地,吻過她的小臉和頸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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滇門名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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