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62章：抱一輩子

程昱的眼眸沒有絲毫波瀾，這語氣怎麼聽怎麼都覺得嚴肅而又認真，好像是在勸說什麼。靜默了片刻，他就沒再多說一句，只留下一個意味深長的笑。稍稍低了一下頭，說：「再見。韓太太。」

宋燦側身一下扣住了他的手腕，目光灼灼的看著他，往前走了一步，低聲問：「你……究竟是人是鬼？」

程昱笑了，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抬手輕扣住了她的手腕，稍稍一用力就將她扯開，唇角微微一挑，說：「這跟你沒有關係。」

隨後，他便整了整衣領，徑直的離開了。宋燦立在原地，一直到程昱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整個人才反應過來，眉心微微的蹙了起來。她心裡清楚，這件事還沒有完，也沒那麼容易完。

韓子衿雖然死了。但那些勢力尚在，想要瓦解他們並不是一件多麼容易的事情。若那麼容易，他們也不會存在到今天。她轉頭，往韓溯病房的方向看了看，心裡頭那種沉重的感覺又一點點滋生開來。

景珩的話字字句句在她耳邊迴響，關於離開的事情，韓溯到現在還沒有提過，但她隱約能夠感覺到他不會讓自己留下來。

她深吸了一口氣，抬手擦了一下眼睛，揚了揚唇，調整了一下心情，就回了韓溯的病房。推門進去的時候，他正在搗鼓那保溫瓶，因為一隻手腕手了槍傷，所以行動起來並不是那麼方便。

她走過去。接過了保溫瓶，擰開舀了一碗湯出來，看了看他的手，就拉過了椅子坐了下來，親手給他喂湯。

沉默了好一會，宋燦終於是有些忍不住。問：「接下去，你打算怎麼辦？看起來程昱好像也是他們的人，很顯然之前跟韓子衿是一夥的，死了個韓子衿對他們來說似乎並沒有造成多少傷害，想來像韓子衿這樣的人不在少數，他們暗中的勢力還是很大，你還會有危險，對嗎？」

韓溯喝了一口湯，臉上的表情微微僵了僵，笑說：「放心，我有自己的安排，你不用擔心。」

宋燦又舀了一勺湯遞了過去，卻被韓溯握住了手，差一點這湯都灑了。她嚇了一跳，迅速把碗伸了過去，這湯又全數回了碗里。她皺了皺眉頭，「你這是幹嘛，差一點就灑了。」

韓溯沒有鬆手，依舊緊緊的握著她的手，「從今天起把這些事情忘了，這跟你沒有關係。韓子衿是對我們韓家有恨，所以才做那麼多狠絕的事情，現在他死了，就不會再發生這種事了，相信我。」

「是嗎？那你抓那麼緊幹嘛？」宋燦低眸看了一眼他的手，輕輕的笑了笑，「好像只有心虛的人才會這樣，你在心虛啊？」討節來號。

韓溯眉梢一挑，沒想到她會是這樣的反應，看著她那副不以為然的笑，莫名有點尷尬，臉色不由變了變，低咳了一聲，鬆開了手，口吻嚴厲了一點，說：「你現在要做的是好好的養傷，其他事情就不要多管了。」

「好。」她一口答應下來，好說話的程度，讓韓溯有些不太適應，不由暗暗的看了她兩眼，也看不出什麼異樣來。

默了一會，她又問：「還要喝嗎？不喝我收起來了。」

「喝。」他點頭。

宋燦便一勺一勺的喂他，等他喝完了，就拿著保溫瓶回去了。景珩依舊天天過來，宋燦走到門口，正好就看到景珩拿著一籃子水果進了病房，沒一會又出來。正好就看到了她，神色有些緊張，看到她才露出笑容，彷彿鬆了一口氣。

不等他問，她就主動說：「我去看韓溯了，趙阿姨燉了雞湯，我給他送過去。」

景珩臉上的表情微微一滯，旋即又笑著點了點頭，應了一聲，伸手將她手裡的保溫瓶接了過來，又扶住了她的手，說：「回去吧，你也是個傷者，好好養傷，養好了再去照顧他也不遲。」

「你說的對。」宋燦點點頭，沒有掙脫開他的手，跟著他一塊回了病房。

晚上，蘇梓也買了兩籃子水果，她先去了韓溯的病房，進去的時候他正在打電話，好像是在吩咐什麼事情，她是直接進去的，恰好聽到了一句話。

「把那個視頻傳給景老看……」韓溯一下止住了話頭，微微蹙了一下眉，顯然對於蘇梓的突然闖入，不是特別愉快，他簡單說了兩句就把電話給掛了，扭頭看向了她，語氣微冷，說：「有事嗎？」

蘇梓立在門口，知道自己進來的有點莽撞，但還是硬著頭皮走了進去，順手關上了門，笑說：「看在你把宋燦救出來的份上，過來探望探望你，看你傷的怎麼樣。吶，這是我給你買的水果，別嫌棄啊，我已經挑了最貴的了。你如果實在不喜歡，那我就帶去給宋燦好了，反正她還挺喜歡吃的。」

「那你帶給她吧，反正她會拿來給我吃。」他擺擺手，說的一本正經。

蘇梓愣了一下，不由的嗤笑一聲，在心裡翻了個白眼，說：「那行，一會我帶給她。這兩籃子都給她。」

韓溯看了她一眼，就開始低頭弄手機，默了好一會，見她還不說話，便皺了一下眉，說：「說吧，時間也不是很早了，你說完還要去看宋燦，別打擾她休息了。」

「有個事兒，我想問問你。」

「嗯，你問。」

蘇梓猶豫了好一會，才吸了口氣，說：「韓子衿的屍體，你們打算怎麼處理？」

韓溯停了手上的動作，不免抬眸看了她一眼，放下了手上的手機，與她對視了片刻，問：「你有什麼想法嗎？」

「你不打算把他的屍體領回去安葬嗎？」

「你想？」韓溯勾了一下唇，露出了一個頗為諷刺的笑容，「你想讓他認祖歸宗？你覺得配嗎？他殺了多少人？你覺得我該原諒他嗎？」

「我怕我原諒他，我的父母我的哥哥，在底下會被他繼續折磨。」他冷哼了一聲，顯然是沒有打算要把韓子衿的屍體領回去。

蘇梓抿了唇，微微張了張嘴，想了許久，第一次發現自己的語言那麼匱乏，竟然說不出半句話，「可，可他已經死了，他生前的執念就是被你們拋棄，不被你們所承認，才導致了他這一生的悲劇。」

「嗬，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母親和我哥的死是活該咯？蘇梓，你真的認為他可原諒嗎？他值得原諒嗎？他在死之前都要給我下套，讓我活的不痛快，這樣的人，你覺得我能原諒嗎？你現在去看看宋燦的身體，他在她身上留下的每一道痕迹，都不值得我去原諒！」韓溯冷笑，「我恨不得現在把他五馬分屍都不為過，他死的那麼輕鬆，也算是我對他的一種寬恕了！」

「至於其他，很抱歉，我沒辦法再去做更多。他那麼憎恨韓家，我也不會勉強把他帶回來，死心吧。」

韓溯說的沒有半分餘地，蘇梓深吸了一口氣，低了頭，苦澀一笑，點了點頭，說：「你說的對，他是真的死不足惜。打擾你了，我去看宋燦了。」

她轉身要走，病房的門卻緩緩打開，宋燦站在門口，神色複雜。蘇梓看到她，稍稍愣怔了一下，片刻，才幹笑了一聲，說：「看來不用跑來跑去了，直接就能在這裡看了。」

韓溯也沒想到宋燦會過來，而且她手裡還抱著個枕頭，她的目光在韓溯和蘇梓之間轉來轉去，半晌才哈哈的笑了一聲，打破了僵局，嬌嗔說：「蘇梓你竟然沒有先過來看我。」

「你這不是自己跑來了么，我正要過去呢，看來我還是明智的。」蘇梓咧嘴一笑，誰都想把剛才那種尷尬掩蓋下去。

大概只有韓溯覺得沒什麼，看她們兩的表情像是在看神經病，也不理會她們之間無謂的談話。

隨後，宋燦同蘇梓坐在沙發上，亂七八糟聊了一通，蘇梓就告辭了，宋燦想了想還是跑出去送她，韓溯沒有意見。

兩人走在安靜的走廊上，蘇梓一直笑著，默了一會，才轉頭看了宋燦一眼，說：「我是不是挺聖母的？」

「還行吧，其實我有時候覺得你是個綠茶婊，跟聖母一點兒都不搭邊。」宋燦笑著打趣。

蘇梓撞了她一下，「去你的。」

兩人只笑了一會，便收斂了笑意，變的認真起來。蘇梓沖著宋燦搖搖頭，說：「你不用說什麼，道理我都明白的。其實跟之前沈旬的事情差不多，我能放下沈旬，同樣能放下韓子衿。就是……就是這一次的時間可能會更長一點，對於愛情，我……我有點害怕了。我可能真的上輩子一定辜負了很多人，所以這輩子才會碰到那麼多奇奇怪怪的人，感情不得善終。我，我大概得一個人過一輩子，這才是歸宿。」

「瞎說什麼。」宋燦用力的拍了她一下，皺了眉，說：「韓子衿本身就是帶著目的去靠近你的，這個人你怎麼躲的過？而且，你一定不會一個人一輩子的，你不是還有我么？」

「嘁，你不是有韓溯嗎。」蘇梓吐了口濁氣，目不轉睛的看著她，問：「這一次，你們算是徹底好了，對吧？」

宋燦沉默了，最終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蘇梓走的時候，對她說：「其實如果韓溯沒有那麼多破事兒的話，挺好的，我相信他一定會對你特別好。」她戳戳宋燦的胸口，繼續道：「你這一點心傷，他一定會用一輩子來彌補你的。」

宋燦回到病房，韓溯正好從床上下來，把她放在沙發上的枕頭拿上床，聽到開門聲，就看了她一眼，說：「回來了，安慰的怎麼樣？」

「挺好的，不過你也可以考慮考慮領會韓子衿的屍體，起碼給他拋個坑也行。」

「這件事我會讓人打點好的。」他說著，停下了腳步，沖著她勾了勾手指，說：「過來。」

宋燦應聲過去，剛一走近他就張開雙手將她抱進了懷裡，宋燦怔了怔，輕輕推了她一下，說：「你幹嘛？」

「安慰你。」

「嘁，我又不難過。」她悶悶一笑，卻沒有掙脫開他。

「我說之前的那些，以後一點點補回來。」

宋燦依舊笑，說：「那你後半輩子都得抱著我走了。」

「也行。」

……

隔了兩天，景晉鵬親自來了醫院，他來的很低調，整個青城沒幾個人知道。他先去了宋燦的房間，正好這天她房間里的人也挺齊全的，景珩和蘇梓都在，房間內挺熱鬧。他一進來，房間里就徹底的安靜了下來。

景珩一下站了起來，眉頭深鎖，一副不歡迎的樣子。憋了好半天，才開口叫了一聲爸爸。

宋燦和蘇梓都沒有見過他，這會聽到景珩開口，均是一驚。宋燦一下直起了身子，側頭看向了立在門口的人。那是個眉清目秀的老男人，面上帶著微笑，看起來慈眉善目的，怎麼也無法把他跟韓子衿那樣的人聯繫在一塊。

還真是人不可貌相，宋燦有片刻失神，很快就斂眉，臉上的表情十分嚴肅，迅速的從床上下來，立在一旁，恭恭敬敬的叫了一聲『伯父』。緊接著，立在床的另一邊的蘇梓也跟著叫了一聲。

景晉鵬朗笑了一聲，擺了擺手，說：「不用那麼嚴肅，我聽說景珩的朋友受傷了，就過來看看，你們不用那麼拘束，還怎麼樣還是怎麼樣。」

他含笑的目光在他們幾個人臉上掃了一圈，最後落在了宋燦的臉上，問：「你就是宋燦吧？」

宋燦抬眸看了他一眼，低垂了眼帘，輕點了一下頭，說：「是，我就是宋燦。」

他笑著點了點頭，倒是沒有發表什麼意見。

隨後，宋燦就招呼他坐了下來，景晉鵬十分善解人意，抬手摁住了她的肩膀，說：「你是傷患就躺在床上休息吧，我坐坐就走，不用招呼我。」

「你坐著吧，我來泡茶。」景珩沖著她擺擺手，就過去給景晉鵬泡了被茶，眉頭一直擰著，就沒有鬆開過，臉上的表情有些凝重，眼裡還帶著一絲警惕。

景珩把泡好的茶遞過去，問了一句，「您什麼時候來的，我怎麼不知道。」

景晉鵬接過杯子，笑了笑，說：「路過就來看看你，一打聽知道你在醫院就過來了，明天我就走了。給你打電話，你也未必會過來跟我見面，那我就直接過來。」

「是嗎，那我們現在換個地方。」

「怎麼？我很不受歡迎嗎？」景晉鵬斜了他一眼。

隨即，景珩便沒了話，默不作聲的站在他的身邊。

宋燦在跟景晉鵬交流的整個過程都很警惕，小心翼翼的，不過他倒是沒說什麼，就拉了些家常，說了些有的沒的。整個交談的過程，給人的感覺就是一個父親，一個普通的長輩。有那麼一瞬，宋燦還以為他是個好人。

景晉鵬喝完一杯茶才起身離開，景珩送他出去，病房門口站著兩個人，應該是陪他過來的。行至門口，景晉鵬就摁住了景珩的手，說：「我不用你送，回去吧。」

「您還要去見韓溯？」景珩看著他沒動。

「我的事兒，你最好是別多管。這女孩子不是按照你說的沒動嗎？」

「嗬，您真的不會動？」

景晉鵬笑了笑，「不會輕易動。」

「爸，您要是動她，就先動了我。」景珩說的異常嚴肅。

景晉鵬臉上的笑容變淡，眼神冷了幾分，沒有跟他繼續說這個話題，只擺擺手，說：「回去吧，我離開之前，一塊吃頓飯。」

「好。」景珩直挺挺的立在那裡。

景晉鵬最後看了他一眼，神色依舊冷淡，頗有種怒其不爭的感覺，旋即就轉身往去了韓溯的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