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70章：好

宋燦拿著手機久久沒有放下，周遭很安靜，安靜的宋燦能夠聽到他的呼吸聲。她沉默了很久，久到她都忘記自己還在打電話，腦袋有些空空的。

「怎麼不說話？」

韓溯的聲音讓她回過神來。不自覺的低下了頭，彷彿他就在眼前一般。不想讓任何人看到自己臉上的表情，而房間內只有她一個人，根本就不會有人看她。宋燦微微揚了唇角，抬手摸了摸下巴，笑道：「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好像沒什麼可說的。」

「外公他們還好嗎？你一直都沒提過。」他顯然還沒有掛電話的打算，聽架勢是想跟她聊天來著。

宋燦頓了一下，之前幾天她跟外公住在一塊，打電話都是偷偷摸摸的，每次他打過來說不上兩句話就掛了，所以一直也沒怎麼好好聊幾句，更別說是提這邊的情況了。宋燦坐在床邊，眼前就是落地窗，窗外的天黑漆漆的，上頭掛著一輪明月。

她晃動著雙腿，默了好一會。才笑道：「都挺好的，外公的氣色相比之前好很多。舅舅他們來之前應該做過充分的準備，我看他們在這裡過的挺好，幾家人都住在一個小區里，能夠互相照應對方，大家都很好，特別希望我多住幾天。」

「嗯，他們都很惦記你。」他附和的說了一句。

「是啊，我以前一直都忽略了他們，現在才知道其實在這個世界上還是有人惦記我，想著我的。其實我不太願意離開外公，他真的老了，有些事情我不願意去想，但不代表我不想就不會發生，我不想等我回來那天。就只能看到一張冷冰冰的照片，那種感覺太難受了。」宋燦的聲音淡淡的，卻說的十分真誠。

韓溯沉默了一會，才柔聲開口，說：「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宋燦呵呵的笑了起來，片刻才收斂了笑意。換了種口吻，讓氣氛輕鬆了一些。

「韓溯，你這安慰人的本事可真是糟糕到家了，你現在在做什麼？」

「在別墅。」默了一會，他又說：「看看你的茂茂。」

他這麼一說，宋燦腦海里不免浮現出了韓溯與茂茂對峙的場景，中間必然是隔著很大的距離，然後貓眼對人眼，遙遙相望，看著彼此。宋燦嗤笑一聲，說：「你不怕貓了？還是貓過敏治癒了？」

「不是，就是想你了，過來看看貓。」他說的十分淡然，沒有半點猶豫，就這麼脫口而出。

宋燦卻被他這突如其來的『想你』給弄的愣住，過了好一會，才哼了一聲，說：「我跟茂茂長得很像？別騙我了，你一定是去欺負它了。」

「噢，對了，明天周衍卿來接我的時候，你別忘了把茂茂給他，我想把茂茂帶走，可以陪陪我。」

話音落下，電話那頭卻沒了聲，其實別墅內的場景同宋燦想的不太一樣，韓溯跟茂茂之間的距離沒有她想象中的那麼遠。他們只是一個坐在長沙發的左邊，一個坐在右邊，彼此井水不犯河水。

韓溯側著頭，看著肥頭大耳的茂茂張嘴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然後又低下頭，團成團窩在那裡，尾巴偶爾的甩動一下，顯得十分慵懶，不過倒也聽話的很，趙阿姨把它抱過來之後，讓它乖乖別動，到現在還真沒動過，就這麼靜靜的趴在那裡。

偶爾才跟韓溯對視一眼，在跟宋燦打電話的時候，韓溯正在跟它聊天，它看起來是一副不耐煩的樣子，顯然是不想聽他說話，又不得不聽。

他丟了顆貓糧過去，茂茂對吃的東西表現的比較積極，而且反應非常之快，一下昂起了頭，迅速睜大眼睛，看起來十分有精神，然後扭頭看了一眼落在身邊的貓糧，湊過去聞了聞，用舌頭舔了兩下之後就吃掉了。

韓溯微微笑了一下，說：「茂茂歸我。」

宋燦剛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全數噴了出來，「你跟我開玩笑呢？你貓過敏，怎麼照顧他？」

「有趙阿姨。」

「可是茂茂是我的啊。」宋燦強調，「我養了好幾年，為什麼要給你？」

「後來一直都是趙阿姨在養吧？我看它已經很黏趙阿姨了，估計是不認識你了，而且我兩之前是夫妻，它屬於共同所有物，我讓律師在離婚協議書上加一條就是了。」他的語氣聽起來好像是認真的。

宋燦頓了好一會，才哈哈的笑了笑，說：「別開玩笑了，說好了啊，讓周衍卿把茂茂帶過來。」

「我沒開玩笑。」

宋燦默了，好一會都沒有說話，「你自私！」

「嗯。」他承認。討溝女圾。

「你混蛋！」

「嗯。」他依舊承認。

她泄了氣，整個人往後一倒，呈大字狀躺在了床上，說：「那我怎麼辦？」

「給你弄條狗。」

「你為什麼不給自己弄條狗？」

……

這天晚上兩個人聊了很久的電話，東拉西扯的也沒什麼主題，後來是宋燦的手機沒電了，才終止了這一通電話，手機和耳朵都發燙了，宋燦看著黑掉的屏幕，莫名的落下了眼淚。這一晚她一夜未眠，好在隔天是下午的飛機，趁著早上多睡了一會，到了十一點多與她同行的那位才過來敲門。

夜晚不睡覺，白天必定是沒有什麼精神的，她整個人迷迷糊糊的，就起來洗了個澡，清醒了一下。

兩人在酒店吃了午餐，才叫了車子去了機場，上飛機之前她給外公打了個電話，算是報備，在登機之前她又給韓溯打了一個，隨後才關機。

飛機上一直沉默寡言的所謂是韓溯的心腹，宋燦跟他只說過幾句話，到現在也不知道該怎麼稱呼，這人性子偏冷，宋燦覺出他不愛說話之後，就一直沒主動跟他搭過話。到現在連他怎麼稱呼也不知道，總之之前是沒有見過。

這會這人見著宋燦還沒睡，便用手肘撞了她兩下，隨後就將一張紙巾塞進了她的手心裡，做完這一些列的動作，他又不動聲色的做好。宋燦握著手心裡的紙巾，一臉茫然的看了他一會，這才扭過了頭，放下了小桌板，暗暗的攤開了掌心的紙巾，果不其然上面寫著一行字，內容是這樣的，『下飛機之後，我會帶去你上個廁所，到時候裡面會有個人，你跟她換一身衣服，然後呆半個小時再出來，其他東西你都不需要，只要拿好證件就可以。』。

宋燦又將紙巾攥入了掌心之中，不動聲色的看向了窗外，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其實出來這麼多天，她一直有在留意是否真的有人在跟著她，若是被人跟蹤，總會有一點感覺的，這點警覺性她還是有的。

然而，不知道是她變得遲鈍了，還是對方跟蹤能力太強，她一直都沒有發現有人跟蹤她的跡象，可這人又用這樣的方式告訴她下飛機之後要怎麼做，那必定是認為在他們的附近有他們要避諱的人。

宋燦看著窗外，強壓下往四周看看的衝動。

「韓太太，路程還長，您先休息一下吧。」

她回頭看了他一眼，默了片刻，才點了點頭，說：「好的。」

隨後，這人便向空姐要了一條毛毯，宋燦調整了一下座椅，就側過頭，閉上了眼睛。然而，她終究還是無法安然入睡，一則是飛機略震，讓人不舒服；二則是知道周圍有不懷好意的人，又怎麼睡得著。

這十幾個小時里，宋燦都是半夢半醒的，飛機落地青城機場，已是夜半。下了飛機，宋燦就緊跟在他的身後，這個點國際機場的人還蠻多的，宋燦按照之前的計劃，在他使了個眼色之後，就開口要上廁所。

衛生間內的人不算多，但每一格都有人，剛剛他說過中間有一格是可以進的。宋燦看了一下，伸手輕輕一推，門就推開了。她先是往裡看了一眼，並沒看到人，不過等她走進去，才發現這人掩藏在後面。

她嚇了一跳，迅速的捂住了嘴巴。這人有跟她一樣的髮型，身形很像，她揚了揚下巴，示意她動作快點。宋燦立刻脫下了身上的衣服，她剛剛下飛機的時候，特意換了個有帽子的衣服，進來的時候就一直戴著帽子。

兩人換了衣服，隨即這女人又給了她一定假髮和一副眼鏡，等了一會，趁著外面沒人這才走了出去。她的手機也被那個女人拿走了，她只給了宋燦一張紙，上面寫著一個車牌號，應該是讓她一會出去自己找車。

宋燦在衛生間里足足待了一個小時左右，才戴上假髮和眼鏡，背上包包走了出去，她在鏡子前弄了弄自己的頭髮，這才出了衛生間。那個車牌號她已經背下來了，出了機場之後，她依舊淡定自若的在外面轉了一圈。

約莫十多分鐘之後，才找到了那輛車，停的位置十分不起眼，她在這附近來回了好幾次，都沒看見。她見著心中一喜，嘴唇輕揚了一下之後，又趕緊收起了笑容，僅用餘光往四周掃了一圈，這才穩步的走了過去。

拉開了後座的門，坐了進去。

宋燦本以為她看到的會是周衍卿，然而她轉過頭，看到的卻是韓溯，他帶著墨鏡衣著休閑，伸手弄了一下她的假髮，笑說：「剛剛還真沒看出來是你。」

「你……怎麼是你？周衍卿呢？」

「下去買吃的去了，一會就來。」韓溯說，手指還在玩弄著她的假髮。

宋燦拍開了他的手，在這樣的場合下看到他，真是又驚又喜，她本想把假髮摘下來，韓溯卻阻止了她的動作，順手握住了她的手，說：「先戴著。」

「我以為你不會來。」

韓溯微微一笑，「怎麼會不來。」

「打算送我到哪裡？」

「能送到哪裡就到哪裡。」他說著，便低頭看了看她的手。

宋燦咯咯的笑了起來，說：「十八相送啊。」

他只抿著唇笑，沒說什麼。

過了一會，周衍卿才回來，直接上了副駕駛，先是回頭看了宋燦一眼，將買回來的吃食遞了過去，說：「要嗎？」

他一回來車子就啟動了，宋燦沒要，現在她沒什麼胃口，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有點累。周衍卿也沒有強迫，目光在兩人之間掃了幾眼，就轉了回去，說：「你兩就當我們不存在，我的耳朵會自動屏蔽一些我不該聽的話，放心吧，敞開了心扉說就是了。」

宋燦沒搭理他，只斜了他一眼，不過這人也真是說到做到，一路上就沒有扭頭一次，也沒有說話，就安安靜靜的坐著，像一縷空氣。

然而，即便如此，宋燦和韓溯也沒有說話，其實該說的要說的都已經說過了，到了分別的時候，千言萬語也只化成一句話，就是祝你平安。

韓溯將她的手牢牢的握在掌心之後，放在自己的腿上，墨鏡已經摘下來了，此時正側著頭看著窗外，目光深沉，不知道在想什麼。

車子內的氣氛越來越沉悶壓抑，沉的人有些喘不過氣。宋燦吐了口濁氣，側頭深深的看了一眼他的側臉，抿了抿唇，微微一笑，手指輕輕的摳了一下他的掌心，笑道：「你幹嘛一直不說話啊，你不是來送我么？是不是該說點什麼？還有啊，你真的沒把茂茂帶給我啊？」

韓溯抿唇，低垂了一下眼帘，轉過頭，對上了她的視線。默了好一會，他忽然長臂一伸，將她整個人攬了過來，在宋燦還未來得及反抗的時候，低頭吻住了她的唇。宋燦猛地睜大了眼睛，這車上到底還有外人在不是嗎！

她掙扎了數下，可完全掙脫不開，因為不肯張嘴，還被他惡狠狠的咬了一口，忍不了疼的情況下，她還是鬆了口，他就將她整個人夾在他的身體和座椅之間，吻的極深。

這周衍卿雖說是不聽不看吧，可聽到點動靜，到底還是忍不住從後視鏡里看了一眼，就看到這兩人重疊在一塊，宋燦白皙的手牢牢的揪住韓溯的衣服，逐漸的車內還響起了他們的喘息聲。

他看了一會，就迅速的收回了視線，斜了司機一眼，算是暗示。不過這司機正一本正經的開著車子，目不斜視的，根本就沒有看到周衍卿的暗示。他暗暗的嘆了口氣，本想去開個音樂，遮掩一下這麼曖昧的聲音，可想想這音樂一響，會不會打擾他們？

想了半天，還是作罷，眼觀鼻鼻觀心，假裝啥都沒看見沒聽見，就這麼對自己多說幾遍，也就相信了。

宋燦被他擠的快要喘不上氣了，忍不住用力的捶了他兩下，狠狠咬了一口他的舌頭，這人才算是放過她，但姿勢不變，大概是想用這種姿勢把她擋住。宋燦整個人歪在他的懷裡，他的臉近在咫尺。

車內的光線不好，外面的光線照射進來，時明時暗的不停交替著，他臉上的光也是如此。她能夠清晰的看到他墨色的眸子里湧現的情緒，自然也能感覺到他抱著她腰的手是多麼的緊。宋燦並不願意哭，她本意是想著高高興興的分開，然而這顆心並不受大腦的控制，她看著他，忍不住濕了眼眶。

她想看見他，又不想看見他，不看見他就沒有離別前的難受，可離開之間不見見他，終究還是覺得遺憾。

她一隻手牢牢攀著他的肩膀，吞了口口水，緩緩的揚起了唇角，說：「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你不用擔心我。茂茂就歸你管吧，好好照顧它，別把它弄丟了，不過我相信趙阿姨一定會能夠把它照顧的很好，你會過敏，就別老是去看它了。」

「那，那你也要好好照顧你自己。」她露齒一笑，還發出了呵呵聲，笑的那麼難看。

他伸手一下抹掉了她落下來的眼淚，又忍不住低頭吻了吻她的唇，這一次他閉上了眼睛，嘴唇貼在她的唇上好一會，才挪開，兩個人各自坐好。

他彎身從腳邊拿起了一個盒子，挺大一隻，宋燦這會才注意到這盒子在響，裡頭好像是有什麼活物。他打開了蓋子，裡頭就探出了一張可愛的臉，是一個幼犬。宋燦對狗沒什麼概念，也不知道是個什麼品種，不過小小一隻很可愛就是了。

「我說過給你一條狗的。」

這狗還小，十分怕生，窩在盒子里，只露出了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的看著宋燦，不過還算乖巧。宋燦看了韓溯一眼，將狗抱了出來，說：「怕貓不怕狗？」

「相對來說好點。」

他說著又從口袋裡拿出了皮夾，抽了幾張卡和所有的現金，遞到了她的面前。

「我有。」宋燦退了一下，並沒有推開。

「拿著。」他說，絲毫不容拒絕。

宋燦想了想，也就收下了，掏出自己的包包，將卡和現金都放好，再抬頭的時候，就看到韓溯正看著她，眉心微攏。默了許久，才摸了摸她的頭，說：「我怎麼就那麼不放心你，記得別太容易相信別人的話，錢財這些東西要放好，就算日後自己找房子，別找太便宜的，注意治安，你一個女人做什麼都別太逞強，知道嗎？」

「韓溯，我快三十歲了。」宋燦覺得好笑。

韓溯卻輕挑了一下眉，說：「我覺得你現在像十三歲。」

「去你的！」她說著，就一把拍開了他的手。

隨後，這一路韓溯就像個老太太似得把什麼都囑咐了一遍，到最後簡直就是把她當做是小孩子那麼看，把身上能給她的東西都給了她，連周衍卿都忍不下去了。

竄出來強調了一下，說：「韓溯，她三十歲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在教訓女兒呢。」

宋燦嗤笑一聲，也沒多說，被周衍卿這麼一打擾，韓溯也就不說了，只握著她的手，吸了口氣，擰著眉頭看著她，說：「好好照顧自己，能別亂跑嗎？」

宋燦只笑笑，說：「放心吧，我一個人可以的，一直以來我一個人都可以的。」

大約過了一個多小時，車子下了高速，又在另一個高速路口停了下來。

周衍卿回頭，對韓溯說：「就這兒吧。」

「嗯。」他對著他點了點頭，又轉頭看向了宋燦，抿了抿唇，說：「我走了。」

宋燦對著他笑，點了點頭，說：「好，再見。」

韓溯靜靜的看了她好一會，才慢慢的鬆開了手，開門下了車，宋燦一直看著他。

韓溯立在車邊，彎身看她，「照顧自己。」

「好。」

「好好生活。」

她點頭，笑說：「好。」

……

她說了無數個好，最後他便沒了話。

良久以後，他的喉頭滾動，唇角微挑，「再見。」

「再見。」

最後，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便關上了車門，往後退了一步。

周衍卿看了宋燦一眼，又看了看站在外面的韓溯，半晌才對司機說：「走吧。」

車子緩緩啟動，上了高速，很快就消失在了韓溯的眼裡。

他站在夜色里，望著車子消失的方向，緩緩的笑了，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子，天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