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中動軟體
中動軟體公司算是在國內數一數二的大公司，主營各種商務、政務辦公軟體開發。董事長兼總經理陳輝，從1999年創立中動軟體以來，到2003年中動軟體在港股上市，2015年的中動軟體已經是國內排名前五的辦公管理軟體開發商。
不過在2006年的現在，中動軟體還沒有後來那麼風光。雖然是一家上市企業，但公司股價行情和領頭羊用友、金蝶是沒法比的。真要說，也就是在冀北省內比較吃的開，帝都內憑藉關係也拿下了一點政務辦公市場。
而造成中動軟體騰飛的契機，侯世達隱約知道一點，那就是在2006年拿下了某部開發的行業軟體招標。
四千萬，一個軟體的招標額。這個軟體的功能，主要就是配屬給學校和網吧，用來識別特定人群是否訪問了某些有害身心的非法網站。
以侯世達後來對那個軟體的研究，其開發費用應該連十萬也沒有。在當時普遍使用的xp系統上極不穩定，而且更重要的是後來還鬧出了一個大笑話，那就是通過這個軟體內置的黑名單，用戶反而可以毫不費力的了解到「有害身心的非法網站」的具體網址。
這件事後來鬧得有些大，可即使如此，中動軟體在這單生意里少說也賺了兩千多萬。更重要的是，以此為契機將自己和某部的某些人綁在了一起。任憑其後來事情鬧的再大，最終反而算是給中動軟體做了個活廣告——看看，哥的後台就是這麼硬，你們能奈我何？
自此以後，中動軟體雖然沉寂了一段時間，可隨即就迎來了大發展的黃金時代。到2015年，不敢說在管理軟體市場上稱王，但也就比國內的用友、金蝶這種領頭羊稍遜一籌而已。
侯世達想讓陳輝、乃至中動軟體付出代價，談何容易？
先創業，慢慢發展成大公司之後再找中動軟體和陳輝算賬？抱歉，侯世達恐怕沒有那麼好的耐心。有仇不過夜，這就是他的原則。
侯世達知道自己現在就去找中動軟體的麻煩，很可能會把自己也陷進去。再怎麼沒有發育完全，如今的中動軟體也是一家大公司，太高層的關係沒有，可仍然是比普通人強大的多，理智上來說應該先發展自己，有什麼仇什麼怨都應該壓下來。
何況現今的中動軟體和陳輝，可還沒有害了你侯世達呢。
不過誰在乎呢！
侯世達就是這樣一個人，感情上並不像程序一樣理智，而是更願意跟隨自己的感覺走。
中動軟體很強大又如何，如果因此就忍下這一口氣，那侯世達也就不是侯世達了。早能這樣做，他也不會拒絕了總架構師的職位離開中動軟體，最後被人製造車禍害死。
說是有些天真也好、小心眼也罷，侯世達做人唯一追求的就是痛快，就是良心的念頭通達。
是，現如今這個陳輝和中動軟體可以說完全沒有惹到侯世達，在這個新的歷史上，也許他們永遠不會惹到自己。
但侯世達自己心裡清楚，他們為了區區金錢的利益都做了些什麼。踐踏法律、謀財害命，這種人如果沒有報應，侯世達自己都會看不起自己。
既然不能通過法律來懲罰他們沒有犯下的錯誤，那就讓自己來動手，將一切罪惡扼殺在萌芽階段吧。
何況中動軟體和陳輝做下的壞事又不只是這一件，這種癌症一樣的公司，毀滅了只會對中國軟體業更好。
陳輝這種人窮困潦倒，永遠只會比他飛黃騰達讓更多人幸福。
侯世達並不大公無私，但也不是絕對自私。對他來說，毀滅中動軟體和陳輝求的只是自己一個心安而已。
為了讓自己心情暢快，中動軟體就必須死！而陳輝，也要為自己做過的和沒有做過的事情付出代價！
怎麼才能讓陳輝付出代價？侯世達想了又想，此時的自己有什麼？一個窮光蛋大四學生，唯一擁有的就是自己這雙手。
既然如此，那就用這雙手掀翻中動軟體這艘巨輪吧。
怎麼做，其實他心裡已經有了一個大概的計劃。對2006年來說，網路的威力才剛剛顯現，網民擁有什麼樣的力量，也還僅僅顯露了冰山一角。
侯世達打開了一個記事本，噼里啪啦的開始敲打起鍵盤來。
四千萬一個軟體，這種事情只要爆出來，肯定是一個重量級的炸彈。和當年整個合同已經執行完，那個軟體上線之後才爆發出來不同。現在中動軟體不過剛剛拿下競標，合同既未履行，陳輝勾搭上的後台應該也沒有那麼無法下船。
侯世達後世寫的都是上萬字的執行文檔、產品規劃之類的東西，打字一直使用的都是相當好用的五筆輸入法。不過一個小時的時間，一篇三千多字的爆料文章就寫好了。
如果說一般的爆料文難免有語焉不詳之類的問題，那麼侯世達這篇文章可就是指名道姓了。項目內容、合同編號、公示網站網址和截圖，交易的具體內幕，關於這種軟體的功能實現起來是否麻煩，他是寫老了商業文案的，寫出來的文章當真是滴水不漏。
如果換了打老虎風氣正濃的2014年，這麼一篇文章直接發到**上轉一轉，不知道就要多少人要摘了帽子、扒了皮。不過現在還只是2006年，網路的影響力和整個大氣候恐怕還達不到這樣的程度。
為了擴大影響範圍，侯世達專門從網上找到了一個發帖軟體，直接debug一下破解了就可以拿來用了。
這種發帖軟體在十年後可是毫不稀奇，本身擁有各種強大的功能，更是催生起無數的網路輿論導向公司，開拓起不知道多麼大的市場。
此時網上最有影響力的渠道還不是**，而是天涯、貓撲、西祠衚衕這樣的大型社區論壇。至於凱迪和黃易——侯世達還沒下賤到在那種地方刷存在感的地步。香蕉人不噁心，但是吃中國飯、喝中國水的香蕉人就太噁心了。至於說黃易，既然他要做有態度的媒體，那就儘管去養豬好了。
然而隨便測試了幾次之後，侯世達卻不盡皺起了眉頭。
這個發帖軟體他當年工作的時候也用過，因為流傳的範圍小、收費高，它的口碑還是很不錯的。可不知道是否是早期版本，反正侯世達現在用起來可以說是相當的不順手。
註冊資料不能隨機生成，必須手動填寫，也不能自動識別驗證碼，爬取網址和自動頂貼、回帖也要事先設置，真是侯世達見過最笨的軟體了。
逼的實在沒辦法，侯世達只好自己親自寫了一個發帖軟體，只用了之前軟體的一部分網址和註冊數據。
好在這些軟體對他來說並不複雜，用十年後的眼光來看現在的軟體，其實侯世達看哪個應用都不順眼。
用慣了office2013的人再讓他用回office2003，怎麼可能不抓狂？用windows7用順手了，xp這種視覺效果也有些感覺單調。就連瀏覽器沒有chrome或者火狐，ie6的笨拙也讓人生厭。
說起來好像有些麻煩，但對侯世達來說寫這麼一個軟體，也不過就是兩三個小時的時間。像這類軟體，最珍貴的本來也不是技術，而是軟體本身包含的數據。
各大網站的網址規則數據，除了比較有名的大網站之外，像飛揚、超大、上班族這樣小圈子網站也很重要。積少成多之下，這些小圈子論壇的影響力並不比大網站小，何況他們的用戶粘度還要更高。
若非是擔心保密問題和兜里囊中羞澀，侯世達正確的做法應該是再買一批老賬號的。在網上引導輿論，沒有幾百上千個賬號，怎麼好意思和同行的網路推手們打招呼》
還沒到晚飯時間，侯世達就已經完成了一切準備。他按動那個簡陋的軟體界面上的按鈕，發帖軟體開始自動連接國外的代理伺服器，然後註冊網站開始發帖。
數據像這樣從國外代理伺服器轉一圈再回來，可以對自己進行一些基本的保障。侯世達並非是專業黑客，安全方面也只能做到這種程度了。
貓撲後來雖然破敗了，但在2006年可是能夠和天涯齊名的綜合論壇。侯世達的帖子用不了半個小時的時間，就已經出現在了整個絡最顯眼的地方。
他的發帖軟體具有自動檢測功能，帖子如果掉出第一頁或者甚至被人鎖帖、刪帖，還可以換個代理伺服器和用戶名重新發帖。
除非設置不許新用戶發言，否則網站是阻止不了他發帖的。像天涯、貓撲和西祠衚衕，是斷然不可能像小眾網站一樣設置論壇護城河的。
網路曝光不過是計劃的第一步，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可沒有太多時間浪費在這個事情上。
打個哈欠、伸個懶腰，侯世達站起身來和李九鋒打個招呼，摸著已經咕咕叫的肚子緊趕著去了食堂。
而他並不知道，此時網路上已經陷入到了什麼樣的亂境。
起先，侯世達發的帖子還要讓軟體自己頂兩次。用的也是什麼「先頂后看」或者「沙你一發」之類無意義的回復。
然而十多分鐘之後，很快天涯和貓撲的帖子就同時出現了十多個回復。
半個小時，兩個大論壇上的帖子點擊量就達到了上萬次，回復各有一百多條。天涯、貓撲都上了熱門貼。而西祠衚衕比前兩者差一些，卻也有幾十個回帖，網友們討論的非常熱烈。
到了這時，根本不用侯世達寫的軟體自己頂貼了，他的帖子始終都在論壇的第一條位置上。點擊量和回帖數也開始爆炸性的增長。
不僅是這三個大論壇，其他門戶網站的論壇侯世達也沒有放過，飛揚、超大、上班族這樣的小眾論壇也開始有了討論。
這些小眾論壇雖然不如大論壇和門戶網站有影響力，但是用戶的粘度更高、能力更強，很快就對侯世達帖子里的內容進行了驗證。
當然，這些驗證無不指向這個帖子所說的確實是事實。然後這些小眾論壇的驗證，也很快被貼到了大論壇上。
此時就不僅是侯世達自己發的帖子了，一些新開帖也在集中討論起這個事情來。
有的人覺得既然軟體還沒寫出來，那四千萬就是可能是一個合理的價格——這些人很快就被專業人士打了臉，並非沒有四千萬售價的軟體，像世界五百強公司使用的erp軟體，賣出四千萬來並不奇怪。
但那是連erp軟體實施中的所有花費都計算進去的結果，至於說這個過濾非法網站的軟體，專業人士們拿著網友從網上找到的公示招標信息，一個、一個要求的計算，結果和侯世達得到的結論相同，不過是連十萬塊都不值的一個軟體罷了。
當即就有一些小軟體公司的、甚至是獨立程序員表示，不用十萬，哪怕是八萬這個活自己幹了。
不過緊接著就有人在下面回帖，別說八萬，五萬我也做啊！於是下面又有人繼續降價，三萬、兩萬，甚至八千的要價都有人喊了出來。
當然，這裡有多少人是在抬杠大家都看的明白。不過不管怎麼說，這樣一個軟體的成本絕不可能達到四千萬，逐漸形成了網友們的共識。
一旦這樣的共識形成，這就太讓人紅眼了。招商里的貓膩在這個時候並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能接政務工程的沒點背景和關係，說出來也沒人信。反正社會就是這個樣子，大家也就都習慣了。
但這並不表示，當看到有人用十萬的成本通過這種形式賺到四千萬也習以為常。所謂豆腐渣工程，偷工減料賺個一兩倍的利潤就好。但中動軟體這一單，少說也是賺了四百倍的利潤啊……
這個數字，很難讓人能夠無視，很難讓人不眼紅。
當絕大多數中國人的工資還在千元以下，it從業者普通人的工資都只有一兩千的時候，中動軟體這單生意就太扎眼了。
網民，或者說這些上網的普通人，在這一刻將對所有生活中不平事情的情緒，都投射到了這件事情上來。
可不是么，難道還有比這更不公平的事情？整整四千萬的招標這筆錢幾乎就是純賺，再看看自己，別說四千萬，就是四萬都沒有。每個月到了月底還反欠銀行四百塊錢，這樣的日子是誰造成的？不用問，就是中動軟體這樣的敗類、囊蟲造成的。
這樣的一條爆料貼，幾乎是瞬間就能引爆網友對自己生活中遭遇的不公平事件的共鳴。何況四百倍利潤的對比，也真的是太聳人驚聞了一點。
中動軟體，陳輝自從拿下某部的這個四千萬大單之後，這段時間總是心潮澎湃。除了他沒人知道，為了搭上某部的關係，他為此付出了多大的代價。
不過並非真的沒人知道，中動軟體是港股上市公司，每年財報都要對社會公開。從歷史上2007年的財報後來就有人計算出來，這筆生意為中動軟體帶來的利潤大概是一千五百萬左右。
那麼十萬成本的軟體，中標額四千萬，怎麼中動軟體最後卻只賺了一千五百萬呢？這期間的兩千四百九十萬哪去了？當年就有有心人指出，八成這筆錢早就已經流進了某些人的個人口袋裡吧。
但這兩千五百萬並不令陳輝感到心痛，正相反，他為此感到歡欣鼓舞。
中動軟體在技術上並沒有什麼太高的水平，手裡也沒有什麼別人沒有的專利技術。一直以來，走的就是關係路線，通過關係和營銷拿項目。
中動軟體在業內最為人詬病的一點，就是如同跗骨之蛆一樣的營銷。他們在開拓一地市場的時候，最喜歡做的就是走通工商局的關係，拿到當地企業的名單和聯繫方式。然後千方百計拿到公司老闆的聯繫方式，隔三差五的給人打電話，煩你煩到不得不成為他們的客戶為止。
憑藉這種噁心人的營銷方式，中動軟體還真的就是逐漸發展壯大，甚至達到了港股上市的目的。但一直這樣小打小鬧的發展，對陳輝來說卻並不滿足，這次能夠通過這個項目走通某部的關係，這才是他最看重的一點。
只要有這一次合作順利，接下來整個某部系統內的軟體採購才是重頭戲。機關、合作單位、關聯企事業，甚至是通過關係爭取自家軟體進入全國的學校和網吧，這才是中動軟體興起的真正契機。
如果能在全國拿下10%的教育軟體市場，就已經足以讓中動軟體形成一次質的飛躍了。
想到這樣的未來，陳輝又怎麼能不激動萬分呢？
他剛剛結束一個晚上的聚餐，這是冀北省某市的市委宣傳部長，很可能能談下來整個市的管理軟體和網路建設。
原本這種規模的生意未必需要他出面，但陳輝看中的並非只是某市的市場，而是這種在市場層次上再上一層樓的局面。
過去中動軟體的生意雖好，卻也要一家、一家去談，東敲一筆、西敲一筆的不成系統。但以這次某部招標打開的關係為線索，未來這種接觸更高層次的權力人物，一次就把某地整個系統的市場全部拿走的日子，想來也不遠了吧。
想到這裡陳輝坐在車上不由的笑了起來。
他的笑聲未落，兜里的手機就急促的響了起來。他皺起眉頭，看了看手機的來電信息，按下通話鍵之後嘴裡蹦出一個「講」字，便不再言語。
只是他雖然沒有說話，但表情卻越來越嚴肅起來。通話之後沒多久，他掛斷了電話叫住司機，吩咐道：「回公司。」
「是，總經理。」司機老張沒有多問，打著方向盤改道向中動軟體的公司所在地飛奔而去。
「怎麼回事，這麼著急叫我回來？」陳輝推開門，只見一個半老的徐娘坐在他辦公桌後面，正在玩弄著他桌子上擺放的國旗。
「喲，陳總經理現在好大的架子，沒事就不能找你嗎？」
這女人嘴上雖然說著嫌棄的話，卻單手托腮有些嫵媚的看著陳輝。她招了招手，笑道：「小輝輝，過來，抱著我。」
陳輝的嘴角抽了抽，儘管心中萬分的不願，卻還是過去抱住了她，冷冷的問道：「不是說了么，沒事不要到我公司來，影響不好！」
「哈，我就喜歡你嚴肅的樣子。」女人在他的臉上輕輕的掐了一下，哈哈笑道：「我是有事來通知你的，網上出了點麻煩，我哥讓我告訴你，趕緊把問題擺平。」
「網上？」陳輝冷哼一聲，搖頭道：「網上能有什麼問題？」
「好像是有網站傳前段時間招標的事情，什麼天涯、貓什麼的網站上很多人在說，我哥說——」女人一手搭在陳輝的肩膀上，一手摸著他的胸膛，嘻嘻笑道：「影響不好！」
「就這麼點事，你不能電話里說？」陳輝臉寒如霜，不耐煩的說道。
「人家想你嘛，電話里說怎麼看得到你？」
「好了，我要做正事了，你先走吧。」
啪嘰，女人在陳輝臉上狠狠的親了一口，絲毫不為他不客氣的態度所動，親熱的笑道：「我就喜歡你這酷酷的樣子，今晚不許回家陪你那黃臉婆，來郊區的別墅知不知道？」
說完，她不等陳輝有所反應，便瀟洒的從辦公桌上拿起自己的皮包，扭著屁股就走出了他的辦公室。
陳輝坐在椅子上沉默了半天，深深的呼出一口氣，這才再次動了起來。
電腦上，天涯、貓撲論壇都已經打開，不需要查找他就輕易的在熱門帖子里找到了自己要找的東西。
原本還有些不經心的表情，在看完帖子之後，突然沉重了起來。他連忙在千度搜索引擎上輸入了貼子里的關鍵詞，刷新一下，足足兩千多條搜索結果竟然全是在最近一個多小時的時間裡收錄的。
「該死！」
陳輝將滑鼠狠狠的砸在桌子上，拿起電話撥打了一個號碼，有些氣急敗壞的對著電話那頭說道：「王總監嗎？我是中動軟體的陳輝啊，關於千度的搜索結果，能不能請你進行一下技術介入？」
……
陳輝的電話一個、一個的撥打過去，咱怎麼說，中動軟體畢竟是一家上市公司，在業內這點薄名還是有的。
許諾出去了十幾萬的廣告費，對他來說不過是毛毛雨而已。
幾個互聯網公司的關係都很給面子，拍著胸脯答應他將事情壓下去。很快，侯世達發表的帖子就被刪除了，搜索引擎的收錄也進行了屏蔽，「根據相關法律法規和政策，部分搜索結果未予顯示」堂而皇之的出現在搜索結果頁面上。
這讓很多搜索事件進展的人，不由把矛頭指向gfw破口大罵起來。天可憐見，很多時候gfw哪管的到這麼多事情？它就是個倒霉催的背鍋而已。
反正中國互聯網是個大區域網，反正就是言論不自由。哪怕好多破口大罵gfw的言論，都好好的躺在那裡。但真正罵資本罵到點上的言論，卻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侯世達吃飯過晚飯之後還順便在學校籃球場打了一場籃球，體會了一下這具年輕身體運動之後的暢快感覺，帶著滿頭大汗才回了宿舍。
他重新打開顯示器，讓發帖軟體執行了一次刷新命令，軟體返回的數據讓他愣了一下。
「呵，沒想到這些人反應還挺快。」侯世達輕笑了一聲，他從來不認為自己能夠輕易的就把中動軟體掀翻，這必然會是一個艱難的過程。
不過還好，他早就預料到了這種情況。
只見他點開軟體上的一個按鈕，在彈出的頁面上操作了一下，然後屏幕上的數據就飛快的執行起來。
天涯、貓撲的爆料貼開始重新出現，網站又迅速的進行了刪除。而網站的管理員發現，自己這邊剛刪除完，另一個帖子就已經又發了出來。
管理員祭起封id和ip的法寶，侯世達的軟體就自動更換代理伺服器、重新註冊用戶名，用不了兩三分鐘，帖子就又復活了。
設置關鍵詞審查，最多也只能管用十分鐘，十分鐘之後自動更改了關鍵詞的貼文就又發了出來。
於是廣大網友就看到了這樣精彩的一幕，網站管理員們費盡心力的想要刪掉相關內容的帖子，對方卻彷彿游擊隊一樣根本刪不幹凈。
很快，就有網友將內容截圖做成了圖片，也加入到這場刪除重發的鬥爭中來。
有人指出這樣的發帖力度，明顯是商業行為，是水軍拿錢發帖。網友們紛紛冷笑問道，難道帖子里反應的不是事實？
就算是競爭對手的攻擊，那也是中動軟體多行不義必自斃而已。
網友和網站進行的發帖、刪帖對抗，不僅沒有將事情的影響力撲滅，反而引發了又一輪討論的熱潮。
侯世達也來了興緻，自己註冊了一個賬號，在天涯和貓撲大肆發言推波助瀾。
不僅是大型論壇，這下連博客、人人，哦不，那時人人還在叫做「校內網」，貼吧、各大門戶網站、甚至是企鵝群里都有了轉載。
至此，侯世達的第一個目標順利完成，心滿意足的爬上了床去。
他雖然上床了，可這一晚很多人卻要失眠了。整個事情的發展到這一步，甚至已經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事實上可以說，正是侯世達和網站的發帖、刪帖戰爭，反而促使了網友對貼文的轉載。別看天涯和貓撲網站上最終清除了貼文，但這個帖子的內容卻被網友轉載到了無數的小眾網站。
網路里類似飛揚、超大、鐵血和上班族這樣有一定影響力的小眾網站不知道有多少，這股力量才是網路真正的力量。
這些論壇里的網友可以說行動力要更高，對真相調查更有自己的見解。尤其是千度貼吧，雖然千度進行了封鎖等技術干預，但架不住貼吧太多了，網友們躲避審核的能力更是技高一籌，很多貼吧都出現了侯世達的貼文，有的甚至對其他網站的驗證內容進行了整理，然後一併貼了出來。
這一夜，陳輝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不管怎麼說，他總算是沒有去那棟郊外的別墅。
但相比那個討厭的老女人，她的哥哥是個更討厭的傢伙。但陳輝在他面前，卻絕對不敢露出一絲半毫的不耐煩來。
「是的，我已經聯繫了各大網站，他們都同意刪除那些不切實際的謠言。」
「我也想找出泄密的人是誰，但是您知道，我們是軟體公司，和網監沒有什麼聯繫……」
「這個請放心，網民都是三分鐘熱度，過一陣子這件事自然會淡下去的。」
陳輝撂下電話，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感覺和這人說話耗費的精力，甚至比這一晚上處理事情消耗的還多。
不過起碼有一點他沒說錯，中動軟體的營銷方式註定它要面臨很多的負面消息。不論是現實中還是網路上，中動軟體早就熟悉了處理這種消息的流程。花錢刪帖，雇傭水軍混淆言論，最後等著網路上下一個熱點出現。
網民們就像那個雞湯文里描寫的金魚一樣，向來是只有三秒鐘記憶的。對於網路輿論，千萬不能正面回應。晾著他們、不理他們，自然最後也只能接受這世界無情的現實。
陳輝非常喜歡一個網路名人「馬前卒」歸納的一句話，「**不需要你支持，也不在乎你反對，只關心你是否有組織能力。」。
是的，誰會在乎那些網民的支持還是反對呢？只要沒有人挑頭，總歸是烏合之眾罷了。
只是想到這裡，陳輝卻不由得皺起了眉頭。這次的事情明顯是有預謀的，幾個競爭者都是第一懷疑對象，如果是他們做的很難不會有後手。
事情的關鍵，還是要趕快找到那個在幕後操縱的人啊。
想到這裡，陳輝的手果斷的拿起了電話。
李九鋒從洗手間里走出來，見到侯世達躺在床上靠著牆，手上拿著筆記本電腦噼里啪啦的敲打著，不由好奇的問道。
「大師兄，在幹什麼呢？眼看要熄燈了還在忙。」
「寫個小程序，很快就好。」侯世達笑笑，手上敲打鍵盤的動作卻是沒停。
陳輝對網上負面消息的處理並未出乎他的意料，如果說他此時手上有一家大公司，在業內有不錯的影響力，自然可以當面鑼對面鼓的較量一番。所謂的商戰其實無非就是如此，大家拼關係、拼資本。
但是可惜，他如今還只是一個普通的大四學生，這讓侯世達心裡發展自己事業的念頭更加急迫起來。
既然自己重生到了十年前，大可直接創業，而不用去再讀一次研究生。自己腦海里很多知識現在的軟體界都還是前沿技術，拿出來會很有發展。比如說他現在編寫的軟體，應用的圖像識別技術就不是2006年業內程序員能夠想象的。
軟體業實際上非常適合創業，它需要思想、靈感和熱情，反而對資本和地位沒有什麼要求。只要有想法、有一台連接互聯網的電腦，就能有無限的可能。不過當然，這只是理論上的。
進入21世紀以來，已經很少有軟體是一個人能夠完成的了。團隊合作才是軟體編寫的主流，而組建團隊畢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究竟要怎麼開始自己的事業，侯世達還沒有一個具體的想法。但要收拾中動軟體和陳輝，他心裡卻已經有了一個雛形。
中動軟體的醜聞散播出去之後，他並沒有急於立刻將其打倒，實際上這也不可能。
只要陳輝手裡還有資本，中動軟體就不是誰能通過大眾輿論這種方式扳倒的。
侯世達現在要做的就是灑下種子，然後耐心的等待開花結果。別看在表面上中動軟體掌握了局勢，但這只是一種假象。
早就旁觀過無數次網路事件發展的侯世達，自然明白現在消息只是進入了蟄伏期。陳輝可以刪除各大網站、論壇和搜索引擎的數據，但他不可能完全顧及到所有的小眾網站和個人博客以及通信軟體的傳播。
最多一周到半個月時間，中動軟體四千萬中標的消息就會人盡皆知。到了那個時候，才是侯世達使出勝負手的關鍵時刻。
就好像釣魚一樣，魚在水裡掙扎的時候不要和它硬頂，要放線順著它、讓它掙扎的精疲力盡，否則不僅釣不到魚，反而會讓魚脫鉤。到了它沒有力氣掙扎的時候，自然可以輕輕鬆鬆將魚收穫。
侯世達現在需要的，就是耐心，以及準備好最後捕魚用的漁網。魚兒太大，他也不得不小心，自己不要被拖下水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