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走好,當心!」他扶著她走往四合院,四周蟲聲唧唧。

「煜哥,我沒醉。」想醉,不省人事最好,可惜神智仍然清醒。她聲音啞啞的、輕輕的,腳步放緩下來。

展煜放開她,微微一笑。「笑眉,你怎麼了?為什麼不快樂?是不是跟霍希克吵架了,因為我?」

「煜哥。」她臉上閃過錯愕。

「他喜歡你,對我懷有敵意,一開始就把我當成情敵,當初他對華家提出要求,想把你帶出關中時,我已經知道……他不要你瞧見我,只有帶走你,才有機會攻佔你的心,把我從你心田上抹去。是不是,笑眉?」

「煜哥……你都知道?我、我從前……我偷偷喜歡你的事?」

「嗯。」他點點頭,神情溫和中夾著奇異的憂鬱,深深看著笑眉。「那是從前的事了,對不對?他真的成功了,你的心裡只剩下他,在乎的也是他。笑眉……你愛著他。」

笑眉雙眸瞠大,兩頰因酒氣泛紅,身子不可抑止地輕顫,從未想過會聽到這樣的一番話。片刻,驚悸慢慢沉澱,她唇邊浮出一抹笑。

「煜哥,我心裡想些什麼,你都知道了。」

兩人步伐停頓下來,夜風拂來,暑氣全消。

笑眉深吸一口氣,覺得心頭的沉悶似乎輕了些,她轉移話題問道:「煜哥,你為什麼來這兒,難道只為了親口將靜姊和駱總管的婚事告訴我?」

他看著她良久,眼眉溫和,聲音輕而低,模糊地道:「已經不重要了,都不重要了……我不該讓他帶走你……」

「煜哥,你說什麼?」她沒聽清楚,只覺得他好像有滿腹心事。

「沒什麼。」他略略振作,再度拾步,臉色已然寧定,「笑眉,再過兩日我要回關中,你跟不跟我回去?義母和靜妹若見到你,不知會如何歡喜。」

笑眉又是怔然,離家已一年多,當初是為成全靜姊和煜哥,讓自己走得遠遠的,拋開心底的依戀,跳出枷鎖。

而今,事情的演變出乎意料,她該回去了,從一個男子身旁走開,重回原來的地方……她想著,心痛了起來,自己若回關中,那他和她將如何?即便要離開這兒,她也不能走得不明不白,他欺負她,又存心躲她,她恨死他了,怎可能善罷甘休?

兩人停在四合院外的土垛旁,展煜見她神色不定,心中有幾分瞭然。

「你們吵得很兇嗎?唉,我實不該來這兒。」

笑眉搖搖頭,本來不想哭,可是心中委屈經人一提點,像山洪暴發般不可收拾,她吸了吸鼻子,眼眶迅速轉紅。「他、他從來不會這麼對待我,又凶又惡,說一些氣死人不償命的話,他、他還——」哽咽著,臉泛潮紅,想到那一晚發生的事,她羞得無法啟口。

「他打你?」展煜口氣陡凝。

「他才捨不得打我!」姑娘家善變,剛剛才在數落他的不是,現下卻站過來他這邊,「都是我打他,每回都教我甩巴掌。」

展煜不可置信地挑眉,「你打他巴掌?臉上?」

她點點頭,忽然覺得內疚,好內疚好內疚,她從沒對誰做過這種惡劣的舉動,獨獨好幾次用來對付他。而他總是不以為意地笑著,要不就拿著深沉的眼盯著她,唯有那晚她打的那一巴掌,真真切切地引爆他的怒火。

「笑眉,那個男人真的很喜愛你。」靜夜中,月光下,他的聲音緩和平淡,道出簡單明了的事實,他摸摸她的頭,長聲嘆息。「他若做了什麼害你傷心,他肯定比你痛苦雙倍,因他如此喜愛你,絕不願意見你傷心難過。」

這番話如當頭棒喝,彷彿人站立在瀑布底下,清冽由腦門直接灌進。

笑眉擦掉眼淚,靜靜地道:「煜哥,謝謝你……」

溫和的眼眉再度閃過莫名的憂鬱,是微乎其微的,他笑了笑,「回家的事你考慮一下,若能,跟霍希克談談吧,這麼僵著也不是辦法。」

「嗯。」她頷首。

「進去吧,天晚了。」道完,他轉身朝來時路走回,消失在另一端。

笑眉又站了好些時候,草叢裡、瓜田下,一些不知名的蟲兒鳴叫著,她下意識側耳傾聽,心緒飄蕩,捉不穩自己在想些什麼。

慢慢地走過四合院前的空地,她步進內房,這兒原是男人的房間,卻沾染了女兒家的氣息,一些單調的擺設顯得活潑許多。

將油燈點燃,扇熄火摺子,室內瞬間亮起。

忽地,她愣住了,雙眸直勾勾瞪著桌面,一塊巴掌見方的軟布巾,上頭安然躺著一物,小小巧巧的,光澤流轉,瞧來被保存著極好,那是她的珠花。

初遇時,他強行取走,好幾回她向他索討,怎麼也要不回來,不是教他三言兩語唬弄了去,就是讓他顧左右而言他地岔開主題,久而久之,她都要忘了,此時此際卻突兀地出現在眼前……

這是什麼意思?他究竟要如何?他把珠花送來,不動聲色地放在這裡,卻不出面說明,他怎能這麼惡劣?

隱隱約約猜到他的用意,她不敢多想,心魂痛不可當,方寸跳得又快又急,她抓著珠花沖了出來,想他定還在這周遭,只是躲起來不見人。

「霍希克!你出來!你到底想怎樣?」她揚聲喊著,好不容易止住的淚又不聽話地流了滿腮。

「霍希克——」擦掉淚,她再喊。

漆黑而空蕩蕩的院落,什麼人也沒有,只有她和影子兩個,矮牆旁的樹讓風拂得沙沙作響,低低地回應箸她。

沮喪如潮湧來,心中又氣又苦,她腳一跺,將手中的珠花狠狠摜在地上,狠狠地踩上幾腳,狠狠把它踢開。接著,一屁股坐在檐前的小階,她咬著唇將頭理在雙膝里,剛開始還能忍著,雙肩隨著啜泣微微起伏,後來再難忍耐,她哇地放聲大哭,整個院落,清清楚楚回蕩著她的哭聲,彷彿承受了萬般委屈,無誰可以訴說。

不知過去多久,她哭得累了、倦了,加上喝了不少酒,後勁可觀,整個人昏昏沉沉,竟坐在小階、倚著木柱子睡著了。

月光把姑娘的影兒斜印在地上,孤孤單單的,然後一個黑影移了過來,靜靜與她重疊,那男子來到她的身邊。

腳步輕緩得無一聲響,淡發在月華下泛出柔軟的銀光,他俯視她,眉眼憂鬱,不由得深深嘆息。見她上身就要歪倒下來,趕忙伸出雙臂順勢接住她,然後將她嬌小的身子橫抱了起來,往內房走去。

「你混蛋,霍希克……你混蛋、混蛋……」她眼眸合著,小嘴卻在罵人,接著嚶嚀了聲,臉蛋轉向男子的胸膛蹭了蹭,睡得更沉。

男子聽著,澀然一笑,莫可奈何。

【第十章】

一半因傷心哭泣,一半因藉酒澆愁,笑眉醒來時已近午時,頭疼舌燥,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折騰著,發出難過的呻吟。

翻身時,頰邊壓到某物,她迷糊地睜開眼睛,瞧見昨晚教自己又踩又踏、不知踢向何處的珠花竟放在枕邊,乾乾凈凈的,只是上頭的珠蕊裝飾有些歪斜,無法修復為原來模樣。

怔怔地,她將它握在手中,整個人陷入沉思,已理不清心緒。

「你醒啦。唉,昨兒個看你猛灌酒,就該阻止你,怎麼,嘗到苦頭了?瞧你以後還敢不敢?」苦大娘打著一盆水跨進房中,擰凈帕子來到床邊,為笑眉抹臉,接著,又端來一杯水湊在她嘴邊,笑眉如獲甘霖,咕嚕咕嚕喝得涓滴不剩。

「苦大娘,謝謝……」她下了床,頭仍暈,眉心不由得輕擰。

「來,吃些東西。」

「我吃不下。」眉鎖得更深,「想吐……」

「醉酒的人都是這個樣子,迅是喝些熱湯?」苦大娘在桌上擺了碗筷,替她舀了湯,也替自己舀了一碗。

熱湯的香氣飄散開來,笑眉起身踏出兩步,臉色陡地慘白,立即住外衝去,倚著木柱子大吐特吐,整個胄幾要翻空。

「笑眉?」苦大娘跟著出來,拍撫著她的背脊。

「苦大娘,我沒事……」她仰著頭虛弱地笑,「這些天都是這樣的,只是今天特別難過,吐一吐就舒服了,沒事的。」

「這些天都這樣?一大早起來就想吐?」這還說沒事?

笑眉「嗯」地一聲,緩緩站起身子,「我拿掃帚把吐出來的髒東西清一清。」她轉身要走,苦大娘一把按住她,眼光奇異而興奮,上上下下地打量。

「苦大娘,您……」笑眉不明就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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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虎與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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