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嘻嘻,我師父的意思是你管我們往哪來去,你自去你的清明人,我們念我們的佛祖,閑、事、少、管。」難不成她們還得向他報備不成,他又不是知府老爺,管州府大小事。
季薇薇帶著嘲笑的態度給人下面子,卻不知莫滄安雖非知府老爺,而且官階比知府老爺小一等,可他的父兄卻是朝中有著舉足輕重的官員,他們只需進言一、兩句,便能摘掉知府老爺的頂頭冠,無處喊冤的下獄吃牢飯。
「薇兒,要為師罰你抄寫《道德經》嗎?」她那張嘴總是比腦子動得快,話總是不假思索的蹦出來,真叫人為她擔心。
「不要吧!師父,《道德經》的字數……天吶!我的手會寫到斷掉。」季薇薇苦不堪言的假嚎,想博取師父的同情。
「十遍。」加罰。
不讓她怕就學不乖。
「……」季薇薇瞪大眼,眼裡露出有苦說不出來的哀怨。
人不會責怪自己,這是天性,她轉頭瞪向害自己挨罰的傢伙,圓乎乎的杏眼睜得又大又亮,好似晨起偷稻吃的雀鳥,讓人好笑又好氣她怎會有這麼多古怪風貌。
「師太身上有股葯香,莫非還為人看診?」一名帶著徒兒的出家人在外行走不便,著實令人為她們捏一把冷汗。
季薇薇很得意的插嘴,「我師父的醫術可好了,除了不能生死人肉白骨,任何疑難雜症到了她手上都能迎刃而解,小菜一碟,沒有她治不好的病患,經過她的手,病患全都生龍活虎的跳起探戈……」
師父教了她一些,可惜她沒耐性,辨脈老是辨不準,診不出脈息,最多只能認認藥草,幫著配藥。
「探擱?」那是什麼?一種民族的舞蹈嗎?因為她用了個「跳」字。
她悄悄的吐了吐舌,做了個打嘴的動作,誰叫她嘴快。「不管是什麼哥,反正我師父行醫救人多年,你要對她客氣點,說不定哪天就會有需要。總之,得罪誰都不要得罪大夫,大夫管命吶!」
「薇兒,又口無遮攔了。」靜慈師太輕斥。這徒兒真讓她頭疼。
「我說的是事實,難道生病不用看大夫就會好嗎?師父的大功德不好自個兒宣之於口,徒兒我為你代勞,將師父的菩薩心腸宣揚出去。」好事不藏私,才有教化萬民的成效嘛。
「季姑娘說得沒錯,醫者父母心,能以一身醫術濟世乃是大智慧,善之大焉,如果方便的話,可容我待在一旁觀看?」由小細節看民心所在,民與醫息息相關。
「這……」
正當靜慈師太有意推辭之際,一位粗黑的漢子扶著一名喘得很急的老婦走來,喘氣中有著明顯的哮喘聲。
「師太,我娘從昨兒個夜裡就喘個不停,一早喘得臉都白了,還有咳出血絲……」看來好嚴重。
「來,進棚子,我把把脈。」氣虛體弱,面有暗沉。
病人與家屬進了涼棚,不等人招呼,莫滄安和小廝小七也跟著走入,其他人則在棚子外等候。
「嗯,傷了肺,是哮喘,拖了好段日子。薇兒,備紙,寫藥方。」這是積年痼疾,不好治。
「是,我來了。」季薇薇歡喜一應。
「天仙果、大青各八錢,白射干、月桃根各五錢煎服,可減緩哮喘發作,再加枸杞子、海松子、生地、熟地各一兩,半酒水燉服,能改善體虛……」人一上年紀毛病就多。
「師太,你說的藥方我們看不懂,也不識字,還有……」粗黑漢子漲紅著臉道:「我們沒錢抓藥……」
靜慈師太把脈的手頓了下,隨即看向一旁的愛徒。「捉十帖葯給這位大娘,一日兩帖,早晚服用。」
「是的,師父。」抓藥她最拿手了。
季薇薇身子一低,就蹲在涼棚的角落挑撿起藥草,有將近上百種常用的藥材,是她和師父一路雲遊過來看到可用的藥草便採擷,采了一大把晒乾後方便攜帶。
這也是她們需要小毛驢的原因,有時一采就采多了,兩人的籮筐裝不下,只好省吃儉用的買頭牲畜載物。
小毛剛買回來的時候瘦瘦小小的,一副撐不到三天的模樣,因為便宜,加上季薇薇的堅持,二人行的師徒硬是多了一頭驢,夕陽西下,三道影子被餘暉映照在地上拉得長長的。
「可是我們付不起診金……」田裡收成差,手上無銀兩。
念了句佛號的靜慈師太指著他背上的竹筐。「拿兩棵菘菜來墊,我們師徒好打打牙祭。」
「真的可以?」粗黑漢子喜出望外。
「我們的餃子賣完了,正好改做菘菜素餃,兩棵菘菜能包出好多呢!」季薇薇做出想吃菘菜餡餃子的樣子,一直望著人家的竹筐,只差沒動手去拿。
結果粗黑漢子不只送了她們兩棵菘菜,連竹筐都留下了,一共十來棵大菘菜,還說自家種的不值什麼,竹筐也是農閑時編的,都給她們,師徒倆卻之不恭。
不過這十來棵菘菜倒讓季薇薇想到明日要賣什麼了,她要將一部分菘菜剁碎做素餃子,然後菘菜卷、菘菜豆腐湯,還能和拍碎的豆腐及麵粉混勻,做一道炸豆腐。
真好,又有素菜可賣了,師父的生辰快到了,存點銀子給她買冬衣,那件起了毛球的披氅不太保暖。
粗黑漢子攙了老娘走了之後,陸陸續續又有幾名村民來看診,有的家境還過得去,有的是窮哈哈的苦農民,因此有人付診金,有人則拿家裡的蘿蔔、南瓜、青豆來抵診金。
一旁的莫滄安看得若有所思,悄悄地在隨喜竹罐投下一錠銀子,他覺得靜慈師太以隨緣的心態行醫根本賺不到銀子,反倒要賠進不少藥材。
難怪她的徒弟要兼賣素菜,不然師徒倆的日子肯定過不下去,比目前的情況更窘困。
「公子,該走了,再不走就趕不上下一個投宿地,得露宿荒野。」眼看天色已晚,小七輕輕拉扯了主子一下,提醒他時辰不早了,該趕往下個驛站,住宿都安排好了。
「嗯,該離開了。」臨走前,莫滄安不自覺地看向正蹲在角落切葯、包葯的身影,一抹不明的陰影落在她柔美的側臉。
浩浩蕩蕩的來,靜悄悄的走,沒人聽見馬車離去的聲響,唯有涼棚內的光線漸漸暗淡。
「師父,天黑了。」
送走了看診的病人,師徒倆走出涼棚,最後一點紅日也西沉了,倦鳥歸林,北方第一顆星出現了。
「回我們借住的庵堂吧!這些診金夠你好好發揮了。」要不是跟著她四處游晃,這徒兒倒是可以開間素菜齋。
看滿地的瓜果菜蔬,季薇薇苦著一張臉,「師父,我細胳臂、細腿的,搬不回去。」
「你養小毛幹什麼,讓你當菩薩供著嗎?」靜慈師太取笑她把幹活的驢子當寵物寵。
「小毛還小,會累著。」這是虐待動物,她不屑為之。「啊!那些端著爺兒做派的人走了呀!連聲招呼也不打,真是眼睛長在頭頂上,沒瞧見人吶!」
「走了也好,跟咱們不同道,倒是你別再犯糊塗了,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的話都當倒豆子似的倒出去,為師為你的終身大事著急。」
沒等她說完,季薇薇背起一筐菘菜,笑道:「師父,我餓了,我們回去做菜吃。」填飽肚子比終身大事重要。
【第三章大展廚藝救師父】
三個月後—
「小毛呀,你瞧見了沒?前頭那座有著灰白土牆,底下有道掉漆大門是我們要去的清平縣,清平清平,聽起來就很有太平日子的味道,等我們到了城裡就給你買上等的草料,讓你吃到肚子發脹……」
黃黑毛混雜的大板牙毛驢似聽得懂人話,仰起肥厚的脖子對天叫了三聲,像在說:「你說話算話,不能忽悠驢子。」
「你看你呀,又胖了,才走幾步路就喘了,虧你還是負載能力強的牲畜,怎麼連只老黃狗都不如,不行呀!要努力,你的糧食要自己賺,不要老想依靠別人……」
荒腔走調的女聲唱起,「我有一隻小毛驢我從來也不騎,有一天我心血來潮騎著去趕集,我手裡拿著小皮鞭我心裡正得意,不知怎麼嘩啦啦我摔了一身泥……」
五音不全的季薇薇彷佛不知道她的歌聲有多麼鬼哭神嚎,唱完一遍還不夠,又接著唱第二遍、第三遍……還越唱越大聲,佯裝手上拿了一根短鞭,做做樣子朝驢屁股凌空一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