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變故
這一變故,當時在房中除向洪以外,其餘眾人盡皆大驚!只聽無鏡緩緩道:「圓化私自勾結別派武林,殘殺同門師兄,偷取本派鎮山之寶,密謀已久,今日終於人贓俱獲,你還有什麼話說?」
圓化呆了一呆,才回過神來,道:「掌門師叔原來並沒遭向洪毒手?」
無鏡淡淡道:「你是不是很盼望我遭到向洪的毒手?」
圓化急道:「師叔此話怎講?令圓化當真難以理解!」
無鏡淡淡道:「你真已糊塗?你忘了你剛才與李純風一道殺羅洪土司時說的話了?」
圓化忽然沉默。
圓性道:「八天前,師父與向大俠及我便訂下了這個計劃,當然,計劃之初,還是因我的確不慎丟了本派秘芨,但我們當時便懷疑是你偷的,為了證實這一推測,掌門先將我打入死牢,是想誘你露出馬腳,但你很狡猾,在這種情況下,師父不得不假死,才讓你得意忘形。」
向洪笑道:「因我們算到只要你一登上掌門之位,你許下的諾言人就一定會來要你兌現,而你不甘心秘笈外傳,一定會殺人滅口,這樣便先解決了你的外援,讓你孤立起來,最後才令你伏法。」
圓化慘笑,道:「成則為王,敗則為寇,既然我圓化著了你們的道,我還有什麼話好說?只可惜本派自創派以來,已傳世數百年,雖然經歷了無數的風雨,但依然傲立於武林。卻沒有想到這次倒是真的落入到別人的手中。」圓化說完這話,「呼」一掌擊向自己的天靈蓋,頓時當場斃命。
向洪默然,圓性對那十來位僧人道:「把他的屍體弄出去!此人雖然犯下了很深的罪櫱,但畢竟是無色師伯的親傳弟子,不需要將他的事說出去,做七天的道場,以超渡他的靈魂!」
向洪看到這一切,臉上忽有些古怪,也不知他心裡在想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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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冷清,風凄凄。
九老洞前的草坪上,此時已生起一堆火。
向洪盤腿坐在火堆旁邊,怔怔的看著「噼啪」燃燒的篝火。他的對面坐著一個女人,很漂亮,向洪忽對那女人道:「你到了青城?」
那女人就是莫雯,只聽莫雯道:「不錯。」
向洪又道:「你看見了我弟妹的確毒發無救,已然故世?」
莫雯點頭。
向洪心裡很痛苦,眼前彷彿又站著一個紫衣白襪的女孩,手裡握著一枝橫笛,正站在月光下為他吹奏《折楊柳》……
向洪的眼睛開始濕潤,同樣的月色,同樣的篝火,人卻不見…
慕容蘭心曾孤身到藥王庄找向洪,然後又與向洪一道從藥王庄到嘉定,然後應蕭如意之請到了青城,然而在青城卻遭到趙茂林的暗算……這許多天來,向洪有莫雯陪著,漸漸忘卻了慕容蘭心,然而當慕容蘭心死後,向洪心裡竟又有一陣莫名的空虛,他又想到了藥王庄往東一里路的那個懸崖,慕容蘭心因愧對向洪,險些從那裡跳下去!
多麼好的一個女孩!
慕容蘭心的死,對向洪來說的確是一個很沉重的打擊。
莫雯忽道:「你很難過?」
向洪點頭,道:「不錯,我的確很難過,但我更為我義弟沈笑南難過,因為他的確愛慕容姑娘得很深,如果我弟妹過世,我不知他還能不能挺住……」
莫雯道:「你那義弟武功很高,也許會挺過來。」
向洪搖頭道:「這跟武功高不高沒有關係,我義弟雖然貌似堅強,但感情卻極為脆弱,我弟妹的過世,對他的打擊很大!」
莫雯沉默了一會兒,才道:「慕容姑娘死了,對你不也是一個打擊?」
向洪點頭,道:「她畢竟因而我受了傷,而且又是我送她去的葉萬梅那裡,再說,葉萬梅如果不是想用她來威脅我,又怎會往她身上下毒?」
莫雯沉默。
向洪道:「所以你說到青城時,我義弟已回江南了?」
莫雯點頭。
正在這時,忽有一人從黑暗中緩緩走到二人面前。
向洪道:「你果然很守信用。」
那人身穿僧泡,精神抖擻,正是圓性。只聽圓性道:「我答應過的事,絕不反悔。」
向洪笑了一下,道:「你今天是來告訴我,那在川中冒我之名殺人的那人是誰的?」
圓性點頭,道:「我不但要告訴你,而且我也把他帶到你面前。」
圓性話一說完,又有一人從密林中走出,身著黑衣,臉蒙黑紗。
向洪道:「他是誰?」
圓性道:「我殺了你以後,你就可以見到他的真面目了。」
向洪道:「你要殺我?」
圓性點頭道:「不錯。」
向洪忍不住問道:「為什麼?」
圓性道:「因為你知道得太多。」
知道得多的人是不是要比知道得少的人死得快點?
向洪淡淡道:「其實我也知道得不多。」
圓性道:「至少你知道我與他有聯繫。」
向洪問道:「你說的他是誰?」
圓性道:「他就是你要我告訴你的那人,也就是站在我身後的這人。」
向洪道:「看來你不但利用了我為你剷除了對手,最終還要殺我滅口?」
圓性淡淡道:「這本是很複雜的事,而且每個要做大事的人,都會這樣做的。」
向洪苦笑,好一會才道:「原來你也早知圓化在圖謀你,所以你將計就計,要我動手替你剪除對手?」
圓性點頭道:「不錯,你心中還有什麼疑問,不妨一齊講出。」
向洪道:「當初你為什麼要替我作證,說我不是殺寶光寺眾僧的兇手?」
圓性道:「因為我們還想拉上沈笑南,」圓化接著補充道:「因為他是你的義弟,如果他知道你死在川中武林手中,一定會前來為你報仇,而且他第一個找到的將是我。」
和洪道:「所以你想將他一起拉攏來當替罪羊,你們一併殺了我兄弟二人,你們就沒有後顧之憂了。」
圓性道:「你很聰明。」
向洪忽問道:「那你現在又為什麼改變了主意要先殺我?」
圓性笑道:「因為現在沈笑南根本不是你的兄弟了,你已經是沈笑南的仇人,因為你害死了他的心愛的人!」
向洪忽然閉口,因為他剛才還說過,慕容蘭心的確因他而死。
只聽圓性繼續道:「所以就算他不殺你,也決計不會替你他仇的。」
向洪點頭,沈笑南的確有理由恨他,而且向洪也不希望沈笑南為他報仇。
向洪道:「你為什麼要跟他們打交道?」向洪說的他們,指的是那神秘的江南客一伙人。
圓性道:「因為我需錢。」
不錯,只要你活在世上,或多或少你都需要錢的。
向洪點頭,道:「你有把握你能殺得了我們?」
圓性點頭,他手一揮,他身後的草叢中忽然站起了幾十個手持弓箭的人,箭在弦上,黑油油箭頭在火光的倒映下泛著綠光,顯然箭上餵了劇毒。
圓性道:「還有你後面,」他話音一落,九老洞里又鑽出一隊手持弓箭的人,全部都是箭已上弦,對準了二人。
向洪苦笑道:「原來你早在這裡設下了埋伏?」
圓性笑道:「現在你是不是插翅難飛了?」
向洪嘆了一口氣,如果只有一隊箭手,他還是有把握衝出去,但現在腹背受敵,他與莫雯根本沒有衝出去的機會。
向洪忽指著莫雯道:「你們不怕殺了她,青城派會來尋仇?」
圓性陰測測的道:「你殺了青城三劍,目前已是青城派的公敵,如果我們放出話出去,說你又欲對莫大小姐非禮,莫大小姐不從,你老羞成怒,殺了莫大小姐,這時,正讓峨眉眾僧趕上,便合力殺了你,你猜青城派還會不會來找我們報仇?」
莫雯道:「你敢!」
圓性微笑道:「我為什麼不敢?」
向洪搖頭苦笑道:「看來我的確無路可走了。」
圓性道:「不是無路可走,有一條路你還是可以走的。」
向洪道:「哪條路?」
圓性道:「死路。」
向洪搖了搖頭,道:「我死可以,但你還未告訴我你身後那蒙面人是誰。」
圓性正待說話,只聽「嗖嗖」一陣破空之聲,接著一陣慘叫,從九老洞內走出的那隊弓箭手陣形大亂,正在此時,向洪「刷」的一聲拔出單刀,卷向圓性。
圓性一陣大驚,危急中禪杖橫掃,去格向洪的單刀,向洪單刀貼緊杖身,逆向削上,去削圓性的手指。從圓性埋伏下的人發生了變故,但向洪突然出手,這只是瞬間之事,眼見圓性五指便要被削斷,圓性也端是了得,百忙之中雙手撒杖,右掌蓄力,一掌擊向向洪前胸。
如果圓性此時面對的對於不是向洪,也許他這招還真有作用,但他此時的對手卻偏偏是向洪。
向洪左手格往圓性的掌勢。
右手刀鋒撩上,直取咽喉,圓性身後的那蒙面人也同時出手。
準確點講,如果不是他出手,戰局也許不會那麼快結束,因為他那快如閃電的一劍,不知怎麼刺在圓性的背心,然後他突然飛身而退。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
莫雯想起去追,向洪制止了。
莫雯急道:「他就是那冒你名字殺人的兇手,就是緊跟在我們身後的影子,你為什麼要放他一條生路?「
向洪嘆了一口氣,道:「因為他不是那神秘的江南客!」
莫雯疑道:「無鏡大師說那神秘的江南客所用的兵器是劍,而剛才這人用的兵器也是劍,你幹嘛不追?也許剛才這人就是那神秘的江南客。」
向洪搖頭道:「他不是那神秘的江南客,他只是一個僕人,一個走率而已。」
莫雯道:「你為什麼這樣肯定?」
向洪抬頭凝視遠方,過了半響才道:「我剛才放他的原因,是想看一他的背影,結果……」
莫雯忙道:「結果怎樣?」
向洪繼續道:「結果證實了我的想法,他就是十二年前釘死我妻彩燕的兇手,他們的背影,我終生難以忘記。」
這是什麼?這就是仇恨!所以一個人這生是什麼都可以製造,但千萬不能製造仇恨!因為仇恨是一把火,在燒掉別人的時候,常常也會燒掉自己。
莫雯點了一下頭,又道:「只是我奇怪你為什麼一口咬他不是江南客。」
向洪嘆了一口氣,緩緩道:「因為他的武功,還因為我知道,江南客是不會站在人身後的,特別是圓性這樣的人身後。」
莫雯疑道:「你這樣肯定?」
向洪點頭道:「不錯,因為江南客要殺我,也不依靠圓性來安排。」
莫雯道:「所以你斷定那人只不過是一個走卒?」
向洪點頭,道:「不錯,是這樣。」說完這句話,才轉身對著九老洞大聲道:「剛才不知哪位英雄拔刀相助?還請出來一見。」
他話音一落,從洞內已走出數十名蒙面人,為首一人拉下面巾,竟是繆雲山!這一點是向洪絕對沒想到的。
所以向洪問了;「不知繆掌門此次相救在下是何緣故?」
繆雲淡淡道:「理由很簡單,如果你死了,我們到哪裡去取回明月刀譜?」
向洪搖頭,道:「在下得蒙繆掌門相助,而後得以解圍,向某十分感激,但恕向某直言,在下這『明月刀』的武功實非從青風刀派得來,更非從家父手中得來。」
繆雲山道:「難道向洪向大俠也有耍賴這一天?」
向洪搖頭道:「向某人絕不要賴,不過今日向某總承了繆掌門和其他一些不願與向某見面的眾位同道的情,這明月刀刀譜我還是願給繆掌門帶回去的。」
繆雲山聞言一怔,道:「你此言當真?」
向洪淡淡道:「在下雖然行事說話談不上一言九鼎,但也是說話算話的人,所以剛才之話,絕非戲言。」
莫雯急道:「你瘋啦!明月刀絕學明明不是青風刀派的刀譜,你幹嘛給他們?」
向洪微笑道:「天下武學,本自一家,相互取長補短,有何不可?何況,我在給繆掌門刀譜之前,有一句話要說。」
繆雲山急切的說道:「向大俠有什麼話快快請講!」
向洪嘲諷看了他一眼,才道:「任何刀譜,所寫的都不過是一些套路,頂多寫了一些著書人的心得,然而得到刀譜,能不能成為一個聞名天下的刀客,卻又要打一個問號!」
說到這裡,向洪笑了一下,才道:「就如同天下的書生秀才都讀四書五經,都研究孔孟學問,但要說能融會貫通成為一代大儒之人,也畢竟寥寥可數。」
向洪說完這話,從身上摸出一本發黃的書籍來,拋給繆雲山,道:「這就是你們處心秋慮想要得到的明月刀譜,我現在給了你,在祝賀繆掌門近年內成為天下第一刀客以外,請繆掌門相信一件事:天下隨時都有不敗的高手,但沒有不敗的武功!」
莫雯在一旁看到,急得直跺腳:「你真是一個獃子!」
向洪見繆雲山一伙人欣喜若狂的遠去,見他們背影走遠,才苦有所思的道:「他們才是獃子!他們以為拿到一本秘芨就可以成為高手,真是痴人說夢!」
莫雯不屑的道:「依你的意思,又要怎樣才能成為一個高手?」
向洪嘆了一口氣才道:「其實這不僅是武功的道理,也是人世間做任何一件事的道理與方法,那就是如果把練好武功分成十等分的話,其中之一是天份,老師又是一份,壓力再是其中一份。」
莫雯道:「還有七份呢?」
向洪沉重的道:「還有七份就是努力和漢水。」
莫雯默然。
向洪繼續道:「就好像你的武功全部得授自於令尊,想來令尊絕不會對你有所保留,但你的武功呢?不及你父親的十分之一,這就是因為你流的漢水沒有令尊的多!」
莫雯聞言嘴一撇,道:「你的意思是說你練武流的漢水比我流的多?」
向洪笑道:「不錯!」
其實人世間一切的事都是這樣的,那就是一個準則,成功來自於漢水,而不是天份。
只可惜天下知道這個道理有人太少了,更可悲的是,許多人知道這個道理,許多時候在嘴裡卻不承認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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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再一次籠罩了洗象池。
禪房裡,素菜早冷,米酒已殘。
無鏡身著灰色僧袍,稀疏而雪白的幾根的鬍鬚隨著窗外吹進來的風而瑟瑟抖動,更托出無鏡的蒼老。
「秋天來了。」是無鏡在說話。
人老了,總是很容易想到秋天的,一片枯葉從窗前飄落,無鏡的心一陣收縮,一種孤寂湧上了他的心頭。
就是向洪,此時此刻,心間同樣也不愉快。但他還是說了:「大師怎麼說動繆雲山他們來救我的?」
無鏡淡淡道:「很簡單,因為他們要刀譜,而老衲告訴他,如果向洪死了,就再沒有人知道明月刀的刀法了。」
向洪點頭,又問:「那大師又為什麼不親自前來,清理本門叛徒?」
無鏡有些悲哀的道:「圓性背叛了師門,但他畢竟是老衲的首徒,他做出這樣的事,固然沒有臉再來見老衲,但老衲見他做出這樣的事來,又何曾有臉面再去見他?」
向洪聽了這話,默然。因為無鏡說的的確有理,自己最心愛的土地背師叛道,當師父的人臉上的確沒有什麼光彩的。雖然,查出這件事的人的確就是無鏡,但無鏡卻因此失去了自己最信任的弟子。所以這時候,向洪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只見無鏡苦澀的道:「想不到峨眉一派,威震西南數百年,今天居然因老衲而毀。」
向洪,莫雯二人聞言,俱自一驚,莫雯急道:「大師何出此言?」
無鏡搖了頭,無奈的道:「圓性和圓化都是我峨眉派中的佼佼者,想不到居然為了一個掌門之位,餌虞我詐,互相殘殺到這種地步,而今……而今二僧雖然俱自得到報應,但想到老衲一天天衰老,卻沒有後繼之人,怎不令人悲傷?」
向洪默然無語,因為無鏡說的是實情,圓性圓化一死,峨眉派一時的確難以找到能但當掌門人一職之人。
莫雯道;「大師切勿過慮,俗話說得好,車到山前必有路,到了那一天,總會有人來支撐這一門面的。」
無鏡苦笑道:「只怕老衲是等不到那一天了,唉——」說罷長長嘆了一口氣,閉上眼睛,過了一會兒,忽睜開眼睛道:「向施主能否替老衲出個主意?」
向洪嘆了一口氣,道:「大師對這些凡世俗事如此掛壞,只怕有違當年尊師替幾位大師取下無色無相,無鏡無台的佛旨吧?」
無鏡搖頭嘆道:「話雖然如此說,只是我峨眉一派,威震武林幾百年,倘若毀在了老衲手中,老衲他日西去,有何面目再去朝拜先師?」
向洪道:「大師不必擔心,其實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峨眉派只所以有今天之困,依晚輩之見,其中大部分原因還是大師造成的。」
無鏡奇道:「向施主此言怎講?」
向洪道:「當年諸葛孔明何等聰明,文才武略,當世無人能及,但因事事躬親,所以最後嘔心泣血,依然沒有成功。」
無鏡疑道:「向施主的意思是…?」
向洪道:「晚輩的意思是趁大師現在還能管一些事,何不交出掌門之職,由大師在後面掌舵,這樣,待大師有朝一日修成正果仙去之時,峨眉派且不已經安全無恙了?」
無鏡聞言,沉思了好一陣,才道:「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其實這種想法我早已有過,只是一直放心不下,才有今日之事,若不是施主提醒,我還真下不了這個決心」。說到這裡,忍不住嘆道:「有道理,長江後浪推前浪,真是想不服老都不行啊!」
向洪道:「其實大師也不用著急,江湖上絕對沒有誰能真正毀了峨眉派,如果有一天,峨眉毀了,也一定是因為自己。」
其實,人生何償不是如此?
就好像一個人,生死沉浮,命運全掌握在自己手中,沒有人能使你飛黃騰達,也沒有人能壓制你一輩子,你的今後如何,全看你今天對生命的把握。
這一點,向洪是知道的。
所以在他講完這番話后,他與莫雯就告別了無鏡,也告別了峨眉,他的下一個目標就是江南!那個對於向洪來說,既美麗而又令向洪痛苦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