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2章 傳位於你
一個夢.釋懷了所有.頊陽的棺槨已經入了陵寢.以後他都將在那個地方安安靜靜地睡著.再沒有人能夠打擾他.也再也不會有人去傷害他了.這一生.他終於可以不再考慮別人.而只為自己著想了.
「煉.我們什麼時候去看看我們的孩子.我好想他.」
依偎在龍煉的懷中.天靈淡淡的開口.窗外的秋葉已經落盡.寒風刮過.帶走了枯黃的樹枝上剩下的最後一片生命的跡象.
冬天終於要來了.卻是不知道春天將會在什麼時候降臨人間.給這陰寒的天氣帶來點兒暖意.
「頊陽已經入土為安了.我們也是時候離開了.」他也好想念孩子.已經分開很久了.不知道那孩子現在怎麼樣了.可還健康.
「那我們明天就走.」早一日離開.就可以早一日見到她的孩子了.
「好.」
龍煉點了點頭.似乎已經離開那個地方很久了.不知道這次回去.又會是什麼樣的一番場景.龍風如今又是什麼模樣.
靜默無語.兩人都在靜靜地想著自己的心事.寒風吹過.驚得窗欞一陣亂顫.不一會兒.便有鵝毛般的大雪淅瀝瀝地落了下來.只一瞬.便在地面上鋪陳上了薄薄的一層.
「今年的雪似乎來得有點兒早了.」也許.連天都感覺到了人的悲傷.也知道它收走了一個多麼讓人不舍的好人.
話語溫和.相依偎的兩人靜靜地望著窗外.看著雪花紛飛而下.思緒也隨著雪花不知飄向了哪裡.
「兩位.我族族長殿下有請.」
突然出現的人聲打破了這小小空間的寧靜.
兩人齊齊回頭.只見當初跟在頊陽身邊的女子滿臉的憔悴蒼白.如同此刻正在紛揚而下的雪花一般.
「嗯.」
天靈點了點頭.
靖宙一直都想著這個女子.他一直都深戀著這名女子.只可惜.他的痴情遇到的是這女子對頊陽的無限眷戀.
自從頊陽死後.她便一直鬱鬱寡歡.卻始終一滴淚也不曾滴落.
跟在女子的身後.天靈靜默不言.她不知道該說什麼來安慰這個痴情的女子.唯一能做的就是任由這女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也許在那裡這女子還可以見見自己一心想著的人.
「心兒姑娘......」
天靈正打量著女子的背影.卻見她突然轉過身來跪倒在自己的面前.
「心兒姑娘.恕婢子冒昧.求心兒姑娘幫婢子一個忙.婢子感激不盡.」
堅定的語氣.讓天靈無法狠下心拒絕這女子的請求.心中已經猜到了些什麼.可是她卻沒有辦法阻止.
「求心兒姑娘讓婢子可以陪在殿下的身邊......」一個頭重重磕下.「婢子不敢有什麼奢求.只希望能夠守護在殿下的陵寢旁.生生世世.」
這樣的情感.到底是要有多麼深沉的愛才會讓她做出這樣的決定.也許從頊陽閉上眼的那一刻.她就已經下定了決心吧.
繞過跪著的人兒.天靈突然覺得腳上好像被灌了鉛一般.每走一步都沉重無比.好像拖著好幾座大山.
「心兒姑娘.」
淚水終於從酸澀的眼眶中流了出來.幾日以來壓抑在心中的悲痛終於如同滔滔江水傾瀉而下.再也止不住了.
她是唯一可以幫得上自己的人了.若是連她也不願理會.難道自己此生註定再也不能服侍他.守護他了嗎.他活著的時候總是將自己推開.難道連他死了.自己也永遠都近不得身嗎.
天靈頓了頓腳步:「我無法去臆度頊陽的意思.」
再不多言.抬腳便走.
他總是為所有人考慮.甚至連一杯小小的茶水.都問詢著她的意願.如今.她想為他做點兒事情了.可是.他的意願是什麼呢.
頊陽.你也想要有個人陪在身邊的吧.暗自猜測的.若不合心意.等我死去那天.我會同龍煉一起葬在你的身邊.到時候你再來向我問罪好了.雖然我知道.你永遠都不會那樣做.
看吧.我就是在仗著你的善良.在仗著你的寬容.肆無忌憚地傷害你.無所顧忌地將自己的意願強加在你的身上.但.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也算是最後一件我能夠為你做的事情了.
「心兒姑娘.」
哭聲響徹在花園的上空.痛徹心扉的哭聲讓人聽著都不由為之淚下.
他們何曾聽過這樣撕心裂肺的哭聲.自從頊陽殿下離世后.每個人都流了淚.每個人都用盡了自己的全身力氣為那位讓人尊敬的殿下哭泣.可是.何曾有人如此傷痛.好像被人一刀刀剜去了自己的魂靈.
腳步沉重不已.天靈卻還是努力讓自己挺直著身體.一步步消失在了女子的視線中.
她無法去臆度頊陽的意思.卻也想要為頊陽做些什麼.至少讓他在那個冰冷的地方不會感覺到孤單.
身後的門響了幾聲.他知道是她來了.
他緩緩轉身.看著從門外踏步而入的白衣少女.
她是在為陽兒帶孝嗎.一身縞素.甚至不曾梳妝打扮.素麵朝天.臉色還帶著幾分蒼白.卻已經漸漸恢復了血色.
今天是陽兒過世的第五十天了.也是該完成他的遺願.為自己曾經犯下的罪責贖罪的時候了.
「來了.」
淡淡的問詢.不生疏.卻也並不親密.只是兩個相識的人的一句見面問候罷了.
「嗯.」
天靈點了點頭.面上卻也沒有什麼情緒.
然而.他們彼此都可以感覺到在彼此頭頂上盤旋不去的愁雲.他們都同樣感受得到對方心底絕不遜於自己的傷痛和悲傷.
「坐吧.」
指了指下首的位子.他緩緩地坐在了書桌后.書案上還放著這幾日來積攢下來的奏章.那其中的大部分不過都是勸說他要節哀順變.國事為重的話語.
只是.如今.已經失去了唯一的兒子的他要如何的以國事為重.他恨不得放棄這江山.放棄現在所擁有的一切權勢和地位.只求能夠讓自己的兒子活過來.
當初.是他權欲熏心.是他被利益蒙蔽了雙眼.才做出那件傷天害理的事情.可是.即便如此.為什麼不將所有的報應都報應在他的頭上.反而要奪去他的孩子..陽兒還那麼小.他才剛剛過了二十歲.他還有大把的大好青春啊.
「謝謝.」
淡淡應答.天靈落座.她明白他作為一個父親的心.所有的一切恩怨早在一年前便已經煙消雲散了.她不恨他.也不怨他.卻也無法親近他.即便他是頊陽的父親.
一個被權勢蒙昏頭腦的男人.一個眼中只有權勢的男人.無法得到任何人的尊敬.
「陽兒去之前跟我談過.我一直也都知道.很多事情是沒有辦法違背的.只是當時痴心妄想.一心只想著能夠稱霸靈煉.如今.我也想通了.也明白了......」
蒼老的聲音帶著無限的疲憊.在那雙寬闊的肩膀上不知背負了多麼重的擔子.這個男人頭上的白髮.似乎在一夜之間又增添了不少.
案桌上擺放了那麼多的奏摺.即便白髮人送黑髮人.他也始終都逃不過國事的堆積.還真是諷刺呢.他當初還想要往自己的身上多加幾副擔子.如今卻連原本的擔子都快要挑不起來.挑不動了.
天靈卻沒有給他任何回應.她還不知道應該跟他說些什麼.
「命定的天數.即便在努力也終究是違抗不得的.貪心太多.最終也便會失去如今所擁有的一切.我已經立下了詔書.陽族如今歸你了.就當是我為當初放下的罪責所做的一點點補償.姝陽已經跟著她的母后離開了.我也該走了.陽族以後.就拜託你了.」
「撲通」一聲.雙膝著地.這個蒼老的男人.這個曾經一度頂天立地.妄想能夠征服整座靈煉大陸的男人.這一刻卻如此卑躬屈膝的跪在自己的面前.
天靈突然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她從來都沒有想過跟他要些什麼.也從來都沒有想過要他補償什麼.當初會那麼恨.那麼怨.也不過是不甘.不過都是前世的孽障.鮮族的八百多口人.她也不過是念在佔據了別人的身體.為別人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她不想要這天下.也不想做什麼坐擁天下的萬物之靈.
可是.她沒有辦法拒絕.這個男人始終是頊陽的父親.那個男子曾經為她付出了一切.如今她能做的不過也只是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罷了.
突然起身.幾步便已經走到了門邊.然而.又好像想到了什麼似的.停下了開門的手.轉頭看向他.聲音冷淡地問道:
「頊陽身邊的侍女請求將她葬在頊陽的陵寢旁.為頊陽守墓.頊陽的陵寢太大.我怕他孤單.所以來問問你.能不能讓她以正式的名義與頊陽合葬.」
他愣了愣.隨機長長嘆息一聲:「如今.你已是陽族的族長.一切由你做主.」
陽兒最想要的人.一直都是她.可是.費勁所有的心思.用盡所有的力氣.她投入的卻依舊是別人的懷抱.
......
父親.我愛她.這件事情.從來都與她無關.
......
他也曾問過陽兒.這一切到底值不值得.可是他卻沒有想到陽兒回答自己的會是這樣一句話.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心甘情願.與那個女人無關.與這世間的所有人也都沒有關係.
抬腳出門.門外的雪下得更大了.緊了緊身上的披麾.仰頭望著灰濛濛的天.淚.不期然落下.劃過臉頰.融化了腳下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雪花.
頊陽.你可知道.你的洒脫自在.卻讓無數人為你傷感落淚.你可知道.你的黯然離世.又會在多少人的心中留下永遠都難以抹去的悔恨烙印.你可知道.你的無私.你的大度.你的寬容.讓人多麼想狠狠地揍你.提醒你.這世間唯有你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冰涼的雪花滴落在她的臉頰上.她卻懶得去拭乾.淚水混雜著雪水.熱中混雜著涼意.如同總是黯然神傷的他一般.
對不起.我一直都努力.想要讓你一直那樣雲淡風輕.一直那樣笑下去.可是.卻沒有想到.到頭來.將你傷的遍體鱗傷的人.卻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