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 把盞階前小坐

天靈疑惑的轉身，卻只看見一抹粉紅色的嬌小身影一閃而過。還未回過神來，身上不知何時竟爬上了一個粉紅色的嬌小娃娃，那孩子緊緊地摟著天靈的脖頸，一雙稚嫩的雙眸中寫滿了真誠。她的小眼珠子咕嚕咕嚕的轉著，依舊帶著幾分嬰兒肥的小臉看上去胖嘟嘟的，格外的可愛。

她細細的盯著天靈，眼睛睜得大大的：「漂亮姐姐，你長得好漂亮啊！」她一副驚奇的模樣，整個人如同樹袋熊一般牢牢的扒拉在天靈的身上。

殊陽爬上天靈身上的那一刻，頊陽明顯的感覺到了天靈身上瞬間散發的如冰窖般的寒氣。他心中正驚嚇著要如何阻止天靈的出手，卻發現天靈身上的戾氣竟緩緩地收了回去。臉上的冰霜也緩緩地消融，成為一臉如和風般的恬淡笑容。

「你也好漂亮啊！」天靈巧笑著看著緊緊地將自己黏在她身上的孩子，眼中劃過一抹憐惜、傷痛和濃重的殺意。

她的弟弟，天遲，也不過才四五歲！他也總是喜歡粘著她。天真而純凈的笑顏總是能夠輕易便將她一身的戾氣緩解。

若不是那些人，此刻，她的懷中抱著的，應該是小遲！

「殊陽，快下來。這樣很不禮貌！」頊陽故意板著臉，伸手便要將殊陽從天靈的身上給揪下來。

然而，殊陽的雙手卻越發緊得勾著天靈的脖子，嘴中還不依不饒的叫道：「漂亮姐姐好漂亮，我喜歡漂亮姐姐！而且，漂亮姐姐也喜歡殊陽的！」她不停地掙扎著頊陽的有力的雙手，整個人都幾乎貼到了天靈的身上。

天靈看著這半大的孩子，不由覺得好笑，挑了挑眉。

「你怎麼知道漂亮姐姐喜歡你的？！人家又沒有說！」頊陽好笑的看著殊陽，眼中滿是歉意的對著天靈點了點頭，抱歉的說道，「真是不好意思。好久沒有人陪她玩了，所以有些粘人。」

殊陽卻不依了，她掙扎著重新看向天靈。一張小臉上滿是委屈，她難過的撅著小嘴，大大的眼睛中蘊滿了濃濃的水霧，仿若下一刻便會化成無數淚滴，從她此刻已經泛紅的眼眶中滑落：「漂亮姐姐，你喜歡殊陽嗎？」

她那可憐兮兮的模樣，著實讓天靈覺得心疼。她憐惜的點了點頭，說道：「喜歡！姐姐很喜歡小殊陽的！」說著，又沖著依舊拉著殊陽的頊陽搖了搖頭，淡淡一笑，道，「無妨。」

「你看吧！漂亮姐姐都說了，她很喜歡殊陽的！」殊陽嘟著小嘴，眼中的淚水一瞬間便全部收了回去。她轉頭，一臉得意的瞪了一眼頊陽，小小的臉上滿是驕傲。

她這麼可愛，她就知道漂亮姐姐一定會喜歡她的！

「是！是！你這丫頭，平日里，也沒見你這麼乖巧！心兒，你可別被這丫頭騙了！其實，她可是個人人都忌憚的小惡魔呢！」頊陽溫柔的笑著，緩緩鬆開了拉著殊陽的手，笑著打趣著殊陽。

殊陽一聽，臉上的得意馬上便換成了一臉的討好和委屈。她轉回頭去看著天靈，小小的腦袋耷拉著，彷彿受了多大的委屈一般。她嘟著小嘴，聲音綿軟而粘膩，還帶著孩子的奶聲奶氣，讓人不忍心傷害：「漂亮姐姐，大哥欺負殊陽！嗚嗚嗚！大哥最壞了，總是欺負殊陽！漂亮姐姐，嗚嗚嗚......」

殊陽說著，還不停地抹著眼睛。然而，眼角看向頊陽時的那抹狡黠，卻泄露了她所有的目的。

頊陽好笑的搖了搖頭，轉頭看向重重疊疊地雨簾。身邊的天靈還在不停地哄著殊陽，溫柔的聲音透著心疼和憐惜。

如此仿若一家人的相處，讓他捨不得打破。那樣一雙美麗的赤眸，那樣溫暖人心的話語和動作，讓他平生第一次產生了一種強烈的佔有慾。那種想要將她永遠留在自己身邊的強烈的願望，不停地啃噬著他，讓他的心一點點的沉淪，幾乎墜入無底的深淵。

雨，越下越大，沒有半分停歇的意思。呼嘯捲起的狂風，席捲著大地，將一顆顆蒼天的古木搖晃得不停地落下片片清脆的綠葉。

廳內，香霧繚繞；廳外，雨意闌珊。所有的一切都蘊滿了詩情畫意，如同一幅隨意點染的水墨畫。清雅隨性，卻又不失意境。

「雨潺潺，意闌珊。瑞腦消，霧繚繞，試問苔前煙雨，幾時方休？把盞階前小坐，笑他人，不知前路雨依舊。任由它，濕了衣裳，滴到天明，又何妨！」頊陽輕緩開口，一首小詞竟是信口拈來。

「陽兄好興緻！」天靈不由驚嘆。這首詞，她從未聽過。然而，卻輕緩的讓人覺得安寧。原是大雨，卻被他一首詞寫得仿若春夜小雨。同蘇東坡的「竹杖芒鞋輕勝馬，一蓑煙雨任平生」的已經竟是十分的相合。

她轉頭看向身旁的男子。他柔和的側臉，趁著繚繞的雨霧顯得那般的溫柔和緩，如同仙子一般，美好的讓人不忍打擾。

她輕輕一笑，繼續說道：「為了應和你這小詞，你我便把盞階前，小坐輕啄，如何？！」天靈竟也被眼前男子的豪情感染，提出這樣的建議來。

頊陽一愣，隨即柔和一笑，點了點頭，道了聲：「好！」便一撩衣袍，席地而坐。動作流暢，如行雲流水一般。水藍色的長衫趁著通透的大理石地面，如同碧波蕩漾的海平面，容納這世間所有的污垢和不堪。

「我也要！我也要！」頊陽剛剛落座，殊陽便掙扎著要從天靈的懷中下來。她鬆開緊緊抱著天靈的雙手，小小的眼睛中蘊滿了好奇。

天靈無奈，只得鬆手。輕輕地將她放到了地上，自己也緩緩地坐在了階前。

長長的台階上早已蘊滿了雨水，從天而降的雨珠打落在一攤攤的水窪中，輕輕地濺起一朵朵的水花。水越積越多，沿著台階的邊緣，便緩緩地融入了更大的水流中。

殊陽也學著二人的樣子席地而坐，嚴肅的表情看上去格外的可愛。

頊陽轉頭吩咐站在身後一直恭候著的小丫鬟：「準備些酒菜來。」說完，便又重新將目光投入了眼前的雨簾中。

生平第一次，他可以如此洒脫，什麼都不必顧慮的席地而坐。不管別人異樣的神色，不顧他們一遍遍的好意提醒......就這樣席地而坐，手中一杯清酒，身邊一個可以談天說地的朋友。

天靈伸手輕輕托著下巴，慵懶的模樣更是顯得妖魅無比。她隨意的一舉手一投足的動作，都讓人不由得駐足觀看，想要將那樣的美好深深地刻在心上。

把盞小酌，談天說地。天靈第一次發現，自己竟可以這樣毫不知疲倦的同一個人從天南說道地北，從天文談道地理.......

蓬勃的大雨終有下完的一刻，酒酣的相聚也終有散場的一時。

看著階前從檐角上偶爾啪嗒落下來的水花，天靈一陣的出神。她舉杯，又是一杯清酒入喉，頭腦已覺暈沉。她輕輕放下酒杯，一雙赤眸已是朦朧的看不清眼前的事物。但她知道，頊陽就在他的身邊。

她緩緩側頭，動作緩慢而慵懶，帶著不經意間散發而出的嫵媚。輕輕一個極不優雅的酒嗝，她的嘴角竟漾出了一抹苦澀的笑：「雨停了，該散了......該散了.......」話語出口，竟似無奈的嘆息。

她說著，搖搖晃晃地托著身邊的門框便緩緩地站了起來。整個身體的重量幾乎都壓在了門框上。

頊陽擔憂的看著她的動作，嘴中卻喊著一邊伺候的丫鬟：「憐兒，送心兒姑娘回房歇息，記得準備醒酒湯和白粥！」

憐兒聽到囑咐，忙答了聲「是！」便匆匆忙忙的便迎了上來，雙手輕輕地扶著天靈便向著後堂走去。嘴中還不忘輕聲地提醒著：「姑娘，小心！」

頊陽抱著懷中早已睡熟的殊陽緩緩地站起身來，目光遙遙地看著那抹纖瘦的身影，眸子中滿滿的都是心疼和憐惜。

暗黑的天空中，不知何時早已不見了那片片的烏雲。幾顆閃亮著柔弱光芒的星星一閃一閃的眨著眼睛，偶爾滴落在水窪中的水滴發出「叮咚」的響聲。一切，都靜謐的讓人安心。

他又轉頭看了一眼天靈剛剛坐過的地方。

滿地的杯盤狼藉，杯盞橫七豎八的灑落在地上。

他緩緩轉身，瑞獸銅爐中的焚香依舊裊裊的升騰著香霧。

「殿下，不好了！不好了，殿下！」頊陽將殊陽安頓好，剛剛關好房門，耳邊便響起憐兒焦急的聲音。

她急急地朝著頊陽便跑了過來，語氣中的焦急顯示著她的慌亂。

頊陽心下一驚，憐兒不是送心兒回房了嗎？莫不是，心兒出事了？！

這麼想著，頊陽猛地上前兩步，攔住憐兒，語氣中的焦急未加半分的掩飾。他雙手緊緊地握著憐兒的雙肩，幾乎要將憐兒的雙肩都給捏碎了一般：「憐兒，出什麼事了？！」

憐兒一邊喘息，一邊忍著從肩膀處傳來的陣陣痛感。焦急的指著身後，說道：「心兒.....心兒姑娘......」

還不待憐兒說完，頊陽卻猛地鬆開了緊握著憐兒的雙手。腳步輕點，竟是用上了十成的內力。他焦急的朝著憐兒手指的方向飛奔著，一顆心臟仿若被人緊緊地握在了手心中，一陣陣緊縮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