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有女初長成

已是奄奄黃昏后，華燈初上，本該一片凄清的城南卻一派喧鬧景象。是了，盡人皆知今天是將軍嫡女宋美嬌的及笄之日。求親的人已將將軍府的門檻踏破三條了。

將軍宋元，也開心得合不攏嘴，哪裡會想到今天不僅是宋美嬌的及笄之日，也是長女宋黛凌的及笄之日，更是黛凌母親——將軍原配夫人百里無雙的忌日。

相比前院的熱鬧，後院更顯凄清，如斯冷清的院子卻有一個格外雅緻的名字——無雙閣，這是黛凌母親的院子，從院名也可看出母親也曾得將軍的寵愛，可惜他只貪戀無雙姣好的容貌，一朝新人來便將黛凌母親束之高閣。

黛凌透過這凄清的夜色似乎能看到母親當時祈求哀憐的神色。

「將軍，求將軍稍留片刻，妾身有一言要講。」無雙剛剛產子，身體虛弱，卻還是硬撐著下床。

嬤嬤是最懂她的，儘管心疼，也只是淚流無聲。

「將軍，將軍……」無雙不知哪裡來的力氣，竟也抱住了那個正在向外走的男人的腿。

「說！哭哭啼啼的，本將還沒死！」粗鄙的人怎懂得無雙的溫婉。

「賤妾不敢求將軍為小女賜名，小女起名黛凌，但求將軍應允」無雙望著這個高大的男人，當初多少次為他的威武傾倒，而如今……

「鳳茹就要生了，你還有什麼事不能明天說？」他似乎想拔腿就走。

「賤妾還有一事，看在皇上的面子上，請將軍應允我兒習武，由王爺親自教導。」壓抑自己的悲傷，將那些往事長埋心底，無雙無奈的說。

「你這是在威脅我嗎？百里無雙，你，你好樣的！本將答應你就是！」他抬了抬腿，發現無雙的力道著實大了些，雖然粗暴，但他一向沒有打女人的習慣。「還有什麼？一併說出來！」他已經處於狂暴的邊緣了。

「賤妾請求將軍，若是賤妾有個萬一……若是賤妾有個萬一，把蘇嬤嬤留在黛凌身邊……」說著無雙似是鬆了一口氣，或者她根本就沒有力氣再說下去了。

只那心早已飛到小妾那裡的將軍哪裡管這昔日的美女今日的黃臉婆呢？在無雙鬆手的瞬間，人已經躥出去了。

「小姐，你後悔嗎？要是當初跟了赤雲公子，何至於如此啊？」嬤嬤淚流滿面。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嬤嬤，黛凌只能託付給你了，我恐怕是不行了……」無雙已奄奄一息了。

「小姐，莫要胡說，上床去吧！小小姐還指望著你呢！」嬤嬤淚流下來，努力撐起地上的無雙，這清冷的院落竟是連個丫鬟都沒有了。

無雙終是沒能熬過那天晚上，她走得凄涼。無雙走的時候，將軍剛剛得了愛女，將軍取名宋美嬌，說是會像她母親一樣嬌美。這正因為如此，雖是將軍正妻，百里無雙的喪事也不過草草了事。

好在他還沒有差勁到對死人失信，三歲起黛凌就和美嬌一起跟著將軍習武。美嬌的母親尹鳳茹現在的將軍夫人，總是時不時送吃的來，當然跟黛凌沒有什麼關係。

尹鳳茹總會勾起一抹甜笑，請將軍去休息，將軍在習武上對美嬌和黛凌很嚴厲，一般是是不允許休息的。但她總能找到借口讓美嬌休息，每到這時，美嬌就會對黛凌得意的笑，黛凌就在那裡蹲著馬步看著那一家三口吃著自己從來也吃不上的東西，看著這個同齡的妹妹享受著自己從不曾享受過的懷抱。

開始黛凌也會跟嬤嬤哭，而嬤嬤也只是哭。後來，小小的黛凌，已經學會了忍耐，那些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漸漸地不再奢望。而美嬌越發嬌慣了，將軍也不過搖搖頭，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四歲的時候將軍夫人給美嬌請了夫子，而將軍夫人以黛凌母親的遺願為借口，並不在授課之列，只是學功夫的時間便少了。黛凌很高興，但嬤嬤知道后卻對著她哭，說是他們想毀了她。

雖名義上貴為將軍府的千金，黛凌的份例卻少得可憐。除了黛凌母親留下的嫁妝她們別無長物，紙筆又貴的嚇人。儘管這樣，嬤嬤還是當了一支釵，買了紙筆，又從綉紡買了綵線，一面打絡子一面教黛凌。嬤嬤總能翻出新的花樣來，也會綉很多新鮮的花樣子。綉紡的老闆很喜歡，但這樣也難以維持學習所需要的龐大的開支。

她們常常入不敷出，寫不了字的時候就背書。小小年紀，黛凌便明白生活的艱辛，嬤嬤對黛凌很嚴厲。有時黛凌也會惹嬤嬤生氣，嬤嬤很生氣的時候會打她，打在看不見的地方，又會偷偷抱著她哭，黛凌知嬤嬤是疼她的，也知她能依靠的也只有嬤嬤了。

關於嬤嬤的故事黛凌並不了解，嬤嬤也從不向她提起，黛凌只隱隱知道嬤嬤曾是宮妃們的女夫子。

六歲的時候，將軍為她的愛女選侍女，將軍夫人給黛凌送來一個快要餓死的孩子。嬤嬤說這以後就是黛凌的丫頭了，讓她取名。

那天黛凌正讀到「夜闌風靜欲歸時，惟有一江明月碧琉璃」，黛凌看她容貌雖不算上乘，但尚算清秀，於是取名璃沫。從那之後挨打的不再是一人，餓肚子的也不再是一人……

雖情似姐妹，但嬤嬤到底是教了璃沫很多規矩的。

有了璃沫，她們的生活就好了一些，因為璃沫這小丫頭別的不提，手倒是巧的很，至少在刺繡上比黛凌好太多，黛凌到了七歲還只會打絡子，而璃沫只一年便能綉些簡單的綉帕了，綉紡的老闆往往能給個不錯的價錢……

嬤嬤什麼都好，只是太守規矩了，不然以嬤嬤的本事，何至於如此？

當嬤嬤再一次累倒在榻邊，十一歲的黛凌換了男裝，拿起摺扇帶著璃沫開始了商場的爭奪。十二歲便一手撐起了天上人間。十三歲天上人間日進斗金，「宋別銘」便成為可與沐辰楓比肩的存在。

而如今黛凌竟不知不覺已經十五歲了，只是將軍府里囂張跋扈的大小姐宋美嬌已是聞名京城的淑女名媛，名聲緊在第一才女——相府千金慕妃煙之後，而黛凌則是京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野蠻霸道的彪悍虎女。

聽說將軍府的嫡長女一頓能吃一頭牛，長得像豬一樣壯，臉像馬一樣長……關於她的傳說實在太多了……

「小姐，嬤嬤准許咱們今天出去玩呢！」璃沫出聲喚醒了尚在神遊的黛凌。開心的語氣，但怎能遮得住她眼裡的擔心呢，黛凌也並不點破。

「去慕府吧！」黛凌出聲回應，成功地讓璃沫眼睛泛光。

「小姐的頭髮結的真漂亮呢，嬤嬤是嚴厲了些，但嬤嬤手真的好巧喔！」

「好快呢！小姐也快要嫁人呢！」

「小姐，我們今天帶禮物去嗎？要去金玉軒嗎？」

……

知璃沫是為了逗她開心，黛凌也並不為難，時不時得露出一抹笑來，打發這跳脫的丫頭。這樣璃沫便知她很好，至少很快就會好起來。

這是她們相處多年的模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