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世人逐利爭奔走 瀝膽墮肝唯恐后
天賜張清泉宓日華一行人迤邐西行,距岳州日近。各色得武林人物絡繹於途,不可勝計。武功高者或單人獨騎,或三五結伴。武功低者或志同道合,或臭味相投,成群結隊,相互壯膽。聲勢之大,即便是雄霸湖廣的聞香教也不敢輕攖其鋒。有些人不想泄露身分,喬裝改扮,躲躲藏藏。但天賜一行都是明眼人,一看便知這些人都是江湖豪傑。裝束可以改變,但剽悍得氣質,凌厲的眼神是瞞不住人的。
江湖各門各派都有其獨特的傳訊手段,比朝廷得驛馬要快得多。偷天換日盜寶之事不出旬日便哄傳江湖,一時風雲驟變,武林人士紛紛出動,搜尋這老偷兒的下落。偷天換日老奸巨滑,這情形於己不利他非常明白,他行蹤再詭秘也無法躲過天下人的耳目。躲避不是辦法,聞香教的寶刃奪魂鬼斧又是開啟玉貔貅得關鍵,必須找到。於是他放出風聲,天下英雄無論誰能得到奪魂鬼斧,他將與之分享玄靈**,共參上乘武功。
這條計策十分歹毒,立即將矛頭引向了聞香教,各路英雄紛紛趕往岳州。聞香教勢力雖然龐大,但武林豪傑都有一樣通病,自以為天老大地老二,他就是老三,向來不肯服人。何況重寶當前,更不甘落於人后。聞香教得知此事,高手四齣,企圖攔截驅趕。但以一教之力焉能與天下豪傑相抗,捉襟見肘,難以兼顧。到後來索性聽之任之,另謀它策。群雄再無顧忌,蜂擁而至。武林人碰到一起,除了喝酒打架還是喝酒打架,為了一點小嫌隙拔刀子動手司空見慣。許多人為寶物而來,卻連寶物是什麼樣子都沒見過便一命嗚呼。
晌午時分,天賜等人過了桃林鎮,距岳州已不足百里。一行人正行走間,從背後沿著官道馳來十數匹健馬。馬上均為粗豪的江湖漢子,縱馬飛馳,旁若無人,擦身趕過天賜一行。積雪初融,滿地泥漿,濺了大家一身。
一名騎者偶一回顧,目光落在趕車的妙手大聖魏百通身上,忽然驚咦一聲。帶轉馬頭,叫道:「這位朋友不是妙手大聖魏老弟嗎?魏老弟,還記得我莫老大嗎」眾騎者也紛紛收住坐騎,圍攏過來。
魏百通目光閃過一絲悸色,苦笑道:「莫老大,兄弟三年前犯在你手裡,蒙你高抬貴手,兄弟從此再不敢踏入贛州,以報老兄之情,可以說仁至義盡。常言道:光棍打九九,不打加一。這等失手於人的醜事請老兄不要再提,兄弟感激不盡。今日不太方便,改日再請老兄共謀一醉。」
莫老大哈哈笑道:「老弟這是哪裡話來。三年前的舊賬你若不提,兄弟早就忘了。令師盜走武林至寶玉貔貅,一夜之間成為江湖上的風雲人物。老弟沾了令師的光,身價倍增。兄弟高攀還來不及,舊日的過節豈敢放在心上。以你妙手大聖現在的身分,在江湖上也算是響噹噹的角色,為何自甘賤役為人執鞭?江湖上不知有多少人在尋找你們師徒的下落。老弟身在險中,兄弟既然遇上就不能不管。咱們兄弟誠心誠意邀請老弟同行,不知老弟能否賞光?」
魏百通苦笑道:「老兄的盛情我魏百通心領了。不過老兄應該看到,兄弟現在不太方便。我倒是想跟你走,可是這幾位朋友只怕不會同意。」
莫老大目光落在宓日華臉上,抱拳乾笑道:「這位小老弟請了。剛才咱們的談話你都聽到了,魏老弟被眾多武林高手追捕,一旦被擒,後果不堪設想。咱們兄弟決定幫他一把,小老弟請賞個面子吧!」
宓日華笑道:「這位英雄太客氣了。急友之難,義薄雲天,小可佩服。只是咱們自忖尚有保護魏朋友的能力,不敢再勞動兄台大駕。」莫老大道:「小老弟,話可不能說的太滿。你知道有多少人在搜尋這位魏老弟?你有多大本領,自以為能保護他平安無恙嗎?」宓日華冷笑道:「咱們如果不能保護魏朋友,兄台就更加不管用。嘿嘿!兄台說的天花亂墜,可究竟目的何在,咱們各自心中有數。此事免談,兄台請便。」
莫老大勃然大怒,喝道:「小書蟲,不識抬舉。你給我聽清楚,這個魏百通咱們今天是要定了,你給也得給,不給也得給。」眾騎者同時拔出兵刃,大聲威嚇,氣勢洶洶,膽小的一定會嚇得屁滾尿流。
宓日華神情自若,笑道:「說不上三句,狐狸尾巴就露出來了。你們這些江湖人就是這般嘴臉,講道理講不清就要動手動腳,真是不可救藥。算本公子懼怕你們。嘻嘻!這裡有兩位朋友,只要你能將他們也說服,魏百通儘管帶走,本公子決不阻攔。」
天賜與張清泉不知何時催馬來到宓日華身後。莫老大目光落在他二人臉上,直嚇得神色慘變,冷汗涔涔。天賜他不識得,但張清泉是什麼角色他卻知之甚稔。暗道:「倒霉,怎麼讓我撞上這個老醉鬼。」匆匆忙忙一抱拳,二話不說,撥馬就走。眾騎者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催馬追去,詢問這糟老頭子的來歷。如果他們知道這糟老頭子就是大名鼎鼎的醉果老,一定跑得比莫老大還快。
張清泉仰天大笑,得意忘形。天賜笑道:「師兄好響亮的名號,所謂聞風喪膽,真讓小弟大開眼界。這些人是什麼來路,師兄認得嗎?」張清泉道:「你這話問得實在太笨。這種九流貨色,江湖上多如牛毛,哪能一一認得,有這閑心也沒這記性。」轉頭一瞪宓日華,叫道:「小子,你可真夠狡猾的。我老人家已經說過要置身事外,結果遇上事你還往我老人家身上推,豈有此理!」
宓日華賠笑道:「冤枉,冤枉!您老錯怪了小弟。那個什麼莫老大見到您老金面,自己嚇得魂不附體,急急逃走,這是大家親眼所見。小弟可是什麼都沒說。」
「狡辯!」張清泉怪叫道:「告訴你,小夥子,你已經把我老人家得罪了,如何補救你看著辦吧!如果能令我老人家滿意,咱們就此揭過。如果你敷衍了事,我老人家跟你沒完。」
天賜輕輕一捅宓日華,做出個喝酒的手勢。宓日華立刻會意,笑道:「您老請息怒。等咱們趕到岳州,小弟請您老到岳陽樓一坐。喝什麼酒點什麼菜全由小弟會鈔,算是小弟向您賠罪。您老滿意不滿意?」
一聽到酒字,張清泉精神為之一振。笑道:「好小子,你這一手正抓在我老人家的癢處。岳陽樓那地方聽說風景不錯,不登樓一游,這趟岳州咱們算是白來了。哈哈!把酒臨風,湖光山色,盡收眼底,美酒佳肴,全入腹中。妙極,妙極!小子,咱們現在講定了,到時候可不許借故推託。」
**及岳陽樓風景之佳,美酒之醇,張清泉抑制不住心中興奮,縱聲大笑不止。笑聲又尖又厲,迴響於曠野山林之間,驚起滿天飛鳥,大家皆為之掩耳。天賜與宓日華四目相視,會心一笑。暗道:「這老頭嗜酒如命,天大的難事只要一個酒字就能解決。」
忽然張清泉神色一變,笑聲嘎然而止。雙目暴現神光,掃視路邊茂密的樹林,喝道:「哪個不開眼的小賊,鬼鬼祟祟,想打你張家爺爺的主意嗎?快給我站出來。躲躲藏藏,算什麼英雄好漢!」
枝葉搖動之聲傳來,樹林中步出一位宮裝麗人。纖腰款擺,風姿撩人,正是芙蓉妖仙何綉鳳。她臉上堆滿濃濃的媚笑,嬌聲道:「呦!張老哥,你這是說的什麼話?小妹豈敢在你身上打主意。格格!原來李兄弟也在,將近一年多不見,姐姐真想你。」
天賜笑道:「在下也深有同感,一年來一直記掛著仙子。記著兩次被仙子所擒,仙子所用得手段都不怎麼光彩。失手被擒的奇恥大辱,在下刻骨銘心,無日或忘。每天我都在想,什麼時候有緣再見仙子,將仙子加諸在下的種種手段反其道而行之,一一償還。江湖人將恩怨看得很重,有恩報恩,有怨報怨。在下雖然是初入江湖,卻也不能免俗。」
何綉鳳嬌笑道:「李兄弟,你誤會姐姐了。姐姐所用得手段也許有欠光明,卻完全是出於善意,全是為兄弟你著想。唉!你不領情也就罷了,反要記恨姐姐,真讓姐姐痛心。」說到做到,何綉鳳雙手捧著胸口,做出一付凄然欲絕得神情,十分逼真。如果天賜不知底細,一定會深為感動。
「什麼姐姐弟弟,肉麻!」張清泉緊緊掩住雙耳,怪叫道:「再聽下去我老人家的隔夜飯也要吐出來了。拜託你們二位,就饒了我吧!」
眾人均大笑。天賜強自忍住,說道:「仙子大駕光臨,不知有何見教?」何綉鳳道:「見教不敢當,我只想與諸位打個商量,向諸位討一個人。當然,此人我也不會白要,你們有什麼價碼可以開出來,總要雙方不吃虧才成。」
天賜心想:「好傢夥,又是為妙手大聖而來。這位魏朋友不知是幾輩子修來得福分,居然驚動何綉鳳親自前來劫奪。莫老大說他身價倍增,果然不錯。」笑道:「古人云:惟天地,萬物父母,惟人,萬物之靈。人為萬物之靈,自然是無價之寶,萬金不易。就算在下能開出價碼,何仙子也付不起。」
何綉鳳笑道:「笑話!咱聞香教沒有付不出的價碼。你只管開價,只要不是存心敲榨,我一定令你滿意。金銀珠寶,靈丹妙藥,武功秘笈,均無不可。」
天賜笑道:「就憑何仙子的金面,咱們得價碼不會太苛刻。只要仙子也能用一個人與咱們交換,兩不吃虧,這生意就可以成交了。」宓日華心領神會,幫腔道:「不錯,這樣才算兩不吃虧。嘻嘻!我表兄看上何仙子了,想要開口求肯,卻又面嫩怕仙子不答應,這才乘機旁敲側擊。如果仙子能隨我表兄走,要什麼人都可以給。哪怕是要我宓日華也沒二話,誰讓咱們是表兄弟呢!表兄得好事,做表弟得自然要成全。」
張清泉怪笑道:「胡鬧,胡鬧!亂點鴛鴦譜。這姓何的妖婦做傻小子得祖母都嫌太老,水性楊花,人盡可夫,不知有過多少男人。你當她是三貞九烈得黃花大閨女嗎?」
話說到如此地步,何綉鳳臉皮再厚也忍不下去,氣得臉色鐵青。口不擇言,大罵道:「放屁!你這小鬼竟敢消遣老娘。老娘是何許人也?他一個偷兒配嗎?」看樣子何綉鳳惱的並非張清泉說她水性楊花,人盡可夫,而是宓日華提議拿她交換一偷兒,貶低了她得身價。
天賜正色道:「何仙子此言差矣!人本無貴賤之分。貴如公侯將相也罷,賤如販夫走卒也罷,富有萬貫家財也罷,貧無立錐之地也罷,一般是天地所生,父母所養。富貴不足為驕,貧賤也不足為恥。只要為人行事無愧於天地,無愧於良心,就可以過得逍遙自在,平安喜樂。何仙子自以為尊貴,但在下看來卻未必及得上一個偷兒。至少何仙子不敢自稱問心無愧。」
何綉鳳叫道:「胡說八道!他一個偷兒難道就能說問心無愧嗎?你李天賜要做正人君子,就做你得正人君子好了。我何綉鳳是姦邪小人,可我一樣逍遙快樂。姓張的,姓李的,你們兩個給我聽清了,與你們打商量是看得起你們。所謂先禮而後兵,現在禮數已盡,你們若再不知進退,別怪我何綉鳳翻臉無情。」
張清泉大笑道:「就憑你那兩下子,就算翻臉無情又能如何?還能把我吃了?你那一身零碎全抖出來,我張清泉也沒放在眼裡。」
何綉鳳冷笑道:「姓張的,不要口出狂言。你我同列江南八仙,誰也不敢說強過誰去。你有多少斤兩,我清清楚楚。我若沒有十分得把握,就不會貿然現身,自討沒趣。」
張清泉斜睨著何綉鳳,側耳細聽,點頭道:「我說你為何有恃無恐,原來邀了許多幫手。究竟是何方神聖,快快現身一見,我張清泉一併接下。」
話音剛落,樹林中傳出一陣狂笑。有人道:「張老哥寵招,尚某焉敢不從。孩兒們,都出來吧!別讓人家笑咱們小家子氣。」樹林中應聲躍出百餘名大漢。當中那人紫面虯須,正是雷火神尚君義。余者一色黑衣,紅帶束腰,手中各持著一枝筒狀物,鑌鐵打就,閃著黝黝烏光。黑森森的筒口對準場中,令天賜一行盡皆失色。
何綉鳳得意忘形,格格嬌笑道:「張老鬼,看清楚沒有?這一百多具噴火筒可不是唬人的玩意。如果一齊發射,有熔金化鐵,崩山裂石的威力,絕非血肉之軀所能抵擋。閣下縱或能夠僥倖脫身,你這些同伴只怕難有一人倖免。」
張清泉怒視何綉鳳,緩緩掣出竹杖,卻又頹然放下。究竟應該不應該交人,心中委決難下。轉首問道:「師弟,你說應該怎麼辦?」
天賜苦笑道:「師兄,事到如今,只有一個辦法。」張清泉深知天賜頗有智計,聞言大喜,問道:「你有什麼好主意?」天賜聳聳肩,說道:「把人交給他們,不就萬事大吉了。」
張清泉又氣又急,叫道:「胡說,要交人我還問你幹嘛?這主意糟透了。」何綉鳳卻撫掌笑道:「好主意,好主意!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李兄弟能想到這個辦法,不愧為能屈能伸的大英雄,大豪傑。姓張的目光短淺,不配與高人共語。」
天賜笑道:「仙子不要挖苦在下,什麼大英雄大豪傑,一個膽小鬼而已。實不相瞞,人在咱們手裡現在也派不上用場,反倒是個禍胎。終日提心弔膽,生怕被人劫走。一個弄不好,說不定還要賠上自家得性命。仙子要人,在下拱手相讓,求之不得。從今以後,該輪到仙子提心弔膽了。難保什麼時候在下也插上一腳,莫謂言之不預也。」
何綉鳳先是一呆,天賜這一番高論確實有幾分歪理。即而冷笑道:「敝教的君山總壇,雖不敢說有金湯之固,卻也不是任人來去之處。不怕死的就讓他來奪人好了。所謂見面三分情,我與兄弟總算有過數面之緣,不能不奉勸一句。千萬不要冒此風險,枉送了性命。」
天賜笑道:「多承何仙子指點,在下感激不盡。表弟,給我一個面子,將人交給他們。」宓日華向鄔元化宇文駿一遞眼色。兩人心領神會,挑起車簾,將張三提出車篷。張三的兩撇假須又已經沾上,神情萎頓。提在身材高大的鄔元化手裡,就象是老鷹爪下得小雞。
何綉鳳上下打量張三,嘴角泛起一絲淺笑。問道:「此人是誰?」宓日華心咚咚亂跳,暗叫大事不妙。故作詫異,說道:「仙子為此人而來,難道不知此人姓名?他便是偷天換日的得意弟子,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神偷,妙手大聖魏百通。人現在交給仙子,咱們人貨兩訖,請仙子命手下退走。」
何綉鳳格格格笑得花枝亂顫,說道:「小兄弟,你可真會演戲。什麼妙手大聖魏百通,不過是一個無名小卒,本仙子根本就不認得。你說他是魏百通,就算他是好了。可本仙子要得不是他。」
宓日華強作鎮定,問道:「仙子把小可弄糊塗了。咱們只有一個魏百通,仙子不要他要誰,難道是要他的師父偷天換日?抱歉抱歉!咱們如果有偷天換日,大老遠岳州來幹什麼?送禮上門嗎?仙子真是異想天開。」
何綉鳳笑道:「就算是我異想天開。我要的是此人,小兄弟能否割愛?」只見她得纖纖玉手正指向那假扮車夫的正牌妙手大聖魏百通。天賜等人面面相覷,十來張臉全變成了苦瓜,這最後一條計策也讓人家識破了。張清泉冷冷道:「別再做戲了,人家早就把咱們的底細摸得清清楚楚。小宓,痛痛快快放人。嘿嘿!我張清泉這張老臉今天算是丟盡了。」
天賜黯然長嘆,為魏百通解開穴道。只見臉色慘白,嘴角抽搐不止。天賜知他對聞香教甚為畏懼。拍拍他的肩頭,安慰道:「魏老兄,對不住了。將你交給聞香教,咱們也是出於無奈。好在聞香教只是想借重老兄尋找令師,不會加害於你。敝表弟答應為你脫案,說到做到,你盡可放心。」
魏百通道:「李大俠高義,小人銘感五內。」又向眾人抱拳道:「小人本想為各位大人儘力,無奈力不從心。此去如能見到家師,一定設法勸說他老人家。」言罷走向何綉鳳,腳下似有千斤之重。
何綉鳳出手制住魏百通得穴道。笑道:「魏朋友,得罪了。」縴手一揮,幾名黑衣人上來將魏百通攜走。聞香教來去如風,不多時就走得乾乾淨淨。半空中卻兀自傳來何綉鳳得意的嬌笑聲:「本教定於下月初一,於福聖山大會天下英雄,決定玉貔貅的歸屬。屆時請諸位務必光臨。」
此番出師未捷,沒找到偷天換日,反而將魏百通也丟了,大家皆垂頭喪氣。尤其是張清泉。他縱橫大江南北,數十載難逢敵手,縱然面臨刀山火海也從不皺眉,何曾向誰低過頭服過輸。不想今天栽了一個大跟頭。
目睹大家的神色,天賜深感歉然。交人的主意是他出的,人也是他放的,說不得只好落在他身上將魏百通再奪回來。一路上天賜默然不語,暗暗打定了一個冒險的主意。
兩天之後,天賜一行人風塵僕僕到達岳州城,在一家小客棧安頓下來。宓日華欲踐前約邀請張清泉去岳陽樓共謀一醉。張清泉卻因心情不佳,借故推託,一個人關在房中喝悶酒。大家也都提不起興緻,宓日華見狀只得作罷。略作休息,便打發宇文駿鄔元化等人上街打探消息。
天賜沐浴完畢,更換了一身裝束。儒巾一頂,青衫一襲,手搖摺扇,腰懸長劍,文質彬彬,意氣飛揚。信步踱出房門,來到張清泉房外,扣門而入。只見張清泉獨坐桌前,正在自斟自飲。桌上擺著兩個空酒罈,四碟小菜已經見了底。見天賜進來,張清泉歪斜著惺忪醉眼,問道:「小子,有空沒空?陪我喝兩盅。」
天賜深施一禮,說道:「小弟正要去聯絡盟中兄弟,改日再陪師兄飲酒。」張清泉醉眼一瞪,揮手打斷天賜。說道:「武林盟那幫自命俠義的混蛋,我一聽就不舒服。你要去就去,別打擾我老人家的酒興。」
天賜正等他這話。笑道:「師兄請安坐,小弟稍候即回。」恭恭敬敬退出房外,小心翼翼掩上房門。加快腳步,出客棧直奔城西。
西關外洞庭湖畔,沿湖岸停泊著數百條大小船隻。天賜東張西望,終於看中了一葉輕舟。那小舟形體狹長,一定行駛甚速。船頭上仰卧著一個壯年船夫,在融融春日下酣然睡去。他身材粗壯,臉色如古銅,顯然飽經風吹日晒,是個行船的行家裡手。
天賜走上去用摺扇輕敲那船夫得肩頭,俯身呼喚道:「船家,船家!」那船夫猛然驚醒,長長打了一個哈欠,揉開惺忪睡眼,這才看清面前站著一個青年文士。船夫忙點頭哈腰,說道:「相公,您是要雇船游湖嗎?」
天賜笑道:「對不住,打擾船家清夢。小生喚醒船家,正是欲借寶舟一游洞庭。不知船家能否行個方便。」那船家聽不慣天賜文縐縐得官話,呆了半晌方弄明白天賜的意思。忙不迭應道:「行,行!相公請上船。」天賜撩袍襟跨上小船,問道:「船家,洞庭湖的水路你熟悉不熟悉?」
那船家解纜推船,自己也跟著縱上。聽天賜發問,頓時來了精神。滔滔不絕道:「我趙老大自小在洞里泡大,這八百里洞庭沒有我沒去過的地方。相公要去哪裡儘管吩咐。洞庭湖各處景緻、典故、奇聞軼事,我趙老大裝了一肚子。相公要是想聽,待小人為您一一道來。」
天賜擺手笑道:「船家,不要白費唇舌。小生久慕洞庭君山之名,對其他景緻不感興趣。你只載我去君山便可。」船家趙老大面有難色,說道:「君山可萬萬去不得。」天賜佯怒道:「為什麼去不得?怕我付不起船資嗎?」趙老大賠笑道:「相公,您千萬不要誤會。如果您要去別的地方,小人二話不說,船資您隨便賞點就行。只有君山小人實在不敢帶您去。這是咱們行船人的禁忌,請您多包涵。」
「其中有何緣故?小生請教。」天賜隨口問道,心中已經有幾分瞭然。趙老大道:「君山是大天師修仙之所,凡人是不能上山的。」天賜問道:「大天師是何許人?」趙老大詫道:「相公居然不知道大天師?大天師就在君山上傳法授徒,弟子遍布天下。施符水治疾病,行法術驅鬼神,有呼風喚雨,撒豆成兵之能。咱們沿湖百姓受惠極多,家家供奉,敬如神明。」
天賜道:「所以爾等相戒不去打擾大天師清修?」趙老大道:「相公錯了。人人都有好奇之心,誰不想上山瞻拜大天師仙顏,見識大天師法力。可是想歸想,沒人敢去。大天師道行高深,能驅使天兵天將,阻止凡夫俗子上山窺伺。誰敢犯禁,必遭天殛。」
「這個什麼大天師居然有如此神通!」天賜故作驚奇,問道:「你是親眼所見嗎?」
趙老大瞪大了眼睛,說道:「如果是親眼所見,我趙老大早就見閻王了。實不相瞞,我也是聽人說的。小人有一個過命的朋友叫錢老二。他與幾個同伴進湖捕魚,偶然遭遇風浪,一時忘了禁忌,將船隻泊在君山腳下,惹怒了天兵天將,一個也沒能活著回來。錢老二藏在船板底下才僥倖逃脫,據他說當時只聽到幾聲巨響就什麼都不知道了。船漂了一天一夜才到岸邊,錢老二出來一看,同伴屍體焦黑,全是給天雷劈死的。錢老二嚇得生了一場大病,從此不敢進湖,改行做了魚販子。相公,小人說的都是實情,性命攸關,可不是鬧著玩的。依我看君山還是不去為好。」
天賜心想:「聞香教裝神弄鬼,用火器擊殺無辜漁民。這趙老大嚇破了膽,不用些手段他是不敢去的。」摸出一錠銀子,托在掌上。說道:「小生不遠千里而來,只為一睹君山勝境。你只管將船駛到君山,不必靠近,讓小生遠遠一觀,看完就走。這錠銀子權當船資。」
趙老大見此重資,目露貪婪之色。心中矛盾,即不敢冒險,又捨不得銀子。天賜察言觀色,已知其意。施展欲擒故縱之計,將銀子收入懷中。說道:「船家既然不敢去,小生也不勉強。只好另外找船了。」說罷轉身下船。趙老大大為焦急,一把扯住天賜。說道:「相公,請留步!小人載您去。」
天賜笑道:「多謝船家。船資先付,稍時另有重酬。」趙老大從天賜手中接過銀子,精神大振。施展全身本領,將小船駛得箭一般快。天賜佇立船頭,迎著湖風,極目四望。只見洞庭湖煙波浩渺,一望無際,落霞孤騖,秋水長天,好一派湖光山色。
小船乘風破浪,行駛甚速,幾十里水路轉瞬即至。趙老大遙指遠處那孤立湖中碧螺似的小山,說道:「相公請看,那就是君山。」天賜遙遙望去,只見君山也不甚高,無蒼松怪石之奇,亦無陡峰絕壁之險。但山中樹木蔥翠,兀立於灧灧碧波之上,斜陽西沉,撒下一抹嫣紅,風景格外幽雅。天賜不覺嘆道:「龍虎天師選在此地修練,的確有幾分眼光。」
趙老大生怕遭遇不測,一直惴惴不安。見天賜凝視君山,久久不語,不禁心中焦灼。催促道:「相公,您看也看過了,咱們該回去了。」
天賜笑道:「船家,辛苦你了。」又從懷中摸出一錠銀子,賞給趙老大。說道:「你將船轉到山背後,讓小生再仔細看一看。機會難得,不可錯過。」趙老大雖然心中忐忑,但一見到銀子,不由得精神振奮,恐懼稍減。操舟繞山而行,遠遠兜了個大圈子。天賜默查暗記,不露一絲細微之處。這一圈轉下來,對君山的地勢已經瞭然於胸。
趙老大等得不耐煩,又催促道:「相公,咱們該回去了。看天色今夜必有大霧。霧中行船辨不清方向,撞船觸礁,可不是鬧著玩的。」
天賜聞言一喜,問道:「船家,你如何得知今夜必有大霧?」趙老大道:「咱們這些吃水上飯的,將性命押給老天爺。出船之前總要先看天色,什麼時候有風,什麼時候有雨,常常能猜個**不離十。小人在洞庭湖行船二十年,如果沒有這點本事,早就餵了湖裡的魚蝦,哪裡還能混到今天。」
天賜大喜過望,笑道:「好,咱們回去。船家,你可知道,當年諸葛武侯草船借箭,憑的也是漫江大霧。你如果早生一千年,也可以做諸葛武侯。小生有幸與你同舟,就算是那蒙在鼓裡,提心弔膽的魯子敬吧!」
夜幕低垂,彎彎的下弦月斜掛在天空。天賜獨自架著一葉小舟,迎著習習湖風,悄然出航。操舟之術不熟練,對這一帶水路也不熟悉,十幾里水路花去他不少時間。天過三更,君山黑重得山影隱約在望。
天賜停下小舟,仰望夜空。但見繁星點點,沒有絲毫起霧的徵兆,趙老大的猜測也不知準不準。天賜躊躇良久,終於決定冒險登山,賭一賭運氣。他褪去長衫,只著貼身勁裝,解下長劍背在背後。扎束停當,深深吸一口氣,一個猛子扎入水中。
此時正值初春,湖水寒冷如冰。天賜被冷水一激,禁不住渾身打戰。急忙默運神功,驅除寒意,閉氣潛泳,游向君山。換過十幾口氣,再浮出水面,一道數十丈高的陡壁橫在面前。
這道陡壁正是天賜日間選定的登島之處。他躍出水面,稍作休息,即開始攀登。陡直的山崖光滑如境,找不到落腳之處。天賜摸摸索索,尋找縫隙和凸出的山石,一寸寸向上攀登。足足花費了半個時辰,距崖頂已經不遠,卻再也找不到借力之處。他的十指因充血而發紫,小臂又酸又麻,剛剛被湖風吹乾的勁裝又被汗水濕透了。
筋疲力盡之餘,天賜真想就此放棄。他告誡自己:「堅持住,千萬不能功虧一簣。」將身體緊貼在石壁上,稍稍緩口氣,自覺精力恢復不少。拔出背上長劍,開始在石壁上挖掘。他不敢太用力,生怕落下的碎石發出聲響,每挖出一塊山石都放在懷裡。一點點向上挪,終於攀上了崖頂。
天賜不敢貿然現身,探出頭仔細觀察,確認崖頂無人,方一躍而上。身落實地,他再也支持不住,仰面躺倒,大口喘著粗氣。渾身酸軟,筋骨彷彿要散開。就這樣休息不久,天賜起來盤膝打坐,運起無相神功。真氣流轉,不多時只覺通體舒泰,疲勞全消,身子輕飄飄似欲凌風飛去。
運功完畢,天賜起身察看地勢。只見山崖前便是一個平緩的山坡,林木茂密,很容易藏身。山坡下是一片鱗次櫛比的房舍,大約就是聞香教的總壇。點點燈火照亮了每一處路徑,穿行其間的巡夜武士清晰可辨。
天賜心中暗喜,忖道:「聞香教百密一疏。這道山崖如此重要,居然無人防守。真是天助我成功。」默察暗記,如觀指掌。何處疏於防範,何處易於通行,何處可能有機關埋伏,盡數瞭然於胸。
順著山坡下去,藉助樹木的掩護,天賜潛向聞香教總壇重地。他不敢急功冒進,每走一段就潛伏下來,運功細察是否有暗樁埋伏,確認沒有異狀再放膽前行。潛行百餘丈,樹木漸稀,燈光陡亮。眼前是一大片空地,燈火如晝,巡夜的武士往來穿梭,找不到空隙。天賜暗自焦急,心道:「老天保佑,快快起霧。再不起霧,諸葛孔明就要被曹阿瞞捉住了。」
潛伏良久,霧沒盼到,卻等到了一名相貌猥瑣的佩刀武士。這傢伙眯著惺忪睡眼,伊伊呀呀哼著俚歌,徑直向天賜潛伏之處走來。天賜生怕被此人發覺,功行全身,準備應變。這傢伙走進樹林,褪去下衣,原來是要小解,那話兒正好對準天賜的腦袋。天賜心中大罵不已。猛然躍起,一手捂住他的口鼻,一手扳住他的頭頸,用力扭轉。這一招乾淨利落,那漢子頸骨斷裂,一聲未出便摔倒在地。
天賜如釋重負。換上那漢子的裝束,踱出樹林,迎面正撞上一小隊巡夜武士。天賜不及閃避,只好大模大樣迎上來。心中卻暗自戒備,凝聚功力準備應變。不料那一小隊武士見到天賜,一齊站住腳,口稱香主,畢恭畢敬弓身施禮。天賜心神大定,揮手示意眾武士繼續巡邏。心想:「剛才那混蛋其貌不揚,想不到居然是一位香主。我換上他的裝束,這一步走對了。」不再躲躲藏藏,明目張胆向內行進。中途撞上幾隊武士,都安然而過。越往裡走守御越鬆懈,空蕩蕩不見人影。
穿過一所院落,迎面出現了一道門戶,二鬼把門似的站著一胖一瘦兩名中年武士。天賜直闖過去,就待穿門而入。那名胖大武士伸手攔住,喝道:「站住!你是哪一壇的香主,怎麼一點也不懂規矩。」
天賜見這兩人的裝束與自己相似,大約也是香主一級,便傲不為禮。冷然問道:「二位教友,為何攔住本香主?」那胖大武士怒道:「內府重地,閑雜人等不可擅入。要進去可以,拿何令主的手諭來。」
天賜心中一喜,誤打誤撞,居然找到了聞香教的心腹重地。這兩名武士地位不高,容易對付。當心故作恍然之態,說道:「是我一時疏忽,對不住二位。何令主的手諭在這裡,請二位驗看。」說著探手入懷,作掏摸狀。胖瘦二人不疑有它,一齊湊上前觀看。天賜哪有什麼手諭,不過是等這個機會。驀然出手,運指如風,這兩位倒霉的仁兄立刻變成了兩塊木頭。
事情進行得如此順利,天賜也不禁深感意外。他將兩武士拖到陰暗處,拍開那名胖武士的穴道,扣住他的喉嚨,低聲喝道:「朋友,你明白自己的處境。如果想活命,就老老實實告訴我,你們總壇關人的牢房在何處?」
那胖武士驚駭欲絕,聲音顫抖。說道:「我,我不能說。」天賜威脅道:「你不要命了嗎?」胖武士漸漸平靜下來,說道:「我不說是死,泄露本教機密也一樣是死,死前還要受盡酷刑折磨。不如讓你一刀殺了我,痛痛快快,一了百了。」
天賜笑道:「你真是個大傻瓜,愚蠢到了極點。你只管將牢房的所在告訴我,事後你不說我不說,有誰知道是你泄露的。」
身處絕境,胖武士只想一死了之。現在忽然看到一線生機,他就不願再死了。苦笑道:「大俠問也是白問。不是我不肯說,實是我自己也不知道。咱們只不過是些小嘍羅,專司看守門戶,其他的事一概不能過問。內府或許有人知道牢房所在,但你千萬別去。那裡面高手雲集,武功決不象咱們這般稀鬆,弄不好要送掉老命的。」
天賜笑道:「想不到你還是個好心人,對本大俠的安危如此關心。本大俠不能不領情,也給你一個忠告。事後有人問起,你只說被人點了穴道,就此人事不知。千萬別提見過本大俠,否則性命難保。」再問這胖武士也問不出什麼名堂。與其在這裡耽擱時間,不如進內府抓兩個有身份的人。天賜將胖武士一掌拍昏,悄然摸進內府。
此處已經是聞香教心腹重地,天賜不敢大意,功行全身,準備應變。剛跨入西跨院,就察覺氣氛有些異常,心中陡然生出一絲警兆。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兩條黑影不知從何處躍出,落在他身側,一左一右將他夾在當中。那是兩名乾瘦的老者,面目陰森可怖。一老者語音冰冷,問道:「你是哪一壇的香主,因何擅自闖入內院?」
天賜鎮定心神,賠笑道:「回稟兩位前輩,卑職在何令主駕前聽用。奉令主之命,有機密大事稟告。」兩老者聽天賜說得頭頭是道,便有幾分相信,戒意頓減。一老者問道:「是什麼機密大事?不好等明天……。」話音未落,陡覺眼前寒光一閃,一股冷意穿喉而過,當即斃命。另一老者大驚失色,伸手拔劍。這個反應完全是出自本能。他此時如果轉身逃命或者大叫有姦細,或許還來得及。伸手拔劍就耽擱了時間,手剛剛握上劍柄,天賜的長劍就如閃電般攻至。老者來不及躲閃,長劍正中眉心,刺穿額骨,直入後腦。
天賜刺殺這兩名聞香教高手,動作一氣呵成,從出劍到收劍不過眨眼之間。兩老者的屍體尚未倒地,天賜已經收劍歸鞘。上前扶住屍體,輕輕放倒,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掃視院中,天賜發現正堂房門緊閉,隱隱有燈光透出,房內多半有人。他俯下身,從門縫向內窺視。只見房內空蕩蕩,屋角有一尊香爐,飄著裊裊輕煙。居中一個蒲團上盤膝坐著一個老年道士,正在閉目運功。這老者年約六旬,羽衣峨冠,寶相莊嚴,頜下飄灑一部雪白的長須,肌膚內神光流轉,頭頂上白氣蒸騰,隱隱然有神仙之態。
天賜不禁倒吸一口冷氣。這老道士是何許人?內力之強簡直不可思議。窺視良久,只見老道士頭上白氣漸漸消散。天賜陡然驚覺,暗道:「他這是要收功了。剛才我在院中搏殺兩人,以這老道的功力,不可能毫無察覺。一旦他行功完畢,我別說救人,只怕連自己的性命也保不住了。」想到此處,天賜不再猶豫。猛力撞開房門,飛身而上,並指如劍,直取老道士胸前氣海乳中兩處大穴。
老道士雙目暴睜,神光如電。抬手相格,一股絕大的內力噴薄而出。天賜身形為之一頓,雙臂劇震,勁道全消。這老道士好深湛的功力!天賜大驚失色,危急之中不容細想,抬足踢向老道士小腹丹田。老道士盤膝坐在蒲團上,無法移動,這一腳踢個正著。卻不料老道士的小腹硬得如同一塊鐵板,沒能撼動分毫。老道士出掌當胸橫擊,掌影飄忽,似緩實疾,重如泰山。天賜避無可避,只有硬接。兩人都用足了全力,兩道強勁無匹的掌力撞在一起,發出刺耳的尖嘯,室內如同颳起了一陣狂風。內力相搏,強弱立判。老者巋然不動,天賜卻倒飛出去,後背重重撞上牆壁,狼狽萬狀。
天賜心中大叫:「糟糕透頂,這老道武功遠勝於我,今夜凶多吉少。」運功默查全身,卻發現並未受傷。後背雖然疼痛,僅是筋骨之傷,並無大礙。天賜精神復振,拚命的本錢尚在,就有脫身的希望。
再看那老者,顫巍巍站起來,手指天賜,喝問道:「你是……。」他本想問「你是何人」,剛說出兩個字,一口鮮血噴出,身子又軟軟坐倒。這老道士方才行功正值緊要關頭,強行提聚功力反擊,雖然擋住了天賜一指一腳,自身卻受了內傷。最後的一掌已經是強弩之末,佔到些上風卻沒能擊傷天賜,自己先支持不住了。
天賜大喜過望。這老道士武功如此高強,一定是聞香教的重要人物,擒住他不愁問不出牢房所在。喝問道:「老道,你已經受傷,在下不想為難你。快告訴我牢房在何處,在下放你一條生路。」
老道士精神雖然萎頓,神色卻極為鎮定。冷冷道:「你能神不知鬼不覺潛入本教重地,可見武功心智皆出類拔萃,一定是武林中的成名角色。為何不循正途,效此宵小之舉。暗算偷襲,豈不令人齒冷。」
天賜笑道:「老仙長,很對不住。暗算偷襲也是出於無奈。貴教教眾成千上萬,明刀明槍不是等於自投羅網嗎?暗算偷襲這門學問貴教學有專精,勝在下百倍。其他如迷香毒藥,惑人邪術,以強凌弱,以眾凌寡,裝神弄鬼,濫殺無辜,不顧廉恥,美色媚人,種種手段,在下也是十分欽佩的。」
老道臉色一變,陰森森道:「年輕人,你太低估本教了。湊巧摸到此處,又正逢貧道練功,僥倖得手。但你要明白,一個人不會總是走運,得意忘形之時就是霉運當頭之始。進來容易出去難。縱然你能夠逃出君山,這幾十里的湖水,一覽無餘,無處遁形。貧道敢打保票,你是逃不掉的。」
「多謝仙長指點。」天賜大笑道:「請仙長先帶我去牢房。反正我今夜也走不脫,讓我知道也沒關係。」老道士道:「貧道能拒絕嗎?」天賜臉色一沉,說道:「你當然不能拒絕。老老實實領路,不許弄鬼。」抓住老道士的手腕,微微用力。老道士乘談話之時凝聚的微弱真氣立刻被震散,不得不息下反抗的**頭,乖乖隨天賜出門。
一到門外,只見夜空星光暗淡,夜風送來絲絲潮氣,四周象是籠罩著一層若有若無,似濃似淡的輕紗。天賜大喜過望,說道:「妙極,妙極!果然起霧了。老道,你打錯了保票。」
老道士深深凝視天賜一眼,長長嘆了一口氣,似是讚賞,又似是失意。說道:「年輕人,你心思之縝密令人嘆服。象你這種人材舉世難覓,如果能歸順本教,本教當虛令主之位以待。」
天賜冷笑道:「不敢領教。貴教野心勃勃,卻不能以德服人。以邪術愚弄無知百姓,終必難以長久。」
老道士道:「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可見愚民之術,聖人也是贊同的。本教雖然略略用了些手段,但無可否認,皈依本教有許多實在的好處,至少可以不受官府的壓榨。本教這些年來日漸強盛,信徒幾達千萬之數。所謂得民心者得天下,何雲難以長久。」
天賜道:「小恩小惠,是你們今日布下的釣餌,為的是來人釣到一條大魚,那就是萬里江山。終有一日你們會驅使這些信徒賣命送死為你們打天下,那時他們就會醒悟受騙上當。這些人都是善良懦弱的升斗小民,膽小怕事,沒有臨陣決死的勇氣,見到刀劍就嚇得發抖。想藉助他們打天下,無異於痴人說夢。」
爭論間老道士領著天賜來到地牢門前。見到老道士,把守地牢的眾武士均面露驚容,一齊拜倒。老道士坦然受之,揮手示意,話也懶得說。一名小頭目取出鑰匙打開鐵鎖,拉開沉重的鐵門,露出黑黝黝的入口。
老道士抬手前引,說道:「少俠請!」與天賜並肩順階梯而下,曲曲折折,深入地下十餘丈,又是一道鐵門。這一次天賜不用老道士幫忙,出其不意制住幾名守衛。打開鐵門,眼前光線陡亮。
這是一條巨石砌成的甬道,石壁上高插巨燭,亮如白晝。甬道兩側每隔幾步就是一間石牢,沉重的鐵門牢牢鎖住,通過門上的方孔可以看到石牢內的囚犯。天賜一間間依次察看,越看越是心驚。牢內的囚犯大多衣衫破爛,亂髮長須,骨瘦如柴,目光獃滯,不知被關了多少年月。搜尋遍大半的牢房,卻沒有找到妙手大聖魏百通。
天賜暗暗心焦。問道:「老道,妙手大聖魏百通兩日前落在貴教手裡,是不是被關在此處?」
「妙手大聖魏百通?沒聽說過。」老道士矢口否認,不象是扯謊。「這種小事貧道從不過問。地牢只有這一處,如果找不到就是你弄錯了。你說的什麼妙手大聖,並未被本教擒獲。」
只剩下最後一間牢房了。天賜心中默**:「阿彌陀佛,希望魏老兄就在裡面。」心中患得患失,從方孔向內望去。只見屋角的木板床上向內側卧著一個瘦小的白衣人。白色的儒衫雖有些骯髒,卻並不破舊,顯然沒進來多久。不是魏百通,天賜大失所望。
忽然那白衣人一翻身,面孔正好轉向天賜。只見這白衣人秀目微合,小嘴上翹,笑容甜美,好夢正酣。臉色略顯蒼白,卻掩不住清麗秀逸,衣衫單薄,更襯出體態婀娜。天賜看清此人相貌,忍不住驚呼道:「東方姑娘!」
白衣人正是女扮男裝的東方梅,天賜在南京時結交的朋友,後來又莫名其妙成為對頭。不知因何被聞香教擒住,關在牢中。她聽到有人呼喚她的姓氏,驀然從夢中驚醒。燭光刺目,她看不清發話之人,但聽聲音似乎有些耳熟。問道:「是誰?誰在叫我?」
天賜道:「是我,我來救你出去。」拔出長劍,向牢門上的鐵鎖劈去。雖然沒有找到魏百通,能救出昔日的朋友,也是意外的收穫,不算白來一趟。
東方梅又驚又喜,叫道:「齊大叔,是你嗎?我知道你會來救我的。」天賜心中悵然若失,暗道:「她已經記不起我了,還當我是什麼齊大叔。」心裡的不痛快全出在牢門上,揮劍猛劈。那鐵鎖如何當得住風雷神劍之利,三下兩下便被斬落。咣當一聲,沉重的牢門被天賜一腳踢開。眼前白影一閃,東方梅輕盈地躍了出來。
逐漸適應牢房外刺目的燭光,東方梅終於看清站在她面前的居然是天賜。她禁不住又驚又詫,又有幾分愧疚。垂下頭迴避天賜灼灼目光,低聲道:「對不起,我沒想到會是你。謝謝你來救我,李……,李大哥。」這句李大哥叫得十分吃力,想必還沒忘記以前的誤會。
聽到李大哥這稱謂,天賜心中喚起了溫馨的回憶。一年前天賜孤身逃亡之時與東方梅相遇並結識。人在孤寂時最需要友情,東方梅的純真誠摯更贏得了天賜的好感。雖然後來被她誤解,一招天魔指讓他幾乎送掉性命,但天賜對她並無恨意。如今見她為人所擒,受了不少委屈,心中反而生出一絲憐惜。嘆道:「東方姑娘,你是託了妙手大聖魏百通的福。今夜我本是為救他而來,不想卻遇上了你。現在時間緊迫,咱們快走。我還要去找魏百通。」
三人返身出牢。行過第二道鐵門,天賜從一名受制的守衛身上摘下長劍,交給東方梅,說道:「東方姑娘,拿上這把長劍。等一會說不定有一場惡鬥。你武功比我高明,殺出去應該不成問題。如果中途衝散了,記住一直向東到湖邊搶船,不必等我。今夜有大霧,一上船就安全了。」
東方梅卻不接劍。神色黯然,說道:「你看我這樣子,還象有武功嗎?」天賜驚道:「你說什麼?你的武功已經失去了?誰幹的?」上下打量東方梅,幾乎難以置信。
「是的,我的武功已經被廢掉了。」東方梅欲哭無淚。一個練武人失去苦練多年的武功,這比一個吝嗇鬼失去萬貫家財還要痛苦。說道:「幾天前我一時大意中了何綉鳳那妖婦的詭計,被她的迷香迷倒。她逼我服下散功散,現在我半成功力也無法提聚,比常人還要不如。李大哥,你還是自己走吧,帶著我是一個累贅。你我只不過是萍水之交,何況我還傷過你,犯不上為我冒如此風險。」
天賜心情異常沉重。究竟該不該救東方梅,心中矛盾,一時難決。從道義上感情上講他義不容辭,但理智告訴他這非常危險。一旦遇到攔截,帶著一個失去武功的弱女子,他萬難脫身。將東方梅留在牢里,聞香教未必會害她的性命。如果帶她走,中途有什麼閃失,反而置她於險地。思忖間天賜目光落在老道士臉上。
老道士有幾分幸災樂禍,笑道:「年輕人,你是在徵求貧道的意見嗎?依貧道看還是不帶她為妙。最好的辦法就是你釋放貧道,貧道代你講情,保你平安離去。這個小姑娘或可通融,讓你一起帶走也行。你看!壞事了不是。年輕人就是缺乏決斷。你早已泄露行跡,這座地牢已經被圍得水泄不通,現在你插翅難飛。」
天賜大吃一驚。抬頭望去,只見地牢出口鐵門洞開,人聲嘈雜,燈火如晝。上面傳來何綉鳳嬌媚的聲音:「何人如此大膽,竟敢闖入本教禁地。咦!原來是李兄弟。快上來,咱們聊聊。都是老朋友了,什麼事不好商量,犯得上來這一手嗎?」
天賜深知一場惡戰在所難免。心**疾轉,暗道:「我是何時泄露的行跡?是兩老者的屍體被發現了,還是兩名香主報的信?都不對,這樣他們不可能很快找到地牢里來,應該是在進地牢時露出的馬腳。記得當時老道士沒別的表示,只說了一句『少俠請』。不錯,這句話大有文章。老道士武功奇高,眾教徒對他畢恭畢敬,在聞香教的地位一定不同尋常。而我這身打扮只是個小小的香主,他不應該對我客客氣氣,更不應該稱我為少俠。守門的武士一聽就知道有問題。這賊道好生狡猾,不知他在聞香教所司何職。」
略加思索,天賜恍然大悟。如同吃了定心丸,大放寬心。向那老道士道:「仙長,恕晚輩失禮,還沒請教您老法號。」老道士冷笑道:「貧道的法號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現在走不掉了。快釋放貧道,貧道代你講情,或可饒你一命。」天賜笑道:「仙長不說我也猜得出仙長的身份。真是做夢也想不到能擒住仙長這樣的大人物。算我走運,今夜有仙長保駕,還有什麼好怕的。」
老道士臉色大變。身份一暴露,他再不如先時一般鎮定。冷哼道:「小輩,不要得意忘形。今夜你縱然能夠逃脫,逃到天涯海角,本教仍能將你擒回。貧道發誓要將你千刀萬剮,銼骨揚灰。」
天賜大笑道:「李某在江湖上等著你。希望你有勇氣親自出手與李某一決,不要驅使徒子徒孫來送死。」長劍架在老道的頸后,轉向何綉鳳,說道:「何仙子,請行個方便,讓出一條路。如果不想讓這老道送命,最好不要輕舉妄動。」
何綉鳳投鼠忌器,果然不敢妄動,卻又不甘心放天賜逃走。冷笑道:「你李天賜一貫自詡正人君子,如此暗算偷襲,劫人為質,不嫌太下作嗎?傳出江湖,必將為同道所不恥。」
天賜道:「李某身處虎穴,以寡敵眾,用什麼手段都不為過。此事傳出江湖,失面子的里李某而是你們聞香教。堂堂聞香教教主,江湖上鼎鼎大名的龍虎天師,在自家總壇之中,無數教眾保護之下,居然被一個無名小卒擒住,不論何人都會稱讚我這無名小卒膽識過人,嘲笑貴教浪得虛名。如果仙子不想讓貴教丟人現眼,這件事李某可以守口如憑,不會向人提起。李某夠朋友吧?」
何綉鳳怒極,雙目幾欲噴火。冷笑道:「李天賜,不要再假惺惺裝好人,有什麼條件就直說吧。」天賜道:「簡單之極。仙子先命手下退去,再準備兩條快船。一條歸我,一條你派一名弟子乘坐。出湖十里,李某再將貴教眾交給這名弟子,保證不傷他半根寒毛。」
何綉鳳道:「誰能保證你不會劫持教主逃走。你必須在上船前交人,你交人,咱們讓你上船,否則免談。」天賜道:「誰又能保證我交人後你會給船。事到如今,必須依我的條件行事,不能打折扣。否則我一劍殺掉貴教主,再與你一決生死,李某不但不虧還有的賺。」
何綉鳳惡狠狠盯著天賜,雙方僵持足有盞茶時分,天賜毫無退縮膽怯之意。何綉鳳無奈只得讓步,說道:「你李天賜應該不是言而無信,初爾反爾之人。」天賜道:「這一點仙子大可放心,李某言出如山,絕無反悔之理。同樣我也希望仙子約束手下,不要弄奸使詐,拿貴教主的性命做兒戲。」
何綉鳳向龍虎天師投去徵詢的目光,龍虎天師微微點頭。何綉鳳道:「李天賜,我答應你的條件。」
天賜心中略寬,說道:「在下還有一個不情之請。敝友魏百通被貴教劫走,請仙子一併成全。」何綉鳳皺眉道:「閣下太貪心了。咱們已經講好條件,怎麼又加碼了?」天賜笑道:「有道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今夜在下本是為魏老兄而來,不帶他走豈不是等於白來一趟。一個小小的妙手大聖,與貴教主安危相比微不足道,希望仙子慎重考慮。」
何綉鳳道:「閣下說的不錯,為了教主的安危,一千個一萬個妙手大聖咱們也可以交出來。但妙手大聖現在不在本教手裡,回來的路上就被人用掉包計救走了,就連是哪個混蛋所為也不得而知,你讓我如何交人?」
天賜詫道:「被人救走了?仙子不是在搪塞在下吧?」何綉鳳怒道:「我騙你做甚?眾目睽睽之下,將到手的人質弄丟了,這可不見得有什麼光彩,我犯得上無緣無故往自己臉上抹黑嗎?」
天賜暗道:「看她的神情不象有假。魏老兄多半是被其師救走了,別人只怕沒這本事。這應該是件好事,魏老兄的安危固然不必擔心,而且他還能將咱們的意思轉告其師。願不願意幫忙就看這老偷兒了。」向何綉鳳道:「恕在下冒昧,不情之請收回。咱們仍按前議,請仙子引路。」
一行人來到湖邊,只見湖上大霧彌天,白茫茫的一片。兩隻小船已經備妥,一隻空著,另一隻上面有一個黑衣武士,看裝束只是一名普通教徒。天賜甚為滿意,攙扶東方梅,拉著龍虎天師,三人一起登上小船。天賜回身笑道:「多有得罪,請諸位包涵。」催船離岸,鑽入茫茫大霧之中。那名教徒不敢耽擱,搖船緊隨其後。
船行數十丈,君山重重山影隱入霧中,不復可辨。天賜仍不敢鬆懈,搖船疾行。大霧之中,難辨方向,不知里程。估計已經行出數里,那黑衣教徒叫道:「李大俠,請您依約放還敝教主,再往前就找不到回山的路了。」
天賜知道此時大霧瀰漫,聞香教無法追及,沒有必要再將龍虎天師留下。笑道:「多謝仙長相送。」抓起龍虎天師的衣領,扔向黑衣教徒的坐船。那黑衣教徒慌忙接住,小船被這一擲之力撞得搖擺不定。龍虎天師咒罵不已,天賜不加理會,搖船繼續前行。
兩條船漸漸拉開了數丈距離。天賜背向著黑衣教徒的坐船,不知那邊的動靜。東方梅與天賜相對而坐,卻看得清清楚楚。忽然面現驚容,叫道:「大哥當心!」天賜回頭望去,只見那黑衣教徒手中不知何時多出一具噴火筒,黑洞洞的筒口正朝向自己。天賜大驚失色,一把推倒東方梅,飛身躍起,直撲對面的小船。
噴火筒固然犀利,但也有其弱點。發射時先要扳動機簧,帶動火石打燃引信,再引燃筒中火藥,這就需要一段時間。黑衣教徒扳下機簧,天賜已經躍起,凌空飛過數丈,落於船頭。引信剛剛燃到一半,天賜一腳將噴火筒踢落水中,引信立刻熄滅。
那黑衣教徒異常悍勇,困獸猶鬥。拔出一對寒光閃閃的短劍,和身撲上,一劍刺胸,一劍切腹,招法凌厲,武功之強,絕非一名普通教徒。天賜一時大意,空手相敵,居然擋不住對手的攻勢,步步後退。黑衣教徒一招得勢,氣焰更盛,劍影縱橫,招招不離天賜致命之處。
纏鬥數招,天賜漸漸火起。真氣運於雙掌,堅如鋼鐵,無畏地穿入重重劍勢,奇准奇快,抓住黑衣教徒的手腕,眨眼之間雙劍易手。黑衣教徒雙腕劇痛如裂,大叫道:「大俠饒命,這全是令主的安排,不關我的事。」
天賜冷冷道:「本當取爾狗命,以儆效尤。姑**你尚要載這賊老道回山,就放過你一次。回去告訴何綉鳳,下次見面再與她算帳。」一腳踢倒那黑衣教徒,返身躍回坐船。那教徒不敢停留,灰溜溜駕著小船,載著龍虎天師逃走了。
目睹天賜如此武功,再想想自己武功全失,東方梅倍感惆悵,黯然嘆道:「李大哥的武功比從前進步了很多,而我卻變成了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這輩子沒指望了。」
天賜心情也異樣的沉重。說道:「東方姑娘,千萬不要灰心。我有兩個朋友,她們是華神醫的後人,或許有辦法治療姑娘的毒傷。」東方梅毫無喜色,說道:「這是不可能的。我內力散盡,任何藥物都是無效的。要練回原來的武功,也許要化二十年,或者更久。」
兩人均默然無語。東方梅雙眉緊鎖,滿腹心事。許久許久,她怯生生瞟了天賜一眼,輕聲問道:「李大哥,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天賜道:「我生你的氣?這是從何說起?」東方梅幽幽道:「我記得你以前總是有說有笑的,可今天你一直板著面孔,一言不發。還有,你以前叫我東方賢弟,現在卻叫我東方姑娘,顯然生分了許多。我想你是還記恨我打傷你的事。」
天賜笑道:「人說姑娘家都是小心眼,這話果然不錯。過去的一點小誤會還提它做什麼?如果我還記恨你,我就不配做你大哥。你這身打扮,一看就知是個大姑娘,我再叫你賢弟,不倫不類,象話嗎?」
東方梅掩口輕笑,說道:「李大哥,其實我不叫東方梅。我的名字是映雪,家裡人都叫我小雪,你也叫我小雪好了。」說到此處,她雙頰浮上了一抹嫣紅。姑娘家向一名男子道出閨名,難免有幾分羞澀。
天賜贊道:「寒梅映雪,這名字不俗。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不論是梅是雪,都好,都好!」
東方映雪心中生出絲絲蜜意,甜甜笑道:「大哥,那天我把你當成壞人,簡直恨死你了。出手將你打傷,事後還得意了一陣子,自以為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後來你不計前嫌救我脫險,又對我說了那些話,我就有些後悔。找人一打聽,才知道你是受了冤枉,真正的壞人是錦衣衛的混蛋。那時我簡直慚愧死了。人說好朋友貴在知心,我卻不相信你,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你說我是不是很傻?」
「你的確是個傻丫頭。」天賜笑道:「你只知道責備自己,卻不知替我想一想。如果說我心胸狹窄,朋友的一點點小錯總要記在心裡,我還值得你結交嗎?」
小船在湖中緩緩而行。濃霧籠罩,放眼俱是白茫茫的一片,彷彿是一個夢幻的世界。這世界里只有一條小船,只有船上的兩個人。水花輕輕拍擊著船舷,木槳擊破湖面,發出悅耳的水聲,伴著兩人娓娓而談。忘記了大敵在後,忘記了他們是在逃亡,而象是一對好朋友在泛舟游湖,任小船東飄西盪。什麼時候能上岸,什麼時候能脫險,這些似乎都不值得關心。
天賜談起一年來的遭遇,東方映雪聽得津津有味。支頤斜坐船頭,幽幽嘆道:「以前爺爺逼我練功,我總覺得沒什麼用處,所以時常偷懶,爺爺也管不住我。一旦失去武功,我才明白以前的想法都錯了。如果我現在還有武功該多好。」
天賜道:「其實有沒有武功並不重要,很多事情是無法憑武功解決的。就拿我來說吧。武功比一年前不知增強了多少倍,可是該做的事情都沒有做,整天渾渾噩噩混日子。青燈枕畔,午夜夢回,常常暗暗自責。可是自責以後呢?依然故我。人生在世,隨波逐流,最難的就是自己把握自己了。」
東方映雪也有幾分傷感,說道:「渾渾噩噩混日子的應該是我。來中原有一年多了,終日無所事事,東遊西盪,空有一身武功,卻什麼大事也沒做。有時覺得無聊想回去,卻又怕爺爺管得太嚴。現在我才知道武功有多可貴。如果現在我武功未失,就隨大哥加盟武林盟。咱們兩個聯手,與什麼聞香教卧龍山莊斗一斗。尤其是聞香教,我不會讓他們有好日子過。那個浪得虛名的龍虎天師,一對一真刀真槍地斗,我未必就怕了他。」
天賜嘆道:「你想加盟武林盟嗎?我看就不必了。我入盟不過兩個月,現在已經後悔莫及。」東方映雪詫道:「為什麼?武林盟難道不好嗎?我聽人說武林盟是江湖上最大的俠義道幫會,大哥為什麼要後悔?」天賜道:「我也說不清原因,也許是武林盟與我的期望有差距吧。當初我加盟是感於幾位朋友的至誠相邀,以為從此後大家齊心協力,行俠仗義,斬奸除惡,為不平者鳴。誰想到這些時日舉目所見儘是情怨仇殺,名利之爭。現在又捲入玉貔貅的爭奪中,無法抽身。也許是我太天真,這才是真正的江湖吧。」
東方映雪道:「我常聽爺爺講:君子不容於江湖。他老人家闖蕩江湖數十年,與瘋和尚並稱瘋僧狂道,對一個練武人而言已經到了極處。可最後他老人家仍然心灰意懶,歸隱不出,甚至不願再提江湖事。我想他老人家的心情也許與大哥一樣,厭倦了江湖上的爾虞我詐,血腥殺伐。」
天賜深有所感,黯然嘆道:「我比不了令祖。他老人家可以無牽無掛地抽身,我卻不能。」
兩人在濃霧中飄蕩了大半夜,渾不知身在何處。天光漸漸放亮,大霧漸漸散去。東方映雪忽然站起身,遙指天際的一帶暗影,喜道:「大哥你看,到岸邊了。」
移舟泊岸,下船一打聽,才知此地南距岳州不過十里。兩人不再心急,緩緩趕路。東方映雪武功初失,身體孱弱,行不數里便力不能支,斜倚在天賜肩頭,嬌息喘喘。天賜心中憐惜,走得愈發慢了。
沿著蜿蜒的小石路,穿進一片稀疏的小樹林。天賜忽然耳聞異聲,陡然一驚。只見眼前寒光閃閃,數把飛刀從林中射出,疾奔他的面門。緊接著身後躍出數十名聞香教教徒,鐵蓮子飛蝗石甩手箭金錢彪,各色暗器如雨點般打過來。
一時大意,落入聞香教的埋伏。天賜處驚不變,攬住東方映雪的纖腰,飛身躍起,拔劍在手,撥打暗器。嗤地一聲,一枝袖箭透過劍幕擦著耳側飛過,險之又險。隨即聽到東方映雪一聲痛呼,被一枚鐵蓮子擊中了肩頭。天賜勃然大怒,一躍數丈,衝破密集的暗器,直闖入敵從之中。長劍落處,數名教徒被他砍翻在地。眾教徒偷襲無功,又被天賜搶近身,暗器無法發射,驚得紛紛逃避。一名黑衣大漢見勢不妙,大叫道:「發信號!」手持一把鋒長背厚的斬馬刀,拚死攔住天賜。兩人交手數招,天賜無法將他殺退。
就在這功夫,眾教徒射出了一枝響箭,刺耳的尖嘯打破了清晨的靜寂,直上半空。天賜又驚又急,對手大援將至,他孤身一人,攜帶失去武功的東方映雪,斷不能再糾纏下去。奮神威一劍猛劈那大漢的頭頂,大漢舉刀相迎。一塊凡鐵如何當得住神劍之利,風雷劍斬斷斬馬刀,直落下去。那大漢頭頂中劍,分做兩半。
天賜不理會四散而逃的中教徒,攬起東方映雪,展開輕功向府城方向疾奔。忽聽一聲大喝:「李天賜,你走不掉了!」眼前青影閃動,一名青衫飄飄的中年文士攔在當路,正是玉笛郎君韓玉郎。
天賜橫劍當胸,喝道:「韓玉郎,讓路!」韓玉郎微微一笑,說道:「李天賜,我看你還是束手就擒為好。本教早已布下天羅地網,你隻身孤劍,斷難逃脫。」天賜冷笑道:「人云你韓玉郎早年頗有俠名,如今雖為美色所惑,淪於邪教,卻沒做過什麼大逆不道之事。李某今天不想傷你性命,快快讓路,莫謂李某神劍不利。」
韓玉郎仰天大笑道:「李天賜,你死到臨頭還要口出狂言。韓玉郎就在此處,你寶劍雖利,能奈我何!」
天賜喝道:「口說無憑,咱們手底下見高低。」生死之搏,無須客套。天賜欺身而上,長劍當胸直刺。韓玉郎閃身躲避,大袖飛舞,不知何時手中多出一枝光潔碧綠的玉笛,橫擊天賜的長劍,動作瀟洒飄逸,真有幾分神仙之態。笛劍相交,發出悅耳的脆響。玉笛也是一樣寶物,重擊之下,居然分毫無損。
一劍無功,天賜驀然變招,長劍化作一團烏光,斜劈而下。他深知此時情勢急迫,遲則生變,利在速戰速決。這一劍運足十成功力,劍身寶光流動,隱隱有風雷之聲。韓玉郎聞知有異,已經不及閃避,只有橫笛硬接。真氣貫注劍上,風雷神劍鋒利更勝龍泉太阿,將玉笛從中斬斷。劍勢不竭,擦韓玉郎頭頂而過,削落頭巾,長發立刻披散下來。
韓玉郎心愛的兵刃被毀,不禁又驚又怒,竭盡全力,拚死反噬。無奈銳氣已折,又以空手敵抵天賜的長劍,漸呈不支之態。正在此時,何綉鳳尚君義率眾趕到。何綉鳳見情郎受困,急怒交加,嬌叱一聲,抖出一條紅絲帶,加入戰團。絲帶雖然柔軟,在何綉鳳手中卻彷彿化為一條靈蛇,伸縮無定,靈動異常,威力不下於任何兵器。天賜不敢大意,全力迎戰。風雷神劍雖利,砍得斷堅硬的玉笛,卻砍不斷柔軟的絲帶。一時不知如何應付,在何綉鳳兇猛的攻勢下節節敗退,韓玉郎之危立刻化解。
纏鬥良久,何綉鳳心生毒**,忽然變招。絲帶如一條出洞的毒蛇,襲向天賜懷中的東方映雪,攻勢綿綿不絕,疾風貫耳,凌厲無匹。天賜大怒,情急智生,身形倏然幻化,平空消失了蹤跡,轉瞬間又在數丈外現身。這一招正是神仙散手中最神奇的幻影遁形之術,天賜數日前剛剛練成,今天初次施展就收到奇效。只見他一忽在右,一忽在左,何綉鳳眼花繚亂之際,天賜已經飛快地搶到她身前,一劍當胸直刺。
何綉鳳的絲帶利於遠攻,卻不利於近身搏擊,立刻陷於危境。可是她也非弱者,胸口內收,避開長劍的鋒芒,羅裙下倏然飛出一腿,來勢奇疾,毫無徵兆,尖尖的繡鞋內藏銳鐵,直奔天賜下體。
天賜早有防範,身形拔地而起,劍勢不緩,憑藉這一躍之力,反而去勢更疾。忽然腦後利刃破空之聲傳來,韓玉郎奪來一把長劍,又和身撲上。天賜不及傷敵,只得返身迎戰。何綉鳳得此空隙,也重抖精神,加入戰團,與韓玉郎雙戰天賜。天賜懷抱一人,以一敵二,仗著神奇的身法,犀利的長劍,分毫不落下風。
雷火神尚君義在一旁觀戰,急得又搓手又跺腳。他帶來數十名教徒,每人都有一具噴火筒,卻無法派上用場。想要喚何韓二人退下來,可是三人惡鬥正酣,心無旁騖,誰也無法抽身。尚君義觀戰良久,漸感不耐,就想加入戰團。
正在此時,只見眾教徒一陣大亂,從背後樹林里衝出兩個人,將眾教徒殺得四散奔逃。一人喝道:「尚老怪,天道循環,報應不爽,我老人家找你討債來也。宰光你這些狗腿子,看你還能擺出什麼威風。」灰衣竹杖,正是醉果老張清泉。又有一女子叫道:「李世兄,我來助你。」一道紅影如飛而至,卻是司馬玉雁。
尚君義大驚失色,返身迎戰。他武功略遜於張清泉,兩人纏鬥十餘招,尚君義漸呈不支之態。司馬玉雁上去接下何綉鳳惡鬥,她銳氣正盛,劍招凌厲,遊刃有餘。何綉鳳卻已經是強弩之末,被司馬玉雁潑辣的攻勢壓得喘不上氣。最慘的要數韓玉郎。他懾於天賜神威,心有餘悸,只能奮力自保,不出數招,手中長劍又被震斷,其狀狼狽,再無先時的瀟洒飄逸之態。長發散開,衣衫被劍鋒劃破多處,面目因急怒變得扭曲獰厲。這個自詡為八仙之一韓湘子的玉笛郎君,說他象個惡鬼也許更恰當。
偏偏這時又有人來打落水狗。沿著小路有兩人疾馳而來,一人文質彬彬,俊逸不群,一人膀大腰粗,威武雄壯,正是諸葛楨與鍾雲翱。那鍾雲翱的大笑聲如同半空響過的炸雷,叫道:「李老弟,真有你的。這姓韓的厚顏無恥,把咱八仙的臉面都丟盡了,給我好好教訓他。哈哈!還有姓何的妖婦,妙極妙極!小姐請退下,我老鍾要找她算一筆舊賬。」
聞香教諸人更驚,自知大勢已去。何綉鳳叫道:「尚師兄,玉郎,快走!」急攻兩招逼退司馬玉雁,轉身便逃。尚君義韓玉郎也早有退志,聞言正合心意,隨著何綉鳳狼狽而逃,轉眼之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鍾雲翱見狀樂不可支,笑道:「這三個混蛋,見到我老鍾比他娘的兔子跑得還快。沒想到我老鐘的一聲大叫會有如此威力。」諸葛楨調侃道:「與鍾兄相處日久,小弟必將破相,滿口牙齒也將不保。」
鍾雲翱瞠目道:「咦!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是說我老鍾拳頭硬,發起火會揍得你鼻青臉腫,滿地找牙?哈哈!不用擔心,我老鍾手底下有分寸,不會讓你這臭皮匠太過難堪。」
諸葛楨笑道:「臭美!自我陶醉是老兄的拿手絕技。就拿剛才的事來說吧。張大俠,李老弟和小姐已經將何綉鳳等人殺得落花流水,老兄的一聲鬼嚎不過是撿了個現成便宜,卻在這裡自吹自擂,大言不慚,豈不是笑歪了小弟的嘴巴,笑掉了小弟的大牙。」一席話氣得鍾雲翱吹鬍子瞪眼,大家也不覺莞爾。
當著大家的面,攬著人家大姑娘的纖腰,天賜自覺有些難為情。連忙放下東方映雪,向眾人作了個羅圈揖。笑道:「見過大師兄,小姐,兩位長老。若不是幾位及時趕到,我與小雪性命難保。」
張清泉板著面孔,一本正經教訓道:「臭小子,你太不象話了,把我老人家的金玉良言當作耳旁風。昨天你深夜不歸,我就猜你又干傻事了。後來司馬小姐找到客棧里,咱們一商量,決定連夜出來找你。」伸伸懶腰,打了一個極為誇張的哈欠。又道:「害得我老人家一夜沒睡。」其實這老頭方才將尚君義打得抱頭鼠竄,出了三天前的一口惡氣,此時心情正佳,這付冷麵孔不過是故意裝出來的。
司馬玉雁笑道:「張大俠,看您說的。李世兄隻身孤劍,在聞香教總壇來去自如。這份武功膽識,舉目江湖能有幾人?您應該引以為豪才是。」她的目光落在天賜臉上,異樣的柔和,帶著幾分難以言喻的神采。
張清泉問言大喜,笑道:「有理有理!舉目江湖能有幾人?我老人家敢說一個人也沒有。醉仙的徒弟,我張清泉的寶貝師弟,畢竟不同凡響。」大家見他忽怒忽喜,不禁暗自好笑。
司馬玉雁卻一直在打量東方映雪。只見她肌膚白嫩,柳眉彎彎,鼻挺嘴小,一雙秀目清澄如水,怎麼看都象是個大姑娘。司馬玉雁暗自嘀咕,問道:「李世兄,這位是……?」
天賜將東方映雪拉到身側,說道:「小雪,這一位是我大師兄張清泉,人稱醉果老。這兩位武林盟的鐘長老諸葛長老,這位姑娘是司馬小姐。」東方映雪一一上前見禮。天賜又道:「這位姑娘複姓東方,是狂道東方老前輩的愛孫。」
大家均面露驚容。瘋僧狂道飲譽江湖數十載,武功更在醉仙武聖玉羅剎之上,只是近年來杳無音信。如今遇上狂道後人,誰也不敢小視,卻不知東方映雪武功已失。述禮已畢,大家離開小樹林,相偕返回岳州城。
就在他們離開后不久,樹林中又踱出兩個人。一個魁偉的六旬老者,鬚髮斑白,方面大耳,雙目懍懍有威。另一人是個矮胖的中年人,相貌平庸,一雙小眼睛卻異常明亮,透出過人的機智。這兩人正是卧龍山莊莊主龍老爺子與軍師陸鴻儒。
龍老爺子捻髯沉吟道:「武林盟此次高手盡出,對玉貔貅志在必得,其實力之強,適才一戰可見一斑。聞香教雖佔地主之利,亦非敵手。本庄與之相比,實力就略嫌單薄了。」
陸鴻儒道:「莊主所慮極是。論實力武林盟本就略強於本庄與聞香教,如今更得張清泉李天賜兩人相助,如虎添翼,本庄很難力敵。尤其是李天賜,咱們始終無法摸清他的底細。一月前在淮安他曾與二公子三公子交過手,武功似乎略遜於二公子,更及不上三公子。但方才看他出手,合何韓兩人之力也無法佔到上風。武功進境之速,令人吃驚。」
龍老爺子道:「你認為他的武功已經超過了老三?」陸鴻儒道:「這倒未必。不過他出手勇猛絕倫,有一股懾人的威勢。武功一道晚生是門外漢,但看他出手,晚生敢斷言三公子勝不了他。」
龍老爺子嘆道:「這等人材本庄未能收歸己用,委實令人惋惜。他投效武林盟,對本庄是一個莫大的威脅。」
陸鴻儒微微一笑,說道:「莊主不必過慮,依晚生看來,他在武林盟決難久留。月前晚生在瓜州渡口與他偶遇,從言談之中晚生已深知其為人。朝廷昏暗,殺其父毀其家,逼得他亡命天涯。但他忠心未泯,公私之間分得很清,絕不會做出反叛朝廷之舉。而武林盟素懷異心,久后他必能察覺,必將棄武林盟而去。此人才高八斗,壯志凌雲,但一不能合流於草莽,二不能見容於廟堂,今生只怕註定要抱恨而終了。」言下惋惜不已。
龍老爺子也陪著他長嘆兩聲,說道:「陸先生,如今彼強我弱,武林盟聞香教虎視眈眈,玉貔貅下落不明。請教先生有何良策可以克敵制勝。」
陸鴻儒道:「上上之策只有一個字:走!」龍老爺子詫道:「走?玉貔貅不爭了嗎?」陸鴻儒道:「玉貔貅固至寶也,然與萬里江山相較,應該以何為重?得玉貔貅可成驚世武功,然武功驚世,不過一人之敵而已,以一人之力可以取天下乎?如今昏君南幸已至山東,此天賜良機也,莊主奈何以一物之輕而棄之。此言晚生藏於胸中久矣,今日方得一述,請莊主三思。」
龍老爺子道:「陸先生高見。但重寶近在咫尺,老朽實不甘心舍之而去。待玉貔貅到手,再計議如何對付昏君。」
陸鴻儒心中暗嘆:「見小利而忘大事,何其愚也!」知道龍老爺子素來剛愎自用,此時勸也罔然。說道:「莊主如果一定要先取玉貔貅,晚生另有一策。」
龍老爺子精神一振,連忙問道:「是何良策?」陸鴻儒道:「兩個字:合縱。」龍老爺子道:「何謂合縱?」陸鴻儒道:「昔日六國合縱以敵強秦,孫劉聯合以抗曹魏,以弱敵強,非此合縱之道不可。今以武林盟之強,可比曹魏,本庄與聞香教即為孫劉。莊主何不與聞香教聯手,共抗武林盟。」
龍老爺子目光一亮,即而又嘆道:「龍虎天師陰險狡詐,與他聯手不啻與虎謀皮,難,難!」陸鴻儒笑道:「聯手乃權宜之計。龍虎天師雖然狡詐,莊主也非弱者,見機而作,事成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