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眨眼再眨眼,待她適應一屋子幽暗后,她走進寢房,挨近屏風后的床榻。
撩開帷幔,她小心翼翼坐下,帷內熟悉的香氣讓她眩了眩,心窩發熱。
幸好,他睡了。
大叔師傅們早就回來,她卻拖到這麼晚,他若還沒睡,定要對她念上幾句。
說實話,這些年做什麼事惹他不悅,她不怕他念,就怕他抿唇不語,拿那雙鳳目幽幽瞅她,總看得她脊梁骨發麻。
唉,是說……他怎麼真睡了?
她其實……唉唉,很想跟他說會兒話,想聽聽他的聲音啊……
他留了位置給她。她好小心地脫鞋上榻,想鑽進他懷裡,卻怕弄醒他,兀自掙扎片刻,還是坐起身。
她俯身瞧他,練得還不錯的目力能清楚辨出枕上那張俊臉的輪廓。
他的發好軟,她抓一縷在手輕嗅。
他的五官淡淡,眼帘深濃,她忍不住湊近再看。
他鼻息徐長,暖暖拂上她,害她……害她竟緊張地屏息,頸子莫名其妙一沉,小嘴便壓上他柔軟薄唇了。
噢!親到了、親到了!
她偷香成功,忙直起上半身,心臟重擊如擂鼓。
這就是婆婆提過的,女兒家主動些好,要「巾幗不讓鬚眉」嗎?
她胡思亂想,雙頰緋紅,氣海暗暗翻騰,驀地記起何事似的,她捂住險些逸出低呼的小嘴,悄悄掀開被子下榻。
雙足還不及落地,一隻精瘦的男性臂膀突然從身後橫將過來,擱在她腰間。
「啊!」這下她是真叫出聲了。
「……純君?」男人喚聲低柔略啞,像是因她那一叫,他才醒過來。
安純君雖覺自個兒武功比她家這位斯文相公好,身子骨比他強壯,力氣說不準也比他大了,但此時被他抱著,她發熱的身體可比白雪逢春,眼看就要化成一灘春水,哪來力氣掙開?就算有,她也不掙開。
「怎麼回來了也不叫醒我?」
半撩的床帷再次掩落,她乖乖縮回去,懊惱嘆氣。「我吵到你了。」
「無妨。」他像在笑,溫熱氣息朝她撲去。
安純君正想學八爪章魚巴上他的身,黑影忽而覆上,她一怔,微張的嘴兒便被堵實了,那張剛被她偷香的薄唇反守為攻,他含著她的兩片粉瓣,舔咬力道或輕或重,她呼息大亂,喉中發出近似嗚咽的呻/吟,男人的舌頭徐徐滑進齒關,攪著她發僵的小舌。
她不是沒被他吻過,成親前,他偶爾會親親她的發、她的臉蛋,像個大哥哥那樣寵疼她。成親后,他的親吻似乎多了些什麼,彷彿無形的封印被消解,他親她的發、她的臉、她的……嘴。
每次他的唇堵過來,她就頭暈目眩,無法把持,體內的氣全被吸光似的,但,她喜歡被他吸氣,即便吸得她渾身無力、如裹不上牆的軟泥癱在他身下,她卻是好快活、好快活!
今夜這一吻來得太猛!
她心裡沒啥準備,他連聲招呼也不打,兜頭就耍狠……老天……她、她快沒氣了……等一下、等一下,她要反擊,她要好好回敬回去,她要……要……唔……不行,無力……暈了暈了……
男人察覺到她的狀況,濕潤薄唇終於離開她的嘴。
「純君……」他嘴角悄勾,頎長身軀半壓著她。
神魂化作春光中隨風飛舞的蓼花,飄啊盪啊,許久許久,她才攫住一點點遊絲,循那飄遊的方向回到自個兒身體里。
「鄺蓮森……」她喊慣他全名。「我剛才好像暈過去了。」
他摸摸她熱力驚人的臉,不知為何,純君覺得他面龐雖幽靜,卻甚是歡快。
她對他羞澀一笑,有些兒憨氣,同樣抬手摸摸他的白玉臉。
「你嘴裡甜甜香香的,嘗起來……嗯……跟我今兒個喝的『蜜里桃』有點像哩!」
鄺蓮森暗暗挑眉,表情似笑未笑。
玩到最後,他竟開始期待她何時能掘出答案。
有時他會有意無意地放餌,丟給她一、兩個線索,就如今日她請「飛燕大俠」飲酒,他當著她的面、半揭罩巾快飲,有意讓她覷見一小部分的面目,再如他深吻她時,口中的桃酒味……這些小地方,她瞧得出端倪嗎?
他低頭又吻上她微喘的嘴。
這一記吻,安純君很努力跟上,盡平生所學回敬,儘管她學來學去只能學他,依舊勉力為之,於是唇舌煨火,小火燒成大火,亂亂燒,大火大張大揚后,又再慢慢轉迴文火。
她心醉神馳間,聽男人像也在費力抑住喘息。
他嗄聲問:「娘給你的那件東西,你收好了嗎?」
娘給的……「什麼東西……」她昏頭昏腦地問。
「娘送給你的,說是吩咐你拿來跟我一塊兒參詳,讓咱們夫妻倆好好研究的那件東西。你忘了嗎?」
安純君眼珠子溜動,突然被雷轟到一般。
「你……你、你怎麼曉得?你看過了,是不是?我明明藏起來了呀……」
「娘交給你前我已看過,當然曉得。」他謊話順溜,語調騙死人不償命的徐穩。「你藏在哪裡?我想再看看。」
「……就藏在我以前寢房的床頭櫃里,我用舊衣服壓著它們。」老實招供。她剛才掀被欲下榻,就是想把婆婆送她的玩意兒另尋密處藏好,沒想到鄺蓮森早見識過了,唉……
它們?到底有多少?他瞳心隱隱一湛。
「鄺蓮森,你不要看啦,不是看過了,你幹麼還看?幹麼還看?」她捂住臉哀叫,轉身背對他。「唔,我要睡了,我好累好累,累得走不動、下不了榻,累得眼皮撐不開,我睡了……」
扮鴕鳥嗎?
他皮笑肉不笑,胸膛欺近,抵住她的背和臀,一隻腿還纏進她雙腿間,從身後親親匿匿擁她入懷。
安純君見他不再追問藏在床頭櫃里的東西,不由得吁出口氣,再見他主動貼靠過來,她心下一喜,正想轉過身回抱,畢竟摟著他睡好舒服,此時有機可乘,絕不放過。
陡地,她驚抽口氣,僵住了。
一隻指節分明的大掌慢騰騰從她前襟探入。
「鄺蓮森,你、你……」問他意欲如何似乎很蠢啊……她咬著唇,心音咚咚響,滿面潮紅,等待著,好奇著,羞澀也害怕著……然而怕些什麼,她卻說不上來。夫妻間許多事,她與他其實早該做了,她不怕,和他好在一塊兒,她心裡只有歡喜,不該害怕……
她綳得太緊,拚命要自個兒放輕鬆,等了半晌沒消沒息沒下文,眸子一掀,發現懷裡的虎頭玉此時被他拉出,他湊鼻嗅著。
「防蚊蟲毒物的香氣淡了些,得解下來再熏熏。」鄺蓮森在暗中微笑。「這塊玉純君貼身戴著,玉上也留你的膚香,甜甜軟軟的,很好聞。」
原來,他只是要確認虎頭玉上的氣味還在不在。
「你也是甜甜軟軟,好好聞……」男人氣息烘暖她的頰面,她有些安心,亦有些小失望,腦中一直記起婆婆的「教誨」——要主動。要不讓鬚眉。要……
「怎麼這麼晚才回來?」他突地問。「和你同行的老鐵師傅申時就已返回,我聽他說,你和岳父大人飲酒說話去了……」一頓。「是不是遇上什麼事?」
「啊?」她略驚,心虛虛的。
「還是見著什麼人了?」
「唔……沒、沒有啊……」最好別教鄺蓮森知道她跟安小虎每年一度的「鵲橋會」,她明白他為她擔憂,怕猛獸野性難馴,終究會傷人。為了那頭虎兒,她像個長不大的孩子跟他鬧過、吵過,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還跟他賭氣。
她想過要提遇上飛燕大俠之事,但一提,必得牽扯出後頭種種,愈扯愈容易露馬腳,唉,還是算了。
深吸口氣,她支支吾吾擠出聲。「……就跟爹胡亂聊著,說、說山外的見聞,說南北貨棧的事,還說了『五梁道』大伙兒的事,說……說咱們倆的事……」
「是嗎?」男人撫著玉,微翹嘴角。「你都跟岳父大人說我們什麼了?」
「說……說……」安純君雙頰暴紅,哪說得出口,又不肯再說謊欺他,遂咬著唇瓣不言語。
她側顏的輪廓極為柔美,表情無辜又倔強,他心一動,忍不住以頰摩挲她腮畔,吻輕輕落下,點過她的墨睫、香腮和唇角。
憨氣!連個簡單謊話都說得如此蹩腳,而自知說得不好,竟乾脆不言語了,以為這麼就能打混過去嗎?
罵她呆,他還真是……真是……罵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