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我睡覺習慣穿衣蓋被,不要……不要脫光光啦……」她說得委委屈屈。昨日的外出服早讓人換下,她僅穿寬鬆的中衣,此時腋下與腰側的衣帶皆被拉開,她心頭顫了顫,未受傷的手突然抓住自個兒襟口。
「誰說我們要睡覺?」鄺蓮森徐徐抬起眉。
「不睡覺……你、你上榻做什麼?」喉兒好乾啊!
「你說呢?」他像在嘆氣。
是要她說什麼啊?安純君頭痛到想哭。
說他們滾上榻,兩人幾乎脫得光溜溜、赤條條,他甚至分開雙腿跨在她兩邊臀側,玉臉透紅,目露精光,雙手黏在她身上,這跟她偷看過的春宮圖有什麼兩樣?那些象牙版畫和綉圖上的男女姿勢,便如他們現下這樣,只差男女位置對調罷了……驀然間,她呼息一止。
不睡覺,上榻做什麼……噢,老天,這真是一個笨問題!
她胸口鼓伏陡然加劇,眸子變得迷濛,雙腮浮開明顯紅暈。
很好。她終於懂了。鄺蓮森被她的遲鈍弄得好氣也好笑,見她快要喘不過氣似的,內心不禁漲滿憐惜之情。
「純君……」他將心底的憐嘆吻在她傷唇上,慢慢、輕輕地吻著,剋制著想深入的衝動,細膩舔吮她帶甜的嘴。
「……為什麼?鄺蓮森……」這或許又是一個笨到姥姥家的問題,但她就是笨,就是想知道,為什麼要在這時對她……對她……這樣又那樣啊!
吮著她紅通通的耳,他低幽幽道:「純君,過了生辰日,你滿十八,我好不容易才等到這天……」手撫過她的嫩頸,將衣襟往兩邊撥開,掌心覆住那微顫、巧立的雙乳,他聽到她抽氣,感覺到左乳下的如鼓心韻。「十二歲的你還相當稚嫩,十六歲的你也還青澀,如今十八了、夠大了……純君,我昨夜想對你做許多事,想過一遍又一遍,哪知所有希望皆落空,你讓我獨守空閨。我盼你早早回來,你卻讓自己傷成這樣,換作是你……你不惱怒嗎?」
這人是、是鄺蓮森嗎?
安純君無法反駁他任何指責。
說來說去……好像都是她的錯?
她像要在他身下融化,他的聲音明明飄進耳中、鑽進腦里,她偏就沒辦法思考。
她忍不住回吻,抓不牢他作怪的大手。他的嘴沿著她下巴往下,輕咬她的喉,再輕咬她的頸窩和鎖骨,濕熱繼續延續,她感覺他吻上胸央那塊定情的虎頭黃玉,然後吻上方才以手愛撫過的地方。
她迷亂吟哦,身上的傷變得微不足道。
她想動,想環住他,但他不讓她動,總能及時制住她的四肢和身軀,她有些沮喪,體內騷亂,無以名狀、似濤似焰的慾望被熱烈挑動,她無助地嗚咽,淚水沾濕墨睫。
「純君……」鄺蓮森吮去她可憐兮兮的淚,略抬起上身,專註看她。
底下的女體修長且纖細,蜜膚散著少女幽香,這女孩兒因一個可笑的「指腹為盟」闖進他生命里,從此糾糾纏纏,他從一開始的無心,然後起了噁心,到得最後卻是動了心,他嘗到作惡的苦果,只是這苦果滋味倒出乎意料的甜蜜……莫名落到這般地步,他其實還不太甘心啊……
他嘆息,撫上她的濕頰,再次低聲喚她。
安純君慢幽幽地睜開淚眸,吸吸鼻子,帶童音地嚅道:「鄺蓮森……我們……非得現在做嗎?我很不舒服,我肯定發燒了,熱得很不舒服……怎麼辦嘛……」
那無辜又無助的模樣實在可欺,他捧著她的臉,唇再次回到她唇齒間。
「我就要做。把昨夜該做的事好好做上一遍。或者兩遍……也許三遍、四遍、五遍……」邊說邊烙吻,吻得她更昏沉了。
「我都道歉了,你、你還要做那麼多遍……你還不讓我摸,我想摸你,你都不讓我摸……」哭音明顯。
「誰教你弄傷手,撞得頭破血流?」他在罰她。既心疼她,也要罰她。
「嗚……」可惡!
她迷迷糊糊的泣音很快被吞噬,男人的舌鑽進她檀口,她沒法兒摸他,只好不顧一切含住他的唇舌,他想徐慢舔弄,她偏偏不肯,她要很用力、很用力地回吻,啃蝕那熟悉得教她心痛的氣息。
可惡!可惡!
到底什麼東西很可惡?她也說不清楚。
她只知道,第一次想摸摸不成,若真有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她一定「巾幗不讓鬚眉」,怎麼都要摸成……
【第八章】
「五梁道」家主大宅的後方有一片水杉林,樹木細瘦,生得高高的,立春日過後,樹榦開始脫皮,邊脫邊長出小翠芽,按往常慣例,到得春分時節定已綠油油一片,屆時鳥來築巢,松鼠、野兔等小動物亦會時常出沒,安純君還曾經在林子里瞧見鹿只和北方狐狸。
她今兒個穿過林子時,腳步有些氣沖沖,臉蛋紅通通,沒受傷的手提著一瓮從地窖挖出的佳釀,來到林子後面一處毫不起眼的夯土茅草屋找人喝酒。
住在茅草屋裡的是一位六十多歲的老翁,似乎在上一代女家主掌事時,他就已在「五梁道」窩下。
幾乎什麼活兒他都能做,對於修繕特別在行,偶爾見他在家主大宅里幫忙,偶爾在參園裡做事,採收時期人手不夠,他也能跟大伙兒上山幫忙,而「五梁道」要有什麼節慶,鄺家一定請上他,他若不願來主宅過節同歡,女家主也必定讓人把菜肴和好酒送去茅草屋那兒,絕不會單落他一個。
老人脾性有些古怪,可能是既聾又啞,便不愛跟誰來往,但安純君與人交往的那股子熱勁本就不一般,即便是剃頭擔子一頭熱,拿熱臉貼人家冷屁股,她想交朋友就交,愛跟誰混就跟誰混,人家不理會她,她自得其樂,一次、兩次、三次……不是朋友也成朋友。
此時,她這位「老」朋友蹲坐在屋前土夯上,乾癟紫唇一下下抿著煙嘴,他抽著旱煙,有一口、沒一口地吐出白霧,拿在手中的小柴刀突然「啪」一聲、將一截北地黃竹從中劈開,隨即又連劈幾下,將一管黃竹分成細長的竹條。
他改拿起篾刀,垂目削著竹條,在他面前席地而坐的大姑娘正大發牢騷——
「……我的手接上,早就好了,額頭的傷也收口,但……他們就是不讓我跟!我問娘,娘說是鄺蓮森的意思,我說『娘,您才是女家主,只要您說我可以跟,我就能跟』,娘她竟然說……說……『你出嫁從夫,要聽相公的話』!」被這句話嚇得不輕,拍拍胸脯喘氣。「謝老爹,您想想,這話竟然從我婆婆口中說出,能不驚嚇嗎?」
謝老爹其實姓「王」,安純君剛開始也以為老爹姓「謝」,後來才弄明白,他姓王名謝。
她也清楚謝老爹聽不到她抱怨,但除了爹以外,有個人能讓她自由自在地吐吐苦水,即使對方無知無覺、沒法回應,能大吐心中鬱悶,她是相當感激的。
不過……也許正因為知道老爹聽不見,她才會毫無顧忌、想什麼說什麼。
忽地,她雙肩一垮,長長嘆氣。
「這幾天有好些武林人士來『五梁道』走動,全為了那個郎三變,人還沒逮到,大伙兒自然不安穩,娘派了咱們幾位好手領一批俠士搜山,幾個聯外的隘口聽說也把守得十分嚴密……唉,人人都在行俠仗義,為什麼我不能跟?」喝酒喝酒,痛快時喝酒,不痛快時更要喝!
一根細長烏煙桿突然壓在她伸向酒瓮的手臂上。
她抬眼,老人也慢吞吞抬眼,他搖搖頭,睡眼惺忪似的目光瞟了瞟她紅腫仍未盡消的額傷。
「我的傷沒事了呀……」
老人收回煙杆子,把那瓮佳釀順道給勾了過來,直接沒收。
「咦?」安純君眨眨眼,看看重新叼回煙嘴、埋首削竹的老爹,再看看那瓮酒,最後還是放棄了,無奈又嘆。「我曉得他們是為我好,但姓郎的那個壞蛋一日沒抓到,咱們『五梁道』就一日不安寧……老爹您可知,我昨兒個聽阿四說,近來有個謠言四處流竄,好像那天某位來訪的武林人士與鄺蓮森打了照面,登時……驚為天人,久久不能回神,這事在『五梁道』大傳開來,據那位山外來的人士說道,鄺蓮森生得比江湖第一公子還好看……」
她頓了頓,眉心微皺,似有事想不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