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走!我請鄂兄飲酒作樂去!」一臂親親熱熱地搭過來。「走走走,今晚不醉無歸!嘿嘿,一江南北的兩朵名花作陪,你可真得見識見識!」

鄂奇峰沒有推辭。

一是因為與他同行的朱拂曉不知被安置在何處,儘管知她不會有危險,總不該把她留下。

二是因為寒春緒說的話……兩朵名花作陪,你可真得見識見識……一聽之下竟甚為刺耳,刺得他渾身不舒坦……

再有,不知是否他多想,當寒春緒說出那句話時,語氣聽起來像是又酸又澀、又苦又悶,挺不是滋味……

要他見識什麼?

見識這小四合院其實別有洞天,彷佛一眼便能看盡,實則有一道道暗牆和迂迴曲折的暗道,機關重重,而後僅容一人通過的狹窄暗道突然豁然開朗,一座堪稱「金屋」也不為過的華廈立現。

還要他見識什麼?

見識江南、江北兩朵名花領著十六位精心挑選出來的秀美舞女,為他們獻上一段「鳳求凰」的絕妙舞藝,助酒助興,悅主娛賓。

然後,鄂奇峰真見識到了,這「鳳求凰」舞到最後,十六名小舞女環作一圈,將扮演情人的兩姑娘圍在圈心,圈中上演的求偶之舞熱烈直接,兩具窈窕美麗的女性身軀相互交纏,儘管衣裙未脫,纏綿的姿態太撩人,兩張浸潤於故事情感中的艷容已太銷魂。

到得最後,跳鳳之舞的君霽華含上一口愛酒,她徐徐張唇,酒汁如琥珀絲墜下,在燭火通明的廳中閃亮,然後喂進跳凰之舞的朱拂曉嘴裡。

那確實是一個吻。很紮實的吻。在君霽華喂完酒後,她俯首極自然含住朱拂曉的艷唇,後者雖處於被動,卻也順從得很,好似這種事挺尋常,並非頭一遭。

他見識這些幹什麼?!

只會看得讓他燃起滿腔無以名狀的怒火!

鄂奇峰仰首灌完杯中物,熱辣燒喉又燒心,他突覺無比煩悶,頭一甩,沉著臉起身就走,筆直走出用以招待貴客的麗廳,下階梯,步上青印石道,走進花木扶疏、山石流水的造景庭園內。

阿奇……你是我第一個親上的男人……

你陪著我,當我朱拂曉三天的男妓……

心煩,被無數關於她的事整得心緒紊亂,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會壞事的。一定有其它的路可行,他和她之間可以找出一方共生,讓兩人皆贏。

天色方沈,正值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的時分,園內隨處點上的絲綢燈籠起了功用,燭火透出紅綢紗,綺光彷佛在四周流動。

他雙臂盤胸,暗自深吸口氣,把思緒放在早些與寒春緒的那番交談上。

想著明日得儘快趕回,與三師弟那邊聯繫上,開始準備收尾,有寒春緒這及時雨般的「小道消息」,他們必須在當月十五前,於江北定山坡再作另一波布置,屆時,銳箭雙發,剿對方巢穴,再圍捕定山坡這邊的餘黨。

不能出任何差池!

為了走到這一步,他等了多久?

「大爺獨立黃昏后,等哪家姑娘呢?」

嘲弄似的嬌語一起,他的沈思被攪擾,隨即循聲轉過身。

朱拂曉髮髻松垮垮,欲墜不墜的玉釵斜插,她立在飄遊的綺光中,臉上的胭脂像是被酒汁染開,朱唇漫漫紅,漫過唇廓和潔顎,聳起的胸前猶有酒印,這模樣明明頹靡得很,在她身上卻顯出獨有風情。

火氣中燒,鄂奇峰卻分不清那股子熱到底是不是純粹怒火。

他抿唇不語,看著那抹纖曼身子踩著微醺步伐走近,酒香撲鼻,混合她衣上和膚上的香氣,霸道地鑽進他鼻腔中。

「鄂爺沉著臉,笑也不笑一個,是奴家那支舞沒跳好?」她晃著螓首笑嘆。「花魁娘子,一江南北。我彈琴唱曲之功勝過霽華,她舞藝則勝過我,這『鳳求凰』是她教我跳的,真不入您的眼嗎?」

「你喝了多少酒?」他雙目微眯。

小腦袋瓜繼續晃。「沒有多少,就一點點……一點點而已,唔……」拇指和食指強調般地比出「一點點」的距離,她忽地重心不穩,若非鄂奇峰及時出手撈住她,那片光滑額面准要磕中一旁的假山嶙石。

她若真只喝「一點點」,他的頭就砍下來讓她當球踢!

這女人喝酒、抽煙樣樣來,有時連飯也不吃,行徑囂張、姿態挑釁、言語尖銳、易感易怒,不順心時,酒喝得更凶,存心跟自己過不去。

準是他與寒春緒在小四合院談話時,她就喝上了,如果又有君霽華在旁同飲勸酒,她肯定喝得更豪氣。

他大可不必理會,身體是她自個兒的,她想如何折騰,全由她糟蹋。

但是……就是氣她這麼混帳!極想、極想緊扣她雙肩用力搖晃,看能否把她搖清醒些!

仍沉著臉,他不費吹灰之力攔腰抱起她,走進園內的六角小亭。

他想把她放落在石凳上,她偏不依,藕臂猶抱牢他的腰。

「我要坐你腿上。」她囂張性子又起。「鄂爺給不給坐?」

拿人手短,吃人嘴軟,她今日於他有恩,不敢不從。微怔了怔,他順其意抱她坐下,貢獻出結實的大腿和寬闊的胸膛。

他聽到她的清鈴笑音。

「鄂爺,該我做的,我可都做了,接下來該換你履行諾言了。」她挨得更緊,嫩頰蹭過他的頸窩和粗糙顎下,吻著他緊閉的嘴角。「陪我三日,當我三天的男妓……噢,我猜你是不喜歡『男妓』這說法,但……鄂爺不會毀約吧?」

她像是故意要惹他生氣,言語刺探,舉止大膽。

銳光一掠,有什麼劃開混沌思緒,鄂奇峰下意識緊抓腦中那抹想法,斂下的雙目一瞬也不瞬地盯住好近的那張粉面。

她墨睫顫抖,鼻翼鼓動,氣息暖熱。

她的眸彷佛不敢看他,吮他唇瓣的力道卻好重,誘哄不成,要迫他張嘴似的。

她把他抱得好緊,隔著衣衫,他清楚感覺到她十指的力氣,彷佛怕他掙脫。

她怕他要毀約。

明明擔心害怕,不想讓誰看出,遂以逗惹對方來掩飾自己的弱勢——這是她一貫的伎倆,是吧?

左胸化開某個點,一泉逼近疼痛的柔軟湧現。

他的心以某種怪異的、耐人尋味的方式疼痛著,抿著的唇不由得放弛,那抹丁香小舌隨即鑽進,這一次,他不再遲疑、不作抵拒,齒關乖乖打開,含住她送來的甜軟,品嘗她的味道。

懷裡的嬌軀突然畏冷般發顫,尋求熱源地密貼過來。

他本能地收縮臂膀,一隻大掌順著她的背脊往上挪,托住她的後腦勺。

四瓣唇過火地糾纏,耳鬢廝磨,她柔嫩肌膚被他粗獷面頰壓出點點紅痕,最後癢得她呵呵笑,臉容埋進他頸窩不斷逸出笑音。

「之前吻你,你都悶悶的不給親,還要我使強、霸王硬上弓……這回你可懂得回報了,鄂爺……咱們三日之約,你也得信守承諾,對我乖順些、依從些呀!」

她以為今日領他來此,讓他得到他要的,所以他才響應她的親近嗎?

鄂奇峰費勁壓下體內躁動。

腹中火越燒越旺,往雙腿間沖噴,害他必須咬緊牙關,重重咬住,經過一番調息后才能勉強穩住聲音。

「為什麼不離開『綺羅園』,找個好人家嫁了?」她仍是清倌不是嗎?要他三日?這種事向來都是姑娘家吃虧啊!

她又笑,舒服地枕著他。

「哪裡有好人家?沒有哪戶好人家會要一個出身青樓的女子,而我也不需要男人來養……鄂爺,我身分雖低賤,只要自己仍屬於自己,那就傲得起來。再說了,我一出生就在『綺羅園』,金嬤嬤儘管勢利,待我是好的,園子里的姊妹也像是我的家人。唉,大爺您說說,離開那裡,奴家又該往哪裡去?迷了路怎麼辦?」說到末句,她語帶戲謔。

鄂奇峰沉默片刻。

她柔荑玩著他指上、掌上的硬繭子,他沒抽回手。

「……你從未遇見想託付終身的男子嗎?」

朱拂曉沒立刻回話,小腦袋瓜懶懶地撐離他的頸窩。

她今夜又醉酒了,眸光迷濛,剛得到一個熾熱深入的回吻,神魂仍輕飄飄,要不,她該會感覺到男人頸側再明顯不過的脈動。

眨眨醉眸,她恍惚地翹著嘴角,看著眼前的男人,一直、一直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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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家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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