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他的母親、父皇、想要為安將軍討一份清白的上官先生、被褚敬峰迫害的師父,從玥貴妃手中死裡逃生的自己……
他說:「我痛恨自己和父皇是同一種人,我痛恨自己在看見你受苦時,沒有不顧一切,心裡還想著演戲,我痛恨自己的所作所為讓你認定我做的說的一切都不是真心,我痛恨你只拿我當作的對象,而不是可以依靠的丈夫。」
他講一大串讓五福深受感動的話,是她的錯啊,她為了保護自己的心,卻寧願讓他受傷,她的自私讓他滿肚子氣無處講。
「對不起,我錯了。」她認錯。
「你是該說對不起,那天我受傷,你悉心照顧我,夜裡我發燒、你一夜沒睡,隔天還腫著雙眼去為我熬粥,你親手為我換藥、為我擦洗,你為我做無數的事,卻沒有問問我,我做了什麼,為什麼受傷?那時候你還心存一絲僥倖,想要置身事外,對不?」
「我……」
「不必辯解,因為你把我當成合作對象,因為你不想參與太多,不管我說什麼、做什麼、哄騙你多少,你始終想要獨善其身。」
「對不住,是我的錯,以後不會了,我不再當你是夥伴,我當你是丈夫,我願意喜你所喜、憂你所憂、苦你所苦,因為我不再只是曾五福,我還是齊熙風的妻子,是你要牽手一輩子的人。」
她的話相當動聽,撫順了他每一根不順的毛髮。
捧住他的臉,她在他唇間輕輕印上一吻,「現在你還願意告訴我,那天你去哪裡、做什麼,為何會受重傷嗎?」
「我願意,但不是現在!」
話丟下,他加深那個吻,他吻得她天旋地轉、釋放出熊熊烈火,激昂之夜再度展開,而縱慾過度的男女在隔天清晨,贏得常嬤嬤的信任。
有時候不得不承認果果有驚人的預感。
她說耿氏和道姑來往密切,肯定要做出一些害人的事兒才合道理。
五福嗤之以鼻,笑答:「法術要真能害人,朝廷不必設置兵部,直接設道士部,不必令工部製作武器,找些字寫不全的小兒來畫畫符就行。」
見英明睿智、聰明果敢的小姐沒把她的話放在心上,果果悶了,只好私底下央求紫裳幫著注意唐院那邊。
這一個注意,果然被紫裳逮到蹊蹺!
她不動聲色地看著耿氏收買明院的粗使婆子,看婆子夜半時分遮遮掩掩地把東西埋在五福窗外。
「主子,要怎麼做?」
紫裳把挖出來的東西擺在五福面前,那是兩個小人偶,上面寫著皇後娘娘和玥貴妃的姓名及生辰八字。
看見人偶那刻,她深嘆,這不聰明啊,人人都曉得四爺獨寵她,她何必為兩個失寵的女人去憎恨她們背後的皇后與貴妃,更重要的是,倘若事發兩位娘娘會怎麼想?
想四爺把對她們的恨意與不滿告訴五福,五福心疼丈夫,才做出這等事?她這不是要害死四爺嗎?
那天完事後,熙風把所有事全告訴她,包括他的謀划算計。
這些年大齊經常發生旱災、水澇,許多地方停下農事,田裡顆粒無收,朝堂每年都要花大把銀子賑災,幸而大齊除地方農稅之外,商業貿易更旺盛,因此稅收還不至於捉襟見肘。
賑災雖然讓國庫大失血,卻也不到挪東牆補西牆的窘境,因此該花的銀子皇上並不吝嗇。
這些年,除熙風之外,被派到各地賑災的大臣中,十之六、七是褚家的子弟兵。於他們而言,何謂賑災?就是噹噹大爺、拿著朝廷的銀子到處撒,花不完的便收進口袋豐富家底。因此這是個肥差,甚至有傳言道:賑災兩次、子孫吃三代,意思是指欽差大人往往能夠從中貪得巨款。
褚家子弟為何能領到這份油差?因為有二皇子熙華及五皇子熙明的引薦,可難道皇帝不知道這件事?當然知道,雖不清楚實際能貪多少款項,但當中的不清不楚,還是多少明白。
「既然如此,皇帝為什麼還要用二皇子、五皇子舉薦之人?」五福問。
他微微一笑,回答道:「捧殺!」
熙風把褚氏子弟中飽私囊的事調查得清清楚楚,先由安插在大皇子熙棠身邊的幕僚田光揭露,再一點一點慢慢把證據送到大皇子手中。
這些年東宮太子之爭,皇后與玥貴妃兩派斗得火熱,明面上私底下交手過無數回,有這麼大一個把柄,齊熙棠絕對不會輕易放過。
只是皇後娘娘貪心,目標不只是二皇子和五皇子,她想掃除的是整個二皇子黨,所以包括養在玥貴妃手裡的熙風都不打算放過。
皇后想挖出熙風賑災時的骯髒事,但她失望了,熙風早就防著這一手,帳目做得清清楚楚,帶出去的文官和當地官員以及自己手中各有一份,並落印為證。
皇后不死心,綁架幾個地方官的父母妻兒押送上京,企圖逼迫那些官員翻供,說當時那些賬冊是假造的,那天晚上,熙風帶著人去救回那些官員的親人。
打鬥間,熙風為救一名孩兒背後挨刀,而蒙面布巾被削落,這才引發後來一連串的事,幸好當時月色太暗,對方不敢確定熙風的身分。
如今朝堂上風起雲湧,二皇子黨及褚家危在旦夕,每天都有人從京里傳信過來等待熙風指示。
這種非常時刻,府里鬧出這等事,無疑是不智的。
五福還以為四爺上次放的話會讓她們安分一段時日,沒想到結果竟是逼得狗急跳牆,所以相同的法子不能拿來對付不同的人。
搖頭,女人的戰爭手法就這幾樣,卻是令人累得慌。「紫裳,你帶著幾名府衛,去把道姑給抓起來……」
明院里笑語不斷,果果領著幾個丫頭在搓湯圓。
不是元宵吃什麼湯圓啊?但主子發話,長日漫漫,與其去擔心旁人什麼時候要來坑害自己,不如把心思拿來疼愛肚子。
這話說得對極,果果拍雙手贊成。
這段日子小姐消瘦不少,鵝蛋臉變成小瓜子,是該補一補,否則日後回京,老爺、太老爺、夫人、太夫人和小少爺們不知道要多心疼,養那麼多年的肉說消失就消失,多可惜。
「果果,你就不能換換口味,老是紅豆泥、芝麻,吃不膩?」
五福把書往旁一擺,走到羽黃身邊,她把湯圓當成藥丸子搓了,一顆顆渾圓晶透,還沒下鍋炸呢,就讓人咽口水。
「不然還能包什麼?」果果問。
「要不,包點肉末香菜之類的,做成鹹湯圓。」
「就怕外皮都炸焦了,裡頭的肉還沒熟。」
「先把肉給炒熟了再包試試……」
「那得用多少油啊。」嫣紅道。
倒不是府里拿不出那點油,就怕這樣吃一頓,腰圍不知道要粗幾寸。
「若是不下鍋炸,用水煮呢?」紫裳問。
「也成,湯里再放些紅蔥、青菜,吃起來就更不膩味了。」
幾個女人你一言、我一語,正討論吃食時,外面一個小丫頭進屋稟報,說道:「李正妃和耿側妃領十幾個人過來。」
十幾個人,大陣仗吶,李氏是個聰明人,怎麼會蹚這渾水?是狗急跳牆還是想先把耿氏掃落馬,再來對付自己?又或者……她對這個計策有十成把握,認定她逃不掉?
不知道,人心難測。
第一次她覺得男人是種絕頂透徹的混蛋,為什麼要立下規矩把一群女人給關在同一個屋檐下,看她們斗個你死我活,好玩嗎?
嫣紅出門把人迎進來,果果、碧絲把桌面收拾乾淨,羽黃連忙給幾位主子上茶。
五福態度自若地看一眼道姑,視線相接間,她丟給五福一個幾不可辨的笑意。
五福調開視線,問:「兩位姊姊有事找妹妹,儘管派人來說一聲便是,怎還親自過來?」
幾個女人已經撕破臉,面上的客氣丟光,這些日子五福不再低調,該正面迎戰的,一次都沒少。
例如前日在園子里相遇,耿氏譏諷她功夫好,把男人的心給全攬了。
五福不陰不陽說道:「是啊,姊姊羨慕嗎?如果姊姊想學幾招,妹妹倒是可以抽空點撥一下,免得姊姊日日面對空閨、心氣難消。」
耿氏氣得動手要把她推進池塘,幸好她家紫裳不是吃素的,力氣比嬌貴千金大上一點點,因此進池塘當美人魚的變成耿氏,水雖然只到她胸口,但她滿頭滿臉的爛泥,逗趣得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