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總002節)
上世紀八十年代初,一代年輕人為了追尋並實現自己的人生夢想,不約而同地站在那青春勵志的起跑線上。在以後的崢嶸歲月里,風起雲湧的改革時代伴隨著這代人一路坎坷前行。面對著變幻莫測的人生,經歷了世間的風雨冷暖,三十年彈指一揮間,轉瞬已是滄海桑田。如今人到中年,驀然回首,青春年華已隨風而逝。在這無法預知未來的現實世界里,究竟是什麼操縱著我們的命運之舟,又是誰主宰著我們的人生沉浮?!
——作者的話
序幕
二零零五年,深秋。
黃昏時分,西邊的彩雲魔術般地幻變著,夕陽的餘輝把南方這座省會城市鱗次櫛比的建築物塗抹得五顏六色,煞是雄偉壯麗。若站在視線開闊處遠遠地望去,還以為是看到了那絢爛繽紛的海市蜃樓。
一陣秋風掠過,大街兩旁掀起一些飄落的樹葉。
眼前,一輛豪華賓士車在省城人民廣場前的大道上平穩地駛過,正朝著城南的方向急速駛去。過了一個又一個紅綠燈,賓士車減緩了車速,停在了高速路口的收費站處。司機徐徐降下身邊的車窗玻璃,拿到了上路收費單。只見收費站那紅白兩色的擋車欄杆緩緩地升起,讓這輛賓士車繼續前行。
這是一條由省城直通南疆市的高速公路,全長三百二十公里。
夜幕降臨,車窗外下起了大雨。賓士車的時速保持在一百二十公里左右。兩隻刮雨刷在車前玻璃窗上有節奏的左右來回擺動。從車內駕駛顯示板上映射出的微弱燈光中,可以看清在從車裡的三個人。端坐在後座上的是一位中年男人。他是南疆市中天實業集團公司的董事長畢自強。此人四十多歲,身家財產超過十億元人民幣,是當地商界中叱吒風雲的傳奇式人物。他平頭短髮,膚色白皙,體格碩實,看上去已有些發福了。平常與人打交道,他那英俊的面龐上總是煥發著一股精神勁兒;笑起來的時候,他會讓人想起寺廟裡供奉著的那尊彌勒佛。此刻,他雙目微合,雙手自然而然地搭在雙腿的膝蓋處,似睡非睡,靠在座椅上靜心養神。
高速路上,開車的司機一直都在平視著前方,雙手熟練地轉動著方向盤,車子開得輕巧、勻速、平穩。他叫陳少平,四十歲出頭,模樣長得精瘦,但動作頗顯幹練。他駕駛經驗豐富、技術老道,已有二十多年的開車生涯。幾年前,他成了畢自強的專職司機。
在司機助手座上,端坐著一位穿著打扮時尚新潮的女性。她叫白薇薇,三十歲左右,容貌秀美姣好,是畢自強的私人助手兼跟班秘書。她那一頭烏黑、漂亮的長發用綢條花綁成一束馬尾,筆直地垂落在腦後,在造型上給人一種特立獨行的美感,也使她那端莊大方的女性氣質中平添了幾分嫵媚動人。
此時,賓士車在高速路上向南疆市的方向飛馳著,大概已過了一個多小時。車內回蕩著激揚的歌曲音樂。一曲高歌唱罷,又一曲激情放嗓。聽來聽去,播放的全是一些上世紀六、七十年代流行一時的經曲老歌。
忽然,白薇薇的手機響了。她伸手抓起擱在車窗前的小坤包,掏出一款乳白色、小巧玲瓏的翻蓋手機,習慣地看了看來電顯示。見她接聽電話,司機馬上把車載音響調至小聲。誰料,她的耳邊卻傳來一個噩夢般的消息:市政協罷免了畢自強政協委員的職務,市檢察院已批准市公安局逮捕畢自強。
畢自強的罪名是:涉嫌巨額行賄。
掛斷電話后,白薇薇顫抖的手仍然緊抓著手機。那瞬間,她感到脊背上又麻又涼,渾身緊張得脖根抽筋。稍後,她扭頭向後座上的畢自強彙報了這個令人震驚的情況。在車內微光下的陰影中,她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只是忐忑不安地等待著他的吩咐。
「知道了。」許久,畢自強才緩緩地睜開半閉合的雙眼,答應了一聲。隨後,他自言自語地吟誦了兩句古詩:「大夢誰先覺,平生余自知。」
車內,一下子陷入可怕的沉寂之中,甚至靜默得有些奇異和虛幻。少頃,車內的音響不合時宜地傳出了《在北京的金山上》那高亢、明快、歡樂的歌聲。
「老陳,把音樂關了吧。」畢自強坐直起來,解開緊綁在身上的保險帶,身子向前傾著,不容置疑地說道:「找出口處,下高速,回省城!」
在夜色的風雨中,賓士車很快調轉了車頭,拐上了一條二級公路,風馳電掣,一路飈飛。
常言說: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沒料到半小時后,因為雨下得太大造成司機的視線不清,賓士車不幸與一輛超載大貨車迎面相撞。被碰撞后的賓士車猛然搖擺顛簸,傾斜著車身一頭衝進了路邊的深溝里。
在被雨水浸泡著的柏油公路上,那輛大貨車終於異常艱難地剎住了。貨車司機是一個臉上留著絡腮鬍子的中年男人。只見他毫不猶豫地跳出駕駛室,冒著傾盆大雨下車救人。
出事後,陳少平和白薇薇各自掙扎著從車裡往外爬,后均被貨車司機連拉帶扯地從深溝里拖了上來。慶幸的是,他倆都只是受了點輕傷。
「怎麼樣?」貨車司機攙扶著白薇薇從地上站起來,關切地問道:「能站穩嗎?」
「別管我,車裡還有一個人。」白薇薇驚魂末定,齜牙咧嘴地忍受著右腿上的劇烈傷痛,勉強支撐著整個身體站了起來,指著路溝里趴窩的賓士車,扭頭對貨車司機叫道:「快去救他呀!」
此時,坐在地上的陳少平已喘過氣,從麻木的感覺中清醒過來。他站起來跳下路溝,從車窗處看到畢自強正歪斜著身子倒在後座上,口吐白沫,已不醒人事。他和貨車司機不顧一切地砸開車後門,硬是合力將畢自強從車裡拖救了出來。
此時,雨已漸漸地停了。在路邊,白薇薇的懷裡抱著畢自強,而陳少平正在舉臂呼喊攔截過路車輛。四十分鐘后,失去知覺的畢自強終於被過路的一輛吉普車送往省城,直奔省人民醫院。
送進醫院時,畢自強已處於深度昏迷,雙目緊閉,氣若遊絲。他被護士們七手八腳地抬上可移動的搶救床,隨即被推進了急診手術室。值班醫生檢查了傷者的情況后,立即採取了緊急救護措施,緊張地搶救了一個多小時。最後,值班醫生終於無可奈何地搖搖頭,對護士們示意放棄了。
一位年輕女護士拿著一塊白色床單,走過去把它遮蓋在畢自強仰躺直挺的身體上。
值班醫生走出手術室,摘下手套、帽子、口罩,回到值班室的辦公桌前坐下,在診斷書上寫道:
畢自強,男,四十三歲,遭遇車禍,頭部因受到瞬間猛烈撞擊造成顱內大出血,送至我院經全力搶救無效死亡。時間是:2005年9月15日22點35分。
空無一人的急救手術室里,只有逝者畢自強戴在右手腕上的那塊勞力士金錶,依然在滴滴答答地走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