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一章 道心

玄空被鯤鵬妖師一指點中眉心，頓時靈識昏迷。恍惚之間竟然是回到了自己的前世之中，多麼熟悉的感覺，冰冷的鋼筋混泥土建築、黑暗的單間閣樓。

在神魔的世界中也生活了近百年，玄空剛穿越的時候，還想著什麼時候能夠風光回家。

不過後來道書讀的多了，在神魔世界之中的羈絆也增加了，玄空這才明白，自己的心若安處，便是家鄉。想不到偏偏就在他對於回到過去的心思淡下來之後，他居然還有機會重新看到自己的前世生活。

可是即使回來了，回到了前世里的這個凡人世界，又能感覺如何呢？

玄空頓時明白了，鯤鵬妖師是在攻擊自己的道心。只要他被眼前的這些場景所迷惑，那麼立即便會虛實顛倒，將永遠地迷失在這虛無縹緲的幻境之中。

他穿越神魔世界，已經過了太久的時間。以前跟著他混日子的小弟紛紛背叛，都跟隨了從前一個和玄空做對的幫派。玄空淡然地微微一笑，他早已就看破了紅塵因果，因此也並不感到悲傷憤怒，只是轉身走出了他這前世作為老巢的房屋。

鯤鵬妖師所營造的幻境並非全是虛無，全都是根據玄空自己魂魄深處的記憶而營造。

玄空按著曾經的回憶，信步走回自己的家中，前世家裡的所有布置似乎都沒有變化，唯一有變的卻是家裡的房子已經變更了主人。問過了樓道里的鄰居，玄空這才知道，他的母親和父親早都已經生病死了。

一個人，能夠看破自己的生死，但卻未必能夠把自己家人的生死置之度外。尤其玄空乃是至誠至性之人，鯤鵬妖師的攻擊正觸動了他的要害。

玄空只覺得眼中一熱，兩行熱淚滾滾流下。他的心口陣陣劇痛，卻也只能夠死死壓抑著心脈波動。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因果輪轉，若果一個世界上只有生而無死，那這個世界又焉能承受地住？

而一個世界假如只有死，沒有生，又豈能夠天道循環？這些道理，玄空都懂，但是他卻在極度清醒之中面對著他自修行以來最為艱難的考驗。

修道並未全是太上忘情，但是有一點，便是要看破生死，以生死為虛幻。玄空能夠看破自己的生死，但卻是無法看破他家人的生死。

腳下一個踉蹌，玄空的道心震動，差點嘔出血來。

這卻是玄空當機立斷，硬生生聚集法力沖向自己的紫府丹田。紫府丹田乃是鍊氣士最為要緊敏感之處，玄空自也不例外。他這樣的舉動，無異於自殘身軀，藉助劇烈的疼痛重新奪回了意識思想。

外界的鯤鵬妖師卻是不知，只見到玄空臉色無恙，心中一怒掐動法訣。玄空眼前的所有景象頓時一變，他發現自己回到了嶗山仙境之中。

鯤鵬妖師的道法果然神奇奧妙，幻由心生，思此見此，念彼顧彼，一切的思念在鯤鵬妖師的法訣之下都無所遁形，每一個幻境其實都是玄空心底深處最為渴望、最為畏懼、最為擔憂的事情。

此時的嶗山派，已經成為了三界之中的第一修真門派。三教之下，唯有嶗山最大，玄空親手所創立的修真體系已經取代了古時候的鍊氣之術，千真來賀萬仙來朝。

玄空踏步走出大殿，站在嶗山仙境的平台之上，在他的眼中，成百上千的嶗山派弟子駕馭著飛劍。在空中排列成一個個整齊的方陣，齊聲祝道：「弟子恭迎祖師出關！」

其實這一關對於玄空來說，其實是最好通過的，一切地受想行識榮辱富貴，在玄空看來都猶如夢幻泡影一般。玄空心裡清楚，神魔世界之中，這番魔劫已經是盤古世界最後一場重劫。

此劫過後，三界分離，離開了三教聖人的道統，離開了天界輕靈之氣和地府渾濁之氣，人間界的靈氣只會越來越少越來越淡薄。他所創下的修真體系，遲早會有一天如同前世里的仙俠小說里一樣成為修行的主流之道。

不過，這又能如何呢？光大、發揚嶗山派，這本來就是一眉道長的心愿，而並非是他玄空自己的心愿啊。一眉道長出生於市井之中，只是得了九天應元雷神普化天尊聞仲的一頁道法殘篇而悟道，其實還沒放下虛名。

而玄空卻是一顆道心空明，他知道自己所想要的東西，知道自己所追求的東西。知足常樂，能忍自安，玄空有自己追求的東西，他早已就看破了一切紅塵名利，只求道心無愧。

幻境一再變化，玄空所認識、不認識的聊齋奇女子逐次出現在他的眼前。出自於《嬌娜》的皇甫嬌娜、松娘、香奴，還有嬰寧、蓮香、封三娘、辛十四娘、周瑣、長亭、林四娘、公孫九娘、阮小謝、梅女、趙宦娘、花姑子、白秋練、蓮花公主、西湖公主以及玄空認識的香玉、絳雪、呂無病、聶小倩、董小卓......

一個個，妖嬈多姿，婀娜窈窕，顧盼之間流光飛舞，清雅曼麗。只是可惜了，遇見玄空這修行中的道人，在玄空的眼中，紅顏與白骨無異，美醜無別，所有一切眾生無論男女美醜，都俱是如一。

玄空從來便不會因為一個人的美醜而去格外親近，或者心生煩厭。鯤鵬妖師的法術其實並不比三宵娘娘所設下的虛空幻想法陣更要厲害，玄空在虛空幻想亭中能於一彈指間歷經萬千劫數，鯤鵬妖師想要依靠這區區幻境來動搖他的道心，簡直就是痴心妄想。

不過玄空越是頑強不屈，鯤鵬妖師對於玄空的興趣卻是越發濃厚起來。他乾脆是捏動法訣，直接抹去了玄空曾經修行的記憶。不對，不單單隻是記憶而已，卻是鯤鵬妖師以大法力強行更改時光因果。

從根本上，斷絕了玄空修行的歷史。也就是說，從現在開始的玄空，就是剛剛穿越來到神魔世界，什麼道術、道法也都懵懂無知之人。

鯤鵬妖師就不相信了，這個世界上真的便有人是天生道體，先天一顆心思純凈通明。而在玄空的臉上，也是第一次現出了些許陰沉憂鬱，在鯤鵬妖師設下的幻境之中，他正在經歷著一場生死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