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rack 3: 【碧空與瞳】(上)
「醉生夢死不過是她跟我開的一個玩笑。有些事情你越想忘記,就會記得越牢。當有些事情你無法得到時,你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忘記。」
——《東邪西毒》
一聲凄厲的慘叫從森林盡頭爆發。緊接著那頭的植物發出刷拉拉的聲音,好象被什麼巨大的東西驚動,
她猛地停住腳步,側耳傾聽。
突然又靜了,森林恢復起初的寂靜。仍舊是雨水滴在葉片上的聲音。
滴答。
幽靜的雨滴聲暗藏玄機。
愈平靜,愈危險。
……
雨水……
滴……
答。
……
「你?」
一隻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驚得她一個趔趄倒退好幾步,險些跌倒。
「怎麼一副見到鬼的樣子?」眼前的人居然是滄冷,漫不經心的神情,看樣子不像是路過。
「被你嚇到了!」她喘著氣抱怨。
差點還以為是青貓鎮的……
「你不會以為我是傳說中那種專門尾隨女孩子的色魔吧?」
「本來就是。」
「呵呵,你害怕了?」他得意地揪她的臉蛋,終於發現了她的脆弱。女孩子如果老是太堅強,看起來像是在裝。
「我沒說我怕。只是……這邊的山在晚上好黑。」她嘟囔著,其實心裡還是害怕。
「嗯,是很黑。不過沒你的黑眼圈黑。」
可惡。有那麼難看嗎?她心裡嘀咕著下意識地蹭蹭眼角,冷不防又聽到這傢伙好死不死地說:「黑眼圈是擦不掉的,回家撲撲粉吧。」
「你說話很毒。」
「謝謝,謝謝你這麼關注我。」他厚臉皮地承認。兩人一前一後走在大雨後的山中。路上厚厚的落葉浸滿雨水,踩上去發出潮濕豐沛的聲音,充滿水一般滋潤的生機感。
路邊的鳶尾花花瓣上殘留未淌落的雨滴,滄冷走上前去摘下一朵,細心摘去多餘的花瓣別在智薰耳旁的長發上。
鳶尾盛放在她漆黑的長發上,飄散流浪氣質。滄冷溫柔地將她被風吹亂的髮絲捋到耳後。這個動作溫情得近乎親昵,儘管天色已經發暗四周一片幽藍的漆黑,智薰還是感覺到臉頰燙到簡直能煎雞蛋。
不該這樣的,趕快回家!
不能受這小子擺布!
她條件反射地推開滄冷的手,冷冷地轉身就走,借著雨後天空的微光依稀可以看到眼前下山的路。
「我牽你下去。」
「不用!!」「用」字還沒落音,倔強的女主角已經順著泥濘的山路滑出好幾米遠。
啊啊啊——
森林回蕩著驚叫。
「真是嘴硬的小孩。」滄冷跑過去把她從泥地里揪出來,狠狠在她的額頭上颳了一下:「這麼倔!一點都不可愛。」
「我可不可愛關你什麼事?」
「當然關我的事。」舉起從剛剛揪她起來時就一直沒鬆開過的手,在她眼前得意地晃了晃:「我們青貓鎮還有個傳說,在這條小路上牽手一起下山的年輕男女,這輩子會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誰說的?!」她又羞又怒地一把甩開。
「我說的。」
他壞笑著,黑暗中突然就吻了上來。
第二天早上——
「智薰?」
「喂,蘇智薰?」
離開青貓鎮的車裡,倫琴坐在後座上拿著大提琴考試要用的琴譜一直一直扇,車窗外高大的法國梧桐一棵棵轉瞬即逝,熾白的陽光在樹木的間隙中跳躍,似乎一直在跟著她們的車走。原本智薰希望能在醫院多照顧茉茉幾天,親眼見到她蘇醒過來,不料倫琴今天下午要去隔壁城市參加大提琴考試,這傢伙點名道姓地要智薰陪她去。
偏偏海霄最疼的就是倫琴,對她千依百順。
「那麼……智薰,幫幫忙,幫我陪她去參加大提琴考試好嗎?就一天時間。」
當時看到海霄歉意又無可奈何的眼神,智薰只好硬著頭皮答應了。
智薰倚在窗戶玻璃上眯眼眺望遠處的田野,山背後隱約顯現的一線紫色就是昨天她和滄冷路過的鳶尾花田。隨著車越開越快,她和倫琴離青貓鎮也越來越遠了。
「蘇智薰?!喂,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講話?」倫琴怒了,她自言自語了大半天原來智薰根本沒有在聽。
琴譜砸過來,被智薰接了個正著。倫琴撇撇嘴:「喲,身手不錯嘛,那昨晚怎麼笨手笨腳地摔跤?」
「嗯?」智薰頓時警覺起來:當時明明只有她和滄冷兩個人。她趕緊追問:「你怎麼知道的?你哥告訴你了?!真八卦。」
嘿嘿。
倫琴笑得像個小惡魔。
「你別管我怎麼知道的,告訴我:你覺得我哥滄冷怎麼樣啊?」
「呃……」她很尷尬地推敲該怎麼表達:「……是個不錯的……朋友。」
「朋友?」倫琴撇撇嘴,「只是朋友?其他參加訂婚典禮的賓客都回家去了,你怎麼不走?別跟我說你是因為喜歡青貓鎮這個地方啊。」
智薰不想隱瞞她。
「的確,留在這裡是因為我想找機會跟滄冷聊聊,說服他接替Toy&Lover的主唱位置。」
「只是這樣?」
「對,只是這樣。」她肯定地答。
倫琴無限落寞地「哦」了一聲,把琴譜往臉上一蓋伸了個懶腰。
「你別把臉那麼蓋著,像掛了一樣。」
「老娘那麼像悲劇角色?」
「嗯。」
「我偏不信,讓我看看你的手心,快點。」她不由分說地把智薰的手心扯過來,攤開細細看,「智慧線好長哦,看來你是個聰明人嘍?」
「那當然。」
「噢?是嗎?你把眼睛閉上。」倫琴把智薰的手心撫平,一筆一劃地寫字:「猜猜我寫的是怎麼字?」
她的手指觸感柔軟,一筆一劃寫得非常緩慢,智薰一下子就猜出了是單詞「MUM」,禁不住脫口而出:「媽?」
「誒~!」倫琴摸摸智薰的頭,甜甜地答:「真是我的乖女兒。」
「該死,占這種便宜。」自知被耍的智薰又氣又羞,狠狠敲倫琴的額頭,發現她壞笑的樣子居然還挺好看的,尤其是嘴角露出小虎牙,說不出的可愛。
下午的大提琴考試很順利,倫琴的技藝應付這場小小的過級考簡直是綽綽有餘。唯一的小插曲是倫琴去更衣室換衣服時遇到了趴在窗戶上偷窺的大叔,她一個迴旋踢差點讓那位大叔這輩子再也站不起來了。等學校保衛把那位闖入者帶走後,智薰心有餘悸地看看「被害者」倫琴,她一臉興奮,看樣子根本還沒打過癮。
「冷嗎?」智薰趕緊給她披上外套,「第一次看到像你這麼強勢的女孩子。要不是我制止的話,我看那個大叔遲早要被你揍得爬不起來。你不害怕?」
「有什麼好怕的?」她若無其事地換上自己的外套,收好大提琴。「你害怕嗎?害怕的話——我保護你啊!」
我保護你啊!
這句話從一個女孩子嘴裡說出來還真是天真可愛。智薰突然覺得前所未有的溫暖,會心地笑笑,牽起倫琴的手準備一起回青貓鎮。
卡嚓。
校門口有記者尾隨跟拍智薰后,貓著腰閃過。倫琴看在眼裡,給管家發了一條手機簡訊,若無其事地跟著智薰離開了。
當天晚上。
偷拍到照片的記者正在心裡盤算要把明天的稿子標題擬成「天後蘇智薰與神秘個性美女舉止親密,疑涉足同性之愛」。這麼有爆點的稿子一定會被社長定為頭版頭條!
「嘿嘿,發達了!」
他抱著相機剛拐進酒店的電梯迴廊,突然有人擋在了身前。
高大的影子落在地面,全然壓制對方的霸道感。
「今天很有收穫?」來人的微笑邪惡神秘,像魔鬼。他不由分說地拿過記者手裡的相機,輕車熟路地彈出儲存卡:「智薰的照片都在這裡?還有備份嗎?」
「備份?!沒,沒,沒有了……」記者快傻掉了杵在原地老老實實地回答。他今天到底是撞大運還是撞邪?
只是出來拍一個大提琴考試的報道照片,居然意外地拍到了天後蘇智薰,不但如此——現在站在他眼前的這個不速之客不就是滄冷嗎?
傳說中只在夜晚出現,不接採訪不拍宣傳照,連圈內的娛記都很少有人見過本尊的滄冷?!
看到對方傻掉的樣子滄冷並不覺得好笑,他關心的是這個傢伙手裡是不是還有智薰的照片,智薰是為了照顧倫琴才來到這裡,他可不想給她添麻煩。
「真的沒有備份?」
「真的!!!」記者忙不迭地澄清。雖然他做夢都想寫一次頭版頭條,但圈子裡所有人都知道——滄冷這個人是不能惹的。
不僅因為他有來頭,更重要是他本身就是個個性奇怪的傢伙。
滄冷從皮夾中取出一張銀行卡遞到對方手裡:「這張卡里的數目足夠補償你的損失,密碼寫在卡背面。」
記者顫抖著接過那張卡,翻過來一看,銀行卡的簽名處果然寫著密碼。他正揣測滄冷到底是什麼用意,突然聽到滄冷不緊不慢地說:
「從此以後不許再跟蹤蘇智薰。我的女人,不準亂拍。」
聲音沙啞拖沓,極有威懾力。言畢,他不忘補上一句:「還有,剛剛這句話也不準寫。明天要是我看到什麼我不想看見的報道和照片……」
惡魔般的微笑。
「……那你就準備消失。」
記者不寒而慄地看著滄冷邪笑著轉身,身影消失在酒店大堂門口。他怎麼都不明白:滄冷和蘇智薰到底是什麼關係?為什麼滄冷要這麼幫她出頭?
難道真是情侶關係?
多強的爆料,如果寫出來一定會滿城風雨。可惜他不敢寫。想必其他記者也不會敢寫。
是呵,圈子裡的人誰敢動滄冷呢?
滄冷回到青貓鎮的時候,一輪圓月掛在樹梢頭。海霄和智薰、明簌都在客廳里喝奶茶,大門的動靜驚動了聊天的三個人。大家同時扭頭往門口看,原來是滄冷回來了。
站在門口的滄冷胡茬分明,鎖骨嶙峋,清瘦讓人心疼。他無意跟任何人寒喧,回身扣上大門就往二樓走。
「你等等。」海霄放下手裡的杯子。
直覺告訴他:滄冷一定是有什麼事情。他們倆兄弟從小相依為命,相互間根本沒有秘密。可這一兩年來滄冷很少跟他這個哥哥聊天。海霄完全不明白現在的滄冷腦子裡到底在想些什麼。
樓梯上的滄冷停住腳步,似有若無地看了一眼同坐在沙發上的智薰和明簌。
「回頭再跟你說。哥,我休息去了。」
腳步聲漸漸遠去,客廳里的三個人面面相覷。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只有客廳一角的管家悠然自得地喝茶。
管家心裡明白著呢:小少爺又幫他喜歡的人解決了一件麻煩事。
滄冷回到房間里把記者相機存儲卡里的照片文檔調了出來。果然,滿滿的卡里都是智薰和倫琴的照片。
在車裡的聊天和打鬧;
倫琴跟在智薰身後凝望她;
進場時智薰幫倫琴細心地保管琴包;
在更衣室里遇到偷窺的大叔,倫琴狠狠揍了對方一頓;
……智薰幫倫琴披外套,兩人手牽手出門……
「還真有點像姐妹。」滄冷慶幸把照片弄回來了,要是放任那些記者去寫的話,還不知道會寫成什麼樣。
他把其它的照片都刪除掉,惟獨留下一張智薰的單人照列印出來。
照片上她倚在牆邊安靜地聽倫琴的演奏。眉目入畫,眼神寂靜溫暖。他很奇怪為什麼每次看到智薰的眼神,他的心就會突然變得安靜清冽。空蕩蕩地灌著風,彷彿心裡什麼都沒有,又彷彿什麼都擁有。
這個女孩子的氣息無可取代地涌滿他的內心,他無處可逃,也不願意逃。
她讓他有安定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