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集 三案懸疑9-14
9內閣值房
張問達(繼續講述)王之寀覺得張差不顛不狂,有心有膽,便上奏皇上,要求將張差在文華殿前朝審,或者九卿科道三法司會審。當時內閣首輔方從哲等覺得王之寀多事,是小題大做,未予採納王之寀等人主張。但也不好了草結案,便移文到薊州,調查張差致癲始末。薊州知州戚延齡很快報告結果,說是鄭貴妃在薊州修建一座鐵瓦寺,派太監燒置陶甓,當地居民有不少賣柴草賺錢的。張差見有利可圖,便賣掉了土地,用賣地錢買了些柴草,準備賣柴草獲利。沒想到有人眼紅,一把火把張差的柴草燒光。張差沒了地,又沒了柴草,不勝憤恨,便拿著根棗木棍子上京告御狀。這個結果與巡城御史劉廷元的說法相符,內閣及多數廷臣便打算以「瘋癲」定案。
不想案情又有新進展,事情變得複雜起來。……(進入倒序)
10刑部大堂
[五月二十一日,刑部十三司再審張差,審訊在刑部大堂舉行,參加審訊的有胡士相、陸夢龍、趙會楨、王之寀等十八位官員。張差跪在堂下,已經被打的皮開肉綻。
趙會楨犯人張差,你說的那個馬三舅、李外父,叫什麼名字?
張差馬三舅名叫馬三道,李外父名叫李守才。
趙會楨你說的那個不知姓名老公到底是誰?
[張差低下頭,仍想隱瞞。
王之寀(指著張差)看來你還想上大刑,(向左右)大刑!
張差(連忙抬頭)老爺老爺,我說我說!那不知名的老公就是鄭貴妃派去修鐵瓦殿的龐保。
趙會楨那個不知街道宅子哪,誰的宅子?
張差就是朝外大街的劉太監劉成的宅子。
王之寀你與龐保、劉成是什麼時候認識的?
張差他們已經養了我三年了。馬三舅、李外父常往龐保那兒送炭,這次他們在玉皇殿商量,讓三舅、外父逼著我來,還送了我一把金壺,一把銀壺,叫我打上宮中,撞一個打一個,要是打了小爺,吃也有,著(穿)也有。
王之寀(對趙會楨)這個劉成也是鄭貴妃名下的太監。
趙會楨(問張差)是誰帶領你進宮的?
張差就是劉成。劉成跟我來,領進去,對我說,「你打了,我救得你,你只管打,甭害怕。」
王之寀不是還有柏木棍、琉璃棍、好多棍嗎,還有誰是同謀?
張差小人真不知道,只聽說一共五個人,我姊夫孔道也在裡頭。
11內閣值房
張問達(繼續講述)那龐保、劉成都是皇上最寵愛的鄭貴妃的執事太監。人們聯想十五年的國本之爭,立刻就懷疑到這是一樁針對皇太子的謀殺案,主使者很可能就是鄭貴妃本人或者是鄭貴妃的哥哥鄭國泰。
孫如游啊?
張問達刑部一方面派人到薊州提解馬三道等,一面向上報告,疏請法司提審龐保、劉成。不料,那龐保、劉成矢口否認,死不招供,案子又陷入困境。
孫如游難辦啦!
張問達此時,挺擊事件已經鬧得滿朝震動。一些大臣上疏直接和明確地把矛頭指向鄭國泰和鄭貴妃。稱之為「奸戚」。有人猜側張差可能不過是「姑試之於死地以探其機」的技之庸庸者,而後才「繼之以驍桀,用其死力於忽不經意之處」。皇上對這些議論十分惱怒,斥降不等。鄭貴妃亦十分緊張,天天在皇上跟前哭訴,又到皇太子朱常洛宮中解釋乞告,為自己辯護,聽說還送了八名美女給皇太子享用。
孫如游最作難的大概還是內閣首輔大學士方叢哲。
張問達可不!一面是皇太子,一面是皇貴妃,他誰也不想得罪,也誰都得罪不起。他最希望的,是早一點了結此案,以息事寧人。他對皇上說:「竊以此獄早完一日,則人心早安一日,不然遷延日久,枝節橫生,恐有意外之禍。」皇上自然也願意儘快結案,不過主意還要內閣大臣提出來,皇上才好乾斷。難字還得要方從哲來寫。方從哲思來想去,沒有萬全之法。他忽然想到,新到任內閣大學士吳道南近日已至京師,內閣不再是他方從哲一人支撐了,何不讓吳道南拿主意呢?吳道南新來乍到,諒他不至於推辭。
孫如游這一下該輪到吳道南犯怵了。
張問達是啊,吳道南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剛剛進入內閣,就攤上這麼一個燙手的山芋。他反反覆復考慮,覺得王之寀執著認真自然是好,但倘若直追下去,真追到鄭貴妃身上,還有可能牽扯到皇上本人,事情就不可收拾了。怎麼處理最為妥當,還真的很犯躊躇。他思謀再三,不得要領。後來一想,我何不找老同事老朋友孫承宗商量一下呢?原來孫承宗時為詹事府左春坊左中允,吳道南在入內閣之前也曾在詹事府作皇太子的講官,二人甚為相得。吳道南知道孫承宗雖然官職不高,但足智多謀,老成練達,當有善策。(進入倒序)
12孫承宗公館
[吳道南一個人悄悄來到孫承宗的公館,寒暄之後,孫承宗將吳道南讓進客廳,有下人獻上茶來,二人一邊啜茶一邊交談。
孫承宗吳大人進封閣臣,當喜當賀,今後可以展布大才了。
吳道南(搖著頭,擺著手)我有多少膿水你還不知道?這不,一入值就作了大難。我是特意地來求教來了。
孫承宗(微笑著)是不是「梃擊」的案子發到老兄頭上了?
吳道南(苦笑)可不怎的,咱是「新來的人兒,不摸門兒」,上來就給個大生瓜蛋子啃。首輔頭一遭交辦大事,咱又不好意思推,只好硬著頭皮接,接過來才知道,這可不是個一般的燙手山芋。一邊是皇太子,一邊是皇貴妃,我夾在中間;一邊是東林諸友,一邊是三黨同僚,我又是夾在中間。
孫承宗梃擊之案,滿朝皆知,攤誰誰作難。下官從保護太子的角度考慮,想出了四句話,請吳中堂斟酌。
吳道南(忙把嘴邊的茶杯放下)哪四句話?
孫承宗四句話,十六個字,叫做事關東宮,不可不問;事關皇宮,不可深問。
吳道南(一邊聽,一邊想)不問……,深問……
孫承宗(進一步解釋)不可不問者,是說龐保、劉成而下,不可不問也;不可深問者,是說龐保、劉成而上,不可深問也。
[吳道南點著頭,還在思考。
孫承宗(接著補充)還有一句,是獨皇上能了此,須中堂密揭啟之耳。
[停了一會兒,兩人都不說話。
吳道南我聽孫大人這番話,內里含有三層意思,不知是不是。第一層,是說謀殺皇太子的事件,性質嚴重,若不嚴究,便會助長危害皇太子的勢力,也不能杜絕今後類似事件發生,難以保證皇太子的安全,所以,張差也好,龐保、劉成也好,都應依法處斬,此為不可不問。第二層,因龐保、劉成是鄭貴妃的執事太監,梃擊事件牽涉到鄭貴妃,而皇上又離不開鄭貴妃,倘若深究下去,真把鄭貴妃扯進去,便會引發朝廷危機,對穩定大局不利,對皇太子也未必有利,王之寀等人一味追查到底的較真態度可取,但卻有失偏頗,不夠策略,此所以不可深問也。第三,這件事情一方是皇太子,一方是皇貴妃,外廷大臣不好處理,只有皇上親自出面方能了結。
孫承宗(微微笑著)看來吳中堂早有成算,不過是讓學生說出來罷了。內閣大學士有密揭上奏之權,請吳閣老用密揭報告皇上,讓外廷認為是皇上乾綱獨斷最好。
吳道南(用力點著頭)孫大人見地高明,吳某受教非淺。
13內閣值房
孫如游果然是見地高明,而且是處理穩妥。既顧全大局,又合乎情理,化難為易,四兩千斤,孫承宗的確不同凡響。後來呢?
張問達後來嘛,吳道南按照孫承宗出的主意,立即書寫密揭報告皇上。五月二十八日,皇上和皇太子一起在慈寧宮召見了閣臣方從哲、吳道南和文武百官。(進入倒序)
14慈寧宮
[慈寧宮是慈聖皇太後生前居住的地方。朱翊鈞在內侍導引下,先到太后靈位前行一拜三叩首大禮,然後面向西設座。文武百官向皇上叩首,朱翊鈞連連說:「你們都前邊來!」眾官侍立在皇上右側,三個皇孫則依次侍立在皇上左側。
朱翊鈞自從聖母皇太后升仙之後,我長年思念哀痛。今春以來,感覺腿腳無力,儘管如此,我還是每逢節日、初一、十五、忌辰等日,一定要到慈寧宮來在聖母皇太后靈座前行禮,不敢有半點疏忽怠慢。前些天忽然有個瘋瘋癲癲之人名叫張差的闖入東宮,打傷了人。外面就有了許多說法。你們誰沒有父子,難道是想要離間我們父子嗎?剛才我看了刑部郎中趙會楨報來的犯人供詞,已經知道了事情的經過,只要把那幾個有名姓的人犯張差、龐保、劉成立即凌遲處死就行了,其餘的不許波及無辜一人,以免傷害天倫和氣,驚了聖母的神位。
[說到這裡,朱翊鈞拉起皇太子朱常洛的手。
朱翊鈞此兒極孝,我極愛惜。
[這時,百官後排有一位名叫劉光復的御史,大概是想強調皇上這句話,也可能覺得自己曾經上疏請皇上接見百官,這次皇上是採納了他的意見,唯恐眾臣不知,想在百官面前露露臉。
劉光復皇上甚慈愛!皇太子甚仁孝!
[朱翊鈞吃了一驚,他並不熟悉劉光復這個人。
朱翊鈞(回頭問太監)這人是誰,這麼不懂規矩?
太監回萬歲爺,這人是御史劉光復。
朱翊鈞(喝斥)劉光復不要再喊。
[劉光復卻沒有聽見,還在那裡喊著。
劉光復皇上甚慈愛!皇太子甚仁孝!
朱翊鈞(頓時大怒,呼喚)錦衣衛何在?
[連喚三聲,卻無人應。原來皇上多年不召見大臣,執事者並沒有安排錦衣衛當值。
朱翊鈞(更加生氣,便命令身邊太監)你們下去,把他給朕捆起來!
[幾個太監蜂擁而上,梃杖齊下,卻又被神宗皇帝制止。
朱翊鈞不用打他,先把他押到朝房去,聽候處理。
[內閣大學士方從哲等趕忙上前叩頭,為劉光復求情。
方從哲劉光復乃無知小臣,不懂朝規,妄發言語,還望天威消霽,不要氣壞了身體。
[朱翊鈞的怒氣慢慢地消解了,這才又把話拉回正題上。
朱翊鈞(用手比量著皇太子的身材)我把皇太子從小養大,至今已成為大丈夫了,倘若我有別的意思,為什麼不早早更換,現在還有什麼可懷疑的?再說,福王早已到了他的封地洛陽,沒有宣召,他能飛回來嗎?
[朱翊鈞又讓內侍把三個皇孫朱由校、朱由榔、朱由松叫到石級上面來給諸臣看。
朱翊鈞(指著皇孫們)你們看看,連我這些孫子們都長**了,還有什麼話可說的?(轉身對皇太子朱常洛)你有什麼話,也向諸位大臣說說,不必隱瞞。
朱常洛像這樣的瘋癲之人,處決了就算了,不必株連別人。(接著又面向文武百官)我們父子之間是何等親愛,處廷有許多議論,你們要作無君之臣,還要讓我作不孝之子不成!
朱翊鈞(面對群臣大聲地)你們都聽見皇太子的話了么?你們要作無君之臣,還要讓太子作不孝之子嗎?
[文武百官跪在地上,聽著皇上和皇太子的訓斥。神宗皇帝讓守門太監把遲到來晚的官員們也放進來,一起跪在地上。
朱翊鈞你們都聽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