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桔梗花》白蓮寺 第六章(2)
那一晚天下著雪雨,智周走訪信徒代表宗田家,遲遲未歸,滿吉的妻子正好回去娘家,事件便是在這樣的情況下發生的。
母親正在哄我睡的時候,滿吉從街上回來了,淋得一身濕,他沒有回去自己的住房,卻躡足走過廊子,打開了我們這邊的紙門。母親連呼叫的時間都沒有,滿吉已經一身水漬地撲向母親。母親這晚一直都在刻木頭觀音像,咄嗟間握起了擱在一旁的鑿子,朝壓住她下身的滿吉胸口捅了過去。
立時血花四濺,不光是母親而已,連睡在一旁的我也濺上一身的血紅,這糾纏的當中,我被吵醒,才四歲的一雙惺忪的睡眼裡,看到了一切經過。
證人不止我一個,剛好有個村民為了商量第二天的法會來到廟裡。這個姓山內的村人從紙門上小燈所映出的影子察覺到異變。影子的動靜加上物具碰撞聲與人聲,使得山內曉得了屋裡所發生的事,連上前制止的時間都沒有,幾乎是一剎那間,一切都過去了。
因為山內的證言,母親的供詞得到肯定,免去了刑責。
結美返回娘家去了,父母和村人們表面上只當一場噩夢,好像把事情給忘了,有關母親的魔性的無聊傳言,在事件發生時也飛短流長過一番,被人們說得煞有介事,可是好像是父親為母親辯護吧,後來還是不了了之。
然後,第二年秋間,廟燒掉了,父親也被那一場大火帶走了。
有了藤田的話,我總算明白了記憶里的那個場面的流血事件的意義,被母親殺死的是誰,還有母親不得不殺死那個男子的理由——然而,過了十幾年星霜,漆暗裡的謎底揭曉了,我卻還是不能釋然。可以說,只是有了一項說明,而十幾年來我茫然地抱在胸懷裡的一團黑霧依然未見消失。我四歲時,靠身體感受到的,跟這項說明之間,分明還有著一條微細,卻也十分清晰的龜裂。
印象中,正要刺殺那個男子的母親身上有某種類似意志的東西。而且母親臨死前的話——我殺他,還有不為任何人所知道的理由——根據這句話,我不由得不相信我那記憶里的場面還有另一層真相。
我想起了我十二歲時,一身弔兒郎當的樣子來到我家的女人,這人必定就是乃田滿吉的妻子結美吧,那女人口吐狂言——你把人家引進棉被裡,還把……
「母親和那個叫滿吉的男子,是不是事件發生以前就有了什麼呢?」
我奮勇地問藤田。
藤田蹙了蹙眉尖,片刻才說:
「這一點嘛,覺得不方便告訴你,所以沒有說出來,不過的確是有過那一類傳聞。我猜想,說不定只是因為發生了那樣的事件,所以有人牽強附會一番也未可知,你媽媽……」
母親在我出生次年,離開村子大約半年,聽說是寄居在東京的姑媽家。那一陣子,滿吉的妻子動不動發脾氣,常常回娘家,也有不少村民聽到結美和滿吉在廟后的住居里爭吵的聲音。半年後母親回來,平靜地過起日常生活,傳聞便也很快地就消失了,可是事件發生后又被傳開了。傳聞里說,母親與滿吉以前就有曖昧,我出生后不久,父親知道了,這才把母親遣到東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