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完結)
張劍鋒怔怔地凝視著那些粉紅還在飄啊,飄啊,好象永不休止永不停歇。
「小蘭,等會兒再去好么?等多一會兒。我,要在你面前,親手揭開這孤島紅衣驚天的謎底。」明知回天無力,明知乾坤不可逆轉,明知小蘭留在這個世上必須經受肉體上的巨大痛苦,張劍鋒還是將那張回生符拍入小蘭體內,同時將自己的內力源源不斷地輸入她的體內。小蘭虛弱地張開了眼,用幾乎聽不到的微弱聲音道:「不是全部結束了嗎?靈堂課室和孤島紅衣不是一體的嗎?」張劍鋒小心翼翼地把小蘭的身體放置在地上,讓她靠著牆角,隨後拿起七星龍泉劍,斜指著地下道:「不,沒有結束。蘭若公主只是被人利用,萬惡的根源是在那個罪魁禍首手裡。不用再演戲了,站起來吧,最終的幕後黑手——小清!」
「啊?」小蘭痛苦地道:「張劍鋒,你在說什麼?你瘋了!」張劍鋒冷冷地道:「我沒有瘋。今天不妨實話告訴你,小清,我其實並不是這所學校的學生,之所以來到這裡,是奉師命來鎮壓蘭若寺和了結另外一樁宿孽。我在沒有下山之前就被告知,學校里不僅存在著靈堂課室的陰影,還潛藏著一股可怕的力量,這股力量已經混跡人間,而我最主要的任務不是靈堂課室,而是揪出這股力量的真正所在。為了引出那股力量,消除它的戒心,取得它的信任,我一直裝傻扮鈍,伺機行動。在你起初扮作純真可愛、聰明機智的化身,以副班長的身份順理成章地出現在我的身邊,協助我解決謎題時,我對你並沒有起太大疑心。然而,隨著靈堂課室和孤島紅衣之間的關係水落石出,我才初步確定你有嫌疑。你太聰明了,聰明到令人不可思議。我是因為分析冤氣連接的原理苦思三天才得出正確的結論,而你,只是匆匆看了一遍材料,甚至連思考的時間都沒有,就順口說出了結果。而在你的推理中,你利用了一個人類思維的誤區,你不是根據現有材料推理出來結果,而是根據結果反推理原因的,這樣也就表明,你從一開始早就知道了靈堂課室和孤島紅衣之謎!我說的沒錯吧,小清,不,我現在應該改口叫你——梁萃,孤島紅衣的主角,梁花的親妹妹!」「我最致命的失誤,就是被你迷惑了,你比我想象中要聰明得多,張劍鋒!」小清突然蘇醒了,懶洋洋地從地上爬起,臉上的神色是那麼從容,好象她跟張劍鋒討論的是去哪裡吃飯的問題一樣。」不……難道小清你……「小蘭的眸子猛地放大了,裡面盛滿了驚駭和訝異,自己用生命換取來的居然是這麼一種代價。
一陣眩暈襲來,一定是做夢,一定是在做夢!要快點醒來,不想看見張劍鋒和小清都變了一個人似的在冰冷地對峙。小蘭用盡最後的力量想要從她以為的噩夢中醒來,然而她清晰地聽到小清懶懶道:「為什麼要騙你呢?既然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蘭若寺終於除掉了,張劍鋒你又這麼聰明認出了我,我再騙下去並沒有什麼意義。」張劍鋒緩緩道:「其實你最致命的失誤不是我,而是靈堂課室。還記得小蘭遇見的那個幼靈吧?那時大家都以為她真的是梁花的妹妹。只是,你們不覺得很奇怪嗎?梁花的妹妹應該是在熟睡中被掐死的,可是她的口中喊出的卻是:『放我出去『和『姐姐,為什麼要把我關起來?』,而且口氣並不像親姐妹之間的對話。那時我就已經猜測到了,她口中的『姐姐『一定不是指梁花,而是你!你發覺了梁花的殺意,為了逃出生天而安排了你的小夥伴作替代品。可惜啊,你沒料到她還沒有輪迴,還在這棟大樓里遊盪,最終給我確認你的身份留下了最有力的證據。還充滿對未來生活的憧憬,卻瞬間就被剝奪了生存的權利--幼靈的怨恨是遠遠大於成年之靈的,常常也難因此難以投身輪迴。」小清凝視著張劍鋒,半晌,嘆道:「真的太聰明了,一開始,我就敗在你的手上了。我早知道所謂的法術界是不會放過我的。」
張劍鋒舉起七星龍泉劍直直地指著小清道:「我也有失誤,因為你的偽裝的關係,我遲遲下不了手。我妄想著,總有一天你會醒悟過來。但是,這次,我真的憤怒了。當發現自己不足以對抗蘭若寺時,便想藉助外界的力量,因而那些無辜的生命毀在了你的手上,尤其為了實現你卑鄙的目的,竟然騙取小蘭的生命來成全你的野心!你知道什麼叫情同金蘭嗎?你知道什麼是捨生取義嗎?你知道什麼叫絕對的信任嗎?你懂不懂得什麼叫真正的友情嗎?!」
「我不懂!」小清的眼裡閃著可怕的火焰:「你少來教訓我,張劍鋒!你根本沒有這個資格。滿口的假仁假義!這種人我最討厭了。你說的那些我全都不不知道。可是,我也想問你,你嘗試過貧窮的滋味嗎?你嘗試過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你的親姐姐卻舉起刀不明不白要殺你的滋味嗎?你嘗試過在飢餓時到撿街邊的那些人們丟棄的臭包子吃的滋味嗎?你嘗過嗎?名門大派的弟子張劍鋒!你根本不明白我是怎麼熬過來的?為了挨到今天,我失去了多少!!」
張劍鋒大吼道:「是!!我是不知道!但我絕對有資格指責你,代你的親姐姐,指責你這個本不應該留在世上的東西!想知道為什麼你姐姐會殺你嗎?蘭若寺隱藏著強大的究極屍毒,沾上一點兒就會禍害無窮,當你姐姐誤破封印時,你在那個時候從你姐姐身上已經不知不覺感染到了究極屍毒。究極屍毒與普通屍毒最大的不同就是感染後人不會死,而是慢慢變成一個非鬼非人的怪物!在看到了蘭若寺牆壁上的拓文後,你姐姐決心為自己草率的行為挽回結局,消滅所有泄露到世間的屍毒。而根據拓文的含義,要徹底消滅屍毒除了要剝奪生命外,還必須以自己的血淋遍全身,這才是孤島紅衣的真正真相!你姐姐殺你其實是為了救你!你從染毒的那一天開始就已經不是人了,而是一個半人半鬼的怪物!」「位口!」小清臉上青筋暴起,叫道:「張劍鋒,不準侮辱我和我姐姐!」「我沒有侮辱你!」張劍鋒一指小蘭道:「難道冰雪聰明的你還沒有看出來嗎?你和小蘭同是感染了屍毒,表現卻完全不一樣。很迷惑吧?讓我告訴你,你根本就沒有感染什麼屍毒,你手臂上的傷口是大悲印造成的!那是只有大悲印鎮在魔的身體上的才會形成的獨特傷口!再加上蘭若寺內究極屍毒的進一步浸染,你現在已經徹徹底底地變成了非人類!如果你還不相信的話,等天上陰雲散后,你會發現溫暖的陽光對你來說簡直是刺穿肌膚的利刃!」
張劍鋒這一大段話徹底擊潰了小清的神經防線。「不……不可能,最愛我的姐姐……」小清掩著臉哽咽道:「我不信!為什麼?為什麼所有的厄運都要降落在我的身上?我什麼都沒有做錯,老天啊,我真的什麼都沒有做錯啊?只是嚮往光明而繁華的生活,只是憧憬親情和溫暖的包圍,難道我這一點小小的渴求都算是過分嗎?」驀然地,小清放下手來,一雙眸子里充滿了仇恨和狠毒的神色:「我恨你們,恨你們這些一降生就擁有好運的人,你們憑什麼過得比我好?啊?!我不信什麼『富貴在天,生死有命』,我要殺光你們,告訴世人,我梁萃是可以逆天而行的!!」
驀地,一隻手抓住了小清的腳,小蘭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艱難地爬到了小清的腳下,淚流滿面地道:「不是的……小清,我……一直都很羨慕你,長得比我漂亮……又聰明……你什麼都會做……而我……很多人都會覺得自己不如別人……但這是一種錯誤的……想法,小清,請不要再陷下去……其實,在我心目中,你……比誰都強啊?你是我最好的姐妹,不想看到你這樣沉淪下去!」小清的身軀竟微微一顫,張劍鋒那邊已經大驚失色,拋出紅絲忙不迭把小蘭拉了回來:「我已經告訴你了,小清已經不是人了,你不能靠近她!」「我寧願放棄自己的生命是為了什麼?不是為了看到這種朋友變成仇敵的場面。張劍鋒,我求求你,放過她好嗎?你不能苛求她遇見這種情況還能保持正常,小清她,心傷得很重啊!你們法術界不應該只是為了鎮壓而存在的啊!我不想自己的代價就這樣白費了……」小蘭的言語表現得前所未有那麼清晰。
迴光返照?!張劍鋒知道這次不能再拖下去了:「小蘭,問題是她已經不是人類了,我放手的後果只能是後患無窮。因為自己受傷因為自己苦難就可以無休止地製造別人的受傷和苦難嗎?小清的遭遇並不能幫她解脫罪責。我這一次不會再心軟了!--白龍歸位,萬氣貫天,七星再現!」
七星龍泉劍頓時放出萬丈白光,小清眼裡寒光一閃,舉起手只輕輕一推,一股強大的青氣頓時將七星龍泉劍那束白光擋了回去,張劍鋒只覺劍越來越重,幾乎要脫手,同時胸口悶得透不過氣來,腳步也開始不穩。可惡,原來惡靈藉助非鬼非人的特殊條件實體化的妖力竟比想象中大出這麼多,甚至連七星龍泉劍也抵擋不住。白光越來越弱,眼看青氣就快要侵到張劍鋒胸口,「死,也要消滅這個禍害!」張劍鋒準備咬破舌尖,以本身精魄融入七星龍泉劍,施展出七星龍泉劍最高境界的滅絕劍術--氣劍合一。這時,青氣卻突然停止了攻擊了。
張劍鋒穩住身形一看,小清還張著那隻手,怔怔地看著張劍鋒,眼裡卻淚花閃動,臉上一副難以名狀的複雜神色。好機會!張劍鋒即時高高舉起七星龍泉劍,大喝一聲道:「赫赫陰陽,日出東方。敕收此符,掃盡不祥!白龍出關!」一條雕有七星的白龍氣從龍泉劍劍尖射出,呼嘯著以雷霆萬鈞之勢沖向小清,同時滅絕符依靠青銅印的力量脫離劍身,隨後跟去。
「我說過不--要--你--們--自--相--殘--殺!」小蘭突然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擋在小清的前面。「小蘭!!」張劍鋒劍尖一轉:「回符!」可是滅絕符已經不服龍泉劍控制,仍然直直向前飛去。「啊——」一聲慘叫衝起在上空回蕩,聽起來顯得更加凄厲和不平。張劍鋒整個人都愣住了。在千鈞一髮的時刻,小清突然把小蘭推倒,自己受了那道劍氣和滅絕符,身體反彈開去,竟然飛出了島外,一大口鮮血還在地上赫然醒目,幸好當時天陰,沒有陽光,小清受的傷還不算太重。小清喘著氣,對張劍鋒道:「如果,不是我停手的話,張劍鋒,你是絕對打不贏我的。」這點的確是事實,張劍鋒也摸不懂她為什麼停手,遂問道:「那你為什麼停手呢?」「為什麼?我為什麼停手?」小清喃喃地念道,臉上的神色竟似痴了般:「原來你還不知道我為什麼停手,因為我無論是鬼是人是怪物,我都是個女人啊!而女人無論多強大,總會有一種東西克住她。那種東西--就叫**情……」淚水緩緩從小清臉頰流下:「命運從來都是捉弄我的,不僅讓我的姐姐死於非命,還讓我愛上我的對頭。我梁萃實現了我所有的目標,最終卻折在愛情手中,就象那位蘭若公主一樣。這就是命運的巧合嗎?」
這番突然其來的愛情告白嚇得張劍鋒手足無措,一直以來,自從覺得小清的身份有疑以後,張劍鋒就已經對小清存有偏見,只是把她當成敵人來看,處處在防她,卻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聰明、美麗的小清幾乎集所有女生優點於一身,擁有自己最欣賞的至情至性的性格,如果她不是梁萃的話,也許自己真的會愛上她吧?小清淡淡一笑,淚水卻依然流淌:「總以為自己不如人家,這是思想的誤區。因為偏見而無法正確估量別人,何嘗不是思想的誤區呢?」
「愛情從來都沒有錯,錯的只是命運。」小蘭的話一閃而過,「砰」的一聲,張劍鋒手一松,龍泉劍已然跌落地上。
小清抬起頭,望著張劍鋒道:「在我死之前,我想問你一句話,如果,我是說如果,我沒有出事,我不是梁萃的話,你會不會喜歡我?」張劍鋒立在那裡,腦海里一片空白,這種假設對於愛情來說是蒼白無力根本靠不住的,又叫他如何假設呢?看著小清憔悴的容顏,張劍鋒動了動口,準備說出那個「會」字,小清已經輕輕搖了搖頭:「我從來都不喜歡人家騙我,到死,都不喜歡人家騙我。說實話好嗎?」張劍鋒嘴唇顫動了好久,半晌,低下頭道:「我不知道。」失望的神色頓時從小清臉上漾開來,眼裡充滿如同蘭若公主一樣的落寞,一會兒,又輕輕一笑道:「原來這樣啊……其實你如果騙我我也是喜歡的……你這個傢伙啊,卻是不肯騙我一下嗎?不過,我就是愛你這種性格。」
望了望奄奄一息的小蘭,小清對張劍鋒道:「能允許我跟小蘭說幾句話嗎?」張劍鋒凝視她半晌,終於點了點頭。小清艱難地爬向小蘭,握住小蘭的手道:「小蘭,聽得見我說話嗎?聽我說,我不是你的好姐妹,我是一個怪物,我不配做你的好姐妹。」小蘭已經整個身子癱在地上,哭道:「不要這樣說,無論你變成了什麼,你都是我最好的姐妹。小清,你一定要撐住,我去求張劍鋒放過你,我去求他師父救你,我去求法術界不要追殺你。你不是喜歡張劍鋒嗎?只要你撐住,你一定可以和他在一起的。答應我,小清,不要死啊!」「多好啊!」小清流著淚笑道:「能有你這樣一個好姐妹,原來上天一直都很疼愛我,只可惜我到今天才發覺。沒用的了,我已經不是人了,我是殘留在世上的最後的究極屍毒載體,為了不留給後世又一個噩夢,我必須自己了結,就算張劍鋒他不動手。可是,在我自己了結之前,我必須做一件事。」說著小清伸出手去,抵住小蘭的心臟。小蘭不解地望著她:「你幹什麼?」只見小蘭血脈中的黑色正在慢慢消退,而小清全身卻在慢慢變黑,才驀然醒悟小清是在以本身功力在吸走她身上的屍毒。
「不要!!小清,我要你活下去!!」小蘭象發了瘋似的想擺脫小清的手,可是全身提不起一點力氣:「張劍鋒,你在幹什麼!快點過來拉開小清啊!」
無論小蘭喊得多麼聲嘶力竭,張劍鋒只是失魂落魄地站著,半晌,忽然一滴大大的淚珠滴落在地上。哭到最後,小蘭的嗓子已經嘶啞了,哭喊聲也變得越來越弱:「小清,我求你停手--我求你停手--你停手啊--」小清忽然收手,對著小蘭漸漸紅潤的臉,滿足地嫣然一笑:「這有什麼呢?你在蘭若公主前都可以毫不猶豫地站出來,我為什麼就不能伸出手去?其實,還有一句悄悄話非跟你講不可,就是,你對蘭若公主說了那麼多,而你自己又是一個不明白的傻瓜。」一邊附耳過去說了一些話,小蘭頓時臉色大變:「小清,你……你……」
「今年的白雪比什麼時候都聖潔,今年的聖潔比什麼時候都紅艷。」
不知什麼時候,槐樹上又出現了那個輕輕搖晃的繩結,從那個洞口可以清楚地看到,一抹紅絲帶飄然而過,所不同的是,這次,卻沒有屍體從樹下竄出,紅絲帶來到繩結底下就停住了,好象在等待什麼。因為想消除自己行為的影響,利用瞬間現場一直堅持著留在學校,寧願背負上「孤島紅衣」的千古罪名,只為了及時毀滅散播到人世的究極屍毒,那抹紅絲帶代表的是正義和善良,張劍鋒不禁深深彎下腰去,用道家的最隆重儀式向紅絲帶行了一個禮,以表達自己對梁花所表現出的超乎常人的勇氣的景仰。
「最後一具屍體。」小清嘴角邊現出一絲苦笑:「從此永遠沉淪在鬼界的最低層,永遠不能投胎,永遠被三界摒棄,這就是究極屍毒載體的悲劇命運。小蘭,我常常在想,假如有來生,我想跟你做真的姐妹。可是,如今我不但沒有來生,而且永遠不能跟你見面了。這是我唯一的也是最大的遺憾。答應我,小蘭,不要忘記我。「小蘭早已淚落如雨,抽泣道:」小清,我說過的,不管你變成什麼,我們生生世世都是好姐妹。「說到最後,氣哽胸口,再也說不出話來,只是望著小清落淚,眼光里充滿了無限的不舍和依戀。
小清慢慢地站起身來,向張劍鋒行了一個禮,向著紅絲帶道:「姐姐,你的親妹妹,你最愛的妹妹,來陪你來了。我們曾經說過,就算是死都不分開。」一邊走一邊吟唱著:
「冷風輕拂,
看遍千堤楊柳弱,
森森白骨獨坐說蘭若。
如何能論誰錯?
驚覺萬物凋零落,
悠悠紅絲夜懸嘆罪過。」
一手拉過晃蕩的繩子套在自己脖子上,小清依依不捨地望了張劍鋒和小蘭最後一眼,閉上眼睛一跳,同時舉起右手,在自己的腦頂狠狠一戳,濃重的鮮血頓時涌了出來,象洶湧的河流般流遍全身,「小清--」小蘭痛哭失聲,頓時暈了過去。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悟真大師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張劍鋒後邊,他為了救張劍鋒,日夜兼程,誰知半路給紫金缽給阻住了,一番惡戰後知道無法勝過紫金缽,只好繞遠路走,本想已經來不及,誰料一來到便看到了這樣的悲劇場面。「史料有記載的蘭若寺在東南西北的方向上都出現過,因此我和你師父推斷那些只是蘭若寺用妖氣幻化出的海市蜃樓,利用與鬼界相通的特點先把人吸入鬼界,再傳送到蘭若寺,卻料不到原來竟是一座古墓,縱有血光之災,蘭若寺終歸冰消瓦解,總算功德圓滿了。你師父也會感到欣慰的。」
笨口拙舌的悟真大師見張劍鋒已經悲痛到不能自拔,於是趕忙不倫不類地勸解了一番。
突然,他看見了地上的龍泉劍,臉色大變道:「為什麼你會有龍泉劍?」
張劍鋒不解道:「是師父送過來的,有什麼不妥嗎?」孤星寒送過來的?悟真大師早已臉色灰白:「不可能!你師父已經神減力弱,怎麼還有氣力把七星龍泉劍送到這麼遠的地方來?如果硬送的話,會……」悟真大師的話再也說不下去了,一個全身縞素的道士突然匆匆跑來,在張劍鋒面前跪下大哭道:「大師兄,師父已經羽化升仙了!」一時張劍鋒只覺得天旋地轉,半晌才一把抓起那個道士,惡狠狠地道:「你騙我!!師父身體還好,怎麼會說去就去的?!」
那道士哭道:「我們也不知道,但是聽前來弔唁的少林方丈說,師父是因為給大師兄送龍泉劍,消耗法力超過身體承受限度,力衰神竭而死的。」「天象有命,生死註定,我們能夠做的,也只不過是提前知道而已。」孤星寒那張肅然的臉在面前一晃而過。「記住了,劍鋒,硬要扭轉輪迴,結果傷的最重的就是自己。」「師父……」張劍鋒哽咽一聲,向著終南山的方向跪了下去……
儘管由於張劍鋒出行,無人主持大局,但是由於終南山是道家泰斗,不能亂套,乾元山、龍虎山等都派出人手協助喪事安排。第二天,連夜坐飛機的張劍鋒的趕到了終南山,正式接掌大局。在眾多到場掌門方丈的見證下,宣讀了孤星寒遺書,孤星寒的遺書只有一句話:「終南山掌門之位由張劍鋒接任。」那是孤星寒留給張劍鋒的最後一份關愛。望著師父的棺木,連受兩重重大打擊的張劍鋒情感都崩潰了,長嘯一聲,在蒲團上泣不成聲,頓時,整個終南山大放悲聲。「且慢哭著。」悟真大師匆匆從內室轉出,手裡拿著一封通道:「這是在你師父的仙體上發現的,不知道要不要焚了去。」張劍鋒接過來一看,正是那封從加拿大來的信,不由更加悲從心來,哽咽道:「哪位前輩幫忙拆開看一下罷?」少林方丈、乾元掌門等都面面相覷,從輩分上算,他們當中是有幾個比孤星寒大的,可是,孤星寒是二十年前的「道家第一弟子」,身份地位非常人可比,單純靠輩分恐怕不夠資格開拆,半晌,少林方丈嘆道:「送到五台山去吧,現今世上只有他有資格看這封信了。」
五台山上仍是茫茫的白雪覆蓋著,終年寒冷,冷氣侵入肌骨,使人十分不舒服起來。張劍鋒還是靜靜地跪在院中,旁邊站著低頭垂首的悟真大師。
一個小和尚用個盤子托住信送了進去,只聽裡面傳來一聲長長的嘆息聲,緊接著是紙張展動的聲音,寂然不久后,突然,屋子裡傳出茶碗被打碎的響聲,小和尚忙進去道:「方丈,您不妨事吧?」張劍鋒和悟真大師對望一眼,均奇怪至極。
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這些都是你師父未曾悟道前的俗家事,燒了它罷,塵世間一切都是虛幻,留戀來作什麼呢?唉,你終究還是看不透啊!」小和尚恭恭敬敬地用盤子托出那個信封和那封信來,張劍鋒顫抖著雙手展開那封信,只見上面用娟秀的字跡寫道:「
星寒:
你還好嗎?要多注意身體啊,前次信已經收到,得知你身子骨弱,擔心不已,請千萬保重。我和燦利現正在加拿大渡假,因為兒子的歸來,他的心情也好了很多,呵呵,我們前幾天曬了些舊相片,送兩張留個念吧。恭祝永安!」
信後面附有兩張相片,一張是一個***和一個眉目清朗的人抱著一個一月大的嬰兒,幸福的笑容淺淺地露在臉上,還有一張是合照,背景是漫天的櫻花飄飄,七個人並肩而立,正中一位男生,靈氣凸現,氣質脫俗非凡,旁邊又一位男生微笑淡然,看上去依稀是孤星寒的模樣。相片背面有一行小字:「何健飛、孤星寒、李老伯、鞏勇、劉燦利、徐傳、巧兒1999年攝於櫻花路。」張劍鋒念著這些名字,莫名其妙道:「這是什麼來的?」悟真大師見到第二張相片卻臉色大變,全身劇烈戰動,「啪」,孤星寒生前最喜愛的拂塵從悟真大師手中重重落下,悟真大師已經揚長而去。
「悟真大師,你去哪裡?」張劍鋒連忙追出山門,悟真大師早已不見蹤影,只有似有似無的語聲從天際傳來:「佛家第一弟子,道家第一弟子,嘿,到頭來都成了一片飛灰。」「佛家第一弟子?」旁邊赫然兩座墳墓孤零零地立在那裡,張劍鋒終於似有所悟……
得知張劍鋒要走的消息,整個班都沸騰起來,大家自動來到火車站送行。
望著兩眼紅紅的同學,張劍鋒勉強笑道:「對不起,我欺騙了大家,我本來不是這個學校的,為了執行任務師父將我秘密調到這裡,如今,我回來是要跟大家告別的。我要回到原來的學校去了。」陳衷信唏噓道:「我們還會有機會再見面嗎?」「會的,只要有緣。」張劍鋒望了望四周,問道:「小蘭沒有來嗎?」
陳衷通道:「你走,她比誰都難過,也許她不想到時情緒失控,讓你走得不安心,乾脆就不來了吧?你要時常回來,哪怕望望她也好啊。」不知怎地,張劍鋒心中湧起一股失落感,點點頭道:「那我走了,你們回去罷,不用送了。」
「T996次的列車即將開車,請乘客儘快到三號檢票口檢票上車。」
張劍鋒提起行李走到月台,準備找車廂,突然,後面一股淡淡的蘭花般的清香拂來。「小蘭??!!」張劍鋒條件反射般轉回身去。果然,一身碎花白裙的小蘭走上來,微微笑道:「在月台上等你很久了呢。」張劍鋒笑道:「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寂靜在兩人中間無奈地散漫開來,誰都找不出話講,可誰都不願離開。良久,小蘭勉強笑道:「記得常常回來,掃掃小清的墓。」「嗯。」又是一片寂靜。「你讀完大學以後準備作什麼呢?回來嗎?」
小蘭突然冒出這麼一句。「不,」張劍鋒輕輕地搖著頭:「受師父遺命,接掌終南山。」「哦,原來如此,」小蘭慢悠悠地問道:「做道士啊,你真的能斬斷塵世間一切的依戀嗎?」默然半晌,張劍鋒低低地「嗯」了一聲,小蘭的臉上馬上地,就綻放出無比燦爛的笑容來,伸出一隻手去,道:「那麼,我相信你一定能光大終南山門派的。火車就快開了,還不上去?」張劍鋒握住她的手,問道:「那天,小清在你耳邊說的悄悄話是什麼來的?」小蘭笑道:「我就知道你會問,喏,這是一個錦囊,裡面是我和小清對你的祝福,裡面會有答案的,帶著吧。」
「嗚——」一聲長長的笛音劃破天際,火車緩慢地開動了。透過車窗,張劍鋒忽然發現小蘭還獃獃地站在那裡,便揮揮手道:「你回去罷,火車要開了。」
驀地,一滴清淚從小蘭的臉頰上慢慢滑落,張劍鋒一愣,火車已經漸漸加快了,他拚命擠出車窗,向著後方大喊道:「小蘭,告訴我,你在哭什麼?小蘭!」
小蘭道:「我……我……我……」一開口,頓時眼淚奔涌而下,火車漸漸駛得不見蹤影,而小蘭早已經淚流滿面。
張劍鋒頹然坐回到座位上,仔細地拆開那個錦囊,原來裡面是一青一藍兩條絲線,其中藍色的絲線上還縛著個小紙條,輕輕地展開那張略微有些水漬的紙張,只見上面寫著一行蠅頭小字:「小清告訴我,哪怕有了她,你最愛的其實還是我。」
外面突然下起小雨來,細碎的雨點輕輕打在玻璃上,劃出一道道冰涼的直線,幽幽的淡香,窗外幻化出漫天曼妙遊離的粉紅,小蘭燦爛的笑臉倏然閃現,伴隨著那清脆的語音——
你真的能斬斷塵世間一切的依戀嗎?
嗯。
你真的能斬斷塵世間一切的依戀嗎?
嗯。
你真的能斬斷塵世間一切的依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