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老頑童前世今生

第一百四十五章 老頑童前世今生

我的名字叫做周伯通,老頑童是江湖上的朋友送我的外號。

周伯通這名字,是我的第二十三代孫子,作家**給我取的,他曾經根據我的事迹寫了一部小說叫射鵰,相信你們都看過。作為小說中的人物,我只能用他給的名字。

老頑童這個外號我可就不喜歡了。說我老其實真是冤枉,因為我自己多大連我自己都不清楚,憑什麼就說我老了呢?第三次華山論劍的時候,小姑娘黃蓉說過一句話,說你都一百零三歲了你該成家了。這之後我只記得門前的桃花開了二十七次,又謝了二十六次。

現下正是桃花爛漫的時候。我的門前種滿了桃樹。桃花開的時候,我的小屋就被淹沒在一片絢麗的雲霞之中。過不了幾天,桃花就會謝了,那時候就再也沒有雲霞了。只剩滿地的花瓣。

再然後花瓣也會沒了。

我現在住的地方沒有變,還是在一個叫做百花谷的地方。既然叫百花谷,那麼我的門前有桃花當然不足為奇了。可這並不足以解釋為什麼我的門前全種的是桃樹。

當然是我有意種的了。我把門前全種上桃樹可不是一時頭腦發熱,我不是你們想象的那樣隨便的人。這麼說可能有人不太相信,他們以為我只是老頑童,以為我成天只是嘻嘻哈哈。

或許是我變了,不過千萬不要奇怪。當你看著自己的頭髮黑了又白,白了又黑;當你看見過一百多次的花開花謝;當你注視著身邊的人們一個個從鮮活的少年逐漸長大,逐漸衰老,逐漸死去,你就會發現,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可奇怪的。白髮可以重新變回黑髮,鹿可以說成是馬,連當年號稱武林第一高手的東方不亮西方亮同志都「為練神功,揮劍自宮」了。

在時間面前,沒有所謂怪異,所謂神奇。

在歷史面前,沒有所謂英雄,所謂不朽。

我看見的只是一堆堆墳冢,淹沒在荒草之中,連墓碑上的字跡也都已經斑駁不堪。對此我想了很久才慢慢明白,什麼蓋世神功,什麼武林至尊,都只是一場夢。

老頑童是我以前的綽號。也就是說現在不叫老頑童了。其實是因為沒人敢在我面前這麼叫我。因為他們怕我。因為我的武功現在天下第一。

因為叫我老頑童的人已經死了。

黃老邪肯定是要死的,皮裡陽秋的,我最看不慣了,他不死誰死?

段皇爺老和尚也該死了吧?一個出家人,應該看透紅塵,徹悟生死才對嘛,還死皮賴臉活那麼大歲數,早該死了。

楊過和小龍女也得有六七十了吧,就算不死,天天呆在古墓里,就面對面坐著你看我,我看你?還不悶死了!

郭靖黃蓉也死了。

所以我在門前全種上了桃樹。每年桃花盛開的時候,我就會想起桃花島,想起被囚禁在桃花島上的日日夜夜,想起那些年的種種紛爭。這一切,都已經像夢一樣漸漸遠去了,終於遙不可及。

我一直想不通為什麼那些年大家都那麼傻。那時候大家都還活的好好的,人人都青春年少,人人都活蹦亂跳的,卻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打打殺殺。死者已矣,只有我一個人每天坐在黃昏里,追憶著那些青春年少的日子。

瑛姑也死了。

世界上總有人在不停抱怨,抱怨痛苦太多,幸福太少;抱怨痛苦太長,幸福太短。他們不知道,其實真正的幸福,哪怕只擁有一瞬間,也已足夠。因為他們沒有經歷過。

瑛姑在百花谷里住了九年。九年的時間在我這一百多年來的生命里,確實太短了。不過我已經說過,有一種幸福,哪怕只擁有一瞬間,也足夠一輩子時間去回憶和感受的了。

我在回憶中度過了十幾年。我希望用一生的時間去追懷那份幸福,可是我的生命已經沒有多少了。我在回憶中日漸衰老,日漸萎縮。我想起清代一位文學家說過的話:一生幸福,九年佔盡,九年用盡。

每天晚風開始習習吹起的時候,我就會坐在夕陽餘暉中的桃花下,看著她們一朵一朵展開笑顏,又一片一片地緩緩落到地上。這時候我就會想起一百年前的那個夏天,想起月光下那張俏麗的笑臉,想起那些充滿**的夜晚。

那似乎已經是很久遠的事了。

我每天不斷溫習著那些片段,卻常常什麼都記不起來。記憶一天天的漸漸遠去,卻又牢牢地攥住了我的心。

或許,不是記憶攥住了我的心,而是我拚命想抓住記憶中的某些東西,結果什麼也抓不住。

只有在記憶里,我才感受到了生命的真實,似乎只有那些日子,才是我活生生的存在。眼前的一切,桃花,晚風,都如同夢一樣恍惚不可捉摸。

瑛姑死後的十幾年裡,我每天都會坐在門前的石凳上發獃。

在遇到瑛姑之前的二十年,和中間的那八十年,全都白活。

我是一個不負責任的男人,或者說是一個逃避責任的男人。

何況當年我還很年輕。

只要年輕過的人都知道,有些事,在有些情況下是不可避免的。人類的**和蟲魚交尾一樣,是「天行有常」的自然現象。

當年的我血氣方剛,當年的瑛姑也是血氣方剛。這樣的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到了一起,還能有什麼好事?

比武嘍。於是我們乒乒乓乓的打了起來,結果就像大家能猜到的那樣,自然是我贏了她輸了。於是她非纏著我教她幾手。於是我只好手把手的教了她幾招。於是,就像大家能猜到的那樣,那件事不可避免的發生了。

說實話我的第二十三代孫子,作家**在寫《射鵰》的時候,忘了一個細節,或者他根本不知道這個細節。當時瑛姑在讓我教他武功之前,曾說過一句話,大意是既然我的功夫這麼高她的功夫那麼低所以她要拜我為師云云,我沒有答應。我當時正對瑛姑的美貌垂涎三尺,她一說拜師的事,我當然一口回絕了。可千萬不能結成師生關係。要知道,我們那個年代禮教什麼的還搞的挺嚴格,當年著名的浪子楊過想泡他師父小龍女,就被大家拒絕了,所以他們倆只好躲到深山老林里去做野人去了。

說實話當年這起作風不良事件的發生主要責任人怎麼說也是我。全真功夫變化無窮,隨便揀幾招教教就能把她打發了,可我教她的卻全是什麼「黑虎掏心」這樣的招式。

說實話當年瑛姑真的太美了,我現在回想起來還熱血沸騰。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當年她的樣子,只記得一看到她,渾身立刻燥熱起來。當時在場的除了我還有段皇爺和我師兄王重陽,不知道我師兄是不是和我一樣燥熱來著。

提到我師兄王重陽,我又想起了一件事。

當年做那事時,我在手忙腳亂的空隙里,突然聽見自己的胸腔里擂鼓一樣的咚咚聲,很感到不解。而且更奇怪的是胸口一下一下的疼,就像真的有人在我的肚子裡邊敲敲打打一樣。我低頭一看,才知道原來是瑛姑的手指在掐我呢。

我想說的就是當年我的心跳得厲害,這其中的原因我想了很多年,也問了很多的人,還是不大明白。可能一來是因為激動和羞澀,二來多半是因為慚愧。

段皇爺對我不錯,所以我在和他的女人偷情時很慚愧。瑛姑對我也不錯,所以我在和她偷情時很慚愧。他們都對我這麼好,我卻只顧著幹壞事。所以我很慚愧。這說明我本性淳樸,良知未泯。

不像我師兄,害人家林朝英得了相思病卻又拍拍**去做道士了。這是武林歷史上最為臭名昭著的「始亂終棄」。

我的名聲雖然不怎麼樣,可是再怎麼說也只是個老頑童,比起什麼邪什麼毒可好多了。聽說以前江湖上還有個大壞蛋卻得到了一個外號叫「君子劍」,我想破了腦袋也想不通這是為什麼。難道一個人的心眼好壞不是大家一眼就能看穿嗎?古人還說過,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

成為老頑童當然是成年之後的事。在這之前很長的一段時間裡我是個真正的頑童。然後師兄王重陽收留了我,從那以後,我獲得了一種新的身份,光彩照人:王重陽的師弟,十佳青年,武林新秀。

我本可以按這條路一直走下去,然後成為高手,成為大蝦,成為一代宗師,甚至成為一種我想都想不到的牛人。

就在我二十一歲那年,這條路不知怎麼的繞了一個彎。這個彎繞的太過突然,讓我在好長時間裡不知所措。

二十一歲那年,我看見一代高手把一名嬰兒折磨的死去活來,我看見一代宗師由於吝惜內力而見死不救。為了得到所謂「天下第一」的稱號,為了得到幾張叫做什麼什麼經的破紙片,他們拿一名陌生的嬰兒的性命來做了一場賭博。

這場賭博的贏家我已經不想知道到底是誰了,或者是裘千仞,或者是段皇爺,或者是王重陽,那已經不再重要。誰得到天下第一的名號,誰得到九陰真經,對我來說都一樣。

在這場賭博中,與世無爭的我們,我和瑛姑,成了徹底的輸家。

面對悲痛,最好的辦法莫過於忘卻。忘卻不是逃避。忘卻只是為了忘卻,忘卻悲痛,忘卻仇恨。

九陰真經也罷,一代宗師也罷,我從來沒想過為了一些沒用的東西而讓自己的雙手沾滿鮮血。

背後冷笑也罷,當面譏諷也罷,別人愛怎麼著我已經沒有一點興緻了。

從此我立下毒誓,做了一名遊戲人間的老頑童。

我做到了,所有的人都以為我做到了。可我騙不了自己。我一直在逃避,逃避夜深人靜那揪心的痛。

後來我在江湖上到處遊盪,一盪就是八十年。我看見了很多奇怪的事,再後來什麼事也不能讓我奇怪了。江湖上依然有人不辭辛勞爬上華山去論劍,依然有人成為大蝦,依然有人叫君子劍,依然有人為了幾張破紙片爭鬥有人在別人的賭博中莫名受到傷害。

我無力改變一切,我唯一能做的只是當一名老頑童,在爾虞我詐的人世間,在血雨腥風的江湖中自得其樂。

後來我就垂垂老矣,更加安心地做一名老頑童了。

再後來我會死去,去向一個我不知道的地方。那時候我會再見到瑛姑,再見到師兄王重陽,再見到洪七公郭靖黃蓉楊過小龍女。可是我不知道,在那裡的世界,是不是還有歐陽鋒和咬人的毒蛇,還有裘千仞和九陰真經?

逝將去汝,適彼樂郊;

樂郊樂郊,誰之永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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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悟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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