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玉龍攪得天徹寒 米賊作反城垣亂

第十三回 玉龍攪得天徹寒 米賊作反城垣亂

寒風肅殺,雪舞漫天。

寒冬中,在荊州東南的山嶺道路上,正有兩撥人相互對峙著。一邊是一大群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的流民,一邊則正是離家去城裡的黎家父子和同行的族人,在他們身後還有滿載著糧食的二十輛畜力車。

原本是準備過了元宵節黎昭昌才要帶上兒子才上路,沒想到這次城中發生一些變故讓黎家父子提早了旅程。

本來今年荊州風調雨順又是一個好年景,卻沒料到到了快要開鐮收割的時候卻出了事情。

目下神道傾頹,絕了世間精怪妖獸的向上之路,反而成了仙家覬覦之物。運氣好的被捉去當做坐騎寵物,運氣不好的被大卸八塊皮毛鱗爪肉筋血丹成了爐中材料,神魂成了法寶元靈。因此各個找個人跡罕至之處夾緊尾巴,過得一日算上一日。

離黎山東面幾百里之處有一片大湖,名叫雲夢澤。本來這片大澤蔭庇了無數水族精怪,但是架不住周圍各處仙家的旦旦而伐,如今算得上湖晏海清。

這澤旁有一個小湖汊,裡面卻住著一條白蛟。傾天之戰中它年紀還小沒有趕上,到了戰後它也算得上謹小慎微一心修鍊,打定主意絕不露頭。

但是就算如此它本來也是難逃一劫,也算是它無心插柳柳成蔭,無意間救過一位落水龍姓少年。這位少年後來也成了仙師,封地就在家鄉的這條小湖汊旁。因為感激這條白蛟的救命之恩,就替它遮掩了過去。

龍家後人也謹奉先祖之命,兩下里關係竟然還不錯。這家人逢年過節供奉一些血食,那白蛟則三不五時為這家行雲布雨一番。

也是它命中該有這一劫,等到金秋時節,它上天驅趕一片雨雲的時候正巧有一位女修和同伴來雲夢澤玩耍。而更巧的是那女修有件法器能偵測妖氣,就算那白蛟遮掩功夫做得再好,在那法器之前也是無所遁形。

這些仙家子弟修為最高的那女修也不過是剛入鍊氣,但她的身份尊貴乃是南離派掌門的嫡親孫女。名門弟子怎容得妖邪作祟?

好一個嫉惡如仇的仙家嬌女,二話不說就痛下殺手。這白蛟素來膽小,明明可以輕易打殺諸人卻轉頭直接逃向了雲夢澤深處。

這位女修和同伴自然奮起直追,奈何修為差距太大最後竟然讓那白蛟逃出生天。

說一不二的南離明珠怎麼可能放過這個除惡務盡的機會,給當地生民留下禍害。於是開始召喚附近同道前來援手。

仙家中人一聽有此造福萬民的義舉,還有在仙子面前露臉的機會,更別說能和四神派之一的南離派搭上關係……煉神仙人自重身份不會輕易出手,但是先天真人和鍊氣人仙那自然是義不容辭。

一時間,雲夢澤群修畢至,寶氣映日遁光漫天。可惜這條白蛟數百年來自家的本命神通不去修鍊,這隱跡匿行的功夫始終沒有放下,連南離明珠手中的法器也只能模模糊糊指定個方向。於是把這雲夢澤的魚鱉可倒了大霉。

幾天下來,除了讓仙人們把湖鮮吃到反胃還是一無所獲。

這麼多仙門中人聚集如果沒什麼結果大家臉上也不好看,尤其是這些仙師是為了還生民一個廓清妖氛的朗朗晴天,當然是極盡所能。所以就把溝通妖邪那龍家族人全部給押到湖邊明正典刑開刀問斬。

這白蛟也不知哪根筋搭錯,竟然就此現出身形前來援救,與守候在一旁的群仙好一場大戰。

好一條凶焰滔天的蛟龍,打殺了不少仙門中人最後還救走了龍家嫡孫。

這仙家的傳統就是打了小的來了老的,結果那自不必說,就把那煉神期仙人給引了過來。仙人到底是仙人,就此定下了釜底抽薪之策。說起來也簡單,就是排干那雲夢澤里的湖水,讓那凶獸無所遁形。

斬妖除魔自然是時不我待爭分奪秒,來不及通知沿岸凡人,修士們就作起法來,於是……這雲夢澤沿岸一片汪洋,大小村莊盡成澤國。

周圍村莊的凡人命賤,死掉個成千上百對修士來說自然無傷大雅的事情。當然他們也不關心周圍村民秋天的收成沒了指望,這田地里水一時間又排不幹連著明年的早稻也無法播種,再加上家中房舍毀壞流離失所,更糟糕的是,天災之後必有人疫……

雪上加霜的是,這次做法改變了荊州東南部的氣候。讓這裡一向溫暖宜人的暖冬,在今年卻降下漫天大雪,嚴寒甚至讓從不結冰的江河上了凍。幸好黎山村中有改變氣候的法陣,不然連著黎族也要遭殃。

當然,這些小事和諸家高人就沒有什麼關係了。他們到最後也沒有擒住那凶物,心中豈不是還要鬱悶不快?怎麼還有心搭理這人間俗事?就連本地的仙家自嘆倒霉,也是在嘆息沒抓住這個機會在南離派的高人面前露臉。

無奈何,這些災民要麼出外投奔親戚,要麼去附近最大的城市鐵山城找食吃。

本來荊南算得上往外輸出糧食的魚米之鄉,本地糧食到了年節雖然貴上幾分,但是鐵山城外的貧民還將就吃得起。況且一般年節,這些人都回鄉過年去了,城中並沒有糧食缺口。

如今形式倒轉,這城市四周不知多了多少嗷嗷待哺之口。

說起來,黎大老闆也乘著這次飢荒的機會小賺了那麼一筆。

而巧的是今年天器門中有喜事舉行,鐵家中重要人物都去了本門拜賀,只留下幾個才具平庸旁支留在城內。他們只顧得自己在城內安度年節,混不知城外的凄慘之況,更談不上救濟了。

這些貧民眼看著都活不下去,便就把對仙家敬畏之心扔在了一旁,全都湧向城主府討口食吃。堂堂墜星湖鐵山城鐵家怎能受賤民勒索,也是主事之人仁慈,那鐵家只是出動族中私兵,把人群驅散了事。

這時候其中某些別有用心的惡徒便鼓噪起來,據說為首之人便是被稱為「磨刀老彭」的太平道妖人。他和教眾鼓動貧民來到庫區和糧行集中的東城,打砸店鋪倉庫,搶光了所有能找到的糧食

事發后,這些人也知道闖了大禍,一有所獲就帶著糧食逃出城外走避於四鄉。

消息傳到在天器門的鐵家族長鐵萬山耳中,讓他勃然大怒。馬上將族中優秀子弟派回城中追查妖人挽回顏面。

黎昭昌城中的店鋪也遭了秧,幸好是年節並未存放多少糧食,屋舍除了撞破幾塊門板也沒有多大損害。

看店的杜掌柜第一時間就用傳信符把情況報給東主。

說起來,傳信符這類玩意也是仙俠世界的特色產物。在這個世界,傳信符甚至不是仙家出品,掌握原理的話普通人都能做得出來。只不過是特殊手法和原料做的兩張一套的紙張,只要在一張上寫好字燒掉,另一張只要在一定的距離內自動浮現出另一張寫的信息。可以說是居家旅行必備之物。可惜價格貴了點,還是一次性的消耗品,所以還沒發展到某個世界人手一個個人移動信息終端的地步。

只是店面受到些損失倒也作罷,只是現如今城內糧價飛漲,在黎昭昌想來倒是個賺錢的好機會。

本來這黎山村前有條妙江直通那墜星湖,放舟而行的話也不過兩三天的功夫。可是今年卻難得被封了凍,行不得船坐不了舟。

這黎昭昌只能將家中田地和磨坊中使用的大牲畜都套了車,再問族人商借了十幾頭湊了二十輛車,準備運糧去那鐵山城再賺那麼一筆。

這條路一向平靜,再加上黎昭昌本身就是個「高手」。這黎家本來武風極盛,如今去城中除了二十個趕車的夥計和佃農,還有十幾個同樣也是在城中供職的族人一同隨行,這些人的身手都還不錯。

因此黎昭昌有恃無恐,也沒做什麼準備就直接告別家人,就提前帶著自家兒子踏上了旅程。

可是沒想到,剛出了村不過走了一晝夜的功夫就迎面撞上一大群流民。

這黎昭昌心中也是暗暗叫苦,自己來往於鐵山城和家中的這條路雖然不是很熱鬧,經過的村莊城鎮也不是很多,但他從未碰到什麼危險。就算有了米賊作亂,在他想來不過是些土雞瓦狗的饑民而已,等自己這行人拿出兵器自然就會退避三舍。

可是眼前四五百個流民雖然也有婦孺老幼,但是當先的一百多個的青壯手裡拿著各色兵器甚至有草叉鋤頭這樣的農具,有的甚至只拿著一根木棍。雖然兵器簡陋,卻有著一種肅殺之氣,看上去就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混戰之下這些糧車肯定是不能全部保全得住,何況族人一旦有了損傷如何向族親交代?難不成說自己捨命不舍財嗎。

但是這善財難捨,黎昭昌所運的糧食也不是大風刮來的。一向精明的他心中也有幾分僥倖,於是就和流民僵持了起來。

黎子昇雖然被護在後面,但是他乘著沒人管自行爬上糧車倒把場中情勢看個分明。

頭戴棉帽腳蹬棉靴穿著綴著皮毛領子新制棉衣的他,猶自覺得寒意侵襲。這少年不禁想到,真不知這些衣衫襤褸的流民怎生在這寒風冷雪之中走過來的。

那群流民中走出幾人,當頭一人抱拳朗聲道:「前面可是黎家商鋪的黎老闆?」

黎昭昌轉頭看看插在自家糧車上的認旗,也走了上去答話道:「正是在下。前面是哪位當家?」

「我姓彭!」說話的那人個子並不高大,只是骨骼粗壯,乍看上去就是一個粗手大腳的農夫。但是看他身形舉止卻自有一番氣度。尤其是臉上一把亂糟糟的虯髯和一頭亂髮,再配上刷子般的濃眉和銅鈴大的眼睛,讓他顯得頗為兇惡。

黎大老闆聞言倒抽一口冷氣:「彭磨刀!」

這彭磨刀不是荊南本地人,而是不知從何而來的流民。他自稱姓彭,還有著一手磨刀的手藝,因此大夥都叫他磨刀老彭,他索性就把「磨刀」當做了自家字型大小。

那磨刀老彭哈哈一笑:「原來黎大老闆也聽過賤名,那麼事情這就好商量了!這些車上運的可是糧食?」

黎昭昌從齒間憋出一句話來:「你待如何?」

這凶人倒是先作了個揖,抱歉道:「老彭我先陪個禮,在城中對黎老闆的店鋪多有衝撞是我們弟兄的不是。不過老彭我今天想和閣下做個生意。」

黎昭昌冷冷說道:「好,我家店鋪遭劫就先放過。只是你要做什麼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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