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游夜之宴(友夜之緣)(上)

第二章 游夜之宴(友夜之緣)(上)

人物:淺野美衣子鄰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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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吉與不幸皆是大材小用。

給我更多絕望、更多暗黑、

全心全意的墜落。

話說回來,據說十三號是一個月當中遇到星期五的機率最高的一天。

每年至少都有一次十三號星期五,平均每年會有三、四次。

仔細一想,對於既不是基督教徒,甚至無法區別新教徒跟天主教徒的我,十三號星期五的意義也只有隔天十四號是星期六。

如此這般。

翌日,五月十四日,星期六。我在位於千本通跟中立賣通交叉口附近的公寓里醒轉。一看鬧鐘,是下午三點五十分。

「真的假的?」

有一點,不對,是非常,不!是超級震驚。

對我來說,這是前所未有的睡過頭。下午才醒來,究竟是事隔多少年之事?況且還不是普通的下午,下午幾乎已經過了三分之一。這恐怕將成為我人生里決定性的污點,永遠都無法遺忘。

「不過,早上九點才睡,現在起床也是正常的。」

昏昏沉沉的頭腦終於恢復功能。

接下來。。。。。。

我抬起上半身。

兩坪大的和室、榻榻米、無燈罩電燈。充滿老舊氣氛的絕妙古典空間,甚而讓人懷疑從京都還是首都的時代就已存在。

租金自然便宜得要死。不用說,這時死的是房東而不是我,因此也無所謂。

迭好被縛,收進壁櫥。儘管沒有廁所跟浴室,至少還有洗手台,就在那裡洗臉。接著換好衣服。我的衣服少到沒得選擇,因此到這裡費時不到五分鐘。

打開窗戶,讓室外空氣流入室內。京都是非常了不得的地方,黃金周結束后就進入可以稱為夏季的時期。彷佛現在仍使用舊曆,秋春兩季都不存在似的。

就在此時,敲門聲響起。這棟公寓里並沒有對講機這種文明利器。

時間剛好四點。唔,巫女子看來是很守時的女生。我略感讚佩。諸如豬川老師那般嚴苛之人,別說是難以應付,根本就是找麻煩,但既然以人類自居,還是必須遵守模擬時鐘程度的時間。就這個意味而言,巫女子算是及格的人類。

「喔,來了。」

我卸下門栓(徹底發揮這棟公寓的復古氣氛),打開房門。但出乎預料的是,站在門外的卻不是巫女子。

「打擾。」

是隔壁的鄰居,淺野美衣子小姐。比我年長的二十二歲,自由業。獨鍾日式風格的大姊姊,現在也穿著「甚平」。順道一提,那件黑色甚平的背面寫著白色的「修羅」字樣。

日本武士般的馬尾獨具特徵,乍看下難以相處,但交談后其實人很好。略帶神秘性格的人物,然而包括此點特徵,我對她頗有好感。

「原來是美衣子小姐?早安。」

「嗯,你在睡覺啊?」

「嗯啊,稍微睡過頭。」

「現在這種時間已經不是稍微了。」

美衣子小姐輕叱。木訥的神情教人猜不出她究竟想法如何。雖然並非面無表情,但美衣子小姐的內定值是撲克臉,再加上過度欠缺變化,整體感覺跟面無表情相去無幾。

「啊,請進。雖然還是空無一物。」

嘴上說著一點也不誇張的客套話,我挪開身體讓出一條路。美衣子小姐卻緩緩搖頭,「不用,我只是來給你這個。」遞給我一個扁平的盒子。盒子外的包裝紙上大大地寫著「OTABE」。

「…」

「這是叫做八橋的京都名產。」

「我知道…」

「給你。很好吃。告辭了…我要去打工。」

美衣子小姐滴溜溜地轉身,「修羅」的字樣對著我。

為什幺是八橋?又為什幺要送我?沒有任何解譯是習以為常之事。

念及從沉默寡言的美衣子小姐口中問出來龍去脈的勞力,將意味不明當成理所當然比較輕鬆。是故,我只對著她的背影說道:「謝謝,我收下了。」

結果。

美衣子小姐停下腳步,頭也不回地問道:「你今天好象早上才回來,情況如何?」

「…」

牆壁單薄的公寓真討厭啊。

哎,倒也並非全是討厭的事。

「不,只是跟朋友徹夜聊天。背後沒有任何黑暗,也沒有任何色情。」

「朋友…你朋友的話,就是二月左右來過的那個異於常人的藍發女生?」

「那丫頭是強迫性的自閉…這次不是玖渚,是男生。」

「喔。」美衣子小姐點頭,一副興緻索然的口吻。假使告訴她「我跟最近鬧得沸沸揚揚的殺人鬼在四條大橋下徹夜聊天於是否會勾起她的些許興趣?

不,倘若是美衣子小姐,即便知道我並非開玩笑,說不定也只會「嗯…」的一聲帶過。

美衣子小姐信服似的嗯了幾聲,就徑自從木板走廊離去。大概是要去打工的地方吧。以前第一次發現她除了居家以外,外出時亦穿著那種甚平,就連我也忍不出驚愕出聲。

我關上門,返回房問。

嗯…可是,為什幺是八橋?話說回來,這個八橋跟我昨天買給智惠的生日禮物是一樣的。

可怕的偶然,看來大大失算了。

「嗯,也罷…」

我將兩盒點心迭放在房間一端。

一看時鐘,剛過四點不久。

接著三十分后,時間過了四點三十分。

「想也知道。」

我喃喃自語,躺了下來。

咳,巫女子不是四點要來接我嗎?

這肯定不會錯。我雖然會忘記事情,但不會記錯事情。既然如此,巫女子要不是在途中遭遇事故,要不就是迷路,或者她根本就是遲到大王,情況只有這幾種,不論她是哪種,現在的我都無技可施。

「來玩八皇后嗎?」

這個房間里當然不可能有西洋棋盤,因此遊戲是在我的腦海中進行。八皇后的規則非常單純明確。在棋盤上擺放八個皇后,同時每個女皇都不能被其它女皇攻擊。換言之就是一種頭腦體操。我迄今曾經多次玩過這個遊戲,當然知道正確答案;但是我的記憶力不佳,重複玩也很有趣。不,老實說不是很有趣,但至少可以消磨時間。

一開始情況還不錯,不過第四個女皇之後越來越棘手。漸漸開始發生衝突。皇後跟皇后終究個性不合,有道是一山不容二虎。再加上思考一旦太過集中於此,就會忘掉先前的棋子放在何處。如此一來,就得從頭來過。

這種必須分割腦部的緊張感真教人難以忍受。說來也很像在平衡木上行走的感覺,而棋子的數目越多,越接近正確解答時難度越高的特點,確實充滿了遊戲元素,娛樂度頗高。此外,失敗時的生氣對象也只有自己,這種悖理條件更加增添它的趣味性。

正當我在猶豫第七個皇后該放置於何處時。。。。。

「伊君!」

敲門聲響起。

棋盤被翻倒。

皇后散落一地。

那一瞬間別說思考,就連心臟都停止了。

確認時鐘,四點四十分。

「…」

我走向房門,打開門扉。這次總算是巫女子本人。粉紅色細肩帶背心、紅色迷你裙,裸露度雖高,不過可是十分健康、清爽的打扮。巫女子舉起一隻手說:「嗨!」

然後露出燦爛的笑容。

「伊君,古~~~摸~~~寧~~~」

「…」

「…」

「摸~~寧~~摸~~寧~~寧~~就好象都卜勒效應。」巫女子的笑容也不禁有些僵硬。

視線強作鎮靜地閃避我,微微側頭問道:「呃。。。我只是問問看,畢竟這種態度不太像伊君的風格…你是在氣我、恨我、怨我、咒我嗎?啊,不過詛咒好象很符合伊君。」

「…」

「我們溝通一下嘛。喂!別悶不吭聲的呀!伊君一不說話,好象會做出什幺可怕的事,巫女子不喜歡!」

「手掌。」

「咦?」

「把你的手掌,這樣伸到臉前面。」

「嗯。」

巫女子乖乖伸手。

我啪的一聲拍下去。

「嗚惡!」巫女子發出不像女生的悲嗚。我暫且感到滿足,轉身回房拿包包。呃,八橋放到哪去了…

「嗚哇,好過分喲…」巫女子不知為何邊說邊走進房間。「只不過遲到一下子,竟然暴力相向,好殘忍耶。就好象『將陪審團制導入日本司法體系,可是所有陪審團員都是小警察君』」

對巫女子而言,四十分鐘的遲到似乎是一下子。

我還沒出聲邀請,巫女子就自作主張地坐在房問正中央。「砰咚!」然後好奇地環顧室內,「啊…」一邊逸出欽佩莫名的聲音。

「嗚哇…什幺都沒有嘛…好厲害耶!」

「這種事被人佩服、讚美,也不會高興的…」

「真的沒有電視耶。好象以前的貧困學生。用螢火蟲的光芒苦讀似的!喂,這棟公寓里還有什幺人?」

「呃…一個自由業的劍術家大姊、一個拋棄塵世的老爺爺、一對離家出走的十五歲與十三歲的兄妹,再加上我,四間房間五個人。前一陣子還住了一個想當歌手的人,後來成功出道,到東京去了。」

「喔…挺熱鬧的嘛,有點意外。啊!那現在這裡有空房間啰?嗯…這種別有一番風味的房間也不錯,我也乾脆搬過來吧?」

不曉得她究竟看中這棟公寓的什幺?這間房間的哪裡?她居然冒出那種想法。「我勸你放棄比較好。」我提出由衷之見。

「那幺,差不多該出發了吧?」

「啊,不行喲,現在太早了。」巫女子慌慌張張地說。

「可是,不出發的話會來不及吧?我們已經比預定時間晚四十分了。」

「啊,是嗎?」

「不對,六點到就好了。小智的公寓也沒有那幺遠,所以五點半出發也不會遲到的。」

「對呀。」

巫女子豎起食指說。裝模作樣的動作也不能不說可愛,但也沒有特別誇獎的必要,因此我並未出聲。誇她兩句,萬一她得意起來就麻煩了。

「既然如此,為什幺要四點集合?」

「咦?…啊,那是因為…哎,原因很多…呃,因為巫女子常常遲到嘛,只是以防萬一、以防萬一。」

「換句話說,最壞的情況可能遲到一個半小時嗎…」

光想象也是非常可怕的事。

「嗯?」巫女子露出窺伺的神情,然後開朗地問:「怎幺了?」

「不…沒什幺,什幺都沒想。完全不覺得你應該替等待者想想、也不認為你至少該遵守自己指定的時間、更不認為遲到時應該打電話通知對方,還有應該尊重一下西洋棋盤。」

「西洋棋盤?」巫女子脖子一歪。

她當然不會知道我在說什麼。。

我發現放在房間角落的八橋,打開其中一盒。將整個盒子遞給巫女子。

「可以吃嗎?」

「沒關係。」

我起身走向流理台。原本打算泡杯茶,但沒有茶壺。想用鍋子代替,不過我也沒有瓦斯爐。

最後只好用水龍頭倒了一杯水,放到巫女子面前。

「…」

巫女子百思不解地看著眼前的液體,最後決定視而不見,沒有拿起杯子的意思。

「嗯…」同時擺出思考的姿態。

她喀啦喀啦地咀嚼八橋,「問這種事也很那個,莫非伊君很窮?」

「不,沒有特別缺錢。」

住在這種公寓里,或許一點說服力也沒有,但是這並非虛榮心作祟,是真的。

至少我的存款還足夠支付未來四年的大學生活,不必進行任何打工。那些錢雖然不是我賺的,不過目前是歸我所有。

「那伊君就是節儉成性啰。啊,是哲學家嗎?」

「我不太擅長花錢…是購物狂的相反。」

我邊說邊將八橋送入口中。

「喔…」巫女子也不知到底懂不懂,總之點了頭。

「…」

我從上而下仔細審視跪坐在榻榻米上的巫女子。嗯,倒也沒什幺不對,話雖如此,這個房間多了個巫女子,總覺得看起來有些不自然。該說是不太相稱?或者危機四伏?總之有種極度危險的感覺。

我站起身。

「咦?你要去哪?還有四十分喔。」

「四十分不是『一下子』?」

「嗚哇!伊君,那是討厭鬼的台詞耶!」巫女子故作誇張地向後一縮。「何必記恨成這樣?」

「開玩笑的。我們去吃一點東西吧?在這種什幺娛樂都沒有的房間大眼瞪小眼,一定很無聊吧?」

我將包包掛在肩頭,朝房門走去。

「唔,才不會呢。」巫女子略微不滿地唧咕,還是跟著我走了。

2

智惠住在西大路通與丸太町通交叉口附近的學生套房公寓。

單憑鋼鐵水泥的公寓外觀,就能猜出跟我那棟公寓的房租差距。五倍,說不定有十倍。

巫女子大概已經來過好幾次,大模大樣地進入玄關大廳,按下房間號碼。

「哈啰!巫女子是也。」

「喲…上來吧。」

對講機剛傳來懶洋洋的聲音,緊閉的玻璃門就「颼。」的一聲朝兩側滑開。

自動鎖的警備系統。不,倒也不是那幺誇張的東西。對於有意入侵的人來說,這種鎖有跟沒有都一樣。

「來,快點。快快快快。」巫女子穿過大門,催促似的招手。「在六樓喔,六樓!不快點不行!」

「六樓又不會逃走!」

「可是六樓也不會下來呀!」

「嗯,話是沒錯…」

我乖乖跟在巫女子後面。

「小智住的六樓是頂樓喔,而且是邊間,景色真的很棒。」

「喔…景色很棒啊。」

景色這種東西不是我那棟公寓所能苛求的。不過只要打開窗戶,我家前面也可以看見樹木。

電梯下來之後,兩人走進其中。

「秋春君大概來了吧?小實肯定已經到了…」

巫女子似乎非常開心。

看著她那種奔放的情緒表現,忍不住讓人覺得「有朋友真好」。姑且不管我的情況,對巫女子而言,朋友想必是很棒的。

在六樓走出電梯。巫女子快步跑過走廊,在最後一扇門前停步。然後向我招手大喊:「這裡、這裡!這裡喲!」我忽然想問問她是不是完全不在乎旁人眼光的人。

叮咚!巫女子按下電鈴,沒多久房門開啟,一個女生從室內探出。

「歡迎光臨…」

嘴裡刁著香煙,無精打采地打招呼的這個女生就是智惠?總覺得跟我的想象全然不同。

「喲…巫女子。真難得哪,這幺準時。」

長長的細卷褐發、牛仔褲、薄夾克的男性化打扮。身高可能比我略高。就算她說她明天會死,也讓人信以為真的病態體型(總之就是瘦),跟那種略帶狂妄的神情很搭。

「哈啰,小實!」巫女子向她敬禮說:「嗨~~~」

看來她並不是智惠,而是無伊實。

「喔。」無伊實發現我的存在。先是興緻勃勃、大刺刺地觀察我的全身上下,接著不懷好意地笑道:「跟你這樣面對面說話還是頭一遭啊,『伊君』?」

「啊。」我意興闌珊地應了一聲。「你好。」

她似乎很中意那種意興闌珊的態度,「哈哈哈」地放聲大笑。不太像女生的豪邁笑法。

「原來如此,你確實是很有趣的傢伙…我們應該很合。」

「是嗎?」光憑那一聲分不清是台詞或嘆息的「啊」就得出這種結論,我也很傷腦筋。

「我倒不認為。」

「哎,這種事不重要。那幺,你們進來吧…秋春那個獃子還沒到。剛才打電話給他,居然還在家裡。」

「嗚哇,秋春君還是老樣子哩。上次遲到也是說什幺『有時差問題』。遲到大王、遲到大王。」

巫女子完全忘記自己也是遲到天後。令人不敢領教的脫線性格。我一時也懶得吐槽,便默默脫鞋。

走過兩側分別是廚房跟浴室的短廊,後面有一扇門。是清楚區分生活空間的套房公寓。走在前面的無伊實打開那扇門。

後面是四、五坪大小的木板地房間。床鋪靠著窗戶,房間正中央的小茶几上散亂地擺著一些蛋糕、零食跟空玻璃杯。今天的派對大概是以喝酒為主。

那張茶几旁邊,有一個孤零零跪坐在地的女生。

這鐵定是智惠了吧。她比巫女子更嬌小,穿著草莓圖案的洋裝。綁著兩個馬尾,朝我們舉起一隻手說:「嘿!」

一如猜測是乖巧型的女生。不過,彷佛有某種怪脾氣。該說是難以相處的息氣?或者外表簡單,但無法看透內心的感覺?猶如被他人質問所有正整數相加總合是多少的感覺。

「不…」

這是戲言。不論是誰,跟初次見面的人對峙時都是這種印象。我跟智惠雖然不是初次見面,可是因為沒有記憶,不兔產生這種想法。

嗯,話說回來,我好象在基礎專題的課堂上見過她。我隔著茶几,在智惠的對面坐下。

「嗨。」

我試著輕聲招呼。智惠微微側頭,然後彬彬有禮地一鞠躬。

「今天謝謝你來。不好意思,強邀你參加。請多指教。」透明而冷靜的聲音,而且非常潤澤,毫無乾澀感。「以前就一直想跟你說說話。如果今天你也玩得盡興,那就太好了。」

謙虛有禮的態度,讓我有一點感動。最近(特別是這兩天)跟禮儀禮節這種東西都沒什幺緣分

「哇哈哈,大家這幺快就打成一片了呀。」

巫女子說著擠到我旁邊坐下。無伊實在她旁邊坐下。這幺一來,秋春君就是坐在我跟智惠的中問了。

「啊。」無伊實用手指按熄香煙,扔進煙灰缸。

「怎幺辦?新客人也來了,先開始嗎?為了那種王八蛋浪費時間也很蠢吧?」

「咦?不能這樣啦。」巫女子對無伊實的提案表示抗議。「這種活動還是要大家到齊才能開始,對吧,小智?」

「嗯,對呀。巫女子說得沒錯。」智惠點點頭。「既然知道他快到了,無伊實也有點耐性,好嗎?」

「我是無所謂啦…」無伊實偷看我一眼。「伊君覺得如何?」

「無所謂,我很習慣等待。」

這絕對不是「我很習慣別人遲到」的意思,可是為了這種事情爭執也很無聊,我於是這樣告訴她。「是嗎?」無伊實側頭。

「嗯,那就無所謂了。」

她說著又拿出一根煙。「嗯?」忽然瞄了我一眼問:「你不抽煙?」

「我沒有抽,不過你想抽就抽吧。」

「啊啊,不,沒關係。」無伊實把還沒點燃的香煙折成兩半,扔進煙灰缸。「有不抽煙的人在場時,我是不抽煙的。」

「喔…」

換句話說,巫女子跟智惠會抽煙?既然只問我,就是這個意思吧。喔…有一點意外。

「討厭!小實。你那樣子講,好象我也抽煙耶!不要那樣說啦!」

巫女子慌亂地大聲抗議。不知所措地看著我跟無伊實。雖然不知道為什幺,她好象非常不想被我發現她是抽煙者。

「你本來就有抽。」

「沒有!那只是陪你抽而已!」

「啊啊…是是是,我知道啦,抱歉抱歉。」

無伊實揮手打發像小朋友一樣耍脾氣的巫女子。智惠則是興緻盎然地看著她們倆。

嗯,立刻看出她們三人的角色關係。

總而言之,就是「好孩子、壞孩子、普通孩子」。

剩下就是秋春君扮演的角色了。

那個秋春君最後在六點三十分出現,換言之慢了三十分。

「抱歉抱歉,我以為趕得上,結果電車大爆滿。」

秋春君弔兒郎當地登場。

「嗯嗯,別在意。」

笑盈盈地迎接那個秋春君的智惠--好孩子。

「電車就算爆滿,也不會誤點呀!而且從秋春君住的地方到這裡,根本不用搭電車!」

就連這種客套話都要吐槽的巫女子--普通孩子。

「道個歉就想混過去?哼,給我先干三杯。」

將啤酒瓶遞給秋春君的無伊實--壞孩子。

「了了了了,唉,貴宮你別那幺急嘛。今天可是生日耶,birthday!可不是Mayday喔。嗯,我很會說話吧,喔?」

這時秋春君發現我,突然露出壞小孩的笑容說:「嘿嘿嘿,葵井,你真的帶他來啦?」

接著在我旁邊坐下,輕輕點頭說:「嗯,幸會。」

我也學他點點頭。

看起來非常輕挑的淡褐色的頭髮,街頭流行風。從大學生的觀點來看,是很常見的打扮,但是以鹿嗚館的學生而言,是很罕見的類型。看他的體格,大概有運動的習慣,不過是從事何種運動,就不得而知了。

「呃…什幺?嗯?咱們也可以叫你伊君嗎?」

「無所謂。」

「是嗎是嗎?嗯嗯嗯,你這傢伙不錯,是吧,葵井?」

秋春意有所指地看著巫女子。被指名的巫女子一臉為難地說:「咦?喔,嗯。」從她的反應看來,巫女子並不認為我是個好傢夥。不過,先前被我那樣戲弄,任誰都會這幺想的。

「那幺可以開始了嗎?」無伊實說。

她大概是這四人的領袖,專門負責發號施令。無伊實指著我說:「呃…你不喝酒嘛?」

我點點頭。

「喲?開什幺玩笑,不可以挑食啦,伊君。男人的交際豈能沒有酒精?對吧?對吧?」

「秋春!不許強迫別人參加你的個人嗜好!小心我殺了你!」

無伊實瞪了秋春君一眼。

適才那種懶洋洋的平穩氣氛早已蕩然無存,無伊實以利刀般的口吻續道:「咦?你忘記我上次說的話了?嗯?」

「…」秋春君一陣畏縮,臉上浮現恐懼之色。「啊啊,呃…」

「什幺『啊啊,呃…』?」

「那個,對不起。」

「什幺『那個,對不起』?你啊,跟我道歉有什幺屁用?」

秋春君猶如缺氧的金魚般張口結舌,然後看著我說:「對不起。」無伊實滿足地點頭說:「很好。」

「喲,抱歉了,伊君。這小子沒有惡意你就原諒他吧。」無伊實恢復先前的態度,對我投以一笑。「你沒生氣吧?」

「…啊,沒什幺,我無所謂。」

貴宮無伊實。的確是前不良少女。不,甚至不是「前」。我才想現在哪有人留那種細卷褐發…

就尊稱她一聲大姊頭吧。

那陣混亂間,巫女子已將發泡酒倒進杯子里,在大家前面排好。只有我面前放的是烏龍茶。

「好,誰來帶頭?壽星小智嗎?」

「嗯,說得也是。」無伊實催促智惠。「智惠,拜託了。」

「那幺,請大家舉杯。」智惠有些害羞地拿起杯子。

「慶祝我的二十歲生日,以及新朋友光臨…」

乾杯~~~

我將玻璃杯微微傾斜。

3

「朋友這玩意兒,該怎幺說?嘿,總覺得很那個啊?」

零崎曬笑道。

佔滿右臉頰的刺青醜陋地扭曲。

「是什幺東西啊?」

「搞了半天是問題喔?」我傻眼道:「我還以為你要發表什幺高論。」

「咦?別傻了。想知道自己的意見,當然要問別人了,是吧?所以,怎幺樣?你覺得呢?朋友是什幺?」

「也不用想得那幺複雜。一起玩樂、一起吃飯、一起傻笑。在一起就很輕鬆,就是這樣吧?」

「對!就是這樣,沒錯。這樣想的話,事情就簡單了。朋友這玩意兒很單純吧?一起玩樂、一起吃飯、一起傻笑、在一起就很輕鬆,正是因為是朋友啊。然後,相互幫忙的話就是知己,接吻的話就是情侶。喔,友情真是人生的寶物!」零崎嗤笑道:「那幺,問題就來了,就是那個!這種友情會持續到何時?一年後?五年後?十年後?或者是永遠?或者只到明天?」

「意思就是友情也有結束的一天嗎?」

「意思就是任何事都有結束的一天。」

「那當然了。沒有結束,哪來開始。這是最基本的必要條件吧?若想追求什幺,就必須有損失其中三分之一的覺悟;若想得到回報,就必須承擔某種程度的風險。辦不到的話,就不該有任何期待。」

「哈哈哈,你就是沒有任何期待的類型嘛。」

倘若終要失去,一開始就不需要。

假使終要結束,根本就不用開始。

伴隨痛苦的快樂是多餘的。

「笑什幺?你難道不是?」

倘若可以不用悲傷,沒有快樂也無所謂。

假使能夠不必失敗,沒有成功亦無妨。

必須承擔風險的進化是多餘的。

「嗯,可是這種東西,其實『無關期待與否』」

「沒錯。」

零崎笑了。

我沒有笑。

如此這般。

派對開始到現在過了三小時。

關於那三小時,沒什幺值得一提之事。畢竟沒有人希望自己喝醉的樣子被別人看見,更不可能希望被他人到處宣揚。

當下盡興的時候也就罷了,事後那個事實定然讓人羞愧。被酒精支配的時間以及其它正常的時間,儘管很難判斷何者才是當事人真正面目,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非理性的發酒瘋絕不是值得描寫的對象。

誠如浦島太郎所言「甚至無法以圖畫表現」。

然而,如果硬要試驗性地描述其中一小部份,就是以下這種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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