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察人期(殺人鬼) (下)

第三章 察人期(殺人鬼) (下)

然後對我露出商業化的笑容說:「那幺,請您到204號包廂。」我道謝后,進入電梯。204包廂在二樓。一下子就出了電梯,一邊確認包廂號碼,一邊在走廊前進。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啊!啊…」

才想居然有人唱這幺可怕的歌,果不其然正是204號包廂。我輕輕聳肩,沒敲門就拉開房門

「喔?」唱得正高昂的零崎發現我,「喲,不良製品。」輕輕豎起指頭。

我未加理會,徑自進入包廂,在沙發坐下。然後才說:「喔,人間失格。」

零崎放下麥克風,用遙控器切掉音樂。

「你再唱一下也無所謂,反正付了錢吧?」

「啊啊,不,其實我不太喜歡唱歌,尤其還要模仿別人。只不過打發時間罷了。」

零崎在我對面一**坐下。

「呼…」長長地時了一口氣。

「只不過相隔一天,怎幺說?總覺得好象過了很久哪。」

「是啊。」

我點點頭。

一邊點頭,老實說也很詭異。直到剛才為止,我都不認為零崎會在這裡。的確在前天。。。。。。

不,是昨天早上嗎?我們約好了。他說他會在這間卡拉OK,叫我一起來。可是我不認為零崎會在,零崎大概也沒想過我會來吧。正因為如此,我才會來;正因為如此,他才會等我。

「習慣等待」這句話的意味。

這亦一個矛盾所產生的合理。

接下來,我跟零崎就像第一次見面的那晚,開始說起無關緊要的話題。無聊的哲學、無謂的領悟、無關痛癢的人生觀。或者是稍微轉移方向,談談音樂(比如流行排行榜是如何產生)、談談文學(比如感動讀者的手法為何)。沒有特殊意義的閑聊。彷佛在相互確認某件事。

約莫過了四個小時的時候。

「喂,零崎。」我問道:「殺人是什幺感覺?」

「嗯?」零崎脖子一至,毫無任何感慨的反應。

「什幺感覺不感覺的沒有。什幺感覺都沒有哪。」

「什幺感覺都沒有嗎?比如快樂、感動、輕鬆這類的,都沒有嗎?」

「獃子,要是有那種感覺,不就是變態了嗎?」

零崎大模大樣地回答。變態殺人鬼還如此大言不慚?我雖然這幺想,但還是等待他下面的解釋「啊啊,所以說,我呀,確實殺了人,但並不是快樂殺人者。兩者間的區別很微妙,可是,有些事不是當事人的我所能解釋的。這種事,終究是由旁人決定。我也只能遵循那個決定。我的頭腦沒辦法思考太艱深的問題。」

「原來如此…或許是這樣。那我換個方法問。對你來說,殺人是什幺?」

「什幺都不是。」

那句話似乎帶有雙重含意。

沒有任何價值,

故而沒有任何代價。

「那我也還你一個問題啰,不良。對你來說,死亡是什幺?」

「你這樣問,我也不知該怎幺回答才好。可是,如果硬要我回答,嗯。。。就好象電池沒電吧?」

「電池?電池是指三號電池那種東西?」

「對,就是那種感覺。那就像是生命力吧?所以以這個例子來說,你就像是絕緣體。」

「你說得還真狠哪。」

零崎輕笑。

非常愉快地笑。

我笑的時候也是這樣嗎?

「嗯,我的問題也許太模稜兩可了。好,我這幺問好了。你知道殺人者的心情嗎?」

「嗯?還真是古怪的問題。的確很有你的風格。是呀,那種事不知道吧。」

「不知道嗎?」

「喔,第一,我不知道別人的心情。不管他們有沒有殺人,是不是殺人鬼。第二,我不知道自己的心情。你不知道自己內心的混亂究竟是什幺造成的。是故,我當然也只能回答你,我不知道殺人者的心情。」

「原來如此。倒也不無道理。」

「順道一提,我並沒有殺人的打算。」

零崎的語氣真的就像是順道一提。

「什幺意思?」

「問我是什幺意思的話,那又變成概念論了。總而言之,啊!假設說」零崎靜靜拿起包廂里的話筒。「不好意思,來兩客拉麵。」

過了不久,店員送來兩碗拉麵。

「吃呀,我請客。」

零崎說完,用筷子夾起麵條。

「這是在用餐。」

「嗯,不用說我也知道。」

「食慾、睡眠欲跟**是人類的三欲,好,我為什幺要吃東西呢?」

「那當然是為了攝取營養。」

「對,不攝取營養的話,人類就會死亡。因此用餐才會產生快樂。睡覺本身也很舒服,**那就更不用說了。不論是為了生活、或是為了生存的必要行為,其中必定伴隨某種歡愉。」

「嗯,這個道理很容易明白。所以?」

「別急著下結論。所以所以的,你是芥川龍之介啊?」

「咦?那不是太宰嗎?」

「是芥川啦,是太宰介紹芥川的逸文軼事。」

不管是何方大文豪,這種吐槽法也未免太奇怪,但我還是聽從零崎的指示,再度等待他下面的解釋。零崎彷佛故意讓人心焦似的沉默片響,然後開口道:「不過,假設有一個被用餐這個概念擺布的人類吧。換言之,就是食物給予味覺神經的刺激、通過嘴巴時的快樂、在口腔咀嚼時的歡愉、融合的食物成為流質穿越喉嚨時的愉悅。猶如滿腹中樞遭到破壞的飽足感、掌握腦內的幸福感。不是什幺營養去雲,就是『那種東西』,被食物本身迷得神魂顛倒的傢伙,就假設一個那種人吧。」

「哎,總之就是胖子。」零崎輕笑。

「對那種人而言,營養如何如何的妄語根本毫無意義。手段與目的本末倒置,原本的目的淪為附屬品。但這時問題來了。這傢伙可以稱做在用餐嗎?哎呀呀,你不用回答我也知道,絕對是否定的。這傢伙進行的行為不是用餐。只不過在吞噬用餐這個概念罷了。」

「所以,你只不過在剿殺殺人這個概念?聽來有點牽強啊。」我聳聳肩。「將吃飯的食慾和殺人的**相提並論是違背道德的。對你而言,目的從一開始就是殺人,不是跟某種東西交換那種捨本逐末的行為吧?」

「啊啊,真的是這樣嗎?這問題挺困難的。不,或者該說是微妙?要我說幾次都可以,我的目的不是殺人本身,當然也不是事後的『肢解』行為。」

「既然如此,究竟是什幺?真是莫名其妙的傢伙。」

「我可沒有你誇張。不過,我確實是莫名其妙的傢伙。我剛才不是也說我不知道了?話說回來,一開始追求的是緊張感。」

「緊張感?」

「對,英文有句話叫『highriskhighreturn』。日文就是『不入虎**,焉得虎子』嗎?殺人行為風險高,報酬卻少。沒錯吧?毫無效益,是獃子做的事。所以,大部份的殺人行為都是出於『無技可施』。都是『一時衝動』。那種傢伙明明沒有殺人的打算,但回過神來,已經殺了對方…然而…」

零崎從背心口袋裡取出一個看起來相當危險的刀械。

「這叫做雙刃匕首,是這樣握在手裡使用的匕首。我殺第一個人的時候,把這個刺入對方的右頸動脈,然後向旁邊一割。這是毫不拖泥帶水的殺人行為。既不想讓對方痛苦,亦不想讓對方難受,是一種乾淨俐落的溫柔殺法…我先聲明,我可不是在炫耀自己的手法喔。你應該也明白,自誇是人類所有行為里最卑劣的一種。炫耀壞事的傢伙是最沒水準的二次方。現在只是在揭瘡疤而已…說正經的,我只會這種殺人方法。對付你的時候也是一樣啊,我的鏡中盟友。」

「嗯,原來如此。」

「對了,假設我又跟你上演相互殘殺的戲碼吧。就理論而言,你當然有可能殺死我。但是,在你殺死我一次的時間內,我可以殺死你九千九百九十九次,你甚至來不及感到疼痛…哎,就現實來看,我跟你都只有一條命,這種比喻當然不倫不類。總之,我只能做這種『為了殺人的殺人』,因此可以斷言至今殺的八個人都是下定決心,並非出於『無技可施』。」

八個人。才兩天就已增加兩人。雖然是想當然耳,可是在我活著的期間,零崎也活著嗎?

「那我是獃子嗎?或許是吧。畢竟透過殺死對方這件事,我也沒有得到任何好處。不,好處是有。至少,還有錢包里的收穫之類的。」

京都連續攔路殺人鬼事件不可思議的地方之一,就是「被害者的錢被偷光了就變態殺人、異常殺人、快樂殺人的事件來說,這是相當罕見的,然而筒中緣由再單純不過,因為流浪漢的零崎需要生活費。

這個包廂費想必也是那個錢包支付的。這幺一想,就連這碗拉麵亦是罪孽深重,我邊想邊吸食麵條。

「不過錢這種東西工作就能解決,因此不是殺害目的。假使考慮殺一個人的勞力,打工一整天還比較輕鬆;但我卻選擇殺人。於是在這裡提出假說。」

「原來如此。總之就是『對零崎人識而言,風險本身是否就是報酬』嗎?」

「對!目的與手段的逆轉,或者同一化。行為本身就是目的,目的才是行為本身。達成目的之時,才是行為結束之時。這個假說其實還不錯。」

「可是這跟『失去目的』又有什幺不同?假設有一個喜歡看書的傢伙,到他的房間一看,整個房間都被書籍淹沒好了,但這傢伙還是繼續買書。買書或許是當事人的自由。然而,房間里的書已經多到他一生都讀不完了。話雖如此,這傢伙還是繼續買書。」

「嗯…啊啊,啊、啊、啊啊,我懂了、我懂了。你是指處理能力的極限嘛。因為逾越處理能力的極限,所以目的跟手段融合了嗎?真是石川五右衛門哪。『絕景啊!絕景!世人說春日美景是一目千金,在俺五右衛門的眼裡,卻是一目萬兩哪!』嗎?嗯…啊啊,或許是吧。」零崎不勝感慨地嘆息,將背脊埋入沙發。「可是啊,同類,即使真是如此,跟我也毫無瓜葛。至於理由,是因為剛才的假說徹頭徹尾地錯了。風險等於報酬這種愚蠢的公式,終究無法成立。那不過是理論遊戲。」

「喔…所以說?」

「現在開始就稍微接近一般論了。」零崎探出上半身宣言。「這是我童年的事。你也有過童年吧?我也有。那幺,我是怎幺樣的小孩呢?其實並不是特別奇怪的小孩,也相信神的存在。挨打會覺得痛,看見有人挨打會難過,具有那種平凡無奇的感覺。也有想讓鄰居開心的想法、也有感恩的心、也會無條件地愛上某個人。就是那種小孩…可是,假設我坐在這裡。既沒有看書,也沒有看電視,就這樣坐著。撐著下巴,放任思緒在天際遨遊,就這樣坐著。這時我發現自己不由自主地思考『要如何殺死人類這種生物』。第一次自覺時真的嚇死了…自己居然旁若無人地、稀鬆平常地思考、揣摩殺人的方法。察覺到那竟是自己,是最令人害怕的。」

「自覺嗎?可是這種事哪裡是一般論?根本就是極端誇張。換句話說,你天生就是快樂殺人者?」

「不是叫你別急著下結論嗎?我也曾經這樣想,但絕對不是如此。我也曾經以為自己是天生具有殺人意識與傷害衝動,但事實並非這樣。不是喔。一般論是從現在開始。。。我在鐵軌上奔跑。」

「鐵軌上…什幺跟什幺?」

「比喻啦,常有的比喻。在鐵軌上賓士的人生,不是常有人這樣形容?國中畢業進入高中、中學,自給自足地,有了戀人、進入社會、功成名就就是那種鐵軌。就跟那一樣,我是在殺人者的鐵軌上賓士。」

「你那種應該是偏離鐵軌的人生吧?」

「你還好意思說我?不過算了。這裡所指的鐵軌並不僅限於社會規範下的鐵執。當事人自己選定的鐵軌也無所謂。假設有一個男生,讀小學時崇拜鈴木一朗而想當棒球選手。那傢伙在那一瞬間,就替自己的人生鋪好了鐵軌。」

「原來如此。如果是這種表現,誰都可以在鐵軌上賓士嗎…呃,只要沒有中途退場的話。」

只要沒有受到致命傷的話。

只要沒有脫軌、翻覆的話。

「對,我的人生鐵軌不知是誰鋪的。也許是我,也許是我以外的某人。可是不管是誰,我都在那條鐵軌上衝過頭了。在未受致命傷的情況下跑得太快,永遠無法停止。踩剎車的這種想法甚至根本不存在。」

「啊…原來是從這裡開始連貫。」

換言之,目前是在「中途」。

而且,

剛開始賓士的自己,以及賓士到中途的自己,

絕對不可能是相同自己。

「對!這就好比『過去的咒語束縛』嗎?而且就像用軟刀子殺人似的磨難重重…在別人鋪設的鐵軌上奔跑的這種人生固然無聊。。。但即使是在自己鋪設的鐵軌上奔跑,倘若中途感到厭倦,也是一樣的。話雖如此,事到如今也不能喊停,而且有許多牽制存在。」

「不能怪罪他人,因此更加痛苦的意思嗎?」

「對,特別是對我這種格格不入的人。」

「那就放棄吧。你縱然沒有偏離鐵軌,也是偏離正軌的存在。」

「喲?真敢說。你自己也不是什幺值得稱許的存在。」

「至少我也算是正經的大學生…跟你不同。」

「講這種話不覺得空虛嗎?就跟對著鏡子問『你是誰?』是一樣的喔。」

「的確。」我點頭。

「總之,基於上述原因,我沒有執行殺人行為的自覺。因為殺人不是目的。有句話叫『猶如呼吸般殺人』,我的情況則是不殺人就會呼吸困難。為了在很久以前鋪好的鐵軌上賓士,必須給付車資。或者該說,就像不斷還錢一樣。總之…就是為了『剿殺殺人行為』。」

「過度觀念論,聽不太懂…不能以稍微現實論的方法解釋嗎?」

「沒辦法啊。畢竟人類是透過觀念來說話。如果要換成現實論…我殺人肢解×八,結束。」

「說得也是」

我嘆了一口氣,抬頭看著包廂的天花板。零崎的言論相當有趣,從中亦有新發現,但不能當作參考。

「嗯…我還以為殺人鬼最能了解殺人的心情…」

不過仔細一想,這也是正常的嗎?零崎殺人的方法跟智惠被殺的方法截然不同。我不認為沙咲小姐向我吐露所有真相,然而,智惠被細布條絞殺大概是真的。相對於此,零崎所犯的罪惡乃是使用刀械的人體解剖。共通點是給予他人死亡,但也僅止於此,其它完全不同。

零崎是隨機殺人,殺死智惠的犯人目標就是智惠。

那多半是出於怨恨。

濕稠稠、黏答答、令人作嘔的人際關係所產生,宛如**食物的東西。

「咦?那是什幺意思?」

「也沒有什幺意思。嗯,出了一點事,大學同學被殺了。」

「被殺了?你的大學同學嗎?」

「我不是這樣說了?嗯,一開始以為你是犯人,可是好象不太一樣。是使用布的絞殺。」

「啊啊,那不是我的風格。」

零崎揮動手腕苦笑道:「饒了我吧。」

「我想也是。可是,我以為殺人鬼應該會理解殺人鬼。」

「你誤會啦,真的很像你會發生的誤會。殺人的不是魔鬼,基本上都是人類。而且就像魔鬼不懂人類的心情,人類也不懂魔鬼的心情。就像是鴨嘴獸跟始祖鳥。」

儘管不曉得誰是鴨嘴獸,誰是始祖鳥,但事情或許就像零崎所言。零崎這一類傢伙只不過是特異、極惡,而且是由於數量稀少才顯得特異、極惡。

「話說回來,是什幺?那是什幺感覺的事件?」

零崎興緻索然地問。我判斷也沒有什幺好隱瞞的,就將沙咲小姐告訴我的事件概要告訴他。

巫女子的事、智惠的事、無伊實的事、秋春君的事。生日派對。零崎時而響應,時而神色複雜地搖頭,只有一瞬間露出煩腦的表情,最後「嗯…」地低語。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呀。原來是這種感覺、這種原因嗎?然後呢?」

「然後什幺?」

「然後就是然後啦。」

零崎飛快地啾了我一眼。我並未回答。就這樣沉默約莫一個小時,「好…我知道了。」零崎從沙發站起。

「走吧。」

「嗯?走去哪?」

「江本家。」

零崎彷若在提議前往知心好友家裡玩,不慌不忙地說完,就離開了包廂。我暗忖事情的發展正如我所料,亦從沙發站起。

包廂里殘留著吃到一半的拉麵。

5

「不過那個葵井啊…」在四條通往西走的路上,零崎滿不在乎地說:「我認為她肯定是愛上你了吧?」

「咦?」

對於零崎過度飛躍式的想法,我不禁愕然。

時刻已逾零時,到了十六日星期一。即便在東西主要幹道的四條通,車輛都很零星。除了偶爾跟大學生集團(大概是喝酒聚會的歸途)擦肩而過,人行道上亦沒有什幺人影。

仔細一想,明天有課。不但是第一堂,而且還是語言學(會點名)。我尋思今晚是不用睡了…

「呃…你說什幺?」

「所以就是那個葵井嘛!」零崎不耐地皺眉。

「聽過你的說法,我認為那個小妞肯定愛上你了。」

「不可能。你是聽了什幺才萌發那種誇張的想法?一點也不像你。基本上,巫女子有男朋友了。」

「沒有吧?」

「啊,是嗎?」這幺說來,她好象這幺說過,又好象沒有說過。「嗯…可是,我想是不可能的。她似乎對我頗有好感,不過那跟疼愛小動物是一樣的。而且是鬣蜥之類的爬蟲類。只是覺得『好可愛…』罷了。」

「還鬣蜥咧。」

零崎放聲大笑,

「那我就是變色龍了。」他笑了一會兒,「舉例來說…」又恢復認真的口吻說道。

「那個葵井,知道你家住址嘛?你不覺得非常奇怪嗎?一般人會去調查自己不喜歡的人住哪嗎?」

「根本不用調查啊,通訊簿上就有了。」

「就是這個啦。你自己不是說過了?你開學的時候去旅行了,是基礎專題嗎?不論是班級活動或上課,總之晚了一個星期吧?所以,製做通訊簿的時候,你根本不在學校,通訊簿上又怎幺會有你的住址?」

「啊…」

這是盲點。這幺說來,我也不記得自己跟學校同學說過住址,既然如此,通訊簿上當然不可能記載那棟骨董公寓的住址。鹿嗚館大學之中理應沒有人曉得我住哪。

「可是巫女子說她看了通訊簿喔。怎幺一回事呢?搞錯了嗎?可是不可能有那種錯誤吧?那幺,是她說謊嗎?」

「什幺說謊?我看根本是借口。她大概曾經跟蹤你吧?所以才知道的。」

「如果被人跟蹤,我一定會察覺的。」

「也許吧。總之,假設她是以某種不太合法的手段,預先得知你的住址。因為難以啟口,所以一時就搬出通訊簿的借口。」

「嗯。」

「所以啰,你想想看。哪有女生做到這種地步,就只為了得知『陌生人』的住址?男生也就算了,她可是女生喔。」

零崎露出令人討厭的奸笑。

「唉。」我嘆了一口氣。

「你的口氣好象對這種事很清楚嘛。」

「哎,算是天性吧。這也是一種性格。」

「不過,我還是覺得不可能。可以斬釘截鐵地斷言。」

「咦?你的自信根據是?」

「因為巫女子好象很討厭我。」

「咦?」零崎非常露骨地浮現「你這白痴在說啥?」的表情。「喂喂喂,你好歹也記一下自己說過的話嘛。你剛才不是說了?葵井對你有頗有好感。剛說完就自打嘴巴嗎?」

「不,這不是矛盾。我只不過沒有以二元論或布爾式思維推敲這個世界。需要我說明一下嗎?換言之…假設有一輛車子在這條路上疾馳。時速假設是五十公里。」

「喔,就是要問我那究竟是快是慢嗎?」

「嗯,你覺得呢?」

「是慢吧?這種時間應該可以開得更快。」

「那幺就假設油門踩到底的狀態。我不太清楚汽車性能的極限,就假設那輛車子的最高時速是兩百公里吧。現在這樣快嗎?」

「快啊,毫無怨言。」

「最後再想象沒有踩油門的狀態。現在如何?」

「什幺如何不如何?」零崎攤開雙手。

「沒有動的東西,又何來快慢?」

「即使硬要說的話?」

「那就是很慢吧?沒有動的東西不能說是快。」

「對,那幺再回到第一個的問題。時速五十公里是快是慢?如果是我的話,會這幺表現『快五十公里,慢一百五十公里』。」

「喔…」零崎贊同似的點點頭。有刺青的那一側臉頰微微扭曲。

「所以呢?從你的觀點來看,葵井對你的感覺是什幺?」

「嗯,初步估計是『喜歡七十,討厭五十』吧?」

「這樣也沒辦法變成『喜歡二十』啊。」

正是如此。人類的感情原本就不是四則運算這種附加理由所能通用。況且數字具有可以輕易取代、增加、流動的性質,因此更為麻煩。從觀測者的立場來看,終究只能以平均值表示。

「那幺,既然如此,你自己又是如何?」

「嗯?」

「你自己呀。你對葵井有多少喜歡?多少討厭?」

「喜歡零,討厭零。」

「嗚哇…」零崎發出略微退縮、抽筋似的聲音。「好狠…你這傢伙真無情哪。」

「殺人鬼還好意思說我?」

「啰唆的旁觀者!」

喜歡零,討厭零。

換言之就是漠不關心。

零崎說的那句台詞固然是戲謔性的誇張表現;然而,並不表示其中沒有真實的成分。

我,彷佛活著就能夠殺人,

乃是冷酷、乾涸的人類。

確實如零崎所言很無情。

可是在非現實的概念上,

我對陌生人無法抱持積極的感情。

「切…」「切…!」

「真是傑作。」零崎笑了。

「真是戲言。」我沒有笑。

「所以,除了念書以外,你沒有喜歡什幺人嗎?」

「嗯…我也不知道。」

「自己的事也不知道?」

「自己的事才不知道。」

「啊啊,原來如此。因為你是旁觀者嘛。別人的事當然比自己的事更加瞭若指掌。正所謂自己不能成為自己的觀察者嗎?呃…那叫什幺?好象有聽過那個。不確定理論?量子力學?幽靈的貓?」

「幽靈是錯的。」

「啊…是誰?因為是數學,一定是德國人才對…」

(註:零崎記錯了…薛丁格德語為Schrodinger,幽靈德語為Doppelganger)

零崎冒出莫名其妙的偏見,之後又陷入苦思。但終究想不起是誰的貓,「啐,混帳!」自己拉扯自己的左頰,「所以」最後鬆了一口氣似的說。

「我的結論就是,你這傢伙真是目中無人。」

「那大概沒錯。只不過…」

只不過。

我之後究竟想說什幺?是想說誰的名字嗎?我當然想過。然而,我不曉得那是誰的名字。

「…所以終歸是戲言啊。」

「喂…這就是你的託辭?」

等了這幺久竟得到這種答案,零崎全身虛脫般地重重垂下肩膀。雖然比不上巫女子,不過他亦是反應誇張的類型。

「唉,我也是半斤半兩嗎…或者該說,如出一轍。」

我們抵達西大路通跟四條通的十字路口。南邊可以看見阪急西院車站。最後一班電車早已離去,車站附近亦是空蕩無人。我們轉向北方。從這裡走到丸太町通,就是智惠的公寓。

「果然應該搭計程車的吧?現在也才走了一半哪。」

「太浪費錢了。或者該說根本就沒錢。還是你要請我?」

「不,在京都沒有學生會搭計程車的。」

「喔…我不是學生,所以不知道。」

這時疑問掠過腦海。我不知為何想起沙咲小姐那道銳利的目光,向隔壁的殺人鬼問道:「府警沒有通緝你嗎?」

「應該沒有。他們沒來找過我,我也沒被他們跟蹤過。」

零崎若無其事地說:「不過我倒是跟蹤過他們。」。外觀如此顯眼(而且還是臉頰刺青。東京也就罷了,這種傢伙在京都肯定只有他一個),居然沒被抓到?我不禁有些詫異,但仔細一想,顯不顯眼這種事,在這種情況或許並沒有太大的關係。

「咱們現在雖然要去江本家…」

「怎幺了?」

「你其實已經推測得差不多了吧?關於這個殺人事件。犯人啦,還有其它有的沒的。」

「推測啊。」

我重複零崎的話語。

推測這個狀態是否能夠稱為已經推測得差不多了?

「抱歉讓你失望了,老實說我目前也『不太清楚』。若是推理小說或連續劇里登場的名偵探---

名偵探。

紅色承包人。

「…也許就知道吧。」

「那倒也是。」沒想到零崎如此輕易放棄。

「不過,其實也不覺得有那幺難以解答。絞首后被殺死。地點在房間內。死亡時間局限於某一期間。嫌犯有不在場證明。只要情報再多一點,或者…」

況且,玖渚目前正在幫我搜集情報,而我也正要前去搜集那種東西。

「有沒有可能是偶發性的強盜殺人?」

「也有這種可能性,可是,因為府警那些人好象並不這幺認為。」

沙咲小姐跟數一先生他們倆的態度很不尋常。那種人不太可能為了普通的強盜殺人四處奔走。不過這也只是我的第六感。

「喔…」零崎興緻缺缺地眯起雙眼。「但我覺得你也不用這樣主觀調查啊。咦?是有什幺必然性或者現實性嗎?」

「沒有。討厭的話也不用陪我。就跟平常一樣去殺人肢解吧。」

「不,沒關係。今晚沒那個心情。」

我只是隨口調侃,沒想到他一臉正經地回答。

「而且這個主意畢竟是我提的。」

言談間,終於抵達智惠的公寓。警察似乎已經離去,跟車站附近一樣不見人影。我們走入玄關大廳。

「啊,對了,好象要自動鎖的卡片鑰匙嘛…」

「怎幺辦?」

「這幺辦。」

我向前面跨出一步,隨便按了一個房間號碼。

「喂?」

「對不起,我是302號房的,我忘了帶卡片出來,可以請您幫我開個門嗎?」

「啊,好,我知道了。」

喀噠一聲,玻璃門開啟。「謝謝。」我向素不相識的陌生人道謝,跟零崎迅速穿過那扇門。

「你這傢伙居然面不改色的說謊哪。」

「算是天性吧。」

進入電梯,到了六樓。一邊在六樓走廊前進,從口袋取出白色的薄手套戴上。

「很冒昧地問一下,你從一開始就準備手套的意思是…」

「嗯,原本就有此意。」

「啊…」零崎欽佩不已地嘆道,自己也從背心取出五指手套,換下目前戴的半指手套。這傢伙應該是平常就隨身帶才對。

接著兩人抵達智惠家門口。一拉門把,正如所料,上鎖了。

「所以,這裡要怎幺解決?」

「嗯,沒想過。要怎幺辦呢?」

「是喔?」

零崎這次傻眼地說完,從背心取出一把細刀,或許可以形容成尖錐的刀械,刺入那個鑰匙

孔。然後將細刀左右轉動,發出「喀啦」一聲嵌入聲。他拔出刀子,轉了一圈收回背心。

零崎拉開門把。

「開了喔。」

「真是粗心哪。」

「就是說嘛,誰知道殺人鬼會不會突然出現。」

我們相互聳肩,進入房裡。

走過夾著廚房跟浴室的短廊,穿過起居室的門扉。房間跟我星期六前九時差不多。物品位置多少有些改變,不過想必是警方搜索現場時造成的。

接下來。

在房間中央附近。

有一個白色膠布圍成的人形。

「咦…」零崎興緻盎然地說:「真的會做這種東西喔?還真像連續劇或漫畫。搞什幺?江本這小妞跟我差不多高嘛。」

「好象是。」

以女性而言,智惠是略偏嬌小的類型;不過以男性來說,零崎的體格非常迷你。縱使沒有一模一樣,或許接近到可以互換衣服。

「對了,我喜歡高個子的女生。」

「真的嗎?」

「對,不過高個子的女生都很討厭矮個子的男生。」

「可是,你殺的六個人里,都沒有高個子的女生。」

「誰會殺自己喜歡的女生啊,獃子!」

零崎怒不可抑地說。看來這個問題挺複雜的。

言歸正傳。

我將目光移回地板上的膠布。智惠大概是被某人勒住脖子,在這裡倒下氣絕…然而,一旦用這種膠布表現,就完全感受不出真實性。這時,我轉頭一看,零崎居然在默禱。閉著雙眼,雙手在胸前合十。

「…」

我猶豫片刻,也跟著一起默禱。

接著再開始檢查膠布周圍。

「嗯…」

膠布圍成的人形右手上,因為光線昏暗看不清楚(話雖如此,也不能開燈),不過有一個黑色膠布圍成的小圓。

似乎是搜證時標出的某種紀錄。

「咦?是有什幺東西掉落在那裡嗎?」

「哎,你看清楚嘛。」零崎在我旁邊蹲下。「這裡有寫字喔。」

「該死的,要是光線再亮一點…」

「再等一下嘛。等會眼睛就會習慣了。」

零崎從容不迫地提議,現在也只能如此了。

不久,視力開始適應黑暗。

短毛地毯。

那個表面。

紅色文字。

「這是Y分之X嗎?」

兩人同時開口。

首先是草書的X,下面是斜線。然後再寫著草書的Y。筆跡潦草難以辨識;然而,這個字體也只能如此解讀。

「X/Y…什幺東西?」

「天曉得…」

「紅色的,這莫非就是傳說中的血書?」

「不,好象是油性筆。」

我邊說邊站起。

留在屍體右手附近的文字。

換言之,這就是傳說中的死亡訊息?

「不,也許不是右手吧?光從膠布來看,也不知道屍體究竟是趴著還是仰卧。」

「啊,說得也是。不過零崎,如果不是趴著,應該不能寫字。姑且不管這到底是不是智惠寫的。」

「嗯,原來如此。也可能是犯人自己寫的。不論如何,X/Y是什幺意思?是數學嗎?可是又不是數學式,也沒辦法繼續算下去。」

「說不定是寫到一半。」

「啊啊,既然如此,那真是無技可施了。這後面會是什幺樣的式子,誰想得出來?」

零崎邊說邊走到房間角落,背脊靠著牆壁坐下。然後大大地打了一個呵欠說:「你知道了什幺嗎?」

「光是死亡訊息也是收穫啊。接下來…」

環顧室內,終歸沒有打鬥的痕迹。看不見任何損壞的物品。就眼前的情況來看,應該也沒有遺失任何東西。

「果然不太可能是強盜殺人…」

這幺一來,還是怨恨嗎?然而兩天前剛滿二十歲的女生,又何以遭人怨恨到必須除之而後快的地步?

我一邊思考,同時搜索房間。警察當然徹頭徹尾地搜過了,不過為了促進想象力,必須像現在這樣親身觀察事件現場。

這亦是為了將來的準備。

「搞什幺嘛。」

零崎看著我的動作說。從他的態度判斷,大概無意出手幫忙。而我當然也並未期待,我不是那種對水面有任何期待的機會主義者。

「沒想到你對這種情況還挺熟練的。」

「因為我是經驗者。」

「是什幺樣的經驗,才能讓二十歲上下的年輕人損壞到這種程度呢?我可是茫無頭緒哪。」

「我可不想被殺人鬼這幺說,這件事就算了吧?說得也是,我的人生確實不太正經。不,或許很正經吧?只是我自己不太正經。」

「喔…我雖然不是很喜歡自己。」零崎淡淡地對著我的背影說:「不過一看見你,就覺得自己還算正常。」

「那是我的台詞吧?我固然是很脫離正軌的人,不過沒有你誇張。一想到這兒,就略感安心。」

「是嗎?」

「是吧?」

「嗯…人類為何會死?」

「因為被你殺死了。」

「是沒錯,不過我不是指這個。呃…。是什幺?細胞凋亡?進化論?遺傳基因?癌細胞?自殺基因?那種感覺的東西。或者該說是功能極限?」

「這幺說來,我聽說人類存活的極限是一百一十歲左右。無論是什幺年代、哪個地區,都是如此。」

「喔?」

「總之,就是生物多樣性的問題。不過,縱然真的長命百歲也沒有意義。就算活了兩百年、三百年,我覺得也毫無意義。我至今活了十九年兩個月,老實說真的很膩。」

「厭倦了?」

「不,就好象變得無法忍耐的感覺。現在還無所謂,可是一直這樣下去的話…是啊,再兩、三年左右,可能就會面臨對現實處理能力的極限。」

「咦?不過,這樣不就是那個?你十四歲的時候也應該想過相同的事吧?自己可能會在數年內自殺之類的。」

「有想過。可是因為沒骨氣,所以沒自殺。」

「chicken!」

「對啦!嗯,我從以前就想變成鳥。」

「就算那是真的,你也沒想過要變成**?雞是不會飛的喔。」

「開玩笑的。不過我也想過,活了十年、二十年的人,倘若從沒想過死亡或上帝,要不是極度弔兒郎當,肯定是無可救藥。」

「上帝跟死神嗎?」

「對,只是一般人在那之前就應該學過生的意義。因為既然要思索死,生是不可缺乏的。要思考死,首先必須學習生。就像人們常說『若想殺死對方,無論對方是何方神聖,首先該對象必須是活著的』。我今後無論如何努力,都無法殺死約翰。藍儂。」

也無法殺死江本智惠。

「所以,零崎,活著又是什幺?」

「就是有心跳啰?」

零崎語氣輕鬆,大概是在隨口應付。

「不對。」我回答。

「生命行動跟活著並不是相等的。姑且不管這些,假設有人在生以前先學習死,他究竟會成長成何種人類?不,那種人是否能夠稱為人類?身為生物卻想著死,在開始以前考量結束。對於那種存在,我們應該如何稱呼?」

「那就是死神。不然的話,是啊…」

驀地變成探索的眼神。接著,零崎難以啟齒似的指著我,緘口不語。確實無須任何言語吧。

「這終究也只是精神論。」

我下結論似的說。

借口。

「嗯…剛才也問過了,你做到這種地步…這種地步是指干出非法入侵民宅這種事,虧你還是旁觀者,竟然挺身而出調查事件…是有什幺理由?」

「有啊。」

我回答。其實是打算回答「沒有啊」但衝口而出的卻是肯定的話語。究竟哪個才是實話,

連我自己亦無把握。

「喔…你對葵井既不喜歡也不討厭吧?既然如此,你根本沒有必須行動的理由吧?你跟其它三人只是偶然邂逅…啊啊,原來如此。」

零崎說話間想到了什幺,「砰」地一聲擊掌。

「為了江本智惠嗎?」

智惠。

迎接生日,在翌日慘遭無情殺害的可憐少女。

假使僅是如此,我不會有任何感覺。地球背面的飢餓孩童被炮火擊斃,我亦不會有任何感受。在遙遠異國發生地震,數萬人民因此死亡,我仍舊毫無感覺。不論自己居住的城市是否發生

攔路殺人鬼事件,又與我何干?如此這般的自己,唯獨為友人之死感到悲傷、難過與憤慨…

我的精神並未寬容到能夠吞嘸這種矛盾。

然而。

即使如此,仍有例外。

「我想跟江本智惠再多交談一下。」

「…」

「只是這樣,真的。」

「原來如此。」零崎額首。

「無論如何,這確實是傑作啊。」

誠如零崎所言,我沒有必須做這種事的必然性,儘管不至於說這一點也不像我,但此刻的行為確實偏離我的風格。

我認為自己在做傻事。然而,我不覺得自己做錯了。

零崎大大地打了一個呵欠。

「無聊的話,你可以先走。」

或者該說,他根本是妨礙。

可是,零崎緩緩搖頭。

「無所謂而且要是我回去了,你怎幺鎖門?」

「其實我擁有不用鑰匙也可以讓門鎖落下的技術。」

「真是沒用的技術…」

這當然是說笑。

零崎接著閉上眼睛,沉沉入睡。我感受著觀看自己的睡臉那種不可思議的異世界感受,同時探索智惠的房間到凌晨四點。話雖如此,並沒有發現任何有助解決事件的線索。

「可是…」

這種事或許根本就不重要。事實上,我到後半段時已然失去想要搜索什幺,想要調查什幺的心情,只是俯視著房間中央的人形膠布,任時間流逝。

然後開始回想。

星期六晚上,在這裡度過的時間。

亂七八糟,毫無道理可循。

只有胡鬧的那段時間。

倘若容許些微浪漫的說法,這對我而言,或許就像對智惠的追悼。這才是一點也不像我的解釋,但我覺得這種想法也不壞。

就目前來說。

「好,走吧。」

「滿意了?」

「嗯。」

「那就好。」

離開公寓,便跟零崎分道揚鏢。

沒有告別的言語,亦沒有約定下次見面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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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察人期(殺人鬼)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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