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生 第2章
當他走進寶德教授的住所之際,看到了另外兩個荷蘭人,一個是荷蘭藥商,另一個是政府人員,阿尼密曾經見過他們一次。
那政府人員一見阿尼密,就攤著雙手說道:「實在太不幸了,寶德教授竟然會死在一群暴徒手下,想想看,他畢生都從事著救人的工作。」
阿尼密說道:「你不必再說這些了,紅霞呢?」
藥商道:「那白痴--」
藥商才說了兩個字,阿尼密就向他瞪了一眼,由於阿尼密的眼神,是如此詭異和陰森,令藥商打了一個寒噤,不敢說下去。
政府人員道:「幸而她不知道什麼叫悲傷,所以她一點也不覺得怎樣--」
他頓了一頓,現出疑惑的神情來,道:「你是怎麼知道寶德教授的死訊的?事情才發生了三小時,我也是才接到這個消息。」
阿尼密並沒有回答,因為他根本就是個不喜歡說話的人,他向前走了,就在這時,一個印尼老婦人奔了出來,用印尼話叫道:「快去看,太太她……她……」
老婦人是寶德教授雇來照顧紅霞的,這時她慌張得連話都講不下去,阿尼密連忙向內走去,政府人員和藥商,跟在後面。
他們才來到卧室的門前,就聽到「砰」地一聲響,卧室的門,打了開來,紅霞一手扶著門,站著。
她的身子,劇烈地發著抖,口唇也在顫動著,汗珠像雨一樣地自她的額上流下來,誰也看得出,她正在極痛苦之中。
藥商首先失聲叫了起來,叫道:「快快請醫生。」
阿尼密冷冷地道:「不用。」
他踏前一步,抓住了紅霞的手,紅霞的手板,也立即緊緊地握住了阿尼密的手。
阿尼密直視著紅霞,他詭異的雙眼,閃閃生光,口中不住地道:「教授,慢慢來。」
政府人員和藥商駭然互望,而紅霞的神情,變得更痛苦,她全身都被汗濕透了,衣服貼在身子上,口中發出一種怪異之極的響聲來,雙眼瞪得極大。
藥商忍不住又失聲叫了起來,道:「我去找醫生。」
他一面叫著,一面返身就奔了出去。
阿尼密仍然握著紅霞的手,他已經可以感到,同樣緊握住他的手的,不是紅霞,已經是寶德教授,寶德教授需要支持,他一定遭遇到了極大的困難,不然,是不應該出現這樣情形的。
藥商一面在向外奔著,一面還不斷發出可怖的叫聲,因為那時紅霞的情形,實在太令人害怕了,阿尼密也不由自主喘起氣來,突然之間,他又聽到了寶德教授的聲音:「我不能成功,她的腦組織全被病菌破壞了,我無法成功,她的腦組織完全不能接受腦電波,也無法發出腦電波,我不能成功。」
阿尼密立時作出了回答:「放過她,找另一個人吧,你正使她蒙受極大的痛苦。」
阿尼密將他的想法,接連傳達了兩次,他像是聽到了一下長長的嘆息聲,陡然之間,在劇烈顫抖著的紅霞回復了平靜。
她雖然還滿臉是汗,有著剛才痛苦掙扎過的痕迹,但是前後相差,只不過一秒鐘時間,她的神情,已經完全恢復了平靜,就象是什麼也未曾發生過一樣,在她臉上所浮現的是那種茫然的,對她身外所發生的一切變化,全部無動於衷的那種神情。
阿尼密也嘆了一聲,他慢慢地鬆開了紅霞的手,他知道,寶德教授的那一組腦電波,已經放棄了進入紅霞腦中的企圖,他會去找另外一個人。
阿尼密當然無法知道,那組腦電波會去找什麼人,但是他卻可以肯定,寶德教授是一定不肯就此算數的,因為寶德教授在臨死之際,他的願望是如此之強烈,已經是沒有任何方法可以將之改變的了。
藥商帶了醫生趕到,紅霞已經完全恢復了寧靜,阿尼密沒有對任何人說出真相來,因為他知道,就算他將他知道的源源本本說出來,也不會有人相信他的。非但不會有人相信他,而且還要斥之為荒誕無稽,人類有許多弱點,就是以為自已所能預料得到的時代,是最先進的時代,人類在如今,還看不到腦電波的奇妙的存在,所以用現代科學的眼光來看,那的確是荒誕的,但是,現代科學是多麼的可笑,在科學的大道上,二十世紀的人類,只不過剛起步而已。
阿尼密回到了自己的住所,他在等著寶德教授,再來和他通訊息。
阿尼密一直等到了午夜,才又得到了寶德教授的信息:「我考慮了很久,你說得對,如果我侵入一個人的腦部,實際上,等於是將那個人謀殺了。」
阿尼密噴著煙:「事實上,只怕也不可能,你要侵入另一個人的腦部,就必需先排斥這個人腦組織所發出的電波,就算你的腦電波特彆強烈,能夠暫時壓制原有的電波,你也要不斷受到原有電波的干擾。」
寶德教授的回答,來得遲了好久:「那麼,我應該怎麼辦呢?」
阿尼密想了一想,才有了回答:「你要去侵佔一個已經有思想的人的腦部,那情形,等於是你用同樣的周率,去發射聲波一樣,像無線電台,同樣周率的兩個無線電台,是一定要互相干擾的,你何不選擇一個,未有過的周率呢?」
寶德教授嘆了一聲,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阿尼密挺了挺身子:「去找一個腦部組織已大致完成,但是還未有思想的嬰兒胚胎。這是我的意見,不但你可以將你自己的思想,毫無保留地注入,而且,你可以有更多時間,來完成你未竟的理想。」
阿尼密對自己的建議,有點緊張,如果寶德教授真照他的話去做,那麼,這無論如何,是一件對生命有極褻瀆的事,他感到自己是在侵犯造物主的權力了。
寶德教授的反應極快:「多謝你提醒我,我決定這樣做,再見,我的朋友。」
阿尼密身子震動了一下,他還想和寶德教授討論一下細節問題,但是已得不到任何信息了。
他知道,電波的速度,和光相類,這一下子,寶德教授的腦電波,可能已經到了千里之外,進入了一個嬰兒的才形成的腦組織之中的了。
他舒了一口氣,他知道,從現在起至多五個月之後,世界上就會產生一個極其偉大的人物,這個人,一生下來,就是生物學,醫學界的權威,因為他承受了寶德教授的全部腦電波,他根本就是寶德教授。
阿尼密又想起了中國人的古老傳說:人死了之後,到一個叫作「陰司」的地方,每個死人的靈魂,都要喝一碗「孟婆湯」,喝了「孟婆湯」之後,就會將以往一生的一切經歷,盡皆忘懷,又去投胎,開始另一個一無所知的新生命。
如今,寶德教授的情形,和中國人所謂的「投胎」是很相類的。所不同的是,他沒有喝「孟婆楊」,他記得他前生的一切。
口口口
「非人協會」的大廳中一片靜寂。
每一個會員的視線,都集中在阿尼密的身上,而阿尼密已講完了他的故事。
范先生輕輕咳了一下道:「阿尼密先生,你是說,再有五個月,寶德教授就會出世?」
阿尼密道:「正確地說,應該是至多還須要有五個月,因為,從他死直到現在,已經快半年了。」
瘦長的會員道:「你知不知道他找到了甚麼地方?甚麼人?何時出世?」
阿尼密搖頭道:「全不知道。」
卓力克先生吸了一口氣,道:「不知道也不要緊,那一定是十分容易找的,試想想,一個才出世的嬰兒,就有了寶德教授生前的一切知識,這樣的嬰兒,一定轟動全世界,根本不勞我們去找。」
阿尼密緩緩地道:「是的,我也這樣想,所以,雖然他去得太勿促,我沒有機會和他作進一步的交談,但是我也不覺得有甚麼損失,因為我根本不需要去尋找,他只要一出世,我一定會得到消息的。」
鎊人都點著頭,一個一出世就有著寶德教授這樣學識的嬰兒,當然會轟動一時,那是毫無疑問的事情了。
阿尼密又道:「我之所以要推薦他入會的理由,是因為他是世界上唯一有過兩次,或者更多的生命,但是除了他之外,沒有人記得前一次生命的事。」
卓力克先生立即點頭表示同意,說道:「而且,他比我們,多了一倍的時間,來從事他的工作,時間本來是人類最大的敵人,他雖然未曾克服時間,但是,他至少使時間延長了一倍的。」
范先生道:「誰說他沒有克服時間?說不定,當再下一次他面臨死亡之際,他還可以再來一次,將他兩生所積聚的知識,再來一次『投胎』,如果這樣繼續下去,時間對他的威脅,就完全不存在了。」
身材瘦長的那位會員嘆聲道:「這才是真正的永生不滅,毫無疑問地,他可以成為我們的會員。」他講到這裡四面看了一下,顯然所有人全同意了,他才接著道:「我也要推薦一個會員,我所要推薦的,是一個--」
這個會員和他要推薦入會的新會員的事情,必需暫時擱一擱,因為阿尼密的故事,還沒有結束,結束的只是正篇,還有續篇,未曾開始,所以在時間方面,要跳躍一下,這一跳,是三十年的時間。
從阿尼密在非人協會的大廳中,說出了他和寶德教授的交談之後,時間一直不停地向前進。
從那一刻開始,阿尼密就一直在等著,等候著傳出一個偉大的,從來也沒有的嬰兒誕生的消息,可是他卻一直沒有等到這個消息。
在接下來的幾年之中,正是第二次世界大戰,戰事最激烈的幾年,阿尼密雖然覺得焦急和驚詫,驚詫於他何以未得到再生的寶德教授的消息,可是他的心中,還有一定的安慰,他想,戰事如此激烈,世界各地的消息傳遞,都受到阻隔,所以他才未得到任何信息的。
但是,一九四五年之後,戰事結束了,再接下來,除了韓國和越南的戰爭,堪稱大規模行動之外,全世界是在一片昇平之中,但是阿尼密仍然得不到任何信息,好幾次,他集中精神,想和寶德教授「通話」,但是一點結果也沒有,這種情形,可以使阿尼密肯定,寶德教授那一組腦電波,一定是不再在遊離狀態中,而是有了寄託,也就是說,是在一個人的腦中。但是,這個人在那裡呢?
一直到了一九六O年,阿尼密無法再等下去了,算起來,再生的寶德教授,應該已是二十歲出頭的人了,何以還一點沒有他的消息,那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
於是,阿尼密決定去尋找。
阿尼密的第一個步驟,是遍訪世界各地,有成就的,和寶德教授前一生,作相類似研究的學者,他希望在這些學者之中,發現再生的寶德教授,因為,二十歲以上的寶德教授,無論如何,早應該在學術上,出人頭地的了。
阿尼密足足花了兩年時間,從事這項工作,在那兩年之中,他足跡遍世界,會晤了超過一千名以上的這方面的專家,可是,他失望了。
他沒有找到寶德教授。而令他肯定寶德教授並不在那些人之中,是有充份理由的,因為那些專家,權威,他們目前的研究工作,甚至還沒有達到寶德教授的水準,由於接之而來的一連串暴動,戰爭,寶德教授當年研究的成績,已經蕩然無存,研究者需要從頭做起,他們之中,有的遵循著寶德教授早期已經發表過的報告的方向在繼續,有的自辟方向,但是沒有一個取得顯著的成績。
如果這些專家的腦中,有著寶德教授已積聚的一切知識,那是不會有這種情形。阿尼密覺得十分失望,寶德教授到那裡去了呢?或者說,他那一組強烈的充滿了知識的腦電波,到甚麼地方去了呢?
阿尼密並沒有放棄,他繼續在高級知識份子之中,尋找寶德教授,又花了兩年,他才改變了方法,他仍然旅行世界各地,但是不再在專家身上著眼。
他設想,寶德教授的「投胎」行動,可能受到了若干的阻礙。生命畢竟是奇妙的,不可捉摸的一件事。寶德教授事先也未曾料到,他要佔據紅霞的腦部,會受到障礙,那麼,誰又料得到,他想進入一個胚胎之際,是不是會有意外呢?
所以,有可能,寶德教授並不能保留他原來所有的知識,不過,阿尼密堅信,只要寶德教授的腦電波,能成功地進入一個人的腦中,那麼,這個人必然和普通人有著完全不同之處了。
所以,他第二步的目標,放在年輕而在科學上已有成就的人身上。
這次的目標更廣,他足足花了四年的時間,而仍然一無所獲。
阿尼密已經幾乎要放棄了,因為他想到,那一組呈遊離狀態的,由寶德教授臨死之際,發射出來的腦電波可能已經原因不明地突然消散了。
如果這組腦電波已經消散了的話,那麼,他的努力就完全是白費的了。
阿尼密因為想到了這一點,而休息了半年之久,直到他越想越覺得這種可能性極其稀少,才又開始行動。
這一次,他的目標又變更了,他到處尋找一個人出世就有異樣特徵的嬰孩。他要找的是一個一出世就能表達自己有思想的嬰孩,譬如說,一出世,就會說話的嬰孩。
他一面旅行世界各地,一面通過各地的報紙,電台,電視,刊登廣告。一時之間,他的這種行為,反倒成了世界性的花邊新聞。
這樣,在失望的期待中。又過了五年,算來,已是寶德教授逝世之後三十年了。
阿尼密的臉上添了不少皺紋,頭髮也全變得銀白色了,所沒有改變的,是他那一雙眼睛,仍然充滿了神秘而又懾人的光芒。
在寶德教授逝世三十年的那一天,阿尼密又來到了印尼的首府耶加達。
在這三十年之中,印尼經歷的變化,也是驚人的,它早已成了一個獨立國家,而且,還經過一切劇烈的政變,蘇加諾也已經下了台。在和阿尼密有關的方面,紅霞也早在十多年前死了。
阿尼密在到達耶加達的第一天,就來到寶德教授下葬的一座公墓之中。寶德教授的葬禮,當時在十分草率的情況下進行的,他的屍體,一直靜靜地躺在這座公墓的一角,沒有人掃祭。
阿尼留在寶德教授的填前,站著,一動不動,直到午夜,他知道人所發出的腦電波,和這個人的肉體,有著一種微妙的聯繫,在一個已死的人的屍體近處,特別容易接到這個人臨死之前所發出來的腦電波。他希望能和寶德教授,再有聯絡。
但是阿尼密的等待,所帶來的是再一次失望,公墓中靜得一點聲音也沒有,阿尼密在超過八小時的佇立之中,沒有得到寶德教授的任何信息。
阿尼留在凌晨兩點回到酒店,第二天一早就醒了,打開報紙,報上照例有他刊登的廣告,找尋一個一出生就能說話的嬰孩,這個嬰孩,約在三十年之前誕生。
阿尼密所住的是一座著名的酒店,住客全是有身份的人,而阿尼密在廣告之中,是寫明聯絡地點,所以在酒店的餐廳,酒吧之中,他成了一個眾所矚目的怪人。
便告一連刊登了三天,那一天晚上,當他從外面回來時,一進門,一個侍者便對他道:「阿尼密先生,有一個人等著見你。」
大酒店的侍者,都是受過訓練的,侍者口中不說「一位先生」,而是說「一個人」,由此可知,這個人,一定不會是甚麼受歡迎的人物。
丙然,阿尼密循著侍者所指,向大堂的一角看去,他看到一個人站著。那個人,穿著一套已經洗得發白了的舊軍服,手中拿著一頂舊草帽,看來是一個生活極潦倒的人,不過,看上去,他站在這裝飾華麗的大酒店大堂之中,倒也沒有甚麼局促不安之感。
侍者補充道:「他說,是看了你的廣告之後來的。」
阿尼密「哦」地一聲,近六年來,他的廣告,第一次有了效果,有人來找他了。
阿尼密不敢希望甚麼,這個人可能是窮極無聊,看到廣告上有高額的賞金,所以來胡混一番的,但是他還是直向那個人走了過去。
他來到那個人身前,伸出手來,道:「我就是阿尼密,閣下是--」
那人忙道:「葛克,葛克少校。」
阿尼密略揚了揚眉,打量著這個自稱葛克少校的人。
梆克少校看來有點像軍人,但是可以肯定,近十年來,他的生活一定極不如意,以致使他原來軍人的氣概所剩無幾了。
阿尼密也無法從他的衣著和外形上,來判斷他是哪一國軍人,他只好道:「少校,你好,你是看到了我的廣告來的?你能提供我什麼消息?」
梆克少校的神情有點忸怩,他道:「我怕我不能提供給你什麼消息,但在多年之前,我有一段經歷,不,我聽到的一些事,可能對你奇異的搜尋,有點幫助。」
阿尼密點了點頭,他喜歡葛克少校這樣說法,這表示他並不是想來混騙什麼,在這種情形之下,或者他真可能提供些什麼有用的消息。
阿尼密道:「請到我的房間去。好么?」
梆克少校連連點著頭,他們一起進了升降機,來到阿尼密的房間之中,葛克少校主動地要求喝酒,當他幾乎一口氣喝去了半瓶威士忌之後,他才抹著口說道:「我是個混血兒,父親是荷蘭人,母親是印尼的女傭--」他苦笑了起來,接道:「我大約是最倒霉的人了,荷蘭人統治時期,不將我當荷蘭人,印尼獨立了,又不將我當印尼人。」
對於葛克少校的訴苦,阿尼密並沒有什麼興趣,所以他只是道:「看來你也很有成就,你是少校。」
梆克「哈哈」笑了起來,通:「少校?我應該自稱少將的,日本人來的時候,我和十幾個混血兒,一起退到森林去打游擊,我領導他們,就成了少校。」
阿尼密作了一個無所謂的手勢,道:「要是你能幫助我,請你告訴我。」
梆克少校又喝了一杯酒,才搓著手,坐了下來,道:「日本軍隊打進來的第二年,我被日軍通緝,離開了爪哇島,逃到了西里伯斯,一直向東逃,有時,坐著獨木舟在海上流漂,經過了伯魯島、索蘭島,最後,就到了新畿內亞。」
阿尼密皺了皺眉,他雖然有點不耐煩,但是他並不是個喜歡說話的人,所以沒有打斷葛克少校。
梆克少校繼續說道:「在新畿內亞我住了三年之久,在這三年之中,我有好幾次,到達--幾乎到達過新畿內亞的心臟部份,我可以算是文明人到達新畿內亞最深入的一個了。」
阿尼密又點了點,葛克少校又道:「有一次,我記不清楚正確的日子了,在一個土人部落之中,我聽得一個土人,說了一件有關奇怪的嬰孩的事。」
阿尼密陡地緊張了起來,挺直了身子,又作了一個手勢,示意葛克少校,可以繼續喝酒,葛克少校老實不客氣,又連喝了兩杯,才道:「這個小村落,在地圖上是找不到的,只怕到如今為止,還不曾有文明人到過,我因為長期在土人部落中生活,所以學會了七種他們的語言,你或許不知道,即使只隔一座山嶺,由於他們根本不相來往之故,他們的語言是不同的。」
這一次,阿尼密也忍不住了,道:「你只管說有關那個嬰孩的事。」
梆克少校道:「好的,那個土人是部落中很有地位的一個勇士,他們這個部落,雖然已經是文明人所不到的地區,可是再向腹地下去,在新畿內亞的中央山脈之中,還有著根本與世隔絕的土人部落,根本是他們這些土人部落也去不到的地方--」
看到阿尼密又皺著眉,葛克少校忙搖著手,道:「我快要說到正題了,那個奇怪的嬰孩,就在新畿內亞腹地深山中的一個部落之中,是經過了許多人的口,輾轉傳了出來的。」
梆克少校望定了阿尼密,道:「這個嬰孩,在出世后不久,就會說一種十分奇怪沒有人聽得懂的語言。」
阿尼密急急地問道:「什麼語言?他講了些什麼?」
梆克少校搖著頭,道:「不知道,沒有人聽得懂。」
阿尼密的雙眼,閃閃生光。看來他正在深思,葛克少校又拿起了酒瓶來。
可是這一次,他還未曾從瓶中斟出酒來,阿尼密就突然走向前來,伸手將酒瓶,自他的手中搶了過去。
梆克少校睜大了眼,苦笑了一下,這樣的待遇,他像是受慣了一樣,所以也沒有什麼特異的反應,只是聳了聳肩,站了起來道:「對不超,我說的事情,對你一點用也沒有。」
阿尼密望定了葛克少校,沉緩地道:「你完全弄錯了,正因為你所說的,對我有用所以我想使你保持清醒,不要你喝醉。」
梆克少校睜大了眼,一臉感到意外的神情,阿尼密已問道:「你見過那個孩子沒有?」
梆克少校道:「當然沒有。」
阿尼密又道:「那麼,是誰對你說起有這樣的一個怪嬰孩的?」
梆克少校苦笑了起來,道:「先生,事情已將近三十年了,我怎麼還記得清?」
阿尼密忙又道:「那麼,你是在什麼地方聽到這件事的,總可以記得吧?」
梆克少校雙眼斜睨著阿尼密手中的酒瓶,阿尼密吸了一口氣,道:「少校,要是你提供的消息,能幫助我找到我要找的人,我可以買下世界最大的酒廠送給你。」
梆克少校的喉際,發出了「咯」的一下聲響,面上的肌肉也不由自主地抽動了幾下,他嘆了一聲,說道:「阿尼密先生,我認為,你的承諾,還不如現在送我一瓶酒來得實惠一點。」
阿尼密道:「為什麼?你不相信我會給你重酬?」
梆克少校搖著頭,道:「我並不懷疑這一點,只是我認為你根本無法找到那個傳說中的嬰孩吧。」
阿尼密的神情有點兇狠,他陡地向前踏了一步,道:「我一定要找到他,我在世界各地尋找他,已經足足三十年了,我不在乎多化三十年時間,我一定找到他。」
梆克少校又吞下了一口口水,阿尼密的神情緩和了些,道:「已經有了線索,應該可以找得到的,新畿內亞不過是一個島,就算踏遍了全島,也要將他找出來。」
梆克少校望了阿尼密半晌,然後,學著阿尼密的口氣道:「新畿內亞不過是一個島。」
阿尼密揚著眉道:「怎麼,我說錯了?」
梆克少校攤了攤手,道:「沒說錯,但是你這樣充滿著信心,就表示你根本未曾到過新畿內亞。」
阿尼密承認道:「是的,我並沒有到過新畿內亞,但是那並不能改變事實,它仍然只是一個島。」
梆克少校喃喃地道:「等你到了那裡,你就會改變了,你不知新畿內亞有多大,我敢說,它是完全與文明世界隔絕的,在中央山脈腹地中的那些土人部落之中,就算爆了一顆氫彈,世界上其他地方的人,也不會知道從來也沒有文明人可以進入那些地區,在那些地區生活的土人,當然也無法通過布滿了毒蛇蟲蟻的原始森林,和高山峻岭,和其他的人接觸。」
阿尼密卻還是充滿了信心,道:「你說的話也不盡實在,那個奇怪的嬰孩的事,還不是傳了出來。」
梆克少校道:「好,你要去找,我是沒有理由阻止你的,是不是?」
阿尼密道:「你也阻上不了,由於你對新畿內亞的了解,我請你做響導。」
梆克少校十分高興,通:「那太好了,阿尼密先生,你知道,我失業很久了。」
阿尼密道:「我們明天就出發,第一個目的地,就是你聽到當地土人講起有關那個奇怪的嬰孩的地方,那是什麼所在?」
梆克少校道:「是一個小村莊,當地土人,叫他們的那個村莊叫克蓬。」
阿尼密道:「好,就從這個叫克蓬的村莊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