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的創傷 第02章
第二章
對羅斯的情況介紹用了一個星期時間,由麥克里迪親自負責。毫無疑問,不能
讓羅斯到世紀大廈去,更不用說柯桑街了。秘情局在距倫敦一小時以內車程的郊區
有三座安靜的鄉間房子,麥克里迪借用了其中一座,並把有關資料帶了過去。
資料有書面的,也有音像的。音像資料大都不太清楚,因為是從遠距離拍攝的,
或是通過麵包車上的一個小孔,或是從遠處的灌木叢枝條之間,但人物的臉面較為
清晰。
羅斯觀看並傾聽了在巴里克萊恩那個墓地現場攝錄的錄像和錄音。他審視了那
個充當信使的愛爾蘭教士,以及站在他旁邊的那個軍事委員會委員的臉面。但當那
些靜止的照片並排放置之後,他的目光總是回到凱文·馬奧尼那張冷酷、英俊的臉
面上。
4年前,他差不多就可殺死這個愛爾蘭共和軍的槍手。當時馬奧尼正在逃亡,
追蹤他的行動已經耐心地、隱蔽地進行了幾個星期。最後,對他在南方鄧多克附近
的秘密隱藏地進行打草驚蛇后,他中計冒險潛人了北愛爾蘭。他由另一名愛爾蘭共
和軍成員為他開車,他們兩人在莫伊爾附近的一座加油站停車加油。羅斯駕車跟在
他後面,保持著一段相當的距離,傾聽著沿線和空中的觀察員們向他報告的情況進
展。當羅斯聽到馬奧尼已停下來加油時,他決定圍上去。
在他抵達加油站的前院時,愛爾蘭共和軍的司機已經加滿油回到了汽車裡。沒
有人與他在一起。起初羅斯還以為他已經失去了他的獵物。他告訴他的搭檔去堵住
愛爾蘭共和軍的司機。當羅斯正忙於擺弄加油泵時,男廁所的門打開了,馬奧尼出
來了。
羅斯在後腰帶上插著一支由特空團配發的13發的勃朗寧手槍,外面罩著一件呢
絨短茄克。一頂舊帽子遮住了他的大半個頭,幾天未刮的胡茬已使他的臉面模模糊
糊。他看上去像是一個愛爾蘭的工人,那正是他的身份掩護。
當馬奧尼出現時,羅斯蹲在了那台加油機的旁邊,拔出手槍,用雙手握住進行
瞄準,並大喊一聲:「馬奧尼,站住!」
馬奧尼行動敏捷。即使在羅斯蹲下去時,他已經伸手去掏他自己的槍了。根據
法律,羅斯可以就地把他擊斃。他希望他已經這麼做了。但他又喊道:「扔下武器,
不然你就死定了!」馬奧尼已經掏出了槍,但還沒有舉起來。他看著半藏在加油機
後面的那個人,看見了勃朗寧手槍,知道自己贏不了。他扔下了他的柯爾特手槍。
就在這時候,兩位老太太坐在一輛大眾牌轎車裡駛進了混凝土停車坪。她們根
本不知道正在發生什麼事,但她們直接駛人了加油機邊的羅斯與牆邊的馬奧尼之間。
這對愛爾蘭共和軍的亡命徒是一個絕好的機會。馬奧尼迅速貓下腰撿回了他的手槍。
他的同黨試圖驅車去救他,但羅斯的後援人員就在他的旁邊,一顆子彈穿過車窗射
進了他的太陽穴。
羅斯無法開火,因為那兩個老太太現在已經熄了發動機,坐在車上尖聲狂叫。
馬奧尼從大眾汽車後面轉出來,躲到一輛停著的卡車背後,又從那裡出來到了公路
上。當羅斯從卡車邊跑過來時,馬奧尼已經在公路中間了。
駕著莫里斯轎車的那位老司機狠狠地踩下剎車,以避開奔跑著橫穿馬路的那個
人。馬奧尼使莫里斯夾在他自己與羅斯的中間,抓住老人的茄克衫,把他拖出汽車
並用手槍柄把他敲倒在地上,然後跳進司機座駕車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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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車裡有一個乖客。剛才老人在驅車帶著他的孫女去看馬戲。羅斯站在路邊注
視著,這時候旅客座的車門砰地打開,那個小女孩被扔了出來。他聽見從路那邊傳
來的一聲尖細的叫喊,看見那嬌小的身體落到了路面上,轉瞬間那身體被一輛迎面
駛來的麵包車撞上了。
「是的,」麥克里迪柔和地說,「我們知道那是他乾的。儘管有18名證人作證
說當時他正在鄧多克的一家酒吧里。」
「我們在寫信給那小女孩的母親。」羅斯說。
「軍事委員會也在寫信,」麥克里迪說。「他們表示遺憾。說她是因意外掉出
汽車的。」
「她是被扔出來的,」羅斯說。「我看見了他的手臂。現在他真的是負責這事
嗎?」
「我們認為是的。我們不知道中轉是通過陸地、海上或空中,或者他會在哪裡
露面。但我們認為他會指揮這項行動、你聽過了這盤帶子。」
麥克里迪向羅斯介紹了他的身份掩護。他將有兩個身份,而不是一個。第一個
將是比較透明的。運氣好的話,經過調查可拆穿這種偽裝從而發現第二個身份,再
碰上好運氣的話,他們會對第二個身份感到滿意。
「我從哪裡開始呢?」羅斯問道,一星期的時間已經快要結束了。
「你想從哪裡開始?」麥克里迪反問。
「要為自己的下一部小說調查國際軍火走私的任何一位作家,很快就會發現要
搞那種走私的兩個歐洲基地是安特衛普和漢堡。」羅斯說。
「沒錯,」麥克里迪說。「你在那兩個城市裡有熟人嗎?」
「我在漢堡認識一個人,」羅斯說。「他是一個危險、狂熱的人物,但他也許
在國際黑社會中有熟人。」
「他叫什麼名字?」
「克萊斯特。烏爾里希·克萊斯特。」
「天哪,你知道一些奇怪的黑幫人物,湯姆。」
「我曾救過他一命,」羅斯說。「在摩加迪沙。那時候他沒有狂熱。是在後來
有人把他的兒子變成吸毒者后他才狂熱的。那孩子死了。」
「哦,是的,」麥克里迪說,「那是有作用的。好,就漢堡吧。我將一直與你
在一起。你不會看見我的,那些壞傢伙也不會看到我。可我會在那裡,在附近的地
方。如果事情變糟了,我就會出場,與以前你在特空團里的兩名同事一起。你放心
好了,如果出問題我們會來幫你的。我會經常與你聯絡,以了解事情的進展。」
羅斯點點頭。他知道這是一個謊言,但是一個巧妙的謊言。麥克里迪將需要了
解他的正常的進展,這樣如果羅斯突然離開這個星球,秘情局就會知道他已經跑了
多遠。
羅斯在5月中旬抵達了漢堡。他未經聲張,而且是獨自來到的。他知道麥克里
迪和那兩個「看管人」已經走在了他的前頭。他沒有看見他們,他也沒有去看。他
明白他很可能知道與麥克里迪在一起的那兩名特空團軍人,但他沒有獲得他們的名
字。這不要緊;他們知道他,而且他們的工作是留在附近,但不要露面。那是他們
的專長。那兩個人肯定都能說流利的德語。他們將會在漢堡機場。在街巷裡、在他
的旅館附近,只是觀察並向躲在更後面的麥克里迪報告。
羅斯避開諸如世紀大飯店和大西洋酒店那樣的豪華賓館,挑了一個火車站附近
的小旅館。他已經從阿維斯公司租了一輛小汽車,並堅持著他的適度的消費預算,
以保持一位獲得了小小成功的小說家在為下一部書做調查研究的形象。兩天之後,
他得知烏爾里希·克萊斯特在碼頭上開叉車。
當羅斯呼喚他時,那大個子德國人剛剛關閉叉車的馬達,從駕駛室里爬下來。
有那麼一秒鐘時間,克萊斯特倏地轉過身來,作好了防衛的姿勢,然後他認出了羅
斯。他那高低不平的臉龐綻出了微笑。
「湯姆,湯姆,原來是你呀,我的老朋友。」
羅斯被緊緊地擁抱住了。當他被鬆開后,他後退一步打量著這位西德前特種部
隊的戰士。他們已有4年沒見面了,而第一次碰到時是1977年在一個熾熱的索馬利亞
機場。當時羅斯24歲,克萊斯特長他6年。但現在他看上去比40歲老,老多了。
1977年10月13日,4名巴勒斯坦恐怖訴劫持了一架從馬洛卡飛往法蘭克福的德
國漢莎航空公司的客機。機上有86名乘客和5名機組人員。在有關當局的追蹤下,
這架被劫持的飛機先是飛到羅馬,繼之飛向拉納卡、巴林、迪拜和亞丁,最後因油
料耗盡,停在了索馬利亞首都穆加迪莎那個荒涼的機場里。
10月17日剛過午夜,在這裡,西德特種部隊——GSG-9部隊對這架飛機發動
了攻擊。GSG-9部隊基本上是由英國特空團培訓出來的,正想與他們的教官部隊
一比高低。這是烏爾里希·韋格納上校指揮的這支部隊的第一次海外執行任務。
「戰士們都是好樣的,非常好,但兩名特空團中士還是與他們一起參加了行動。其
中一名是湯姆·羅斯——那是他在當上軍官之前。讓英國人一起參加行動有兩條理
由。他們善於在不到1秒鐘的時間裡打開密閉的飛機艙門;他們還擅長使用由英國
研製開發的」眩暈「手榴彈。這種新式武器能產生致使恐怖分子在關鍵的2秒鐘時
間內麻痹的三種效果:一是閃光,可使裸眼暫時失明;二是衝擊波,能造成暈頭轉
向;三是通過耳膜使大腦發生巨大的震響,由此導致反應麻木。
在成功地解救了飛機之後,西德總理赫爾穆特·施密特代表國家親自為勇士們
授勛。那兩名英國人在政治家和記者出現之前消失了。
雖然這兩名特空團中士僅僅是作為技術顧問一起去參加這次行動的,這也是英
國的工黨政府所堅持的目的。但所發生的事實是這樣的,英國人先爬上了梯子,為
的是想打開機尾客艙門。他們是從後面走到客機下面的,以避開恐怖分子的注意。
因為在漆黑的夜空下不可能在鋁合金梯子的頂部交換位置,所以特空團戰士從
開口處進人機艙並扔出了他們的眩暈手榴彈。然後他們往旁邊一站,讓GSG-9部
隊從他們身邊經過去完成突襲任務。沖在前面的兩個德國人是烏爾利希·克萊斯特
和另一名士兵。他們進人中間廊道后按指示卧了下來,他們手中的槍指向了他們被
告知過的恐怖分子應該所處的地方。
果然,恐怖分子是在那裡,在前艙壁的頭上,正從爆炸中恢復過來,暴徒佐海
爾·尤素夫·阿卡切,化名馬哈默得,已經殺死了漢莎航班機長於爾根·舒曼,這
時候他正拿著衝鋒槍站起來。在他的旁邊,兩個女恐怖分子的其中一個——娜迪亞
·辛德,正在站起來,她的一隻手拿著一顆手榴彈,另一隻手要去拉環。烏爾里希
·克萊斯特從來沒在近距離朝人射擊過,於是羅斯從洗手間空隙處走到廊道上替他
朝那兩個男女開了槍。接著GSG-9突擊隊完成了任務,打死了第二個女的——蘇
海拉·薩勒。突襲行動一共只持續了8秒鐘時間。
10年後,烏爾里希·克萊斯特站在陽光下的漢堡港一座碼頭上,朝著這位身材
結實的年輕人微笑著。這個年輕人曾在多年前在擁擠的飛機客艙里越過他的頭頂發
射了那兩顆子彈。
「是什麼風把你吹到漢堡來的,湯姆?」
「我請你吃晚飯,到那時我再告訴你。」
他們避開燈光明亮、價格昂貴的里帕巴思,在聖保利其中一條小街的一家餐館
里吃了一頓香噴噴的匈牙利菜,還喝了一些紅葡萄酒。羅斯作了一番介紹,克萊斯
特傾聽著。
「嗯,聽起來像是一個好主意,」他最後說。「我還沒有讀過你的書。這些書
是否翻成了德語?」
「還沒有,」羅斯說。「我的代理人正在聯繫德語版合同。這是有好處的,因
為德國是一個很大的市場。」
「那麼,靠創作這種驚險小說也能混飯吃了?」
羅斯聳聳肩。
「支付房租沒問題了。」
「那麼這本新書,這本關於恐怖分子、武器走私和白宮的書,已經有書名了嗎?」
「還沒有。」
德國人思考了一下。
「我會努力幫你搞一些信息的,僅供研究,對嗎?」他哈哈笑了起來,並拍了
拍他的鼻子,似乎是說:當然,肯定不止於此,但我們都必須混飯吃呢。
「給我24小時,我要與一些朋友談談。看看他們是否知道你可在哪裡得到這類
材料。那麼,退伍后你還是幹得不錯的。我……我就混得不那麼好。」
「我聽說了你的麻煩。」羅斯說。
「嗯,在漢堡監獄里蹲了兩年。剛度過一次休閑度假呢。再過兩年的話我現在
還在哪裡呢。不管怎麼說,那是值得的。」
雖然已經離婚,但克萊斯特曾有一個兒子。在他16歲那年,有人唆使他吸上了
可卡因,然後就垮掉了。那男孩因過量服用而死去了。憤怒使得克萊斯特失去了理
智。他查找出使他兒子丟命的那批毒品的哥倫比亞批發商和德國分銷商的名字,走
進他們在一起吃飯的那家餐館,把他們兩個人的頭顱全摘了下來。當警察到來時,
克萊斯特根本沒作任何抵抗。一位對毒品販子恨之人骨的老學究氣的法官,在聽取
了關於惹起這次殺人事件的答辯后,判了克萊斯特4年徒刑。他服了兩年,6個月
前才剛剛獲出。外面的傳聞是,有人懸賞要他的命。克萊斯特沒去理會。有些人說
他瘋了。
半夜時,他們分手了。羅斯坐上一輛計程車回旅館去了。一輛摩托車一路跟在
後面。摩托車手對著一台手提通訊器說了兩次話。當羅斯付完車費時,麥克里迪從
陰影處出現了。
「你身後沒有尾巴,」他說。「還沒有。怎麼樣,睡覺前再喝一杯吧?」
於是他們到車站附近一家通宵營業的酒吧里去喝啤酒。羅斯向他作了彙報。
「他認為你那關於研究一部小說的故事是廢話嗎?」
「他有懷疑。」
「好,我們希望他會把這個故事傳給其他人。我懷疑你是否能真正接觸這方面
的歹徒。我倒希望他們會來找你。」
羅斯評論說,他有一種像是捕鼠夾上一塊乳酪的那種感覺,並從吧凳上爬了下
來。
「在一隻成功的捕鼠夾上,」麥克里迪評價說,他也跟著走出了酒吧,「乳酪
未經觸動。」
「我知道這個,你也知道這個,但要告訴乳酪。」羅斯說完就上床睡覺了。
第二天晚上他與克萊斯特碰面了。那德國人搖搖頭。
「我已經打聽過了,」他說,「但在漢堡沒有你提到的東西,太先進太複雜了。
那種東西是政府所辦的實驗室或兵工廠生產的。不會流人到黑市上。但有一個人,
說過一番悄悄話。」
「在這裡漢堡嗎?」
「不,維也納。那裡的蘇聯武官隨員是一個叫維塔里·卡利亞金少校的人。你
肯定知道,維也納是捷克斯洛伐克武器製造商奧姆尼波爾的主要出口基地。捷克人
被允許大量生產和出口,但有些武器和有些買主需經莫斯科批准。負責跑這種許可
證的代理人就是卡利亞金。」
「他為什麼肯提供幫助?」
「外面傳聞,他喜歡生活中美好的東西。當然,他是蘇聯軍事情報局的,但即
使軍情局軍官也有個人的秘密口味。他似乎喜歡姑娘,高價姑娘,也就是那種必須
贈以高級禮品的女人。所以他自己也收禮品,現金禮物,裝在信封里。」
羅斯想了一會兒。他知道蘇聯社會上相當腐敗,但軍情局的一名少校也可以買
通?軍火交易界非常奇特;任何事情都是可能的。
「順便問一下,」克萊斯特說,『在你這本……小說里,有沒有愛爾蘭共和軍?
「
「你為什麼要問?」羅斯說。他沒有提起過愛爾蘭共和軍。
克萊斯特聳了聳肩。
「他們在這裡有一個基層單位。駐紮在由巴勒斯坦人經營的一家酒吧里。他們
與國際社會裡的其他恐怖組織有聯絡,也搞軍火採購。你要見見他們嗎?」
「看在上帝的份上,為什麼要見他們呢?」
克萊斯特哈哈大笑起來,笑聲太響了一點。
「也許很有趣呢。」他說。
「這些巴勒斯坦人,他們知道你曾經殺死過他們中的四個人嗎?」羅斯問道。
「可能知道。在黑道里,每個人都知道每個人。尤其是他們的敵手。但我還是
去他們的酒吧里喝酒。」
「為什麼?」
「有勁呀,去摸老虎屁股呢。」
你真是瘋了,羅斯心裡想。
「我認為你應該去,」那天夜晚麥克里迪說。「你也許可以了解一些情況,看
見一些情況。或者他們也許看見你並對你在這裡的出現而感到納悶。如果他們詢問,
他們就會獲悉關於小說研究的那個故事。他們不會相信的,推論你其實想購買武器
到美國去使用。事情會傳開的。我們要讓這件事情傳開去。要少喝幾次啤酒並保持
冷靜。然後要離那個德國瘋子遠一點。」麥克里迪認為沒有必要提及他實際上知道
那家酒吧。它的名字叫鼠洞,謠傳一直在說,一名為英國人工作的德國隱蔽特工曾
於一年之前在樓上的一個房間里被剝下偽裝並被槍殺了。當然,那人已經消失得無
蹤無影。德國警方尚沒有掌握足夠的證據去襲擊那個地方,而德國的反間諜機關寧
願讓那些巴勒斯坦人和愛爾蘭人留在原處。搗毀他們的總部只會意味著他們將在別
的地方另建一個。但那種謠言仍在傳播。
第三天晚上,烏爾里希·克萊斯特與羅斯坐計程車到了里帕巴恩,他引導羅斯
走向大衛街,他們經過鐵門進口處抵達赫伯特街,那裡的妓女們夜以繼日地坐在她
們的窗戶邊。他們經過啤酒廠大門走向遠處,那裡的易北河在月光下發出粼粼水波。
克萊斯特拐向右邊進人伯納德街,過了200米后在一扇釘著鐵釘的門前停了下來。
他按響了藏在旁邊的一隻隱蔽的門鈴,門上出現了一隻小方孔。一隻眼睛打量
著他,接著是門內的一陣耳語,然後門打開了。看門人和站在他旁邊那個穿著餐衣
的人全是阿拉伯人。
「晚上好,阿卜杜拉先生,」克萊斯特快樂地用德語說。「我渴死了,想來喝
一杯。」阿卜杜拉審視著羅斯。
「哦,他沒問題,是一個朋友,」克萊斯特說。那阿拉伯人朝看門人點點頭,
後者把門拉開讓他們進來。克萊斯特是大個子,而看門人是一個巨人,剃著一隻光
頭,不是一個鬧著玩的人。早年在黎巴嫩的營地里,他曾經是巴解組織的一名突擊
隊員。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現在仍然是。
阿卜杜拉把他們引到一張桌子旁,打一下手勢召來一名服務員,用阿拉伯語命
令把他的客人照顧好。兩名胸部豐滿的吧女,都是德國人,離開吧台坐到了他們的
桌邊。
克萊斯特微笑了,「我告訴過你。沒有問題。」
他們坐著喝酒。克萊斯特不時地與其中一位姑娘跳舞。羅斯一邊喝酒一邊打量
著屋內。儘管所處的街道骯髒不堪,但鼠洞酒吧裝修得豪華氣派,音樂優美動人,
酒也沒有摻水。甚至姑娘們也長相漂亮,穿著講究。
有些客戶是來自國外的阿拉伯人,還有些是德國人。他們似乎都很富有,關心
的只是能玩得愉快。羅斯已經套上了一件西服;只有克萊斯特仍穿著他那件棕色皮
茄克和一件開領襯衣。假如他不是他,沒有他所具有的名氣的話,阿卜杜拉也許會
因為衣冠不整而把他趕出去了。除了那個令人敬畏的看門人,羅斯看到的是一個正
常的聚會地方。商人們準備在這裡瀟洒地揮霍金錢,希望能把其中一名吧女帶回家
過夜,但他們幾乎肯定會遭到拒絕。大多數人在喝香檳;克萊斯特點了啤酒。
酒吧上方有一面很大的鏡子,控制著飲酒區。這是一面單向鏡子;鏡子背面是
經理的辦公室。兩個男人站在那裡俯視著。
「你那個人是誰?」其中一個人用貝爾法斯特粗喉音輕柔地問道。
「德國人,叫克萊斯特,偶爾過來。以前是Gd-9部隊的軍人。現在不是了,
完全退出了。因謀殺罪坐過兩年牢。」
「不是他,」第一個人又說,「另一個人,與他在一起的那個人。那個英國人。」
「不清楚,西默斯。是第一次來這裡。」
「去查清楚,」第一個人說。「我認為以前在什麼地方見過他。」
當羅斯上洗手間去時,他們過來了。羅斯小便完后正在洗手,這時候那兩個男
人進來了。一個走向小便池,站到便池前面拉開了褲襟。他是一個身材高大的人。
另一個身材修長、長相英俊的愛爾蘭人留在了門邊。他從茄克衫口袋裡掏出一塊小
小的楔形木塊,扔到地上後用腳把它踢進了門下。
羅斯從鏡子里觀察到了這個動靜,但裝作沒注意到。當大個子男人離開小便池
時,他已經作好了準備。他一轉身避開朝他的頭部打過來的第一拳,猛地一腳踢在
了那人左膝下面。
大個子沒想到會挨打,他痛苦地呻吟起來。他的左腿彎曲了,這使他的頭低到
腰部的水平上。羅斯狠狠地抬起膝蓋,擊中了那人的下巴。一陣牙齒破裂聲之後,
一股細細的鮮血從他前面那個人的嘴裡流了出來。他感受到膝蓋上的青腫使他的大
腿也疼起來了。他的第三次打擊結束了這次鬥毆,一記重拳打在了大個子的喉部。
他轉向在門邊的那個人。
「別緊張,朋友,」那個叫西默斯的人說。「他只是想跟你談談。」
他綻出歡快的、孩子般的微笑,這肯定迷倒過不少姑娘們。那雙眼睛仍然保持
著冷漠和警覺。
「想了解我的過去嗎?」羅斯問道。在進人酒吧時他已經裝作是一個來訪的瑞
士人。
「別裝蒜了,羅斯先生,」西默斯說。「其一,你讓英國人在大肆宣揚你。其
二,你的照片印在了你的書後封底上,這書我也已經看過了。其三,你是多年前在
貝爾法斯特的一名特空團軍人。現在我想起來我以前在哪裡見過你了。」
「那又怎麼樣?」羅斯說。「我已經退出了,。徹底退出。我現在靠寫書謀生。
就這麼回事。」
西默斯·奧基夫思考了一下。
「有可能,」他承認道。「如果英國人要派秘密特工進人我的酒店,他們不會
使用臉面印在那麼多書上的一個人。或者他們會嗎?」
「他們也許會,」羅斯說。「但不會派我。因為我再也不願為他們效勞了。我
們已經分道揚鑣了。」
「這我聽說過,沒錯。那麼現在,特空團軍人,來喝一杯吧。真正喝一杯。為
了舊日的時光。」
他把那塊楔形木從門下踢出來並拉開了門。在地磚上,那個大個子男人手腳並
用地掙扎著站起身來。羅斯走出門去了。奧基夫停下來朝大個子的耳朵里耳語了一
番。
在酒吧里,烏爾里希·克萊斯特仍坐在他的桌子邊。那兩個姑娘已經走了。經
理和身材魁梧的看門人站在他的桌旁。當羅斯走過來時,他揚起了一條眉毛表示詢
問。假如羅斯如實相告,他是會打架的,儘管對手更加強大。羅斯搖搖頭。
「沒事,烏爾里希,」他說。「保持冷靜。回家去。我會再次見到你的。」
奧基夫把他帶到了自己的公寓。他們一起喝兌水的詹姆森酒。
「給我說說這次『研究』吧,特空團軍人。」奧基夫靜靜地說。
羅斯知道走廊里還有兩個人,隨時聽候召喚。沒有必要再來暴力了。他把他打
算的下一部小說的計劃概要告訴了奧基夫。
「那麼,不是關於在貝爾法斯特的那些小夥子了?」奧基夫問道。
「同樣的計謀不能使用兩次,」羅斯說。「出版商不會喜歡的。這次是關於美
國的。」
他們徹夜長談,一邊喝酒。羅斯擅長喝威士忌,也很愛喝。奧基夫在黎明時讓
他走了。他步行走回自己的旅館,這樣有助於醒酒。
其他人在對付克萊斯特。在羅斯離開酒吧后,他們把克萊斯特帶到了那座廢棄
的倉庫里。大個子看門人把他按倒在地,另一個巴勒斯坦人使用了器械。烏爾里希
·克萊斯特很頑強,但巴勒斯坦人已經記住了在黎巴嫩南方的痛苦的教訓。克萊斯
特盡他所能承受住野蠻的毆打,但在黎明前他開口說話了。他們讓他在日出時死去。
這是一個受歡迎的解脫。那個曾在洗手間里挨過打的愛爾蘭人注視著、傾聽著,偶
爾撫摩一下他自己正在出血的嘴。他從奧基夫那裡接到的指示是查清那個德國人對
於羅斯來漢堡知道些什麼。當事情結束時他報告了他獲悉的情況。愛爾蘭共和軍辦
事處主任點點頭。
「我原先還以為不僅僅是一部小說呢。」他說。後來他給維也納的一個人發去
了一份電報。電文是仔細擬寫的。
當羅斯離開奧基夫的公寓,穿過正在蘇醒的城市走回火車站附近的旅館去時,
其中一名管理員很快跟在了他的後面。另一個人繼續觀察著那座廢棄的倉庫,但沒
去干涉。
中飯時,羅斯在街角旁的一個快餐攤位里買了一隻夾有香腸的大麵包。他邊吃
邊向他旁邊的那個人報告了情況。
「你認為奧基夫相信你了嗎?」麥克里迪問。
「他也許已經相信了。這種解釋理由應該是很充足的。驚險暢銷小說,畢竟需
研究某些奇怪的地方的某些奇異的事情。但他也許還有疑問。他不是傻瓜。」
「你認為克萊斯特相信你了嗎?」
羅斯笑了。
「不,烏爾里希不會。他深信我是某一類叛徒,成了一名雇傭兵,代表某些客
戶在尋找軍火。他出於禮貌沒說出來,但那個小說研究的故事愚弄不了他。」
「哦,」麥克里迪說。「嗯,也許昨天晚上是一份額外的獎金呢。你正在引起
人們的注意。讓我們看看到了維也納你是否能進一步追蹤下去。順便說一下,已經
為你訂了明天早上的機票。到機場付現金就行了。」
到維也納的航班要經過法蘭克福。羅斯坐在商務艙里。飛機準時起飛后,空中
小姐開始分發報紙。由於這是國內航班,沒有英文報紙。羅斯能說一些結結巴巴的
德語,並能譯解報紙的標題。刊登在《晨報》頭版下半部分的那篇報道不需要譯解。
照片中的那張臉閉著雙眼,周圍全是垃圾。標題寫著:毒梟的殺手自己被殺。
報道的內容提要說,兩名檢垃圾的人在靠近碼頭的一條小巷的一隻垃圾桶里發現了
屍體。警方認為這是黑社會的一次仇殺案子。然而,羅斯更清楚地知道,如果特空
團的看管人肯去干涉的話,也許可以救了他的德國朋友。
他起身穿過布簾走向經濟艙洗手間的廊道。年飛機的尾部附近,他把報紙放在
了一個面帶倦容、正在閱讀機內雜誌的人的膝頭上。
「你這個雜種!」他憤恨地、大聲地說。
使羅斯頗感驚奇的是,他第一次往蘇聯使館打去電話時,卡利亞金少校就接聽
了。羅斯是用俄語說話的。
特空團軍人,尤其是軍官,必須掌握多種技能。因為特空團的基本戰鬥小組只
有四個人,這就需要具備各種才能。在四人小組中。除了他們的各種戰鬥技能之外,
還需要經過各種培訓,能操作無線電設備,還要能說幾種語言。除了在北約中的作
用外,特空團曾在馬來亞。印度尼西亞、阿曼和中南美洲執行過任務,流行的外語
總歸是馬來語、阿拉伯語和西班牙語。作為北約的部隊,有用的語言當然是俄語,
以及一、兩種盟國的語言。羅斯能說法語、俄語和愛爾蘭的蓋爾語。
一個完全陌生的人打電話給在蘇聯使館內的卡利亞金少校並不是特別奇怪,因
為他還有第二個任務,那就是注意要求購買捷克武器的經常不斷的申請報告。
政府間的採購申請,要向在布拉格的胡薩克政府提出。這些不是他的事情。其
他的、或者說更為曖昧的購買申請,要送到設在中立的維也納市的奧姆尼波爾公司
辦事處。卡利亞金要審閱所有這些申請。有些他會批准,有些他會否決。他沒有告
訴莫斯科的是,他的判斷會受到慷慨的小費的影響。他同意晚上在薩克飯店面見羅
斯。
他看上去不像是漫畫中的俄羅斯人形象。他長得相貌堂堂、儀錶整潔、衣冠楚
楚。這家著名的飯店裡許多人都認識他。領班服務員把他引到了遠離樂隊和嘰嘰呱
呱說話的其他就餐者的一張放在角落裡的桌子。兩個人坐下來點了一份油煎小牛肉
和一種干淡的奧地利紅葡萄酒。
羅斯解釋了他的下一部小說所需要的情況。卡利亞金有禮貌地傾聽著。
「這些美國恐怖分子……」當羅斯講完時卡利亞金說。
「虛構的恐怖分子。」羅斯說。
「當然了,這些虛構的美國恐怖分子,他們要尋找什麼?」
羅斯從他的胸袋裡取出一張列印紙遞了過去。俄羅斯人讀完這份清單后揚起了
一條眉毛,並把紙張遞了回去。
「不可能,」他說。「你找錯人了。你為什麼要來見我呢?」
「漢堡的一位朋友說你消息極為靈通。」
「讓我改變一下這個問題:為什麼要去找別人呢?為什麼自己不進行編造呢?
這畢竟是一本小說嘛。」
「真實性,」羅斯說。「當代的作家不能把事情搞錯。今天的許多讀者是不會
被只適合學生的情節所愚弄的。」
「恐怕你還是找錯了地方,羅斯先生。這份清單里的有些裝備已經不能算作常
規武器了。餌雷公文包、克萊默地雷……這種東西社會主義國家集團是不能提供的。
在你的小說里為什麼不使用簡單的武器呢?」
「因為這些恐怖分子……」
「虛構的恐怖分子。」卡利亞金輕聲說。
『當然,虛構的恐怖分子,顯然……就是說,在書中我打算讓他們……搞一塊
涉及美國白宮的火爆行動。光是使用在德克薩斯州的槍械商店裡都能買到的步槍是
不行的。「
「我無法幫你,」俄羅斯人說,一邊擦凈了嘴唇。「現在是改革的年代。在任
何情況下,克萊默地雷那種類型的武器,是美國的,也是不可獲得的……」
「東歐集團有一種翻版。」羅斯說。
「那是不能隨便提供的,除了政府之間的交易,但那也僅僅是用於合法的國防
用途。我國決不會提供這種武器,也不會批准一個友好國家去提供。」
「例如捷克斯洛伐克。」
「如你所說,例如捷克斯洛伐克。」
「但這些武器確實出現在某些恐怖組織的手中,」羅斯說。「例如巴勒斯坦人。」
「有可能,可我根本不知道他們是如何搞到的,」俄羅斯人說。他站起身來,
「現在恕我失陪……」
「我知道有許多問題要問,」羅斯說,「可在追求真實性之中,我確實有一筆
菲薄的研究基金。」
他掀起了放在桌子邊第三把椅子上一份摺疊著的報紙的一隻角。一隻精細的白
信封夾在報紙之中。卡利亞金重新落座,抽出信封,瞟了一眼裡面的德國馬克紙幣。
他看上去若有所思,然後抽出信封裝進了他自己的胸袋。
「假如我是你,並且希望把某種材料賣給一夥美國恐怖分子,當然全是虛構的,
我認為我也許會去的黎波里,設法會見某一個哈基姆·曼蘇爾上校。現在嘛,我確
實還有事情。晚安,羅斯先生。」
「到目前為止,情況良好。」麥克里迪說。這時候他們並排站在河邊一家骯髒
的酒吧內的洗手間里。兩名特空團中士已經確認他們身後都沒有尾巴,不然就不會
這麼會面了。「我認為你應該去那裡。」
「那簽證怎麼辦呢?」
「可向在斯利納的利比亞人民辦事處提出申請。如果他們及時向你頒發了簽證,
那就意味著已經事先向那裡暗示過你了。」
「你認為卡利亞金會向的黎波里透露嗎?」羅斯問道。
「哦,我想會的。不然為什麼指引你去那裡?沒錯,卡利亞金要讓他的朋友曼
蘇爾審視你,更深一步查核你那個可笑的故事。至少再也沒人相信那個研究小說的
故事了。你已經跨越了第一道障礙。那些壞傢伙真的開始相信,你是一個叛徒,正
努力想為由美國瘋子們組成的某些陰影組織工作而快速致富。當然,曼蘇爾想要了
解得更加詳細。」
羅斯從維也納飛到羅馬,然後飛到了馬爾他。兩天後——沒必要把他們催得手
忙腳亂的,麥克里迪說過——他向利比亞人民辦事處提出了訪問的黎波里的簽證申
請。他的申請理由是需為一本關於利比亞取得驚人成就的圖書作一些調研。24小時
后,簽證辦出來了。
第二天上午,羅斯搭乘利比亞阿拉伯航空公司的班機從盧加飛往的黎波里。越
過波光粼粼的藍色的地中海,當前方出現了棕褐色的的黎波裏海岸時,他想起了大
衛·斯特里上校,以及帕迪·梅尼。喬克·劉易斯、雷利、阿爾蒙茲、庫伯和其他
人。他們是特空團創建時的第一批軍人,早在他出生的10年之前已經在這條海岸線
上襲擊並摧毀了德軍的基地。
他還想起了麥克里迪在盧加機場里說過的話,當時兩名看管人在汽車裡等待著。
「恐怕的黎波里不是一個我可以跟你一起去的地方。所以你失去了後援。一旦
進人那裡,你就得孤身行動了。」
1941年時他的前輩們有的仍埋在那裡的沙漠里,到利比亞時他將會發現他也與
他們一樣,完全是孤身一人。
客機傾斜著機翼開始朝的黎波里機場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