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

第05章

達蘭機場已是水泄不通,人滿為患。當麥克·馬丁從利雅得飛抵達蘭時,似乎

感覺到東海岸的大部分地區都想運動。坐落在為沙烏地阿拉伯帶來巨大財富的一大串

油田中心的達蘭,很久以來就一直為美國人和歐洲人所習慣,不像塔伊夫、利雅得、

延布以及王國的其他城市。即使是繁忙的吉達港也不是對街上那麼多的盎格羅——

撒克遜人的臉孔習以為常,但這個8月的第二周,達蘭正在被蜂擁而人的外來人壓

得發出卿卿叫聲。

有的人想離開,許多人駕車從水堤路駛入巴林,再從那裡坐飛機離開。其他人

在達蘭機場里等待著,主要是石油工人和他們的家屬,準備赴利雅得,然後轉機回

國。

另有一些人在進來,帶著武器和物資的美國人如潮水般地湧進來。馬丁乘坐的

民航班機是夾在兩架隆隆作響的C—5銀河運輸機中間著陸的。從英國、德國和美

國飛來的機隊幾乎是首尾相接地來到達蘭,它們正在陸續集結著,很快就會把沙特

阿拉伯的東北地區轉變成一座大兵營。

這還不是「沙漠風暴」;解放科威特的戰役還要等五個月以後才會打響。現在

是「沙漠盾牌」,其目的是阻止伊拉克軍隊——現在已增加至十四個師,布置在邊

境沿線和科威特境內,防止他們南下。

對於在達蘭機場的一名旁觀者來說,此情景也許是頗為壯觀的,但如果細究一

下就會發現這張保護膜其實薄如紙張。美軍的裝甲兵和炮兵尚未到達,海運船隻才

剛剛駛離美國海岸,而由銀河運輸機、運輸星運輸機和大力神運輸機裝運的軍械只

不過是一艘船舶載貨量的一個零頭。

駐紮在達蘭的鷹式戰鬥機和駐紮在巴林的海軍陸戰隊大黃蜂戰鬥機,加上剛剛

從德國抵達達蘭、發動機尚未冷卻下來的英國狂風戰鬥機,它們所帶來的軍械只夠

執行五六次行動。想阻擋存心要殺過來的伊軍裝甲軍團還需要更多的軍事力量。除

了在寥寥可數的幾個機場里展示著的令人印象深刻的軍事硬體之外,烈日下的沙特

阿拉伯東北地區還是一片荒涼。

馬丁側著身子擠出人頭攢動的機場到港大廳,他那隻馬桶包掛在一邊的肩上,

這時候他看見了聚集在欄杆邊人群中的一張熟悉的面孔。

當初馬丁在特空團上第一堂培訓課程時,教官告訴他,他們不是要努力訓練他,

而是要他死,他們差不多就可成功了。一天,他已經在凍雨中行進在英國最惡劣的

地形里——布雷肯斯地區行走了30英里,肩上背著裝有100磅裝備的帆布包。與其

他學員一樣,他已經筋疲力盡了,一直行走在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相伴的只是令

人痛苦的陰冷和潮氣,只有靠精神和毅力才硬撐著倖存下來了。

然後他看見了那輛卡車,那輛等待在那裡的無限美麗的卡車。那意味著行軍的

盡頭,從人類的忍受極限來說,也是到了盡頭。100碼。80碼、50碼,當他那麻木

的雙腿驅動著他和他身上的背包走在最後的幾碼距離時,他身上那種苦盡甜來的感

覺湧上心頭。卡車後面的車廂里坐著一個人,注視著那張雨水淋澆的、痛苦不堪的

臉在踉踉蹌蹌地向他逼近。當車廂的尾板只與馬丁那前伸的手指相距10英寸時,那

人敲了敲駕駛室的後面,卡車滾動著朝前方駛去了。它不是只向前開ito碼,而是

整整10英里。斯帕基·洛就是當時坐在卡車車廂里的那個人。

「嗨,麥克,很高興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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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忘掉那種經歷是很不容易的。

「嗨,斯帕基,事情怎麼樣?」

「一團亂麻。」

斯帕基把他那輛無法形容的四輪驅動吉普車從停車場開了出來,30分鐘后他們

已經駛離了達蘭,朝北方疾駛而去。北上去卡夫吉有200英里路程,行車需三個小

時,但當朱拜勒港從他們的右邊滑過之後,他們至少獲得了一些安靜。前方的道路

沓無人煙。沒人想去卡夫吉,這個處在科威特邊境旁的小小的石油城現在已經變成

了一座鬼城。

「難民潮還在涌過來嗎?」馬丁問。

『還有一些。「斯帕基點點頭。」雖然已經縮成一條細流了。大潮已經來過了。

順大路過來的主要是持有通行證的婦女和兒童——伊拉克人放她們走是為了甩掉包

袱。夠聰明的。如果要我去管理科威特,我也會甩掉那些遣返人員的。

「有些印度人也出來了——伊拉克人似乎井不理會他們。這就不那麼聰明了。

印度人消息靈通。我已經說服兩名印度人轉回頭把情況告訴了我們的人。」

「我要的東西你準備好了嗎?」

「是的。格雷一定是在幕後操縱。東西在昨天由一輛沙特標誌的卡車運到了。

我把它放在了備用卧室里。今晚我們與我告訴過你的那位年輕的科威特空軍飛行員

一起吃晚飯。他說他在內部有熟人,也許是有用處的非常可靠的人。」

馬丁咕噥了一聲。「他不能看見我的臉,也許會被擊落。」

斯帕基想了一想。「對。」

斯帕基·洛的徵用的別墅並不怎麼壞,它屬於阿拉姆科石油公司的一位美國執

行董事,該公司已把人員撤回達蘭去了·。

馬丁知道最好不要去問斯帕基·洛在那一帶幹什麼。顯然他也是被世紀大廈所

「借用」的,他的任務似乎是截住南下的難民,如果他們願意談,就讓他們講述他

們的所見所聞。

卡夫吉實際上已成了一座空城,除了沙特的國民警衛隊在城內和城市四周挖掘

防禦工事之外,仍有少數幾個悶悶不樂的沙特人在到處遊盪,馬丁在市場上鮮有人

光顧的一個攤販那裡買到了他所需要的衣服。

8月中旬的卡夫吉仍有電力供應,這就意味著還可使用空調。深井水泵也仍在

運轉,洗澡倒是可以的,但他知道最好還是不洗。

他已經有三天未洗臉、剃鬚和刷牙了。如果說他在利雅得的女主人格雷夫人已

經注意到了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越來越難聞的氣味的話——其實她肯定注意到了,

但由於她的良好的教養只是沒有說出來而已。為了牙齒的衛生,馬丁只是在飯後用

小木條去剔牙。斯帕基·洛也沒有提及,但接著他就明白了。

那科威特飛行員原來是一個26歲的英俊的小夥子。他對於他的祖國遭受如此非

禮而怒火萬丈,顯然他是被廢黜的薩巴赫王朝的支持者,王室家庭現已作為沙特阿

拉伯法赫德國王的客人寄居在塔伊夫的一家豪華賓館里。

雖然晚餐的主人是他所期望的——一名穿便服的英國軍官,但使他感到甚為迷

惑的是出現在飯桌上的第三個人。那人看上去像是他的阿拉伯同胞,但穿著沾滿塵

土的已失去了本白顏色的衣袍,頭上戴著一條有斑點的茶巾,其垂下的一端把他的

臉面下部遮住后又塞人了另一邊。洛為他們做了介紹。

「你真的是英國人?」年輕人驚奇地問道。於是洛就向他解釋了為什麼馬丁要

穿戴成現在這個模樣,為什麼要遮住他的臉面。卡利德·阿爾卡里法上尉點點頭。

「對不起,少校。我當然明白。」

上尉講出來的故事是明明白白、直截了當的。8月1日晚上他在家裡受到了召

喚,並被告知去他的部隊所在地艾哈馬迪空軍基地報到。整個夜晚他和戰友們一直

在收聽無線電台關於祖國北方遭到入侵的報道。到黎明時,他所屬的天鷹戰鬥機中

隊已經加滿油、帶上武器,做好了起飛準備。美製的天鷹雖然距現代化的戰鬥機相

差甚遠,但用來攻擊地面目標還是不錯的。它絕對不是伊拉克所擁有的米格23、米

格25、米格四或法制幻影戰鬥機的對手,幸好在他平生惟一的一次戰鬥中他未遭遇

伊軍的任何戰機。

剛過黎明,他在科威特市北郊發現了目標。

「我用火箭擊毀了他們的一輛坦克。」他激動地解釋說。「沒錯,因為我看見

它起火了。然後我只剩下航炮了,於是我去攻擊跟在坦克後面的卡車。擊中了第一

輛——竄人溝里翻了個底朝天。我就用完了彈藥,於是我飛了回去。但我飛過了艾

哈馬迪上空,控制培告訴我們飛往南方邊境以保存飛機。我剛好剩有足夠的燃油飛

到達蘭。

「我們把六十多架飛機飛出來了,你知道,天鷹、幻影、還有英國的霍克教練

機,加上瞪羚、美洲豹和超級美洲豹直升機。現在我想在這裡參加戰鬥,在祖國解

放時回去。你認為什麼時候可開始進攻?」

斯帕基·洛微微一笑。那小夥子是如此地欣喜若狂。

「恐怕還沒有。你要有耐心。現在有許多準備工作要做。給我們講講你的父親。」

那飛行員的父親好像是一位富商,在王室里也有朋友,在當地可謂有財有勢。

「他是不是擁戴侵略軍?」洛問他。

年輕的阿爾卡里法被刺激起來了。

「不會!絕對不會!為了祖國的解放他願意提供任何幫助。」他轉向在格子布

上方露出的那雙眼睛。「你會去見我父親嗎?你可以依靠他的。」

「可能吧。」馬丁說。「你給我捎一封信好嗎?」

他在一張紙上書寫了幾分鐘后就把它遞給了馬丁。當他駕車回達蘭后,馬丁在

煙灰缸里把紙條燒掉了。他不能把任何會遭牽連的東西帶人科威特市。

第二天上午,他和洛把他要求的裝備放進了那輛吉普車的後部,接著他們朝南

一直行駛到馬尼法,然後轉向西方沿著遮掩著伊拉克邊境的橫貫沙烏地阿拉伯的泰普

林路駛去。泰普林的意思是跨越阿拉伯的輸油管道,這條公路就是為沙特向西方出

口源源不斷的原油的輸油管服務的。

以後,泰普林路將成為前所未有的陸上軍運大動脈,因為40萬美軍、7萬英軍、

1萬法軍和20萬沙特及其他阿拉伯軍隊將從南部進攻伊拉克和科威特。但在這一天,

路上還是空蕩蕩的。在這條路上走了幾英里之後,吉普車又折回朝北行駛,回到了

沙特——科威特國境,但在深人內陸的另一個地點。在沙特一側靠近哈馬提亞這個

到處布滿了蠅屎的沙漠村子附近,那裡的邊境是距離科威特最近的地點。

況且,由格雷在利雅得得到的美國偵察照片表明,伊拉克的主要兵力就集結在

邊境的對面,但靠近海岸。越往西行,伊軍就布置得越稀少。他們的主力部隊集中

在海邊的努韋西布交叉口至深人到內陸40英里的邊境線上的瓦夫臘之間。

哈馬提亞村深入在沙漠中100英里處,位於國境線上的突出部,使之縮短了到

科威特市的距離。

馬丁要求的駱駝正在村子外面一個小農場里等待著他們,那是一頭四肢和身體

細長的壯年母駱駝,它的後代,一頭長著天鵝絨般的嘴部和溫柔的眼睛的奶油色小

駱駝尚在吃奶之中。「為什麼要小駱駝?」當他們坐在吉普車上觀察畜欄里的動物

時,洛問道。

『作為掩護。如果有人來問,我就說帶它去蘇萊比亞外面的駱駝農場出賣。那

里能賣個好價錢。「

他滑下吉普車,拖拉著穿著涼鞋的雙腳,走過去喚醒正在棚屋裡打瞌睡的駱駝

販子。整整30分鐘,兩個人蹲在塵土裡為兩頭牲畜討價還價。盯著那張黝黑的臉、

那副污穢的牙齒、那滿臉的胡茬、那散發出令人難聞的氣味的骯髒的衣袍,牲畜販

子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與之談價錢的會不是一個掏錢來買兩頭上好駱駝的貝督因

商人。

當買賣成交時,馬丁把他從洛那裡拿來的、後來又被他放進腋下故意弄得臟兮

兮的一卷沙特里亞爾付給販子。然後他牽著駱駝走了一英里遠,直至走到旁人無法

察覺的沙丘後面,洛駕車趕了上來。

剛才他坐在離販子的畜欄幾百碼遠的地方觀察著。雖然他對阿拉伯半島相當了

解,但他從沒與馬丁共過事,現在馬丁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不單單是扮做一

個阿拉伯人;自他滑下吉普車的那一刻起,他的舉手投足無不是一個道道地地的貝

督因人。

儘管洛不知道,但幾天前在科威特有兩位英國工程師想逃出來,於是他們穿上

科威特人的衣袍,並把茶巾盤在頭上,走出了公寓樓。剛走了一半,離他們的汽車

還有50碼時,一個小孩從後面實事求是地喊道:「你們也許可以穿得像阿拉伯人,

但你們走路仍像英國人。」工程師們只好跑回公寓,留在了那裡。

太陽下勞動會使人熱得渾身冒汗,但這個地方可避開那些也許會對光天化日之

下干這種勾當感到驚奇的閑人。兩名特空團軍官把裝備從吉普車轉移到了掛在母駱

駝身體兩側的馱袋裡。它把四條腿屈起來伏在地上,但仍對加在它身上的額外重量

提出了抗議,對在它身上動手動腳的人又是噴唾沫又是咆哮。

兩百磅塑膠高爆炸藥被放進了一隻馱袋,每一包5磅重,用布包著,上面又放

了幾袋咖啡豆,以備好奇的伊拉克士兵的檢查。另一邊的馱袋裡放人了幾支衝鋒槍、

彈藥、雷管、定時筆和手雷,還有馬丁那台功率強大的小型收發報機,以及其摺疊

式衛星天線和備用鎳鎘電池。這些器材的上面也被蓋上了咖啡袋。

當他們最後忙完了時,洛問道:「我還有什麼事嗎?」

「沒有了,就這些,謝謝。我在這裡留待太陽下山,你沒有必要等著。」

洛伸出了右手。「那次布雷肯斯我很抱歉。」

馬丁與他握手。「沒關係,我倖存下來了。」

洛哈哈笑了,但笑得像狗叫。「是的,我們是幹這一行的。我們他媽的都活下

來了。祝你好運,麥克。」

他駕車走了。那駱駝轉了一下眼球,打了一個嗝,反芻出一些食物,開始咀嚼

起來。小駱駝努力想找到母駱駝的奶頭,結果沒找著,於是在它的身旁躺了下來。

馬丁倚靠著駱駝鞍子,扯過茶巾的一頭,拉起來遮住他的臉,開始思考以後的

日子。沙漠不成問題,熱鬧的被佔領的科威特市也許會成問題。他們控制得多緊?

路障盤查得多嚴?執勤的士兵有多聰明?世紀大廈曾提出要給他搞假證件,但被他

回絕了。伊拉克人也許會換髮新的身份證。

他對自己選擇的打扮信心十足,這是在阿拉伯世界的最好的掩護。貝督因人來

去自如。他們不會去抗擊侵略軍,因為他們已經見得多了一一撒拉遜人和土耳其人、

十字軍和十字軍救護團騎士、德國人和法國人、英國人和埃及人、以色列人和伊拉

克人。他們都倖存下來了,這全是因為他們不介入政治和軍事的緣故。

許多政權曾試圖去馴服他們,但都沒有成功。沙烏地阿拉伯的法赫德國王發布條

令,他的所有臣民都應該有居所,並建造了一個叫埃斯卡的美麗的村莊,配之以現

代化的生活設施——游泳地、抽水馬桶。淋浴房、自來水,一些貝督因人被趕攏后

住了進去。

他們在池中飲水(泳池看上去像是一處綠洲),在院子里大便,還玩耍水龍頭,

然後就搬出去了,有禮貌地向他們的君主解釋說,他們寧願睡在星空下。埃斯卡村

人去樓空,海灣危機期間讓美國人去使用了。

馬丁明白他的真正問題在於他的身高。他的高度有6英尺差1英寸,但大多數

貝督因人大大低於這個高度。幾個世紀以來的疾病和營養不良使得他們大都病魔纏

身、發育不良。對於他的身高,是要想出一個解釋的理由來。

他沒有身份證件,但這不成一個問題。有幾個政府曾試圖為貝督因人頒發身份

證明。這使部落人高興了一番,因為這種證明可用來作為上好的衛生紙,比一把沙

礫好得多了。對於一名警察或士兵來說,如果一定要去查驗貝督因人的身份證,那

只能是浪費時間。好在雙方都明白。以當局的觀點來看,主要是貝督因人不惹麻煩,

他們從來不曾夢想過要去介入科威特的任何抵抗運動。馬丁明白這一點,他希望伊

拉克人也能同樣明白。

他一直睡到太陽西落,然後騎上了駱駝。在他的「噓、噓、噓」吆喝之下,大

駱駝站了起來,小駱駝就緊緊地跟在身後,它們踩著溜花蹄,從容輕鬆地向前方緩

緩而去。看上去似乎走得很慢,但實際上能走許多路。母駱駝已在畜欄里吃飽喝足

了,走上幾天也不會累壞。

8點之前當他越過國境時,他處在遠離魯卡法邊防檢查站的西北方向,邊防站

那裡有一條土路由沙烏地阿拉伯通向科威特。夜幕一片黑暗,只有天上的星星在發出

微弱的亮光。科威特麥那基什油田的燈光在他的右側閃爍,那裡很可能有伊拉克的

巡邏兵,但他前方的沙漠是空曠的。

地圖上顯示,到科威特市郊的蘇萊比亞南部的駱駝農場的距離是35英里。他就

是想把駱駝留在那裡,直至他再次需要。但在此之前,他要把那些裝備掩埋在沙漠

中並做好標記。

除非他被攔住和受到耽擱,要不然他將在日出前的黑夜裡完成這項工作,而現

在離天亮還剩9個小時。到第10小時時,他應該已經到達了駱駝農場。

當麥那基什油田退到了他的身後時,他用指南針指導著向目的地進發。他猜測

伊拉克人也許會巡邏在公路、甚至土路上,但決不會到荒涼的沙漠里來。難民不會

試圖由沙漠出逃,敵人也不會試圖從沙漠進來。

太陽升起之後,他知道可以從駱駝農場搭上一輛進城的卡車,從而到達20英里

遠的科威特市區。

在他頭頂上方很高很高的空中,美國全國偵察辦公室的一顆N-11人造衛星靜

靜地滑過了天空。多年前,美國的前幾代間諜衛星在拍照之後要間隔性地把膠捲傳

送至進入太空的運載工具,經過繁複的程序才能把膠捲加工出來。

每顆長度為64英尺、重量為3萬磅的N-11衛星可先進得多了。當它們在拍攝

地面照片時,它們自動把照片編成了一系列電子脈衝,發射給上方的另一顆人造衛

星。在上方接收的那顆人造衛星是定位在地球同步軌道上的衛星網中的一顆,也就

是說,當這些衛星在茫茫的太空里邀游時,其速度和航向始終保持在地球某處上空

的同一地方。在收到那顆KH-11發來的信息后,在上空徘徊的衛星就把信號直接發

回美國,或者,如因地球曲面的阻擋,把信息反傳給另一顆在空中盤旋的衛星,再

由後者把照片發給其在美國的研究者。這樣,全國偵察辦想要的圖片信息,也就是

在拍攝後幾秒鐘內就可以得到。

這種偵察手段在戰爭中獲益匪淺。舉例來說,N-11人造衛星能預先發覺敵軍

車隊的運動,及時引導飛機進行空襲,把那些軍車炸得稀巴爛。車內那些倒霉的士

兵永遠也不會明白對方的戰鬥轟炸機是如何找到他們的。因為N-11可晝夜工作,

全天候工作。

這種人造衛星被稱為能夠看見一切。老天在上,這是自欺欺人的。那天晚上,

這顆KH-11飛越在科威特和伊拉克上空。但它沒有看見那個孤獨的貝督因部族人正

在進入禁區領土,假如它看見了它也不會去介意的。它從科威特上空飛過,然後進

入了伊拉克。它見到了許多建築物,還有在希拉赫、塔爾米亞、阿迪爾和圖韋哈周

圍延伸的工業小城鎮,但它看不見建築物內有什麼東西。它沒有看見正在準備之中

的毒氣桶,也沒有看見用於同位素分離工廠毒氣擴散離心泵內的六氟化鈾。

它朝北漫遊而去,分辨出機場、公路和橋樑;它甚至看見了在庫拜的那個廢汽

車場,但沒去注意;它看見了坐落在巴格達西北郊的喀姆、賈齊拉和希爾喀特工業

中心,但沒能看見正在裡面準備的大規模殺傷設備;它經過了傑巴爾哈姆利的上空,

但它未能看見由工程師奧斯曼·巴德里設計的那座要塞。它只看見了群山中的一座

山和眾多山村中的一個山村。然後它邀游到庫爾德上空,進入了土耳其。

整個夜晚,麥克·馬丁腳步沉重地向科威特市行進。當他回想起在前幾天發生

的一樁事情時他不禁微笑了。那天當他在阿布扎比外面的沙漠里結束搭車走回到他

自己的越野吉普車去時,他驚奇地被一位豐滿的美國婦女截住了。那婦人指著一架

照相機朝他喊「咔嚓、咔嚓」。

已商定英國美杜莎委員會的預備會議應該在白廳內閣辦公樓底下的一個會議室

里召開。其主要理由是那裡安全,因為他們定期清查竊聽設備,雖然當今俄羅斯人

聰明過人,但他們經常性的清查和防範,使任何竊聽事件也不曾發生過。

八位客人被引進去的那個會議室位於底樓下面的第二層地下室。特里·馬丁以

前聽說過處在衣冠墓對面毫無特色的大樓下面的這些防竊聽的房間,最敏感的國家

大事可在那裡進行絕對秘密的討論。

會議由保羅·斯普魯斯爵士主持。他是一位大都市老練的政治家,級別為內閣

常務副大臣。他先作自我介紹,然後—一介紹了到會的代表。代表美國參加會議的

是使館的武官隨員和來自蘭利的聰明老到的哈里·辛克萊。辛克萊已經當了三年的

中情局駐倫敦站站長,他是一個個子很高、長得有稜有角的男人,喜歡穿粗花呢西

服,經常看話劇,並與他的英國對手相處得極為融洽。

中情局代表朝西蒙·巴克斯曼點點頭,眨了一下眼睛。他在中情局佔有一個席

位的倫敦聯合情報委員會的一次會議上與西蒙有過一面之交。

辛克萊的工作是把英國科學家可能發現的有意義的情況記載下來,傳回給華盛

頓。美國那一頭陣容更加強大的類似美杜莎委員會的機構也在工作。所有的發現都

會得到反覆的核對和比較,以便繼續研究和分析伊拉克發動大規模殺傷戰的潛力。

從奧爾德馬斯頓,即在伯克郡的武器研究所,來了兩位科學家。他們喜歡在武

器研究所前面去掉原子這個詞語,但實際上奧爾德馬斯頓乾的就是這種事情。他們

的工作是對從美國、歐洲和任何其他地方收集到的情報,加上從空中拍取到的伊拉

克可能擁有的核研究設施的照片進行研究,努力闡明伊拉克在自行研製原子彈過程

中的進度如何,以及有何技術突破。

從波頓唐也來了兩位科學家,一位是化學家,另一位是生物學家,專長於細菌

學。

波頓唐常被媒體指控為英國研製化學和細菌武器。實際上,多年來他們的科研

集中在尋求和探索英軍和聯軍在遭受任何或所有毒氣戰或細菌戰時的解毒藥。不幸

的是,如果不先研究毒素的性質,就不可能開發出解毒藥。因此,在這兩位來自波

頓唐的科學家的領導之下,他們有一些嚴加保管的非常可怕的物質。當然,在8月

13日那天,薩達姆·海珊先生也有這種東西。其區別在於,多國部隊無意在伊拉

克人身上使用這種物質,但似乎海珊先生不一定那麼寬容。

來自波頓唐的代表的工作是,根據在過去的幾年裡伊拉克的化學品採購清單,

他們能推導出他有了什麼細菌武器、有多少、有多厲害,以及是否能使用。他們還

將研究伊拉克一系列工廠的空中所拍照片,看看是否有某種尺碼、形狀、結構的跡

象,即除污裝置、氣味洗滌器等,這樣也許能分辨出毒氣工廠。

「好吧,先生們,」保羅爵士開始說話了,對著那四位科學家,「重擔壓在了

你們的肩上,我們其他人將盡我們所能全力協助和支持你們。

「我這裡有到目前為止所收集到的兩卷情報,是從我們在國外的人員中收集來

的,使館人員、商務人員,以及……哦……秘密工作者。當然,現在為時還早。這

些是從過去的十年間向伊拉克出口的許可證中選擇出來的結果,毋庸贅言,這些資

料是來自於以最快的速度提供幫助的政府。

「我們已經盡量把網撒得大一些。要調查收集的範圍為出口的化工產品、建材、

實驗室設備、專用工程產品——包羅萬象,但雨傘、針織品和長毛絨玩具除外。

「其中有些產品,實際上也許是大多數,到頭來會被證明是一個發展中的阿拉

伯國家為和平目的的正常採購。對於因調查研究此類產品而浪費的時間,我表示抱

歉。但請不但要注意那些用於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專用製造設備的採購,而且要注意

具有雙重用途產品的採購——經改換或拼拆后可用於載明之外的其他目的。

「現在,我相信我們的美國同事們也在同樣工作。」

保羅爵士把其中一份卷宗遞給了來自波頓唐的科學家,另一份交給了奧爾德馬

斯頓的代表。美國中情局來人也拿出兩份卷宗交給了他們。不知所措的科學家們坐

在那裡面對著一大疊資料。「我們已經努力,」保羅解釋說,「不致使美國人和我

們的研究重複,但是,也許在實際工作中仍會發生重複。對此,我再次表示抱歉。

那麼,現在請辛克萊先生談一談。」

與英國白廳公務員那羅哩羅嗦幾乎使在場的科學家們聽得打瞌睡的發言完全不

同,美國中情局倫敦站站長的說話開門見山,直奔主題。

「問題是,先生們,我們也許不得不向那些雜種開戰。」

辛克萊的這種講話方式進一步證明了英國人所認為的美國人的說話方式——直

截了當,不咬文嚼字。四位科學家聽得聚精會神。

「如果那一天來到了,我們要從空中打擊開始。與英國人一樣,我們也要最大

限度地減少可能的傷亡。所以我們要去打擊他們的步兵,他們的大炮、坦克和飛機。

我們會去瞄準他們的薩姆導彈發射基地。通訊樞紐和指揮中心。但如果薩達姆動用

大規模殺傷性武器,我們需要知道兩件事。

「第一,他擁有什麼?這樣我們就可以備妥防毒面具、防護服和化學解毒藥。

第二,他把那些東西存放在哪裡?這樣我們就能瞄準那些工廠和倉庫,在他能啟用

之前把它們摧毀掉。所以要研究這些照片,用放大鏡去仔細觀察,尋找能說明問題

的蛛絲馬跡。我們將繼續追訪為他建造這些工廠的承包商和為他設計裝備的科學家。

我們能從他們那裡了解許多情況。但伊拉克人也許已經把它們轉移了。因此問題回

到了在座的各位先生這裡,還有分析家。你們可挽救許多生命,所以請你們儘力而

為。為我們確認那些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然後我們去把它們炸個稀巴爛。」

四位科學家聽得人了神。他們有了一項任務,且他們知道這是什麼任務。保羅

爵士看上去有點吃驚。

「是的,我相信我們非常感謝辛克萊先生為我們所作的……哦……解釋。我能

否建議在奧爾德馬斯頓和波頓后能為我們提供一些情況時我們再次碰頭開會?」

當他們走出大樓后,西蒙·巴克斯曼和特里·馬丁從白廳出來,在溫暖的8月

陽光下步入了議會廣場。與往常一樣,廣場里停滿了一排排旅遊大客車。他們在溫

斯頓·丘吉爾的大理石雕像附近找到了一把長椅。

「你聽說了來自巴格達的最新消息了吧?」巴克斯曼問道。

「當然了。」

薩達姆·海珊剛剛提出一個條件,如果以色列從西岸撤出,敘利亞從黎巴嫩

撤出,那麼他就從科威特撤出。一個聯動方案。聯合國當即予以否決。安理會的決

議一個接著一個拋出來:切斷伊拉克的對外貿易、石油出口、資金流通、航空運輸。

但伊拉克佔領軍對科威特的系統性摧毀仍在繼續。

「有什麼意義嗎?」

「沒有,只不過是慣常的虛張聲勢。可以預見,是做給別人看的。當然,巴解

組織倒是喜歡它的,也僅限於此。這不是遊戲計劃。」

「他有一個遊戲計劃嗎?」巴克斯曼問,「如果有,那麼沒人能猜出來。美國

人認為他瘋了。」

「我知道。昨晚我在電視屏幕上見到了布希。」

「他瘋了嗎,薩達姆?」

「像一隻狐狸。」

「那麼為什麼他不在還有機會時南下進入沙烏地阿拉伯?美軍的集結才剛剛開始,

我們也同樣。在海灣只有幾個戰鬥機中隊和幾艘航母,地面部隊尚未進去。僅僅是

空中力量尚不能擋住他。他們剛剛任命的那位美軍上將……」

「施瓦茨科普夫,」馬丁說,「諾曼·施瓦茨科普夫。」

「就是那傢伙。他估計他需要足足兩個月時間B集結起足夠的部隊以阻止伊軍,

並開始全面反攻。所以薩達姆為什麼現在不進攻?」

「因為進攻一個沒有與之爭議的同胞阿拉伯國家,會帶來羞恥,這會疏遠每一

個阿拉伯國家。這是違反傳統文化的。他想統治阿拉伯世界,他希望為此得到擁戴,

而不是謾罵。」

「可他已經侵入了科威特。」巴克斯曼指出。

「那不一樣。他可以聲稱那是為了改正帝國主義干下的不公正事情,因為科威

特在歷史上是屬於伊拉克的一部分。如同尼赫魯侵入了葡屬果阿。」

「哦,我說,特里,薩達姆入侵科威特是因為他破產了。我們都這麼認為。」

「是的,那是真正的原因。但表面理由是他在收復正當的伊拉克領土。你看,

這種事情到處在發生。印度奪取了果阿,印度尼西亞攫取了東帝泣,阿根廷企圖謀

求福克蘭群島。每一次都聲稱是收復一塊合理的領土。這種事情在國內都是很得民

心的,這你是知道的。」

「那為什麼他的阿拉伯同胞全都反對他?」

「因為他們認為他的胃口還不止於此。」馬丁說。

「而且他不能做了壞事而逃脫懲罰的。」

「只是因為美國,而不是因為阿拉伯世界。如果他要得到阿拉伯世界的擁戴,

他必須首先羞辱美國,不是他的阿拉伯鄰國。你去過巴格達嗎?」

「最近沒去過。」巴克斯曼說。

「到處都是薩達姆的畫像,他被畫成是手舉一柄利劍騎在一匹白色戰馬上的沙

漠勇士。當然,全是欺騙百姓的空頭話;那人是一個瘋子。但他不是那麼看待自己

的。」

巴克斯曼站起身來。

「這全是理論上的,特里。但不管怎麼說,謝謝你的想法。麻煩在於,我必須

去對付硬碰硬的事實。在任何情況下,誰也看不出他如何能去羞辱美國。美國人擁

有一切力量、一切技術。當他們準備停當時,他們就會進攻那裡,摧毀他的陸軍和

空軍。」

特里·馬丁在陽光下眯起了眼睛。

「傷亡,西蒙。美國能夠接受許多事情,但她不能接受大量傷亡。薩達姆能夠,

傷亡對他無所謂。」

「但現在那裡美國人還不多。」

「對」

載著艾哈邁德·阿爾卡里法的那輛超豪華勞斯萊斯轎車,駛到用英語和阿拉伯

語標示的阿爾卡里法貿易有限公司總部的辦公樓前,吱的一聲停住了。

駕駛員是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僕,身兼司機和保鏢的工作,他從司機座下來,走

到後面去為他的主人開車門。

坐勞斯萊斯出來也許不是明智之舉,但這位科威特百萬富翁聽不進勸告,說什

么也不肯為不致惹惱在路障旁的伊拉克大兵而改坐沃爾沃轎車。

「讓他們見鬼去吧!」他在早餐桌上已經是火冒三丈了。實際上從他在安達魯

斯富人區的花園洋房豪宅,到位於沙米亞的辦公樓,一路上都平安無事。

入侵后十天之內,紀律嚴明、訓練有素的伊拉克共和國衛隊士兵就從科威特市

撤出了。由常規軍的亂糟糟的應徵士兵取而代之。如果說他仇視前者的話,那麼他

只能是蔑視後者。

在開始的幾天里,共和國衛隊系統性地、有意識地洗掠了他的城市。他見過他

們進入國家銀行,搬走了作為國家儲備的價值50億美元的金錠。但這種掠奪不是占

為個人所有。金錠被裝進集裝箱,在卡車上施封后運往巴格達去了。

除了金錠,又掠走了價值10億美元的金飾品和黃金工藝品,也用同樣的方法運

走了。

共和國衛隊設置的路障,這可由他們的黑色貝雷帽和他們的行動舉止清楚地分

辨出來,是嚴格的,也是職業化的。然後,忽然間,南方需要他們了,他們被調防

到面對沙烏地阿拉伯的南線邊境去了。

在他們的位置上,來了軍服破舊、紀律鬆散的常規軍,這是更加捉摸不定和更

具危險性的部隊。因為拒絕交出手錶或汽車而偶爾槍殺科威特人就足以證明了這一

點。8月中旬的科威特,驕陽似火。那些伊拉克士兵為躲避日晒,挖起人行道上的

地平石,在他們執勤檢查的街道旁搭起了一些石頭棚屋,鑽進裡面去休息了。在黎

明和晚上氣溫涼爽時爬出來執行任務,然後他們就騷擾市民,以借口查驗違禁汽車

為名搶奪市民的食物和貴重物品。

阿爾卡里法先生通常喜歡在上午7點到公司的辦公室,但那天因為耽擱,到公

司時已經10點了,氣溫也升上來了。上班路上他經過幾座常規軍搭起來的石頭帳篷

時,沒人攔住他。兩名未戴軍帽、拖著腳的戰士還向著勞斯萊斯車敬了一個不符合

要求的軍禮,以為車內坐著的是他們這一邊的要人。

當然,這種情形是不會長久的。一些惡棍遲早會用槍口指著把勞斯萊斯搶走的。

那又怎麼樣?當他坐車回家后——他確信能坐車回家,但不知道怎麼坐車回家——

他會再去買一輛。他下車走到了人行道上。他身上穿著閃閃發光的白袍,頭上盤著

一條用輕棉布料子做成的茶巾,上面扎了兩條黑帶子以把它固定住。司機關上車門,

走回到轎車的另一邊準備把它開到公司的車庫裡去。

「行行好,賽義德,行行好,為一個已經三天沒吃飯的可憐人。」

他剛才模模糊糊地看見那人蹲在門邊的人行道上,顯然是在太陽下睡著了,這

種景象在任何中東地區的城市裡都很常見。現在那人已經到了他身邊,是一個穿著

骯髒的衣袍的貝督因人,一隻手向前伸著。

他的司機從勞斯萊斯轎車旁繞過來,大步走上來用一連串罵人話驅趕那個乞丐。

艾哈邁德·阿爾卡里法舉起了一隻手。他是一位樂於施捨的穆斯林,努力遵循《古

蘭經》的教條,其中一條就是要信徒儘可能慷慨施善。

「去停車。」他命令道。他從衣袍的側面口袋裡,掏出錢包抽出了一張10第納

爾的紙幣。那貝督因人用雙手接住了鈔票,這個動作顯示了恩人的禮物是如此地貴

重,以致必須用雙手才能夠承托住。

「謝謝,賽義德,謝謝。」然後那人保持原來的語調補充說,「你到了辦公室

以後派人把我叫上去。我帶來了你在南方的兒子的消息。」

商人以為自己肯定是聽錯了。那人拖著腳步沿著街道走過去了,一邊把鈔票放

進了衣兜。阿爾卡里法進入大樓,朝門衛點點頭表示打招呼,心中若有所思地走上

了他在頂層的辦公室里。當他在書桌後面坐下后,他想了一會兒,然後按下了內部

通訊器的按鈕。

「外面人行道上有一個貝督因人。我要與他說話。請帶他上來。」

如果他的私人女秘書認為老闆瘋了的話,那麼她沒有表示出來。5分鐘后,只

是在她把那個貝督國人引人涼爽的辦公室時,她才皺起了她的鼻翼,以表示出她對

僱主的不討人喜歡的客人身上發出來的氣味的態度。

當她離開之後,商人向一把椅子示意了一下。

「你說你見過我的兒子?」他簡短地問。他仍懷疑那人上來也許是為了得到更

多的錢。

「是的,阿爾卡里法先生。兩天前在卡夫古我是與他在一起的。」

科威特人的心跳加快了。兩個星期以來一直沒有消息。他直接聽到的只是那天

早上他的兒子從艾哈馬迪空軍基地起飛了,而此後——什麼消息也沒有。他的熟人

好像誰也不知道他的下落。8月2日那天是一個狂亂的日子。

「你捎來了他的一封信,是嗎?」

「是的,賽義德。」

阿爾卡里法伸出一隻手去。「那就請你把它交給我。我會重賞你的。」

「信在我的腦子裡。我不能把紙片帶進來,所以我把它記住了。」

「很好。請告訴我他說了些什麼。」

麥克·馬丁開始背誦天鷹戰鬥機飛行員寫了一頁紙的那封信,逐字逐句地。

「『親愛的父親,您面前的這個人,不管他外表如何,其實是一名英國軍官…

…」』阿爾卡里法從椅子里猛跳起來,用眼睛死死地盯住馬丁,他的眼睛和耳朵還

難以相信。

「他喬裝打扮來到了科威特。現在您已經知道了他的身份,他的生命就攥在您

的手裡了。我請求您信任他,如同他現在必須信任您那樣,因為他要尋求您的幫助。

「『我安然無恙,駐紮在達蘭的沙特空軍基地里。我只參加了一次空襲,擊毀

了伊拉克的一輛坦克和一輛軍車。我將和沙特皇家空軍一起飛行,直至祖國的解放。

「『我每天都在向真主祈禱,希望時間過得快一些,讓我早日回到您的身邊。

您的孝子卡利德。」』馬丁停下了。艾哈邁德·阿爾卡里法起身走到窗邊,凝視著

窗外。他長長地、深深地吸了好幾口氣。當他鎮定下來后,他回到了他自己的椅子

里。

「謝謝你,謝謝你。你有什麼要求?」

「科威特被侵佔並不是幾個小時或幾天就能結束的。它將延續幾個月,除非薩

達姆·海珊能被說服撤兵。」

「美國人不能很快進來嗎?」

「美國、英國、法國和其他盟國需要時間集結他們的部隊。薩達姆擁有世界上

第四強大的常規陸軍,有一百多萬人。有些是不堪一擊的,但有些不是這樣。這支

佔領軍不是由一個小分隊就能夠被趕出去的。」

「很好。我明白了。」

「同時,最好能在被占的科威特拖住伊軍的每一名士兵、每一輛坦克和每一門

大炮,使他們不能被派往前線作戰。」

「你說的是抵抗,武裝抵抗,反擊。」阿爾卡里法說。「有些野小夥子已經在

嘗試了。他們向伊軍巡邏兵襲擊。他們像狗一般地被敵人的機槍掃倒了。」

「是的,這我相信。他們是勇敢的,但太愚蠢了。這種事情有方式方法。問題

不在於殺死幾百個敵人,然後自己被殺死。要使伊拉克佔領軍一直神經緊張、擔驚

受怕、軍官出行非尋求保鏢護送不可、永遠也睡不成安穩覺。」

「聽著,英國人先生,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可我認為你是習慣於這種事情,也

受過這種訓練的人,而我不是。這些伊拉克人是殘暴野蠻的人。我們早就知道了,

如果我們按你所說的行事,我們會遭到報復。」

「這如同強姦,阿爾卡里法先生。」

「強姦?」

「當一名婦女要被強姦時,她可以反抗或順從。如果她順從了,那麼她會被強

暴,可能會遭毆打,也許會被殺害。如果她反抗,那麼她會被強暴,肯定會遭毆打,

也許會被殺害。」

「科威特就是那位婦女,伊拉克就是那個強姦犯,這我已經知道了,那為什麼

還要反抗呢?」

「因為還有明天。明天科威特會去照鏡子。你的兒子會在鏡中看到一張勇士的

臉。」

艾哈邁德·阿爾卡里法在英國人那張布滿胡茬的黑臉膛上盯了好長時間,然後

他說:「他的父親也同樣會的。願真主保佑我的同胞。你需要什麼?是不是錢?」

「謝謝,不,錢我有。」

實際上他有10000科威特第納爾,是從科威特駐英國大使那裡拿來的,而大使

是從位於倫敦貝克街和喬治街交匯處的科威特銀行里提取出來的。

「我需要棲身的房子,要六處。」

「沒問題,城裡有成千上萬套廢棄的公寓。」

「不要公寓,要獨門獨戶的別墅。公寓有左右鄰居。沒人會去調查一個可憐的

下等人在看管一座廢棄的別墅。」

「我去找別墅。」

「還要身份證,真正的科威特身份證。要三份,一份是科威特的一名醫生,一

份是一個印度會計師,還有一份是城外市場上的花匠。」

「行,我在內務部里有朋友。我認為他們仍掌管著印製身份證的印刷廠。證件

上面的照片怎麼辦呢?」

「對於集市上的花匠,在街上找一個老頭,付錢給他。至於醫生和會計師,從

你的職員中找一個大致模樣像我的人,但要剃去鬍子、刮凈臉面。這些照片要拍得

質量差一些。

「最後,汽車。要三輛,一輛白色轎車、一輛四輪驅動吉普車、一輛破舊的皮

卡。都要停放在上了鎖的車庫裡,都要配上新的輪胎。」

「很好,會去辦的。身份證以及車庫鑰匙和別墅鑰匙一一你喜歡在哪裡取?」

「你知道基督教墓地嗎?」

阿爾卡里法皺起了眉頭。「聽說過,但我從來沒去過那裡。」

「它在蘇萊比克特的賈赫拉路上,穆斯林主墓地旁邊。大門有點古怪,上面寫

著:供基督教徒用。大多數墓穴里埋著黎巴嫩人和敘利亞人,也有一些菲律賓人和

中國人。在最右邊有一個叫謝普頓的商船船員墳墓。大理石墓碑是鬆動的。我已經

在墓碑下的沙土裡挖了一隻洞穴。把東西放在洞里,如你有紙條要捎給我,也按同

樣的方法。每星期檢查一次墳墓,看看是否有我寫給你的條子。」

阿爾卡里法不知所措地搖搖頭。「可我不習慣這種事情呀。」

麥克·馬丁說:「我相信你會辦到的。」說著,他轉身走出了阿爾卡里法的辦

公室,消失在布內德卡爾區的大街小巷上涌動的人流之中。五天以後,在一等水手

謝普頓的墓碑下,他找到了三張身份證、三套附有地址的車庫鑰匙、三套汽車鑰匙

和六套帶有地址小牌子的別墅鑰匙。

兩天後,從烏姆古達爾油田返城的一輛伊拉克卡車因為不知碾上了什麼東西而

被炸成了碎片。

美國中央情報局中東處處長奇普·巴伯在特拉維夫已經有兩天了,這時候在他

們提供給他的美國使館的那個辦公室里的電話響了起來。是中情局情報站站長打來

的。

「奇普,事情辦妥了。他回城裡了。我定下了4點鐘會面。這樣你還能趕上從

本一古里安機場起飛去美國的末班飛機。那些傢伙說他們會到辦公室來接我們的。」

情報站站長是在使館外面打的電話,所以他說話時使用的是大眾化的辭彙,以

防線路遭竊聽。這條線路當然是被竊聽的,但只有以色列人在竊聽,且他們知道這

件事。

電話里的「他」指的是摩薩德局長科比·德洛爾將軍,辦公室指的是大使館本

身,傢伙指的是德洛爾的兩名隨從。3點10分那兩個傢伙坐著一輛沒有標誌的轎車

到達了。

巴伯認為50分鐘時間從美國使館大院到達位於索爾國王大道上那座叫哈德爾·

達夫納大廈的摩薩德總部辦公樓是綽綽有餘的。

但是會面地點不在那裡。轎車朝北出了城,經過斯迫多夫軍用機場,直至駛上

了去海法的海濱公路。

就在赫茲利亞的郊外,坐落著由公寓和旅館組成的一個巨大的度假村,叫鄉村

俱樂部。這個勝地通常吸引了一些以色列人,但主要是從國外歸來的猶太老人來休

閑和享受該地方自我吹噓的許多健康和礦泉療養設施。這些快樂的客人很少會抬頭

去看該勝地上方的山丘。

假如他們去看了,那麼他們就會看見山頂上棲息著一座能把四周鄉村和海洋景

色盡收眼底的相當漂亮的樓房。如果他們詢問這是什麼樓房,那麼他們就會被告知

它是總理的夏季別墅。以色列總理,與極少數幾個人那樣,確實是能被允許去那裡

的,因為這是摩薩德的培訓學校,在摩薩德內部被稱為米德拉莎。

科比·德洛爾在他那間明亮、寬敞、空調開得很足的頂樓辦公室里接待了兩位

美國人。他是一個矮矮的、粗壯的人,穿著以色列人慣常穿的短袖襯衫,一天習慣

要抽三包煙。

巴伯感謝空調、煙霧使他的喉嚨難受。

以色列間諜頭子從他的書桌旁起身,腳步沉重地走上前來。

「奇普,我的老朋友,最近好嗎?」

他擁抱了一下這位高個子美國人。他欣喜地用低沉的語調說話,如同一個演技

不好的猶太性格演員,並要弄這個友好的、和藹的笨人。全都是一場戲嘛!在過去

執行任務中,他作。為一名資深特工,一名基頓隊員,他已經證明了他是非常聰明

的人,也是極端危險的人。

奇普·巴伯也向他表示了問候,笑容如同那次記憶一樣長久。巴伯想起一家美

國法院判處了海軍情報局為以色列刺探情報的喬納森·波拉德很長的有期徒刑的案

件,實際上這項針對美國的間諜行動,肯定是由現在笑容滿面的科比·德洛爾操縱

的。

10分鐘之後他們轉入了正題:伊拉克。

「讓我告訴你,奇普,我認為你們正在採取的行動是完全正確的。」德洛爾說,

又遞給了客人一杯可使他幾天睡不著覺的咖啡。他在一隻碩大的玻璃煙灰缸里掐滅

了他的第三支香煙。

巴伯儘力屏住呼吸,但還是失敗了。「如果我們必須進去,」他說,「如果他

不撤出科威特而我們必須進去,我們將以空襲開始。」

「當然。

「而且我們要去打擊他的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對此,你們也是感興趣的,科比。

我們需要這裡的合作。」

「奇普,幾年來我們一直在觀察著那些大規模殺傷性武器。你以為所有那些毒

氣、細菌、疾病和彈頭都是對準誰的?我們。我們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出警告。但

誰也不肯聽。九年前我們炸毀了他在奧西拉克的原子能發電機,使他的核彈研究進

度後退了十年。全世界譴責了我們,美國也同樣。」

「那是裝裝樣子的。我們大家心裡都明白。」

「好吧,奇普,那麼現在美國人的生命處在危險之中了,那就不是裝裝樣子了。

真正的美國人可能會死掉。」

「科比,你的偏執狂又來了。」

「屁話。聽著,你們去炸掉他的所有毒氣工廠、疾病實驗室和他的原子彈研究

基地都是符合我們的利益的。現在我們甚至不能插手,因為山姆大叔有了阿拉伯聯

盟。那麼誰在抱怨呢?不是我們以色列。我們把所有的關於他的秘密武器項目的一

切資料全都給了你們。我們所有的一切。沒打埋伏。」

「我們需要得更多,科比。好吧,也許在過去的幾年裡我們對伊拉克是有所忽

視。因為我們有冷戰需要應付。現在要應付伊拉克,我們缺少產品。我們需要消息

——不是小道消息,而是真正來自於高層的有苗頭的消息。所以我們就直接問你了

:在伊拉克高層統治集團內是否有人在為你們工作?我們有問題要問,我們需要答

案。而且會付費的,我們知道規則。」

沉靜了一會兒。科比·德洛爾注視著他的香煙。另兩名高級官員看著他們面前

的桌子。

「奇普,」德洛爾緩慢地說,「聽我一言,假如我們操縱著在伊拉克當局內部

的任何間諜,我將會告訴你們。我會交出來。相信我,我沒有。」

德洛爾將軍以後會向他的總理——怒氣沖沖的伊扎克·沙米爾解釋說在他向美

國人說話時他並沒有撒謊。但是他確實應該提及「耶利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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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的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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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 偵探推理 上帝的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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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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