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送別
「秋萍,你幹嘛?」一個熟悉的聲音喊叫她。秋萍回過神來,一看是曉燕,一陣驚喜,忙走上前去要幫曉燕推自行車,曉
燕不肯,問到:「大雨天的,你站在哪裡幹嘛?」
「沒啥。看小雞。」秋萍笑道。
曉燕不解,「看小雞還要跑出來看,給雨淋?」
秋萍也不跟曉燕再解釋,把曉燕的單車放好,曉燕脫了雨衣,掛在牆上,進了屋,秋萍才問道:「現在輪到我問你了,大雨天的,你一定有什麼急事找我,對不對?」
曉燕點了點頭,剛要說,見秋萍母親走來,便停了嘴。
惠蘭問曉燕:「淋濕沒有,我看看,煮碗生薑水喝?」
「伯母,不用了,沒事的。我有點急事要告訴秋萍。」曉燕用手帕擦擦臉上的雨水。
「哦。那你們說,我不打擾你們。」惠蘭說著離開到廚房去。
「曉燕,你說,有什麼急事?」秋萍的心情一下也緊張起來。
「我們家要搬走了。」
「搬走,為什麼搬走?搬到哪裡去?啥時候搬走?」秋萍急切問了一大堆問題。這事太突然了,以至於她問了一大堆的話。她的內心深處,時刻想著雨翔,他的一點消息都會引起她的心跳,觸動她那敏感的愛情神經。
「秋萍,你別急,聽我說。我們一家被下放到林場,原因嗎,不講你也知道,反革命。今天就要走,那些人要我們一家天黑前要離開縣城,沒辦法,下大雨我也要來告訴你啊。」
「啊······」秋萍張開嘴想說什麼又說不出來,這事來的太突然了。雨翔一家走得這麼倉促,說走就走,連個日子都不能挑。她害怕見不到雨翔,她愛雨翔,雨翔也愛她。雨翔為什不自己來呢?也許他家的處境讓他不敢來,或者是他太忙了,一家人要走了,有很多事情要辦。不管怎麼樣,她能得到這個消息已經不錯了。曉燕能冒著大雨來她家,說明雨翔現在的心情和她一樣,都十分的想念對方,渴望見到對方。她不能再等片刻浪費時間了,她要立刻見到雨翔。她剛想對曉燕說現在我們就走,曉燕見她一臉疑惑,便解釋說:「是去天寶堂,沒事的,又不是被流放到新疆去,見不著面。」
「爸,天寶堂在哪裡?」秋萍回過頭問一直沒出聲的父親。
「遠著呢,離這兒有三十幾公里。都是山。」父親抽著煙說。
「曉燕,走,到你家去。」
「外面的雨還下的很大,等雨停了再去吧。」秋萍父親說。
「沒事的。爸,媽,我走了。」
「等等,要走也喝碗生薑水再走啊。」惠蘭從廚房出來端了碗姜水個曉燕,說:「都不是小孩子了,看你被雨水淋的像啥樣,女孩子家不比男人,不怕水淋。」
「媽,知道了。」秋萍嫌母親羅索。
「秋萍,你也喝一點,鍋灶上還有一小碗。」惠蘭關心女兒。
「我沒事,又不是豆腐人,這點雨怕啥。走,曉燕。」
秋萍說著穿上雨衣,推出單車和曉燕離開了家裡。到了鎮上,雨也小了許多,看天空漸漸明朗起來,不用多長時間雨就會停下來。老天也有眼啊,秋萍這麼想,他們一家離開鎮上的時候不要再下雨吧。要到陳家的時候,秋萍看見有一輛解放牌卡車停放在陳家門口前,她想這倆車可能是來拉雨翔一家的。
雨翔見到秋萍真的來了,一陣歡喜一陣愁,喜的是這個時候秋萍真的來了,他能見到她,他有許多的話要對她說;愁的是時間太短了,雨一停,他們家就走了,這次見了面,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見面,他有太多的心裡話要跟秋萍說,可能沒有這麼多的時間留給他們。他急著拉著秋萍的手往屋裡走,雨翔的母親柳枚攔住雨翔和秋萍,遞過一條幹毛巾,說:」阿翔,也不看看秋萍一頭都是水?」
秋萍接過毛巾,笑說:「沒事,阿姨。」
「去吧。」柳枚側過身,讓他倆到屋裡邊說話去。秋萍怪不好意思的。雨翔的父母思想開放,從來沒有干涉兒子和她戀愛,他們對她親熱,有一份特殊的感情,他們喜歡她,默認她做他們未來的兒媳。總之,他們一家早把她當做一家人看待。秋萍心裡一直為雨翔有這麼好的父母感到驕傲和自豪,也慶幸自己找對了人家。這是一個難得的平凡家庭,無論是在順心如意的日子,還是處在當前的逆境,這個家庭里都充滿著和諧快樂的氣氛。
秋萍和雨翔兩人走進房間最裡面的卧室,雨翔搶過秋萍手裡的毛巾,給秋萍擦頭髮。秋萍臉上一熱,脖子都紅了起來,他們還沒有在雨翔父母的眼皮下單獨在一起過,有許多情意綿綿的話,他們這時說不出口,只有通過雨翔撫摩她的頭傳遞到各自的心裡。雨翔也是,真要到兩人在一起了,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
「你在想什麼?」秋萍抓住毛巾不讓雨翔再擦。
雨翔抓過秋萍的手,看著秋萍的兩眼,目光飽含萬分柔情,好一會才說:「我走了,你要好好保重你自己。」
秋萍幾乎抗拒不住,心裡微微顫抖,眼光忙移別處,不敢再看雨翔的眼睛,「你也一樣。常寫信給我。」她的眼裡閃動著淚花,不是她強忍著,早已化成淚水流了出來。
有人進來搬東西了。
外面的雨果然停了下來。雨翔只好幫著搬傢具,他們一家其實也沒什麼東西好搬的,書籍已經被人搜走了許多,剩下不到一紙箱的新雜誌和報紙,雨翔想把雜誌和報紙扔了,父親不肯,那裡面有領袖的話,給造反派知道了不知道又會有什麼高帽給他戴,事事還是謹慎為好。這一次,陳百川搬家,是天寶堂林場派人和車來的。陳百川家裡要搬的東西早已準備好,該打包的打包,該拆開來的拆開來,裝車的時候不用一個鐘頭就裝好車了。
「老陳,叫大家上車吧,我們早點到林場。」來接人的孫隊長說。
「好。」陳百川答應了孫隊長,回頭叫曉燕柳枚上了車,沒看見雨翔,他喊道:「阿翔,上車了。」沒聽到兒子的回答聲,於是他跑回屋裡看,見雨翔拉這秋萍的手,依依不捨的樣子。他走上前去,說:「阿翔,走吧,車要開了。」
雨翔只好放開秋萍的手,百川不忍看見這傷心離別的一幕,先走出門去等兒子。秋萍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雨翔馬上掏出手帕替秋萍擦拭眼淚。
「等我,沒事的,我們很快會見面的。」
秋萍咬著嘴唇,點點頭。
「我走了,呵,萍,保重。」雨翔忽然吻了一下秋萍的臉頰,這才離去。
秋萍止不住淚水往下流,她直到聽到汽車開動引擎聲她才跑出房間。這一刻,她真想爬上車和雨翔一起去林場。可是汽車已經開動了,她眼睜睜看著他們就這樣走了,看著她心愛的人好像從此消失一樣痛苦。她是第一次經歷跟心愛的人離別帶來的痛苦,這和生死離別差不多。她在後面看著,目送著雨翔一家離開了長安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