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她滿心的喜悅簡直抑制不住,而這種喜悅完全可以讓她忍受曲庭兮那張利嘴的揶揄。

「唉!您不知道老爺有多疼您,只要是您要的,沒一樣不會依了您,只要您乖乖回家,哪怕您今兒個就娶這位姑娘也行呀!」蔡管家聲情並茂地勸道:「這幾年,外頭兵荒馬亂的,總是沒有您的音訊,老爺眼看著就老了好幾歲……」

偏偏此時,「啪」地一聲,常府內擺在庭院里,用來蓄養金魚的大水缸似乎被利器給擊穿了,發出巨大而清脆的聲響,碎了。

接著,曲老爺子咆哮如雷的嗓門又如炸雷般傳出來。

「那兔崽子呢?被你們藏到哪去了?老子今天一定要好好收拾他,你們聽著,誰都別攔著我,否則老子一塊收拾!」勸架的眾人一陣無言。

那惹火燒身的七少爺不是叫他一來就轟出門了嗎,怎麼現在回頭就翻臉就不認人,反而誣賴是旁人藏了他的兒子?

哦,明白了明白了!搞半天老爺子是來鬧場的,因為理虧在前,又礙於親戚的面子,生怕最後不得不大義弄出個滅親的結果出來,為了保全心肝寶貝兒子,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先發制人,攆了兒子在前,放出話要大義滅親在後壓住了場面。

可府外,曲庭兮聽得直咋舌:「你聽聽這聲響……蔡叔,我老爹這精神頭,哪裡顯老了?我看是越活越年輕,都快返老還童了,是不是還打算再娶幾房小的,非生出九個兒子,好湊成『龍生九子』的戲碼來?」

「咳咳,瞧您說的,老爺膝下兒女成群,可心裡最疼的還是七少爺您啊……」管家也啼笑皆非地豎起耳朵偷聽著府牆裡邊的動靜。

「行了,我是不肖之子,如果我在家,老爺子才老得快咧!不說了,我走了。」曲庭兮不再廢話,拉著一旁看了半天好戲的佳人,轉身朝馬車走去。

「七少爺,您要走也成,別忘了時時記得寫信回來,否則老爺生氣了一定派人去抓您回家的。」蔡管家追在後頭叮囑。

「知道了。」他突然止步,從懷裡掏出一樣東西,頭也不回地朝後扔去。「蔡叔……」

蔡管家眼明手快,一把搶在懷裡。

「幫我給老爹。」說話間,人已經在馬車上,也不要車夫,自己駕車,載著佳人,煙塵滾滾地迅速駛離。

「是,七少爺,您保重啊!」蔡管家揮著手,遙遙地喊著,直到看不見馬車的蹤影,才低頭看著那隻小小的湖綠緞袍。

小心翼翼地打開來是一塊和闐玉,玉墜為圓雕,形狀為荷葉雙魚,質地細膩溫潤,色調純正毫無瑕疵,雕工更是繁複精巧,顯然十分名貴。

呵呵,忠心耿耿的老管家綻開笑容,又快到老爺的生日了,所以少爺不忘去選購老爺最喜愛的玉器送來。

這對與眾不同的父子,見面就開吵,吵完就冷戰,戰完再吵,從來不肯好好坐下來,細聲細語地說一句話,可是,若說這一老一少之間沒有父子之情,打死他,他也不信!

【第三章】

噠噠的馬蹄聲,很快將他們帶離江洲,黃昏的天色漸漸陰霾,雨絲點點洒洒,空氣中已有秋日的寒意,盈蘭若掀起車窗上的帘子,伸出纖白小手,讓綿雨絲絲落在細嫩的掌心,一陣清涼。

馬不停蹄地跑了半日,現在天都要黑了,想必他們離江洲城已經很遠了,中途他們曾在一個驛站停下來,曲七少爺不知從哪裡變了一套樸素的女裝讓她換下他口中形容「活像進宮選妃」的華服,自己也褪去一身貴氣的裝束。說這樣看起來比較像「亂世里的老百姓」。

接著,那輛華麗的馬車也難逃遺棄的噩運,在被毫不留情地賣掉了之後,他拿著那筆銀子中的一小部分去租了輛馬車。

車外有車夫駕車,所以他順勢進到車內,沒半點坐相的挨著她,與之前那輛的奢華相比,這馬車內就簡樸太多了,座位是兩塊光禿禿的木板,甚至連坐墊也沒鋪上,一路顛簸,盈蘭若坐得腰酸背疼。

就這樣惡劣的環境,養尊處優、錦衣玉食的曲少爺,居然還能睡得打呼,真是讓她吃驚,可是他睡著長腿舒展,整個身子就慢慢的朝她靠過來了,

正襟危坐的蘭若嚇了一跳,卻不敢推開,萬一他不小心跌傷了撞傷了,倒楣的還是她。

誰知她的片刻遲疑讓他更得寸進尺,腦袋一點不客氣地重重倚在她肩頭。

蘭若睥睨著那黑色的頭顱,默默地生著自己的悶氣,這位曲少爺,心裡不知道打得什麼主意。

之前在驛站,她打算就此告辭離開,兩人分道揚鑣,從此以後老死不相往來了,可是他跟她東扯西拉地根本不想談這一話題,到最後她也沒能走成。

因為事發突然,她也沒能收拾一下自己的隨身物品就被攆了出來,好在之前被大太太強行戴在頭上身上手上的那些首飾珠寶還在她這裡,姓曲的還算有點良心,沒搜颳去像賣馬車那樣給賣了,估計用來做路費絕對不成問題。

問題是,她能去哪兒,天下雖大,現今卻亂成一團,放眼望去,沒有一處是她能去的地方,盈蘭若原本快樂無比的心情,忽然變得消極又沮喪。

也許正如此,她才沒有堅持與他分手,沒有去處,只能勉為其難地跟著他。

問題是,他要去哪兒?出了江洲朝西進,因聽說溯陽正在打仗,又拐道中部的鹽城,聽說還要途經灤河、巢湖、道口、正陽關……她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姑娘,這些地方別說去了,聽都沒聽說過,她越發覺得自己荒唐,跟著個半生不熟的男人,連去哪裡都不清楚。

「曲少爺,前面就是驪城了。」駕車的中年漢子在馬車外道。

「你快醒醒呀。」蘭若趕緊伸手推他,曲庭兮打了個大大的呵欠,睜開眼,眼底卻沒有絲毫睡意,叫人弄不清他究意是睡著了,還是根本就是裝睡。

「天快黑了呀!」他賊兮兮地笑了笑,望向窗外,「老於,進城到張記客棧住一晚,明兒再趕路吧!」

「好的,曲少爺,這一路還遠著,就怕少奶奶吃不消。」車夫老於的聲音爽快地傳進來。

少奶奶?這是什麼見鬼的稱呼?蘭若詫異地皺眉,慍怒地看向車內的罪魁禍首,「什麼少奶奶?」她冷聲質問。

「別生氣呀,掩人耳目、掩人耳目。」他一副萬般為難地樣子,兩手一攤,解釋道:「萬一紀大人發現咱們的行蹤追上來,看出咱們生米還沒煮成熟飯,治我的罪倒是小事,如果要把你強行帶回去,就憑我這兩下子也救不了你,這都是不得已的!」

這個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混蛋!「你若是怕麻煩,到了驪城,我們就此別過。」盈蘭若冷冷地瞟他一眼。

「今兒太累了,明兒再從長計議吧。」他又開始打馬虎眼。

蘭若扭過頭不再搭理他,總之明天,她是一定要離開的。

拜曲庭兮的「不得已」所賜,他們在驪城的一家叫張記客棧的地方投了宿,在老於的張羅下,他們這對「新婚夫婦」被理所當然地安排在一室。

「累不累?餓不餓?你先休息會,我去看看夥計怎麼還沒把飯菜送上來。」曲庭兮殷勤地張羅著,又是鋪床,又是倒水,最後還親自下樓去催促晚膳。

盈蘭若端坐在桌邊,清澈的視線落在那張床榻上,再飛快地移開。

他不會真得以為她會順著他的計劃作一對假夫妻吧?瞧,還鋪上床了。反正明天就要分手了,以後跟這個人再也不會有任何瓜葛了,想到這裡,她忽然莫明其妙地嘆了聲,嘆得把自己都駭住了。

他與她,不過是共同演了一場鬧劇而已,戲完了,總得散場,但內心深處,她對這個男人是感激的,不是他,她絕對逃不出受人控制的人生,即使他使出的手段不太正大光明。

除了感激,還有什麼呢?她不知道,相處的時間太短,她看不透他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明明出身在富家巨賈,卻願意跟戲班子混在一起,似乎還常年在外浪蕩,樂不思蜀;明明有一張俊逸到叫人流口水的外表,可是做起事來,一點不厚道。

可那又關她什麼事呢?她的人生,既無去處也無退路,自己都顧不了,還管別人做什麼?苦苦地笑笑,蘭若凝著桌上的燭火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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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帳房的薄情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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