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謊言世界
朴貞愛尚未注意他的情緒變化，解釋道：「明日，我已經把所有的真相都告訴你了。至於為什麼你還躺在這裡，是因為我發現你的腦電波不太穩定，還要觀察觀察……」
「那你不怕我騙你？」他語帶嘲弄，想到大長老在被自己刺殺之前和自己的對話，誠然，真相可能真是一件可怕的事，但不知道真相卻是一件更可怕的事。
「明日，我知道剛才的話有些過分……」他的態度終於刺激了朴貞愛，她垂下眼皮，語氣轉為輕柔，「我們都是天褓的精英，在這個內憂外患的關頭，要看淡個人感情，以大局為重……」
哼，老子可不想變成像你一樣的國家機器！這個**頭一冒，他就警醒了，看來朴貞愛對自己的洗腦並不徹底，誠然消除了自己的天獄歸屬感，但取而代之的天褓本位意識並不強烈，在他的眼裡，天褓只是一棵可以乘涼的大樹，比天獄那棵小樹強多了。
他喜歡這種狀態，卻知道是天褓所不容的，他必須隱瞞這種真實的狀態，首先不能讓朴貞愛產生懷疑，就順水推舟道：「貞愛，你說的對，天褓的利益高於個人情感！好好觀察我，有什麼疑問儘管問！」
「我仔細看了你的腦電波記錄，在你參加叛軍的最高軍事會議之前，就是我們的遠征艦隊出現的時候，你的腦電波曾有一次劇烈的波盪，我想知道你當時的情況……」朴貞愛顯得有些困惑。
他心中一動，看來自己和艾珂有了孩子的事，朴貞愛並不知情，而且，似乎天獄方面也沒有宣揚此事，自己沒必要自找麻煩，就含糊解釋：「我也記不清了，應該是突然聽到警報所致吧……」
「我也是這樣分析的，你可能還有些短暫失憶的遺留症……」朴貞愛點點頭，面容一正，「明日，我相信你，因為你已用行動證明了自己對天褓的忠誠……」
如果老子沒有了利用價值，是不是你會將我當作垃圾一樣的扔掉？他嘴角一翹，伊月的音容笑貌浮現在腦海里，這是目前唯一值得他高興的事，可以和伊月團聚了，至少，他和伊月的感情是純潔的，他和她的相識早於這個計劃，他也深信她不屬於這個計劃的一部分。至於朴貞愛，就跟她好好玩一把。
「不，我還需要更多的考驗，需要更好的表現！」他的臉上寫滿真誠，知道自己再也不會被眼前的女人所迷惑！老子並非不能變壞，只是不願意變壞，朴貞愛，不要怪我，是你做錯在先……
「明日，我果然沒看錯你！」朴貞愛被他的表象迷惑了，說出一番重要的話，「最近簡議長大力扶持近衛軍，破格提拔羅德，不經審判隨意處決高級將領，有建立一人政治的傾向，這是包括我在內的大多數軍官不願見到的局面。為了防止出現獨裁，我們希望物色一個可以抗衡簡議長和近衛軍的前台人物，而你，就是最佳人選！」
「我……」他真的驚訝了，壓根沒想到自己被這麼看重。
「是的，你可能還不知道，你現在已是天褓公眾心目中的偶像，一個為完成偉大使命而忍辱負重的英雄。對你的最新任命——陸軍部機動分部部長已經下達，希望你能利用這個機會，抗衡近衛軍，實現恐怖的平衡！」朴貞愛道明原委。
「恐怖的平衡？我可以抗衡他們？」他既對朴貞愛的期望表示懷疑，內心又蠢蠢欲動，每個男人都是有野心的，只是看有沒有合適的時機去迸發。
「明日，在背後支持你的可不止我一個……」朴貞愛這次沒有詳述，只是告訴他當前之要，「你恢復正常后，元帥議會將要為你舉行盛大的慶功宴會，這是你步入政壇的首次亮相，希望你不負所望！」
三日後，夜，圓球狀的天褓標誌性建築——國宴廳，原先的天褓院，四周彩燈如晝，到處是歡騰的公眾，各檔新聞採訪組現場聚焦，國宴廳的球狀外壁變成一塊塊分割的巨型視像畫面，不同的主持人發表著不同的評論，口氣卻是無一例外的振奮。
伴隨著震耳欲聾的電子禮炮聲，一束束激光煙花在夜空中綻放，所有的畫面定格在當紅女主持——蘇婭身上，這是一個成熟而高雅的華人美女，她用充滿磁性的嗓音報導：「星空做幕銀河現，日月相鑒群英會！天褓的公民們，為浴血回歸的英雄明日舉行的盛大慶功宴會開始了！首先步入會場的是元帥議會副議長雷龍元帥及夫人姍姍女士，讓我們用熱烈的歡呼聲迎接他們的到來……」
在圍觀公眾的歡呼聲中，一道銀光打在半空，站在懸浮梯上的雷龍元帥和夫人一面向公眾揮手一面飛向國宴廳的入口。
接著又一對軍人夫婦出現在懸浮梯上，蘇婭介紹：「下面進場的是領導這次遠征行動的太空部部長程昆元帥及夫人……」
「軍中最耀眼的單身貴族陸軍部部長蘭里元帥來到了，姑娘們歡呼吧……」
「現在過來的是空潛部部長趙安娜元帥及男友……」
前面進場的幾乎是清一色的身穿藍色元帥服的元帥們，昭示著軍人政權的特徵，元帥是天褓軍隊唯一跟職務分開的軍銜，只有元帥才有資格擔任每次聯合軍事行動的最高指揮官。
元帥們之後才是由公民擔任的工業部部長、農業部部長、商業部部長等政府高層進場，跟著是不同行業的代表及各界名流。
人群忽然一陣騷動，蘇婭的聲音也因這一個大人物的到來而興奮：「下面到場的是英俊的近衛軍軍首羅德前元帥，我們要感謝羅德軍首為維護天褓的安定團結所做的傑出貢獻……天，一直單身的羅德元帥有女伴了，真是突然啊！來賓的名單上都沒有她的名字，讓我們把這位幸運女孩的鏡頭放大，看看她是誰……」
蘇婭的話激起了公眾們的好奇心，大家都把目光盯在了顯示器上，哪知鏡頭還沒切換，禮炮第二次響了起來，煙花四射，所有的鏡頭聚焦在一個地方，一身戎服的議長簡元帥出現了。
蘇婭的聲音頓時高了幾度：「我們偉大的議長簡元帥到場了，讓我們用最熱烈的歡呼聲迎接她吧……」
隨著簡議長的出現，圓球狀的國宴廳外壁分成十二瓣，緩緩張開，就如蓮花一般，把國宴廳變成一個露天會場。隨著蓮花瓣的降低，一個巨大的黑白三角標誌逐漸露出來……所有現場和通過視像儀觀看的天褓人都屏住了呼吸，這就是天獄人的精神象徵——傳說中的神聖三角？
畫面一分為二，一個鏡頭跟隨著簡議長飛向國宴廳，一個鏡頭從空中三百六十度環視著越升越高的神聖三角，它周身流淌著朦朧的光芒，充滿了神秘色彩，每個天褓人都想到了關於它的種種傳說，它真的具有超越人類的力量嗎？
從鏡頭上看，簡議長離神聖三角越來越近，她的身體在它的面前顯得如此的渺小，每個天褓人都對神聖三角產生了敬畏之情。
光線驀然一暗，神聖三角消失了，一分為二的鏡頭合併，俯視著站在國宴廳底部中央的簡議長，一道光柱打在她的身上，原本在國宴廳底部的中央平台逐漸抬高，鏡頭也逐漸放大，最終落在了簡議長的手上。
她的手抓著一個比手掌略大、似石非石的三角物件，與此同時，簡議長的聲音響徹雲霄：「公民們，握在我手裡的就是所謂的神聖三角，你們剛才看到的只不過是它的幻象，叛軍的存在也不過是一場幻象，他們奉為神聖的象徵，正握在我的手中。叛軍的日子快到頭了，因為，他們的靈魂在我們的手中……天獄必亡！天褓萬歲！」
在一片狂熱的口號中，蘇婭的畫外音響起：「偉大的簡議長，用簡單的事實戳穿了天獄的神話，用簡練的語言激勵了我們的鬥志！讓我們再次高呼：天獄必亡！天褓萬歲……偉大的簡議長到來了，天獄的象徵現形了，可是我們繳獲戰利品的英雄——這場慶功宴會的主角在哪裡呢？讓我們一起呼喚他的名字：明日！明日……」
人群忽然沸騰起來，懸在國宴廳上空的多面視像儀和蓮花瓣似的三百六十度外壁，每一個視像畫面都出現他的特寫和近景：他一身筆挺的銀灰色軍服，寸頭如蝟，刀面劍眉，鷹鼻薄唇，胸口別著閃閃發光的金心勳章，挽著身穿白色旗袍的朴貞愛緩緩地走在人群中……
幾道色彩不同的光柱從不同的角度追著他倆，這一精心安排的獨特亮相為他贏得了公眾如潮般的喝彩和無數少女的尖叫。
蘇婭高亢的畫外音適時響起：「明日出現了，萬眾期待的英雄終於出現了！他沒有使用懸浮梯，而是極具親和力地和公眾打成一片！天，他真的好酷，連我都被他迷住了。不過我應該沒有機會了，軍中著名的韓族之花——朴博士正牢牢地抓著明日的手，生怕他跑了……相信每個觀眾都記得他們戀情曝光的那一幕……作為一個女人，我不得不欽佩朴博士的遠見卓識……」
前面的人群自動地讓出一條道來，後面的人群聚集在他的身後，爭相近距離目睹他的風采。
他一面保持著真誠的微笑，一面不時跟朴貞愛輕輕耳語，朴貞愛則不時莞爾，婉約百媚，那郎情妾意的一幕，羨煞了天下男女。
而這甜蜜表面背後的對話是：「貞愛，這樣的出場方式過於炫耀了吧？會不會引起簡議長的不快……」
「放心，她即使不快也不敢對你怎樣！你現在擁有的是民心，任何聰明的當權者都不會跟民心過不去的……」
「槍打出頭鳥，看來我的壓力已經來了……」
他倆緩緩地通過人群，蘇婭早已守在了國宴廳的入口：「朴博士，能借你的英雄幾分鐘嗎？」
朴貞愛大方地把他的手交給蘇婭：「悉聽尊便！」
全褓直播的視像畫面一轉，出現蘇婭的特寫：「明日，我想知道，當初你為什麼接受這個任務？」
切換到他的特寫：「保衛天褓是每一個公民應盡的義務和責任，我愛天褓，我甘願為她赴湯蹈火、付出一切……」
蘇婭接著問：「當你深入叛軍內部的時候，有沒有產生過動搖？」
他一臉誠摯：「我不是神，當然會產生動搖！但我一想到背後有你們一雙雙期待的眼睛注視著我，有你們一顆顆堅定的心支持著我，我就不再動搖！我愛你們，為了你們，我要消滅所有的敵人……」
蘇婭眼睛發亮：「你光榮地歸來了，對未來有什麼感想！」
他深邃的目光盯著鏡頭：「我的光榮不屬於我個人，而是屬於你們所有人！如果沒有戰友的流血犧牲和每個公民的默默奉獻，我相信，我今天不會站在這裡！我的一切來自你們，我的光榮屬於你們……」
「英雄果然是英雄！他是如此的謙虛而大度、如此的低調而高尚……」蘇婭毫不吝嗇地吐出一個個讚美的字眼，她似乎被他迷住了，牢牢盯著他的眼睛，「各位觀眾，各位來賓，讓我們共同舉起酒杯，為明日乾杯！」
禮炮伴隨著煙花第三次響起，全民同歡的慶功宴開始了，國宴廳外面的廣場上，一排排機器人推出了酒水飲料和水果點心走進人群，歡快的舞曲也瀰漫在城市的上空，慶祝活動進入了**。
他和朴貞愛步入了國宴廳，迎接他倆的是一片熱烈的掌聲，朴貞愛興奮地滿臉通紅，在他耳邊私語：「明日，講得太好了……」
他嘴角浮出一絲怪笑，想到了死在他手裡的大長老的話：對於人類來講，謊言構成了現有的精神世界……
簡議長第一個迎上來，使勁地握住他的手，眼中射出複雜的光芒，大有深意地「關懷」道：「明日，你為天褓立下了大功，對你的獎勵小了點，我想，應該給你更大的舞台！」
他知道自己已經被推到了浪尖上，一個立正：「簡元帥，明日視你為榜樣，永遠做你的馬前卒！」
簡議長對他的回答還算滿意，向朴貞愛一笑：「朴博士，你可以把明日交給我了，我帶他去認識一下各級同僚！」
朴貞愛識趣地退下，本來這項工作不須簡議長親自出馬，但正因為他出場的風頭蓋過了所有人，簡議長不得不顯示對明日的器重，以此暗示這一切的安排是得到她的默許的。從這一點看，他的首次亮相獲得了極大成功。
「這是我的副手雷龍元帥……」
「這是王牌星航員程昆元帥……」
「這是你的上司蘭里元帥……」
簡議長牽著他的手，舉著裝滿紅酒的酒杯，一一介紹過去，每個人都對他示好。他儼然一顆冉冉升起的政壇新星，萬千寵愛集一身，紅光滿面，不知是酒喝多了還是興奮所致。
「明日，你的老戰友羅德就不用我介紹了吧？」簡議長帶著他走到一對男女面前。
「嗨，明日，恭喜你！」一身黑皮軍裝的羅德帶著挑釁的目光跟他碰杯。
他的臉色卻刷地白了，因為他看到了羅德的女伴，身著一襲黑色露肩晚禮服的伊月，她面無表情地側過臉，裝作沒看見他。
他的手一晃，酒杯落地，摔得粉碎，他的心也彷彿碎了。簡議長驚訝地看著他搖搖晃晃的身子：「明日，怎麼了？」
「對不起！」他咬著牙挺住，「我有點喝多了，去一下洗手間！」
不理羅德得意的笑容，他逃也似地離開，找到洗手間。
「零度！」他向遙感水龍頭髮出指令，把頭放在冰冷的水流下沖著，怎麼回事，伊月為什麼跟羅德在一起？她為什麼不等他，不行，他要找她問個清楚！
他迅速風乾了頭，離開洗手間，勉強做出一副笑臉對著不停跟他打招呼的各界人士。
總算找到了正跟幾個部長夫人聊天的朴貞愛，他把她拉到一邊。
「明日，你怎麼了！」朴貞愛驚訝地看著他，他的臉色相當可怕。
「我要你去纏住羅德！」他狠狠地說，朴貞愛聽到這句話，愣了足有一分鐘，才獃獃地點點頭。
當朴貞愛把羅德帶進舞池的時候，他則不由分說拉著伊月奔向一個偏僻的小天台。
沒有第三者，只有悠揚的音樂，他瞪著伊月，大聲質問：「告訴我，你為什麼和羅德在一起？難道這也是我不知道的真相？你也是計劃的一部分？」
伊月毫無畏懼地回瞪著他：「什麼真相？什麼計劃？我不知道你說什麼！我只知道你現在還和那個女人呆在一起，我為什麼不能和別的男人一起？」
他兇狠地抓住伊月的裸肩：「那好，我現在就結束和朴貞愛的關係，我要你回到我的身邊！」
不知是被他抓疼了還是其他的原因，伊月面帶痛苦搖著頭：「明日，遲了，太遲了……我倆已經結束了！」
「什麼遲了！」他有些誤會了，瞪著血紅的眼睛，搖著伊月的肩，「我不會計較你和羅德之間發生的一切，只要你不離開我！」
伊月眼中的痛苦愈盛：「明日，不是我離開你，是你離開我的……記得我要你帶我走嗎？如果你帶我走，一切都不會改變。如果你走了不回來，一切也不會改變……可是你為什麼又回來，為什麼？」
他聽得糊塗了，大吼道，「你說什麼，我不懂！」
伊月終於眼淚飛舞，把手指向天空：「看看你！看看你都做了什麼？」
他順著伊月的手指望向懸空的巨型顯示器，只見畫面上的他，一手舉著神聖三角，一手握著激光劍，正在一個到處都是人的廣場上大開殺戒……一個亢奮的男聲畫外音叫道：「讓我們再一次回顧英雄的成長軌跡，這是明日在夢星球奮勇殺敵的場面……」
他目瞪口呆！他記得這個廣場，也記得這些人，他們是手舉熒光棒祈求和平的天獄平民、手無寸鐵的平民……可是他卻幹了什麼……這不是殺敵，而是慘無人道的大屠殺！
「不，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這個真相是朴貞愛沒有告訴他的，他毫無思想準備地鬆開伊月，顫抖地看著自己的雙手，這雙手沾滿了鮮血、無辜平民的鮮血……他一直認為自己是個好人，即使變壞也壞不到哪裡去的好人，但所有的一切在這一剎那間全被顛覆了！
「你已不是明日了，你是另外一個人，一個我不認識的人……或許是我錯了，我不該把你造出來！」伊月擦乾眼淚，掉頭就走。
「伊月……」他張了張嘴，無力地伸了伸手，雙腳卻像被凍結了……他的精神世界在看見那畫面的一瞬間崩潰！心中最後的美好情感也隨著伊月的離去而毀滅……
「老天，你也錯了，你不該這樣對我的！從這一刻開始，所有擋在我前面的東西，我都會把它碾的粉碎……」在這一個屬於他的夜晚，一個記載了他榮光的夜晚，他撲通跪倒在地，狼一樣地抬起頭，目露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