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洞庭煙雨
和煦的陽光透過樹枝間的罅隙,灑在鋪滿青草的地面上,天地間已變成了一片美麗的暗綠色。
四周纖塵不染,綠意幽幽。
伊延凝神不動,目光卻一直打量著眼前的老虎,它那圓而寬的頭顱上,一雙銅鈴大的眼睛,正冷冷的注視著伊延,其中所透露出的沉靜,讓伊延背上不由的浸出冷汗。
它有著橘黃且略帶些赤色的皮毛,黑色條紋寬而密集的夾雜在其中,胸腹部及四肢內側呈乳白色,一條有伊延手臂粗的尾巴,此時猶如旗幟一樣高高豎起。
這頭老虎可稱的上美的艷麗,但是伊延卻不會忘記動物界的一句名言:「越美麗的動物,往往越危險。」
他曾經跟隨啤酒等人一起打獵,也殺過不少毒蛇猛獸,其中更有數頭老虎,但是眼前的這頭比起以往他所見到的老虎,處處顯露出不同的特點,至少從體型上,它就要比普通的老虎大上一倍有餘。
但他此時卻別無選擇,未戰先怯絕不是他的作風,所謂狹路相逢勇者勝,更重要的是,他相信憑藉自己的實力,完全可以將這頭老虎搏殺在劍下。
老虎喉中不時低吼,將頭伏低,身體向前緩緩移動。
伊延則改用雙手扶劍,腳踏七星方位向右連跨出幾步,他心裡清楚對面的野獸正在尋找攻擊的最佳距離,於是不停的改變方位,讓老虎不能輕易得逞。
一人一虎繞著原地,不知不覺已經兜了半個圈子,隨著方位的變動,伊延目光延伸,猛的身軀一震,只見在老虎所處位置的後面,一隻葯簍正靜靜的躺在那裡。
他心中又驚又喜,沒想到要尋找的葯簍就這麼輕易的出現在眼前,但是他這一失神,也被對面的老虎捕捉到,它猛的向前衝出兩步,接著高高的縱起,化作一道黃色的閃電向伊延撲來。
伊延毫不驚慌,他向後疾退兩步,避開老虎撲擊的最佳落點,但是隨著他這兩步的退出,老虎已近眼前,這時他一招「小魁星」,身形往左一挫,正好來到剛剛落在地上的老虎的左側,接著左手劍訣,右手長劍平平地向老虎的背部揮出。
此刻正是老虎前肢剛剛踏到地面,後肢還凌空之時,根本無法做出任何閃躲的動作,「呲」的一聲輕響,長劍已經刺入虎背。
這一劍無論是從時機的把握,還是角度的選擇,都可以堪稱為完美的一劍。伊延在經過小寶的提醒后,已經漸漸習慣如何用思考來掌握武技。
可手中的劍卻在此時微微一頓,這虎肉的粗實已遠遠超出他的想象,長劍剛刺入兩寸,就再也刺不進分毫,而這一劍,也徹底的激起了這頭老虎的凶性。
隨著一聲震耳欲聾奪人心魄的虎吼,一隻鋪蓋大的虎掌向伊延扇去。伊延對剛剛這沒能建全功的一劍心中震驚,這時更被老虎的氣勢所奪,只好暫且退卻,足不點地往旁竄開數尺,躲開攻來的虎掌,可還沒等他腳下站穩,背後風聲驟然響起,呼吸間一物已向他後腦狠狠掃來。
這一下大大出乎他的意料,說時遲,那時快,伊延猛的俯身趴在地上,頭頂隨之傳來「咔嚓」一聲響,一棵碗口粗的松樹已經被老虎的尾巴掃的攔腰斷折,「嘩啦啦」的向旁邊倒去。
伊延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斷折的松樹,渾身的汗毛具都豎起,這頭老虎所表現出來的攻擊力完全超乎尋常,還沒等他爬起身,老虎一個貓撲兩隻前爪已狠狠向他摁來,他無奈之下只好向旁邊滾去,但剛讓過這一擊,下一刻出現在他眼前的,是老虎的血盆大口以及十二顆門齒,他甚至可以看到虎舌上那密密麻麻的倒刺,在別無選擇之下,他只好又滾了兩滾。
就這樣,老虎對著地上的伊延又爪又撓,又咬又啃,伊延卻沒有半分還手之力,狼狽不堪的在地上連打了十幾個滾,最後他急中生智,一把抓起地上的石子向老虎扔去。
受這把石子的騷擾,老虎微微一怔,伊延趁這個機會猛的在坐起,接著手中長劍輕輕顫動,一劍劍點向老虎的雙眼-----既然你的皮粗肉厚,那麼就刺瞎最脆弱的眼睛再說。
可這頭老虎目前已經完全陷入了瘋狂的狀態,見到伊延長劍刺來,居然不躲不閃,右爪閃電般的扇在了長劍上,伊延只覺的一股大力從劍身上傳來,虎口一麻,長劍猶如出膛的炮彈化做一道白光,深深的釘在十幾米外的一棵大樹上。
這一下兵器脫手,也讓伊延暫時失去了做打虎英雄的心情,他在地上猛的站起,接著轉身就向密林處跑去,而已經激起凶性的老虎卻雙眼充血,連連怒吼,緊緊跟在他的身後飛速追來。
伊延知道憑藉自己的速度是沒有辦法在這樹林里和一頭老虎賽跑的,走直線的話大概眨眼的功夫就會被老虎追上,於是只好不停的變換方向繞著周圍的樹木奔跑。這一人一虎一前一後,在樹林中整整兜了大圈,頓時攪的寂靜的樹林如同開了鍋的沸水一樣,無數小獸慌不擇路的從各個角落裡跑了出來,
繞來繞去,伊延不知不覺又回到了原地。
此時他心中連連叫苦,只聽的身後不斷傳來樹枝灌木斷折聲和老虎那雄厚的喘息聲,可卻全然無暇回頭查看,只能一邊加速奔跑,一邊四處觀察身邊的地形,腦中急轉著如何能夠脫身的辦法。
要知道在這天威正氣考驗的七天里,玩家在執行任務的過程中只要死亡一次,那也算是正式失敗。伊延沒想到剛參加考驗沒到一個小時,就碰到這種直接決定自己生死命運的事,實在讓他哀嘆莫名大呼倒霉。
但是現在想歸想,在這種關頭,他絕不甘心就這麼輕易放棄。
身後那奪命的聲音越來越近,在這萬分危機的時刻,伊延目光一掃間,突然發現自己脫手飛出的長劍正刺在右邊離自己不足幾米遠的樹榦上,心中大喜之下已有了主意。
他向左跑出幾步,突然身體加速向右邊的長劍跑去。這一招是他在打籃球時為了擺脫對方防守隊員經常用到的方法,此時卻立竿見影的讓身後的老虎撲了個空,和他拉開了幾步的距離。
而這幾步的距離,也給了伊延取回長劍的寶貴時間,他一個箭步來到長劍前伸手拔劍,卻呆了一呆。原來這桿長劍刺入樹榦甚深,伊延全然沒有心理準備,一拔之下劍身居然紋絲不動,而這寶貴的兩秒時間,也徹底消耗在這沒有任何意義的動作上。
身後風聲暴起,伊延可以想象那頭老虎正在凌空向他撲來,無奈之下只好身子一跳,腳尖在長劍上一點,藉助長劍的彈力,一式「白鶴衝天」,身體向上筆直地縱起幾丈,接著伸手一把抓住頭上探出的粗大樹枝,身體如同吊鐘一樣懸在空中搖擺不定。
「轟」的一聲,巨大的虎身狠狠的撲在了樹榦上,頓時整棵大樹搖擺不定,針葉松果如同下雨一樣落了下去。
伊延這時才把提起來的心放到了肚子里,他所在的這棵松樹偉岸挺拔,足有四十米高,一人合抱粗細,估計不會再像其他樹木一樣,被這頭老虎輕易的就搞的斷折。
想到這裡,他向下望去,只見樹下的老虎焦急的繞著樹榦跑來跑去,怒吼連連,不時的人立而起把前爪搭在樹榦上抓上幾抓,但是它顯然不會爬樹,努力了幾次都沒有結果。
伊延抬頭看了看時間,才發覺已過了一個小時,心中不由得暗暗著急。現在系統交代的第一件任務都沒有完成,卻被不上不下的困在這裡。老虎雖然上不來,他也下不去,但他心裡清楚,目前就是急也沒有用,只能暗中調息,靜靜等待機會。最好的結果就是這頭老虎等的累了自己走開,這也算沒辦法中的辦法。
過了片刻,伊延調息完畢,樹下也不再傳來老虎的吼叫聲,他睜開眼睛向下望去,從他的角度只能看到一根老虎的尾巴搖來搖去,這頭老虎正貼著樹榦不知道在做些什麼?
伊延心中好奇,但是老虎所在的位置,正是他目不能及的角度。
「這傢伙在玩什麼把戲?」伊延還沒等找出答案,只見樹下黃影一閃,老虎已經離開樹榦,跑出了十幾米遠,接著它抬起虎頭,望了望吊在樹上的伊延。
一股莫名其妙的恐懼在伊延心頭升起,他隱隱約約覺的有什麼東西已經超出了他的擺布,但是又是他想不出的。
正思量間,只聽的樹下的老虎一聲巨吼,接著身體疾沖加速,猛的向樹榦撲來。「轟」的一聲響,整棵大樹都搖動起來,伊延就象在一艘馬上要在風暴巨浪中覆沒的小舟一樣,隨著大樹劇烈的晃動,不能自己。
他死死的抓住頭上的樹枝,但是還沒等這次撞擊的餘震結束,下一次猛烈的撞擊已經傳來。伊延只覺的頭暈眼花,耳邊充滿了整棵大樹哀嚎的聲音,無數枝葉雨點般的打在他的身上,猶如世界末日來臨一樣。
撞擊聲不絕,伊延在朦朧間突然聽到「咔咔咔咔」的聲音傳來,這聲音直叫他頭皮感到陣陣發麻。百忙之中他向下望去,只見那頭老虎已經停止了撞擊,而是好整以暇的坐在地上,伸出舌頭添了添嘴邊,得意洋洋的看著空中的伊延。
大樹晃了幾晃,接著開始向一個方向慢慢傾倒。
伊延難以置信的看著這樹榦下的斷裂處,實在不敢想象這居然是頭老虎所為,但是不管相信與不相信,眼前的事情都已經發生了。
這那裡是老虎,這分明是輛小型坦克。
這時擺在他眼前的只有兩條路,要麼自己主動跳下去,要麼和大樹一起倒在地上,這兩種的後果都是他所不願做的。看看四周,十幾米內除了這棵大樹外都是碗口粗細的小樹,還不夠那頭老虎拿尾巴輕輕一掃的,做人猿泰山的想法在他腦中一閃而過。
「拼了。」這兩個字在腦海中一閃而出,伊延已渾身激動的不能自己,在這一刻,他腦中已沒有了成敗之念,生死之分,腦中頓時異常的清醒,瞬間已經想到接下來的動作。
此刻大樹正是將倒未倒之際,他猛的鬆開雙手,接著身體凌空,積聚全身功力,雙腿連環向這棵大樹踢出五腳。
樹體劇震,接著改變傾倒的方向,向樹下老虎的位置鋪天蓋地的壓了下去。
老虎眼中露出懼怕的神色,它身體疾縱,慌不擇路的向一邊逃開。
伊延身在半空,看到老虎狼狽的樣子不由的哈哈大笑,這時才算出了心中的一口惡氣。
「轟隆」巨響,巨大的樹榦撞在地上,頓時沙石濺起,塵土飛揚,無數宿鳥驚飛,聲音遠遠傳出幾十裡外。
針葉松果樹枝飛散在空中,四周幾米內不能見人。伊延雙腳一踏實地面就一個箭步衝到長劍前,這長劍刺入樹榦甚低,大樹的斷折處是在它之上,所以長劍還能完好無損。
伊延毫不遲疑,他雙手握住劍柄,接著雙腳蹬住樹榦猛一用力,頓時把長劍抽了出來。這一下用力甚大,他身體倒退了幾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身後吼聲如雷,一道黃影從漫天的沙石中跳出,向他閃電般撲來。
伊延此刻已沒有時間做任何動作,他緊咬牙關,接著雙手握劍斜指向上,身體向後倒去。
「來吧,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哧」的一聲,巨大的虎身從伊延頭上飛過,他手中的長劍正刺入老虎的胸口,虎腹柔軟,長劍輕而易舉的便刺入其中,然後借著老虎的沖勢從胸口向下剖出,劃開了一道二米多長的大口子,這幾秒前還活蹦亂跳的老虎,現在已經成為一具真正意義上的死虎。
虎身在空中微微一定,還沒等伊延高興,幾百斤的虎屍如同泰山壓頂一樣結結實實的蓋在了他的身上。
伊延胸口一悶,眼前頓時陣陣發黑,系統警報響個不停。他連忙運氣調息,接著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強把頭探出虎屍外。
「沒被活老虎吃了,卻被死老虎壓死,這話要是傳出去,還不被人笑掉了大牙。」伊延心有餘悸的看了一眼身上的虎屍,已沒有半分力氣爬出去,只好靜等著身上的虎屍幾分鐘后自己消失。
忽聽的十幾米外隱隱約約傳來人聲:「兄弟,我理火什麼時候說過假話,好慘啊,吃的就剩個人頭了。什麼?你不信?你不信你過來看看,老虎現在在睡覺,一個人頭在它身後,真的是好刺激啊,哈哈哈哈,原來遊戲里還有這麼刺激好玩的事。」
伊延愣了半晌,從聲音上他可以分辨出,說話的正是那位臨陣換鞋的老兄。他所在的位置地勢較低,四周都是樹枝,此刻頭探在外面,遠遠望去確實像只有顆人頭孤零零的放在那裡。
他實在懶的理會這種人,把眼睛一閉,靜靜調息。
只聽的耳邊傳來腳踏到地面枝葉的聲音,那個叫理火的已經緩緩靠了上來,一邊走嘴上還咄咄有聲:「真是太慘了,太好玩了,第一次見到這種事,一定要拍個照先。」
一聽到他要拍照,伊延可有些呆不住了,他睜開眼睛,冷冷的看著對面的理火。
「哇!」理火嚇的屁滾尿流,一跤摔坐在地上,嘴巴張了幾張,卻發不出來一個音節。
伊延輕輕一笑道:「這個,是不是會更刺激?」
理火張大了嘴巴連連點頭,接著恍然道:「你......你......你沒死?」
「我沒死你很失望嗎?」伊延背後突然一輕,虎屍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也留下一張巨大的虎皮。他站起身來,一手拾起虎皮輕輕一抖放入背包內。
理火這時才在恐懼中走了出來,他打量了伊延幾眼道:「難以置信,難以置信,你真是太厲害了。」
「哦,我那裡厲害?」伊延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你殺的那頭老虎,是虎類里排名第二的白眉虎,你沒看到他額頭上的那個王字不是黑毛,而是白毛的嗎?除了白虎外,就是這種老虎最厲害了,我只聽說過有進入到千人榜的高手殺過這種老虎,沒想到你居然能自己殺死它。」
伊延聽到這話微微一呆,隨即暗叫僥倖,這時他也不便多做解釋,突然他若有所思的走到斷木的地方,俯下身子仔細看去,只見在大樹斷折的周圍,布慢了深深的抓痕,他心中這才明白,原來那頭老虎趁著他在樹上的時候,來到他看不到的角落,然後把樹木在底端挖空,最後才用身體將此樹撞倒,想到這裡他不由的出了一身冷汗,沒有想到在遊戲里的動物都會這麼聰明。
他邊想邊走到遠處拾起葯簍。
理火跟在伊延身後,看著他臉上的表情小心翼翼道:「我知道你剛剛一定是怪我拋下你一個人先跑了,但是這不能怪我啊,我幫你的話就是害了你。」
「哦?」伊延轉身好奇的看著理火。
「當然,」理火挺胸道:「你想想,這頭老虎為什麼攻擊你?肯定是因為你自己本身執行任務所需要的一個考驗,如果我幫了你的話,將來檢察系統一複查,發現你是通過別人的幫忙才完成任務,那不是馬上取消你的參賽資格?」
伊延目瞪口呆,簡直被對方這冠冕堂皇的借口所折服,「這麼說,我還是應該感謝你了?」
理火得意道:「感謝就不用了,你這麼厲害,將來一定要罩著我,我們先交個朋友吧!」
伊延沒好氣道:「我現在要回去交接任務,下次再聊吧。」他對這個傢伙見到危險就逃跑的作風並沒有什麼怨言,畢竟人人面對恐懼都有不同的反映,但是他對理火那種幸災樂禍,拿別人的不幸當作笑料的做法甚為不齒,這時候只想離這個人遠一點。
理火見到伊延能殺死這頭猛虎,對他的印象已完全改觀,這時只想和對方攀攀交情,日後也好在江湖上有個厲害的幫手,不過伊延既然這麼說,他也只好點頭,兩人隨即分道揚鑣,一個繼續尋找草藥,一個奔三松亭而去。
伊延片刻間已回到劍泉旁,四周綠陰覆蓋,野鳥啼鳴,松樹葳蕤,清泉碧澄。他蹲下身捧起兩把清水淋在臉上,精神為之一振,想到幾分鐘前的劇烈戰鬥,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戰。
剛剛他最後坐在地上背對老虎斜刺而出那一劍,其中有五成都是抱著賭一把的心理,如果老虎跳的高度再高一些,或者說矮一些,那麼現在的結果將會是另外一個樣子。
這次天威正氣的考驗,雖然他嘴上說的並不在乎,但為了順利的通過這次考驗,他還是準備了很長時間。在現今武當沒有出師的弟子中,伊延通過自己的努力,在這半年內已經成為其中的佼佼者,本來他對自己通過這次考驗充滿了信心,但沒想到第一天就碰到這麼難的環節,這讓他對於未知的考驗,心中不免有些七上八下,不在那麼盲目樂觀了。
既然能做到千中選一,必然有難以想象的難度,而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握好每一個機會。
一著棋差,滿盤皆輸。
看著水中的倒影發了半天呆,他才發現水中那個狼狽不堪的人竟是自己,低頭看了一下,衣服已被樹枝撕破了幾道長長的口子,渾身都是塵土,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剛剛是從那個山洞裡爬出來一樣。
他苦笑道:「這下和啤酒有的比了。」
話音剛落,就聽的樹林中遠遠傳來理火驚駭莫名的呼喊:「蛇,蛇,好大的蛇啊,救命啊!」
伊延神色一變,起身就向聲音的來處跑去,但他腳下驟然一停,自言自語道:「救你就是害你,這話說的好,我還是不要害你了。」
他轉過身去剛剛跨出兩步,身形猛的一頓,心中暗道:「伊延呀伊延,你的氣量什麼時候變的這麼小了,這種做法和那個理火又有什麼分別?」想到這裡他不再遲疑,轉身跑去。
這呼救聲在這時卻不再傳來,伊延暗暗焦急,他在密林中轉了一圈,也沒發現理火的蹤跡,突然他腳下一停,只見在他面前的一片空地上,一雙鞋正靜靜的躺在那裡,正是理火的追風靴。
伊延暗呼不妙,那追風靴在他眼前突然變得透明,然後化做一道白光消失的無影無蹤。他心裡明白追風靴已被理火做了身份標誌,象這種物品一經玩家做出身份標誌,那麼也就表示永遠不可以交易,也不會被其他人所用,而化做白光的追風靴,也意味著物主死亡后正在武廟復活,追風靴則自動回到他的背包中。
伊延已經明白到理火的遭遇,暗呼可惜,悵然四顧,隨後向三松亭走去。
三松亭前,採藥道長拿著伊延遞過來的葯簍高興道:「真是辛苦你了,我知道你的來意,記得大概在十年前,我見到掌教在後山的小石橋上舞劍,結果不慎將寶劍遺落在石橋下的水潭裡,你可以去那裡找一找。」
伊延腦中依稀記得這座小石橋的位置,聽到這裡心中大喜,連忙奔石橋而去。
走了片刻,已經來到後山的小石橋上。
只見這座古橋上長滿了青苔,橋下是一條山澗,幾股清泉在亂石之中向山下奔流,不遠處有一條瀑布,從山壁上猶如一條白練般垂了下來,瀑布兩旁的石壁十分陡峭,高度和山澗旁的松林相差了近三、四十丈。這條瀑布從數百丈高的山壁上衝激而下,流入一個山澗底的小水潭。
伊延站在石橋上向下望去,只見兩邊的山壁又高又陡,上面長滿了青苔,滑不溜手。下面的水潭甚小,但是看上去卻深不見底,即使是輕功絕頂的高手從石橋上躍下,也只能是粉身碎骨的結局。
他看到這裡暗暗皺眉,在石橋上走了幾個來回,仔細打量四周,這才發現石橋兩邊的石壁垂下許多的藤蔓。他心中一動,爬上石橋的護欄,伸手往不遠處的一根藤蔓抓去。
這藤蔓甚是結實,他拉了拉見並無異常,心中稍安。於是抓著藤蔓,身體一點點向下面滑動。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來到山澗下的一塊岩石上,腳邊有幾股泉水流過,那條瀑布從數百丈高的懸崖上衝激而下,片刻間水珠已濺得他全身濕透。
伊延站在潭邊,蹲下身來仔細看著潭面,他心中思量萬千,拿不定主意是不是就這麼直接跳下去尋找寶劍。突然聽一聲水響,平靜的潭水猛的向兩邊分開,露出一個有著整個水潭潭面大小的巨大魚頭。
伊延嚇的急退了幾步,接著一把抽出長劍,驚疑不定的看著眼前的「怪物」。
那條魚嘴巴一張一合,居然發出人聲:「陌生人,你好,我已經知道你的來意,但是在你拿到寶劍之前,你要幫我一個小忙。」
伊延心中肯定這是任務流程,點頭道:「請講。」
魚道:「我是一條鯉魚,一直在嘗試躍過龍門化身為龍。為了這個考驗,我游遍千山萬水,跳過無數懸崖瀑布,但是在幾千年前跳躍這裡的瀑布時,卻不慎將我的寶珠遺失。你要清楚,沒有寶珠我就無法跳出這道山澗,再也無法完成我的夢想。」
伊延問道:「我要怎麼幫助你?」
魚道:「我現在已重新修鍊成了內丹,但是要藉助其他魚類的精華,所以請你幫我收集到青珍珠,黑珍珠,血珍珠,白珍珠和藍珍珠各四顆交給我,我就可以逃出這裡。作為對你的報答,我將把寶劍送給你。」說到這裡,魚頭漸漸潛入水中,潭水又恢復到以往的平靜。
伊延沉思片刻,這青珍珠作為魚類身上的精華,是遊戲里釣魚玩家的一大樂趣。在地獄中,江河湖海里的魚類在被玩家釣起后,都有機會開出珍珠,而珍珠也有著廣泛的用途,根據珍珠的顏色不同而分成不同的種類,每個種類的作用也不同。
按說收集珍珠並不困難,只要隨便找個湖泊從釣魚的玩家手裡去收購就可以,但是各地盛產的珍珠卻並不同,要是一下子就集合到這條魚所說的四種珍珠,那麼只能去一個地方------洞庭湖。在這個遊戲中,只有洞庭湖的珍珠種類是最全的。
想到這裡伊延看看時間,估計來回應該綽綽有餘,於是也不遲疑,他順著藤蔓爬出山澗后,隨即下山,召出超影,直奔洞庭湖而去。
超影馬速甚快,沒到一個小時,已經來到三江口。
伊延策馬而立,但見湘江滔滔北去,長江滾滾東逝,鋪展在眼前的,是一碧萬頃,橫無際涯的「八百里洞庭湖」。湖面上湖外有湖,湖中有山,漁帆點點,蘆葉青青,水天一色,鷗鷺翔飛,景色甚是壯觀。不遠處的湖面上,浮著一座青翠的小島,狀似巨螺,那便是君山。
伊延看著這有如人間天堂的美景,欣喜萬分,催促超影向湖邊跑去。
來到湖邊,景色越發的美起來,只見湖面煙波浩淼,港汊縱橫,渚清沙白,芳草如茵。「洞庭天下水,岳陽天下樓」。遠處巍峨的岳陽樓依水聳立,在洞庭湖的陽剛之美與君山的陰柔之秀的匹配下,天造地設,相得益彰,令人心搖神奪,逸興飛揚。
伊延跳下馬來,召回超影,接著順著湖邊緩步前行,一邊欣賞著眼前的美景,一邊留意觀察是否有賣珍珠的廣告牌。
走不多時,一道廣告牌立在旁邊,他連忙過去查看。廣告牌上寫道:「今日大量出售各種魚類,珍珠及乾坤聖水,有意者請到某某處的木屋內聯繫沙丁兒。
伊延心中暗喜,連忙向著指示的方向走去。走不到百米,就見到一處小木屋,上面寫著出售珍珠等大字。他探身進去卻不見有人,正疑惑間,只聽有人喊道:「你在做什麼?」
他順著聲音望去,在那氣象萬千的湖面上,一艘小舟正泊在離岸幾十米的地方,上面一位女子向他連連揮手。
伊延解釋道:「我是買珍珠的,請問這裡的主人在嗎?」
小舟轉了個方向,那名女子駕起小舟向他划來,伊延連忙迎到岸邊。轉眼間小舟就已停岸,那女子飛快的從船上跳下來,只見她上身穿著一件短肩緊身衫,露出可愛的小肚臍,下身是一件寬鬆的長褲,在腳稞處收緊,一雙纖細的小腳丫上居然沒有穿任何鞋子,就這麼赤腳走在沙灘上,十足的漁家女孩裝扮。
再仔細看她,真如梨花帶露,清新秀麗,巧笑嫣然,宛約可人,還不待伊延說話,她便笑著問道:「你是要買珠子嗎?」
伊延見對方是個妙齡美女,頓時拘謹了不少,他目不斜視道:「沒錯,我想買幾顆珠子。」說完把各種珍珠的式樣說了出來。
那女子皺眉道:「你要的幾種珠子我這裡都有,不過血珍珠價格是非常貴的,而且鑲嵌在衣服或者兵器上,用處不如青珍珠好,你可以考慮考慮。」
伊延感激道:「謝謝你的提醒,不過我在做任務,所以才需要這些東西。」
那女子恍然大悟,點頭道:「那就沒問題了,你要的這些一共是六百八十兩黃金,有問題嗎?」
伊延在報社做過一段時間的市場物價調查,知道對方收的是市價,公平合理,於是道:「沒問題。」說完套出一張金票遞了過去。
那女子臉上似笑非笑道:「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你現在就給我錢,也不怕我騙你嗎?」
伊延頓感尷尬,遞過去的金票僵在空中。那女子見到伊延的樣子不由的一聲輕笑,接著把金票拿了過去道:「我叫沙丁兒,你放心,信譽保證,請在這裡等我,我去那木屋裡給你拿珍珠,馬上就來。」說完向木屋走去。
伊延輕噓了一口氣,面向湖面,欣賞起眼前的美景來。
「不知道大哥在武當等我,會不會著急。」
他正擔心紫炎之際,耳邊傳來了嘈雜的聲音,接著一塊石頭飛入湖面,頓時水花四濺,把眼前的景緻破壞
怠盡。伊延暗暗皺眉,轉身望去,在湖邊奚奚落落的走來六個人。
前面一人頭髮染的五顏六色,穿了一件瘦身衣,把他一身骨瘦如柴的身形完美的呈現出來。他的右手緊緊的摟著一位女子,那女子渾身上下也是相同打扮,身上更是掛滿了零零碎碎的玩藝,嘴中不停的嚼著什麼,臉上濃妝艷抹,畫的猶如京戲中的花臉一樣。
後面四個人具都是男人,各個打扮的流里流氣,走路就像做手術拿掉了脊椎骨,東倒西歪晃來晃去。這一伙人肆無忌憚大喊大叫,不停的往水裡扔石頭,全然不顧及旁人厭惡的目光。
伊延把視線移開,像這種人他見過很多,滿腦子的流行,追星,個性,追到最後的結果就是完全失去自己,每個人都成了相同的翻版,反而給人留不下任何印象。
那伙人越走越近,轉眼已經來到伊延的身後,突然有人腳下一停,叫了一聲,接著這六個人呼啦啦的從伊延身邊跑過,來到沙丁兒的小舟旁。
一人喜道:「好象是沙丁兒的船。」
另一人道:「把船拖上來,這次她要是再不給錢,就把船拿走。」
眾人七手八腳,把小舟從水裡拉了上來。
伊延心中正暗暗奇怪,突然傳來沙丁兒的喝問聲:「炫雞,你們在幹什麼?」話音剛落,她人已經來到眼前。
那名叫炫雞高高仰起下巴,慢條斯理的用手撫了撫那猶如公雞羽毛般的頭髮,接著怪聲怪氣道:「沙丁兒,你不要裝的不懂,我們想幹什麼你還不明白嗎?」
沙丁兒胸脯急劇起伏了幾下,慢慢道:「這個月的保護費,我已經交了。你們為什麼還這麼做?」
炫雞咯咯怪笑幾聲道:「你交的是上半個月的,下半個月的還沒交。」
沙丁兒怒道:「以前都是一月一交的。」
「你怎麼這麼多廢話,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從這個月開始,一個月收兩次保護費,我們老大怎麼說就怎麼來,你痛快的把錢交了,否則這艘船我們馬上就拖走。」
沙丁兒站在原地,怒視著炫雞,嘴唇動了幾動,卻說不出話來。
炫雞冷笑道:「怎麼的,那麼看我是什麼意思?難道你們這幫技師還能打的過我們嗎?是不是想造反?你不交可以,馬上滾出巴陵幫的範圍,永遠不要在洞庭湖釣魚,就自然不用交保護費,那不是很好嗎?」
話音剛落,身邊幾個人都陰陽怪氣的笑了起來。
伊延在旁邊冷眼旁觀,通過雙方的對話,已經徹底了解事情的來龍去脈。
技師是除武者和商人外,地獄里的又一大職業,每個技師一生當中都可以學習到兩種生產技能和採集技能,如鑄劍,冶鍊,裁縫,釣魚,採藥,建築,製藥,挖礦等等。像伊延所處的武者職業,也可以學習到採集技能,如釣魚,採藥,挖礦和打獵,但都無法象技師一樣做到精通。比如說伊延只可以拿一根魚竿釣魚,而像沙丁兒這類技師,可以同時用十幾根魚竿釣魚。
而在生產技能方面的優異表現,換來的卻是武技上的限制,任何一位技師所學習到的武技,只能是防身有餘而傷人不足,隨著遊戲時間的推移,這種武技上的差異也逐漸明顯。
作為地獄遊戲中的「少數民族」,技師職業由於先天的不足,而受到武者職業的一些玩家的歧視和欺凌,這些現象在近段時間更有越演越烈之勢,有很多技師職業的玩家由於受不了這口惡氣,最後選擇自殺一途,徹底毀滅自己。
當更多的輿論直指地獄官方厚此薄彼,完全無視地獄的職業平衡時,首席執政官望天涯無奈道:「我們可以提高職業的優勢,但是最終,我們是無法改變某些玩家的不成熟的行為,這決定於他們的素質和道德,只要有這部分人存在,那麼這種事將屢禁不止,最後只能靠玩家自己來解決。」
伊延曾經聽說同事談起過這類事,但是一直沒有親眼見到,沒想到今天卻被他撞個正著。他不聲不響的走到沙丁兒身邊道:「沙姑娘,請問我的珍珠拿來了嗎?」
發獃的沙丁兒猛然驚醒,接著一臉歉意道:「真對不起,讓你久等了,都在這裡,還有找你的錢。」說完遞給伊延一個精緻的布袋。
伊延看了一眼臉色蒼白的沙丁兒,輕輕接過布袋看著上面的荷花圖案道:「很漂亮的布袋,你自己繡的?」
沙丁兒淡淡一笑道:「是我繡的,我的職業是裁縫。」
炫雞在旁邊早等的不耐煩,但他不清楚伊延的底細,所以不敢輕易喝叱,於是對著沙丁兒嚷道:「快點拿錢,我們還要去辦事。」
伊延轉過頭盯著炫雞道:「你知不知道隨意打斷別人的談話,是一種很不禮貌的行為嗎?」
炫雞語氣為之一塞,接著喝道:「你幹什麼的?」
「我是買東西的。」伊延淡淡道。
炫雞身後幾個男子都圍了過來,伊延卻視而不見。炫雞把手沖那幫人一擺,阻止了他們的下一步行動,接著上下打量了伊延幾眼道:「你知不知道我們是幹什麼的?」
伊延仔細把玩著手中的布袋,眼也不抬道:「對不起,我沒興趣知道。」
炫雞語氣又是一塞,接著怒不可厄一字一頓道:「你聽好了,老子是他媽的黑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