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康德、羅恩和若星漢的歌謠
當魔人難道與如果從近千里深的地下城出發的那一刻，大地之上，另一個歷險者——康德走進了基洛崗城。他不知道地下有什麼正在朝他走來，改變他的命運。此刻，他除了一身破舊衣裝，只有八十個銅幣。
這個城市每天有無數渴望闖蕩與歷險的新面孔出現，他們站在城門口呢喃不休，或苦苦發獃，謀划著自己未來的偉大道路：成為一個打敗惡魔的英雄騎士，或是一個屠龍的偉**師，然後讓人們為他們寫上一本傳奇的傳記。但現在，他們的面前是一條坑窪不平的碎磚路，兩邊全是板棚的店鋪，掛著五花八門的招牌：「絕對有效的魔葯，傷口一抹就消失。」
「強力手套，讓你可以輕鬆舉起一頭大象，只需五十幣。」
「魔狼召喚捲軸，基若崗魔法行會信譽製作，絕對保證能有五十隻，免費傳授口訣。」
普通的農夫在走過這條路之後，掏光兜里的錢，就能變成一個全身包鐵的罐頭或是揮舞著不知從哪顆樹上折下來的魔杖的法師了。但沒有人知道他們之後去了哪裡，如一場浩浩蕩蕩的長跑，人們只會記住最後在終點看到的人。
……
康德終於看中了一把鐵片刀，也他唯一買得起的含鐵物體。不過一張小紙片標明著「保質期三天，這期間內不花錢修理就會銹」，他有些猶豫了。
兵器鋪老闆是一個大胖子，他叫古拉恩。他費力的抬起眼皮看了看康德說：「沒關係，因為你這樣的很快就會完蛋在某個街角，所以你不用擔心修兵器那麼長遠的事。」
「那就給我最便宜而且又不用修理的，謝謝！」這鄉下人一氣之下說。
一分鐘后康德拿著把木劍出了門，身上還剩下九十個銅幣。好心的老闆說附贈一個紙袋做劍鞘，康德高傲的揚了揚手說不必了。
在藥品店裡，面對滿櫃註明「二十四小時迅速補充體力」的藥瓶康德想起了兵器店老闆的話，但最便宜的也要一百個銅幣。
「用這把木劍抵可以么？」
「等兼并對門的當鋪后你再來吧！」瘦瘦高高的藥店老闆華指看著櫃檯上飛舞的蒼蠅罵。
「這多少錢？」康德指著門口一疊布袋。
「那是人買了葯裝藥用的，你看街上人人掛的全是有我這個藥店商標的物品袋。」瘦華比揮舞著長手。
「也就是說不要錢羅？」康德說著抓了一把揚長而去。
聽說城裡很多欺負新來外地人的惡人團伙，出了門，康德小心的沿著牆根的黑影摸到裝備鋪，象一隻白天出門的老鼠。裝備鋪的老闆娘阿加莎也象是哪個秘密幫會的成員，康德不說對暗號她就是不理康德，後來康德發現暗號就是——錢幣落在桌上的聲音。最便宜的布衣也要五十個銅幣一件，腰帶十五個，靴子三十個，「頭盔……不好意思，」康德說，「我的意思是角落裡那個太陽帽——這也要三十五個？」
「五十加十五加三十加三十五等於……八十，這答案絕對正確。不是我算數不好我就只有這些你收不收吧。」康德擺出一副大無畏的無賴嘴臉。老闆娘看了看康德，一聲嘆息，把布衣的袖子扯下來后扔給了他。
沒想到這裡也象家鄉能討價還價啊，康德穿著背心遮陽帽在街上高興的走，現在一個遊歷戰士該有的他全有了。接下來，他想該象那樣傳說中的偉大騎士一樣邁出第一步了。
……
「沒有人告訴我那些傳說中偉大的騎士們的第一步都做了什麼啊！」康德叫起來。他決定先去買一本XX英雄回憶錄或是什麼城戰記、歷史上最偉大的一百個魔法師的日記、XX大騎士神奇傳之類的，這種東西小攤上有很多。
但康德感到風吹過他露在外面的胳膊一陣發冷，想起自己就象城中心的**石像一樣身無分文。他喪氣的在街上踱步，忽然聽見一陣琴聲。嗯這不是那些游呤歌手們在街頭演唱么？一聽那旋律，他的心喜悅了起來，正是他從小喜歡聽的《若星漢騎士傳》，象克德爾王的十七騎士賭賽比誰先從困龍島救出里路茨國公主的那段，他聽了二百遍。不過那時村中老人好象也沒講過十七騎士剛出道時是怎樣的，據說全傳有一千萬行。老人也只記得一部分，畢竟不識字啊。
康德走了彈唱人處，那裡已站了不少人，只聽見人群中的歌手唱：
「那少女終於開啟了她的玖瑰的嘴唇
低聲低呤在夜行者的耳邊
她的嬌羞使那騎士心醉
把那沾著魔血的寶劍落在腳邊
打敗魔龍的手此刻拂上那柔弱雙肩
那冰雪的肌膚兒在微微顫抖
這騎士再也不能抑制自己身上火焰
他一把抱起公主叫著她的名字
把那潔靜玉體外的白紗扯落
哦……哦啦……啦啦……」
「別啦了，快接著唱下面的！」人群中有人喊。
「不對啊。」康德大叫起來。
「什麼？別打岔，正唱到關鍵的時候！」人群中一個大漢回頭瞪他。
「不是這樣的，」康德喊，「這段我聽過兩百遍，阿菲格騎士雖然是十八騎士里第一個見到公主的，可是那之前公主已經許給萬憲國的王子，而且他那時已經重傷了。一路把她送到巨鰭港，在那交給前來的褐騎士和靜水騎士，就傷重而亡，一路上連碰她一下手也沒有，所以後人才稱他是騎士的典範，十七騎士也公認他為第二，僅在信風騎士之後，哪有他和公主那個那個的那一段啊，怎麼給改成這樣了？」
人群的唱歌人一下人沖了出來：「是哪個混小子在依拉古王的雕像下面說瘋話！這部書我唱了八百遍，是正宗的若星汗戰記，你又是從哪兒聽來的？」
「哦？這叫若星漢戰記么？我一直以為他叫十八騎士傳，是我小時候我們村阿爾沁大爺講給我聽的。」
人群中發出笑聲。
「看哪！一個村子里的老頭的話，他也當真。現在各大城裡唱的，全是大牧師卡休理親自整理的版本，決對正宗的，小子你不愛聽就走開吧，別擋了大家興緻。」
「快走，小子，別在這搗亂，不然叫聖佑騎士團來把你抓走！」人群中有人向康德揮著拳頭。
康德悻悻的從人群中走出來。「我心中的騎士絕不是這個樣子的。」他想，這時一個小孩扯了扯他的衣服。
那是一個戴尖帽的小孩，穿著不合身的撿來的成人衣服剪成的袍子，如果那也算袍子的話，破成一條條長須拖在腳邊，手從衣服上的大洞里伸出來，一看就知道是他流浪者營地來城中心乞討的。
「我沒有錢了，小傢伙。」康德說，「真的，我和你一樣窮。」
「不！我想告訴你，我聽過一個人和你有一樣的報怨。他也說：「『現在真正的若星漢史詩已經失傳了，要不就是被後人改的面目全非。』他也是一個游吟歌手。他叫羅恩。「
「哦？他會唱真正古卷版本的若星漢史詩么？」
「不，他也知道的不全，他一直流浪各地就是想補足全本的史詩。上次他還為這事和其他的歌者打了一架。他就在廣場的那一邊，我可以帶你去。」
……
於是康德走過廣場，午後的陽光使樓塔上的石條發出乳白色的光。他看見了那個年輕人，抱著一把橙色的琴懶懶的躺在陽光下，彷彿世上的一切都和他無關似的。
「我看見你的帽子里沒有半個錢。」康德說，「為什麼來到一個游吟歌手面前卻聽不見歌聲？」
「我的歌曲里沒有他們喜歡的東西，」羅恩說，「我不知道克德爾王曾經娶過十六個美女，也沒法把他每夜如何求歡這些無聊的事編成歌來唱。」
「那你的歌里有什麼呢？」
羅恩手指懶懶的撫過琴弦，忽然一股音樂就涌了出來，象是光的泉沖洗了廣場的喧鬧，使那些早已破碎的古老大鐘重新回蕩鳴響。
「我的歌里有當路里茲走過教堂時的鐘聲……」
他又拂了一下琴，這回康德彷彿聽見的風雪聲和馬嘯。
「還有卡利爾帶著軍團翻過坎帕拉山……」
羅恩的手指飛快的撥動著，無數個音跳了出來，象火星，開始匯成火焰。
「依德爾人攻佔了古都，他們的彎刀上血色焦黃，漫天大火燒了七十天。」
康德好不容易才讓自己從眼前的歷史幻境中跳出來，他搖了搖頭：「我不明白，你有這樣好的琴技，卻沒有人聽你演奏。」
「誰說沒有？」忽然有聲音說。
康德和羅恩轉頭看過去，卻看見兩個蒙著黑長袍的人，連他們的臉也在袍帽的陰影中無法看清。
「這樣的打扮讓我想起了什麼。」康德說。
「騎士小說中那些惡魔法師的傳統裝束是吧。」一個黑袍者說，「我們也是按著那樣穿的。」
另一個黑袍者走了上來，幾個金閃閃的東西從他袖中跳了出來，落在地上。
「我們有一段非常想聽，你會唱么？」
「是什麼？」羅恩問。
「當黑夜從大地湧出。」
黑影吐出這麼幾個字，羅恩的神情變了。
「對不起，我不會。」這歌手站起身來，就向遠處走去。
「如果，他說他不會。」那黑衣人轉頭沮喪的說。
「也許當黑夜來臨，他就會想起來的。」另一個黑衣人，「現在我只想去陰影里站一會兒。」
康德和那流浪兒緊跟著羅恩，直到兩個黑衣人離開了他們的視線。
「你怎麼了？」康德問，「你象是在躲避什麼。」
「我嗅到不好的氣息，我在陽光明亮的大地上看到了黑暗，有些什麼正躲在陰影里，等待夜的來臨。」
「真棒，你什麼時候說話都和**詩一樣嗎？」康德說。
「不，這是《當黑夜從大地湧出》的經典唱詞，你這白痴。」羅恩不滿的瞪著他，「你或許該知道這段詩歌的典故。」
「是指四百年前魔族從地下的湧出嗎？」
「是的，是戰爭的開始。」羅恩望著廣場上的遊動的人群，「太陽落下前一瞬，人們渾然不知，它將再不升起。」
三個人都陷入了沉默。
「聽起來象是一個正宗的開頭，」康德忽然變得高興了，「我一來到這座城市，敵人也及時的出現了。接下來的一切都將順理成章，魔族再次湧出地下城，而我們……不，我再一次的打敗他們，成為新的英雄。」
羅恩怔怔看了眼前這個傢伙好久：「成為新的英雄？你？或許你會在故事的第十頁就死掉。或許你不過是引我出場的一個小角色，別沾沾自喜，你長得哪點象個主角？」
「至少我是一個劍士不是么？」康德揮舞著他的木劍，「而你呢？用你的歌聲使惡魔流淚並理解和平與愛嗎？最老土的騎士小說也不會這麼寫。」
「好吧，等著瞧，看看你能有多大出息。」看起來羅恩如果不是愛惜他的琴，就會把它砸在康德頭上。
「等等，我呢？也許我才是主角。」那流浪兒說。
「你？哦對不起主角大人？我們把你忘了，呃……你叫什麼？」康德問。
「柯斯丁——米泰爾。柯斯丁。」
「哦，」康德的確有些驚訝了，「一個流浪兒居然有一個這麼高貴的姓，柯斯丁？我幾乎以為你是三百年前那個最偉大王族的後裔了，以後別亂給自己起名字了好嗎？」
「這不是用來開玩笑的遊戲！」羅恩怒氣沖沖，「你們根本意識不到什麼將來臨，和你們在一起只是浪費我的時間。」他拔腿就往遠處走去，把康德和流浪兒甩在原地。
「他就是這樣。」小流浪兒柯斯丁說，「你得允許一個吟詠者有點脾氣是不是？」
「我倒希望他能允許我有點脾氣，為什麼他一聽到別人想當個英雄就暴跳如雷？」康德說。
「我聽說……事實是我猜的，他有個很了不起的老師，因為他懂很多東西，比如你看不出來的事他一眼能看出來，而且他懂古精靈語，這是很了不起的事，沒有一個大師級的人物教授，肯本不可能學會。」
「聽起來倒是比我更象主角，可現在他只是在這裡流落，怪不得會象一隻開水壺上的鍋蓋，可是很多事是靠際遇而不是本事不能么？這是騎士小說中顛撲不破的真理啊。這個廣場上，究竟還有多少人等著成為主角和英雄呢？」
「或許你該去找人推算一下命運，聽說城中的法師史台比的水晶球就很靈驗，可以看到到未來，不過算一次要五個金幣。」
「天哪，我身上只有五個，不，四個銅子，有沒有便宜點的？」
「當然，『這世上有你所需要的一切，」流浪兒柯斯丁做出一副飽經世事的勸導者模樣，「……只要你願掏空你的口袋。』知道是哪位詩人說的？」
「現在我的腦袋和我的肚子一樣空，我現在得找個地方去弄點錢，再見，我的小王子殿下。」康德裝模作樣向他行了個禮。
「再見！我的首席騎士！」小乞兒一副煞有其事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