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火祭

第十一章 火祭

無限水武士們被送去療傷,人們又把九頭蛇放入魔力的泥沼。看著卡夫娜慢慢的沉入泥中,康德不知道下次還能不能見到她。

騎士獨自來到地下的最深處,為自己預留的居室里,這裡沒有傢具,空空四壁,如同墳墓。的確是一個亡靈最合適不過呆的地方。騎士靜坐在室中心的土台上,聽著大地深處寂寞之聲,久久不動。

過了很久,他開始解下自己的那聖騎士戰甲。

據云迪說,在未來的那個康德,因為體內存在魔王的靈魂,也因為背負著聖騎士的重任,所以不敢脫下那重甲。現在一切似乎已不同,魔王離開了他的身體,但一切似乎又未改變,只要他還想背負著那救世騎士的重任。

康德輕輕撫著那閃亮的甲胄,他看見自己纏滿繃帶的手在精美暗紋上滑過,撫過火鳥,聖泉和星座,人們相信這些銀紋是神秘的力量來源。而康德知道,因為離開了這盔甲中的黑暗力量,身體中朽滅的沙漏又開始流動,即便在陰冷的地下,腐臭也開始逸出。如果他離開這戰甲睡上一覺,也許人們再找到他時,只能看到一堆皮骨了。

可他是多麼希望拋開這沉重的外殼,拋棄一切的重量。他能感到自己的身體渴望撲向土地,渴望散化成沙,溶入泥土,消失無痕。那時世上再沒有康德,這世界的存亡,人心的愛恨,再與他無關。

是這戰甲,這戰甲阻攔著他!把他與呼喚他的大地隔開。

他能聽著他內心的聲音,如地心巨龍的沉吟,呼喊著,衝破這堅硬的囚籠,要溶入大地!要溶入黑暗!

如果一個人被鎖入一個人形的鐵箱,無法動彈,卻又不會窒息死去,那麼也許不出一刻,他便會發瘋,二刻后,他仇視這世上所有的人,三刻后,他便會詛咒這世界與他一起毀滅。

而康德的靈魂在這鐵箱中關了五年了。

他對所有的人漠然,他冷酷無情,他不在乎身邊人的生死,戰場的屍骨也不會使他動容。他知道沒有人比他更理解魔王,因為任何人再在這樣的鐵箱里被鎖下去,他就會變成魔王!

無數次在人前,不論是皇宮,還是廣場,他都有著瘋狂的**,要掀開這光華閃閃的甲殼,以腐朽之軀瘋狂大笑,在人群中奔跑,讓民眾尖叫,然後倒在長矛與火焰之下。

但人們所看到的,只是聖騎士冷峻的走過。

內心的痛苦使他扭曲著身體,他聽見自己的骨頭在格格作響,發出碎裂的聲音,卻又不知疼痛。

他的尖枯手指握緊,又極力的張著,抖動著,象與一種力對抗。

他聽見那黑暗的聲音在地心大笑了。

……

騎士忽然發覺有蒸氣從泥壁中滲了出來,一種沉悶的轟鳴正響著。

有人急切的敲響了密室的鐵門。一個清脆的聲音喊著:「康德騎士!快出來啊,你的房間被火包圍了!」

康德聽見這聲音,漠然的靜了一會兒,才開始慢慢的重套上盔甲,象是從來沒有聽見那句話,象是每一件甲胄,都似需用千斤力量來舉起。

當他終於打開門,芬琴象一隻被燙傷的小鹿一下躥了進來,火焰一下掩住了門口。女劍士撞入騎士的懷中,她的盔甲滾燙無比,臉色通紅,剛才她一直在奮力為騎士阻擋著撲向門口的火焰。

「完了,火把門封住了!」芬琴汗如雨下,身上冒出白汽。

「來救我么?」康德冷冷的說道,象嘲笑一隻想從水中救起鯨魚的兔子,他可以慢慢的在火中散步出去,可是女劍士卻不能。

芬琴退到牆壁上,艱難的呼吸著,她很快就要窒息了。

康德不能感覺到這裡已有多熱,卻能看出芬琴就快要熟了。但他還是站著一動沒動,只是用身子擋住了想撲進來的火焰。

忽然地下泥土破開,一隻巨掘甲蟲冒了出來,又迅速鑽了回去。難道它是聽到了康德的召喚而來的么?

康德迅速行動了,他跳到芬琴身邊,一把拎起她,向洞中鑽去。

……

終於,他們在火焰還未燒到的地下另一洞口中鑽了出來。

芬琴好不容易緩過氣來:「魔獸不受控制了,它們叛亂了,火也燒起來了!」

康德不發一言,他甩開芬琴向地下方向走去。

「出口在反方向!」芬琴大喊著,「你去哪?那裡只有火焰和魔獸!」

「在上面等我。」康德說。

芬琴愣了一會,然後選擇了違反命令,跟著康德跑去。

在一座地下橋前,康德看著燃燒著的地室發著愣。

芬琴知道,那是百亞他們的療傷室。

忽然另一處,驚叫聲傳來了。康德與芬琴飛奔過去,看見幾隻巨嚙怪正撲向一群人。

芬琴一個箭步跳了過去,抽劍砍倒那些魔獸。它們的屍體后,康德看見,一個女軍醫正護著百亞里德他們。

「小葡藍?你把他們帶出來的?」芬琴說,拍拍女軍醫的藍色捲髮。

「騎士你還在這裡?」名叫葡藍的女軍醫抬起還稚氣的臉喊著,「太可怕了,魔獸四處亂跑,我……」

「扶著他們,跟著我!」康德說。

「我能走!」百亞甩開葡藍的手,「雲迪和你給我們治后我們好很多了。」

「我還差點……扶著我吧葡藍……」里德歪入女軍醫懷中,被慢了一步的鳳齊惱火狂捶。

「看起來他們都很精神……」芬琴說,「我們能快些離開這兒……」

可忽然她的臉色變白了。

一側火焰捲動著,而另一側,上百魔獸們低吼著圍了過來。

「萄藍,準備隨時為我療傷吧。」芬琴舉起了劍。

……

又一隻箭呼嘯而來,雲迪被弓箭逼得再無路可退,靠在了大樹上。

辛其格林帶著精靈箭手們圍了上來。

「又一個想得到女神之淚的人,人族是怎麼了?」辛其格林皺緊了眉頭,「銀瓶公主是天神賜給森林的禮物,是綠葉與星辰的造化,你們竟敢欺辱她,把她當成藥材!」

「我只是好奇,若星漢最美麗的女子長得是什麼樣?」雲迪此刻卻露出了笑容,「的確很美,我都不忍傷害她,但女神之淚我一定要擁有。什麼淚水那麼珍貴,要使你們用箭指向人族的騎士們!」

「你再敢說這些羞辱我們的話語,我就把你釘在這樹上,那時你所流的就不止是眼淚!」辛其格林拉滿了弓,這樣的距離下沒有人逃得過他的箭。「有人在魔食花洞中灑下了藥粉,使你們的人得以脫逃,那是誰做的?他們現在在哪裡!」

雲迪知道灑下藥粉的那個人就是羅恩,她笑著說:「那灑葯的人便是我了,可給我藥粉的人卻是你們精靈族的重要人物……」辛其格林果然被她的話所吸引,不自覺又上前了兩步,「你說那是誰?」

見辛其格林已進入閃電術的範圍,雲迪猛一抬手,可是法術還未施出,辛其格林反應之快,一箭已射到,雲迪的右手被立時釘在樹上!她慘叫起來。

辛其格林笑著走上前:「一個不過中階的魔法師,也想和我對抗,你好象沒有問過你的同夥們,我初見他們時,他們動哪只手,我便射穿哪只!為何還有人敢在我面前抬手呢?」

他走到雲迪面前,伸手拭去雲迪痛出的眼淚:「你也很美麗,只不知你的眼淚,能不能治好你的傷口。」

雲迪痛得身體顫抖,還是冷笑出聲:「這是我的不對,強求了,只不過有的秘密,我只能藏在心底……」

「秘密?那是什麼?」

「難道你不知道……不是所有的法師施法術時都要抬手?」

騰得一聲,火焰在辛其格林身上爆燃了起來,這位精靈神射手過於自大,走得離女法師太近了,雲迪在敵人毫無察覺時完成了施法。辛其格林慘叫一聲跳了開去,滾倒在地。

一邊的精靈們立刻射出了箭,雲迪一隻手被釘在樹上,無法躲閃,但她另一隻手揮起,一個氣旋在她面前產生,把箭支卷飛,同時地上的落葉忽如飛蝗襲向精靈,正是那天烏第斯拿所嘗到的空氣法術中的葉刃風。精靈們慘叫著被割開皮肉,丟下弓矛逃去。

雲迪忍痛拔出了右手的箭,那劇痛使她跪倒在地,幾乎暈了過去。好在她是醫師本職,左手一指,用冰凍住了傷口,疼痛減緩了。看著仍在林間衝撞慘呼的辛其格林,她抬左手又補上一道閃電,把精靈打飛出老遠。但遠處哨聲又起了,雲迪轉身沒入林中。

……

燃燒的地下城堡

芬琴正欲上前與魔獸博殺,可康德伸手阻住了她,那些魔獸走去。

魔獸們嗚咽退後著,畏於他身體中所埋藏的那強大黑暗。眾人跟在康德的身後,防備著周圍的獸群,緊張的向前走去。

可在通向外層的弔橋前,對面洞壁上射來了弓箭,鳳齊西坦上前,舉起盾抵擋著。這果然是一場叛亂。

瓊娜也向對面射出箭去,她雖然受了傷,但箭法卻絲毫不受影響。很快,對面箭孔中就不再有人露頭了。

可是弔橋上已燃起熊熊火焰,難以通行了。

百亞取出了加德夫之翼,可是雙翼不能自行飛翔,若是一人飛過橋去,其他人還是一樣要被困在這頭。

背後的魔獸們在火焰進逼下狂吼著,也許很快就會瘋狂的奔踏過來。

「退回去,走側廊繞過去!」康德喊。

但是背後被火焰驅開的魔獸們卻不肯退後,芬琴和亞漠斯舉起兵器沖了上去,想把它們趕開,可是魔獸們開始咆吼著還擊,相比刀劍,背後的火焰更加可怕。

忽然康德發現那食人藤開始從崖下攀上來,撕扯著武士們的腳。他一把上前,抓住一根藤莖,運用精神,把體內封鎖住的黑暗力量微泄出一些,那魔藤頓時象膨脹的巨蟒一樣瘋長起來,康德用黑暗力把它驅向弔橋的對岸,那魔藤一射到對面土壁上就立刻紮根下去蔓延。康德緊抓著這魔藤控制著它,對武士們大喊:「攀過去!」

有士兵從對面出來想砍斷這魔藤,但立刻被瓊娜的箭洞穿了身體。

當銀月光華武士們都吊在藤上攀到對面,康德卻放鬆了這魔藤,回頭向火焰深處走去。

「你去哪!」百亞著急的喊。

「到地面上去等我。」火焰中傳來騎士的聲音。

……

康德穿過火焰,許多燃著的魔獸狂奔過他的身邊。雖然火焰對亡靈身軀是致命的,但套著聖騎士的甲胄,即使身體被灼烤的焦糊,卻不能停止騎士的腳步。

他穿過幾條毒煙封鎖的通道,來到一個出口前,下方是一個深深的魔沼,卡夫娜就在這裡沉睡。

康德跳下沼邊,大聲呼喚著九頭蛇的名字,卻不見回答。

上方的泥土中滲出絲絲白氣,泥塊落下,那是巨蟻們為逃生在灼熱的土中沒頭狂挖,洞頂就快崩塌了。

康德相信卡夫娜若是還活著,必然聽到自己的聲音。他嘆了一口氣,在沼邊坐下來。

身邊是無數生物瘋狂逃生的響動,可康德覺得這和他無關,亡靈的心已無法溶入對生機的吶喊。他發覺自己的身體中沒有要回到地面上去的**,反而感覺這地底該是他永恆的歸宿。

魔王,魔軍,美麗的公主,騎士的光榮,一切都是那麼遙遠的事,對於一個亡靈來說,意義何在呢?只除了痛苦的責任。

大地越來越熱,連泥沼也要開始沸騰了。

一聲水響,卡夫娜痛苦的衝上水面,嘶吼著,八個死去的頭顱拖在身下。

「卡夫娜,你醒了么?」騎士說。

「你還在這裡?為什麼?為什麼不離開?」

「來吧我帶你走!」

「瘋子,你是騎士,如果我是美麗的公主,你或許有捨命救我的理由,可是我只是一隻臟污的蛇怪。」

「對我來說這些都沒有區別。我的眼中只有枯骨與哀魂。」

「你不可能帶走我,我已到了生命的盡頭,再也無力離開這魔沼。」

騎士嘆了口氣:「那就讓我陪你到生命的最後時刻吧。」

「你太孤獨了,騎士,走吧,上面有你的朋友,他們在等著你。」

「他們等待的是聖騎士,不是我。」

火石墜落下來,浸滿魔法藥水的沼澤立刻騰得燃成了火湖。

「騎士,再見了,希望將來你記得九頭蛇卡夫娜。」蛇怪在火中痛苦嘶吼著,沉入火焰中。

騎士靜靜看著沉下去的九頭蛇,他不會在死亡前動容,只有一種想一同跳入火中的衝動,不是為了九頭蛇,而是為了洗禮自己。

但他沒有動,他還不能死。地面上,那些想暗害他的人還在得意的笑著。

按風俗,當有人被獻入火祭,該往火里拋些什麼以表達對靈魂的祝願。九頭蛇有靈魂么?至少是不可能升入天堂的靈魂吧。康德沒有什麼可丟,只摸出那個盛過女神之淚的水晶小瓶,把它也丟入了火中,轉身離去。

可騰得一聲,燦爛光焰升起在他的背後,騎士回過頭去,吃驚的望著火中升起的那生物……

它長嘯著,展開了一雙火焰流動的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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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星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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