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韻重疊
遙遠的說話聲聽起來忽高忽低的,我馬上明白是自己半昏迷產生的錯覺,知覺也完全清醒了,微微睜開眼睛,感到周圍很昏暗,只有不遠處有一堆火光。
適應了黑暗之後,這才看清身處之地是一個山洞,試著運行丹田卻一點反應也沒有,全身僵硬連一根小指頭都不能動,立刻明白自己一定中了什麼藥物之類,想到這一點,我抬頭向前面不遠處黑衣女的背影望去!
黑衣女寒冰一般森冷的聲音恰在此時響起:「我怎麼知道義父他們沒有事?」
站在她對面的就是鄭可兒,聞言露出一絲微笑道:「實話對你說,即使你不合作我也會把林知府放了,暫時我們還不想惹上官府,他們已經安全回家,你放心好了!」
黑衣女沉默了好一會才又冷冰冰的道:「我姑且相信你,不過我師父所受毒掌的解藥呢?」
鄭可兒拿出一個小瓷瓶道:「解藥就在這兒,但你先把他交給我!」
黑衣女立即甩頭道:「不行!先把解藥給我!」
鄭可兒也立即道:「不行!我怎麼知道他真的受制於你?若是你們合起來騙我,我鄭可兒豈不血本無歸?」
「那我又怎麼知道你的解藥就是真的?外面都是你的人,你先給我解藥,即使我師父痊癒你們似乎也用不著害怕吧?」黑衣女的聲音裡帶了一絲嘲諷。
「丫頭好利的嘴啊!」鄭可兒的面容沒有些微的波動,「我們各退一步,只要你給他喂下這粒藥丸,我可以先把你師父的解藥給你,然後你再把他交給我,我們從此兩不相欠怎麼樣?」
鄭可兒取出了那顆綠色藥丸,我看得清楚,正是前幾次拿來威脅我的「失魂丸」!雖然不知道「失魂丸」到底是什麼有什麼作用,但是光從名字就可以猜想絕對不是什麼好東西!
黑衣女的聲音更冷了:「不會又是毒藥吧?雖然我答應你的條件,但不想在我的受上死一個不相干的人!」
鄭可兒眸中異彩一閃而沒,語氣驟然也有些發冷:「放心,死人對我一點價值也沒有,不然我費這麼多心機幹什麼?把它喂下去,我就給你解藥!」
把手中的綠色藥丸朝黑衣女一扔,讓黑衣女一把抓住,轉身慢慢走到我身邊蹲了下來。
「張口!」黑衣女冷冷地道。
我費力的道:「你、還是殺了我的好!」
「這可由不得你!」黑衣女一手捏住我的下巴,另一手飛快地將藥丸投到了我的嘴裡。
藥丸立即融化並順喉而下,我馬上便感受到了藥丸的威力,全身開始一點一點麻痛,最後蔓延到頭部,讓我的頭像快要炸開來一般,不由自主地雙手抱頭呻吟起來!
黑衣女見狀慌忙質問道:「他是怎麼了?」
鄭可兒淡淡道:「你倒是很關心他啊?你可以放心他死不了,可能是對『失魂丸』的反應太烈,一會兒就會安靜下來,這個給你!」一伸手將瓷瓶扔給了黑衣女。
黑衣女一拿到瓷瓶,沒有片刻的猶豫就越過我向里迅速飛掠,用只有我才能聽到的聲音冷冷地扔下了兩個字:「保重!」
「把她追回來!」
「不用了!」鄭可兒阻止道,「青冥劍和陸不舍都到了我手中,不用管她們師徒了!」
鄭可兒走到我身邊,用一種奇異的聲調道:「站起來!」
這時我已經安靜下來,聞言緩緩地爬起身,獃獃地看著鄭可兒。
鄭可兒眼中閃過一絲憐憫,伸手在我臉頰上溫柔地撫摸了一下,卻又閃電般縮回,一臉肅然道:「陸不舍!以後我就是你的主人,你要聽從我的吩咐知道嗎?」
「我看不如你做我的女主人好了!」我閃電般伸指一點她肩頭穴道,趁她還沒有倒下去之前一手從后摟住她的腰,另一手則卡住了她的喉嚨。
鄭可兒沒有掙扎,靜靜地道:「原來那個臭丫頭沒有給你吃下『失心丸』!」
我得意地在她耳邊道:「這麼快就想到了這一點,真不愧是聰明的女人!她給我吃的是解藥,『失魂丸』當然是讓她掉包啦!」
鄭可兒哼了一聲道:「臭丫頭敢騙我,不過她也討不了好!」
我心中一緊:「你給她的解藥是假的?」
鄭可兒連連嬌笑道:「你這麼緊張她做什麼?解藥倒是不假,只不過份量只能維持七天而已,要想痊癒,還需要三倍的份量!」
還好,我鎮靜下來淡淡的道:「你把剩下的解藥都拿出來。」
鄭可兒不在乎地道:「別費心思了,我這兒可沒有了。」
我輕聲威脅道:「或者我來搜你的身,或者你自己拿出來!」
鄭可兒沒有一點害怕,反而咯咯地笑了起來:「你要是有這個膽子搜你就搜好了!」
我也笑了起來:「看來你還不夠資格當我陸家的女主人,應該對我多一點了解才是,我可不是假正經的道學先生!」將放在她腰上的手往上移進了衣內摸索,自然免不了要碰到不該碰的地方,感覺到懷中的人兒體溫頓時升高了許多!
菡兒和萏兒驚呼道:「你幹什麼?放開小姐!」
終於從鄭可兒懷中摸到一個小包,打開一看竟然全都是藥瓶,於是問道:「哪一瓶是解藥?」
鄭可兒又恨又氣地白了我一眼道:「有本事你自己猜好哪!」
我呵呵一笑道:「不用猜,全拿走也是一樣!」於是又把藥瓶包好往懷中一塞,重新捏住了鄭可兒的喉頭道:「對不起!還要借你一用,叫菡兒把手中的青冥劍扔給我!」
鄭可兒還是笑盈盈地:「你以為她們會聽你的話嗎?」陡然輕喝道:「菡兒萏兒你們走,他不會殺我的!」
我眨眨眼道:「這你就錯了,我的手很不知道輕重,說不定一失手就會讓你的兩個使女悔恨終身哦?而且……對付女人還有比殺人更好的法子,你認為瞎一隻眼,掉一隻耳朵,臉上再刻幾朵花怎麼樣?」
鄭可兒臉一寒道:「算你狠,把劍給他!」
我接過無鞘的青冥劍,驀地再鄭可兒臉頰上香了一口道:「小姐的花容月貌算是保住了,現在麻煩小姐帶我出去,免得我還要費一番手腳傷了你的人可不好!」
「葉兄!看來我們是白擔心了,你看陸怪物正在大享艷福,美人在懷,哪裡有一點身處虎穴的樣子?」
「咳咳!段兄,應該說我們來的正是時候,如此香艷之景乃我葉浪之最愛,只可惜外面倒了一地的人頗殺風景罷了!」
我感到意外地道:「你們兩個怎們找到這兒了?」
段飛羽道:「陸怪物你可不知道,你一倒下就象炸了馬蜂窩,各路人馬都同時現身,但了情師太和那位黑衣姑娘帶著你消失得無影無蹤,還是野狼這小子詭計多端,跟著你懷中的姑娘找到了這裡。」
葉浪看著四周問道:「那個黑衣美人呢?」
段飛羽道:「嘿!你怎麼知道人家是個大美人,莫非你練成了隔物視人的本事?」
葉浪搖頭晃腦地道:「俗話說得好,聲如其人,聽她的聲音就知道是一個大美人了!陸兄你說是不是?」
我愕然:「我怎麼知道?」
葉浪瞪著眼珠道:「怎麼,你沒有瞧見她的廬山真面目?太可惜了,真是太可惜了!」
忽然一聲怪嘯傳來,熟悉的凄厲兇狠讓山洞裡的人全部聞之色變!
「血玲瓏!」
我放開鄭可兒衝出山洞,段飛羽和葉浪也同時掠到我身邊,頭頂星光點點,大半個月亮的清輝灑下山林之中。
這裡是半山腰,往下看不遠處密林里火光點點,叫嚷不斷。
「是從上面傳下來的,『血玲瓏』肯定在上頭!」
「媽里個巴子!肯定是那小子帶著『血玲瓏』跑了!」
這個人的聲音確實很熟悉,正是出自玄武堡堡主熊振元!
我苦笑道:「看來我們的老相識應該都到齊了!」
鄭可兒也隨後掠了出來,見狀冰雪聰明如她已知道是怎麼一回事,驀地高聲嬌叱道:「陸不舍!將『血玲瓏』交出來!站住!別跑!」
「這丫頭可真狠!」我和段飛羽葉浪對視一眼,好漢不吃眼前虧,不約而同拔腿向山頂衝去!
後面緊跟著傳來安松年的聲音:「他們在那邊,快追!」
我們三人更加腳下生風,也不繞路朝著一個方向翻山越嶺。快到天亮時,一條大河橫在我們面前,江水嘩嘩急流向東奔涌而去!
「這應該是錢塘江!」葉浪斷定道。
「那兒有一條船!」段飛羽指向江岸不遠的地方。
我大喜道:「走,我們上船就不怕他們追來了!」
葉浪臉色一白,象撥浪鼓般直搖頭道:「不行不行!上次就差點沒命,打死我也不會再坐你們的船!」
我和段飛羽互相使了個眼色,同時架起葉浪向小船奔去,一把扔在船上,輕輕用竹篙一撐,小船立刻向江心緩緩漂遠。
我和段飛雨一人拿了一隻漿向上游用力划動,這次小船平平穩穩,不再向上次渡江之時狀況頻出,葉浪也放下心來,卻開始抱怨不休:「連一個船艙都沒有,也沒有一個擋風的地方!」
段飛羽受不了的邊划邊道:「這條船一看就是別人現破舊而起吊不用,至少不還不會沉下去你就該謝天謝地了!」
由於江面平靜沒有風浪,我和段飛羽又有了上次的經驗,不由運槳如飛,不知不覺用上了內力,小船象箭一般在江面上穿梭自如!
天色漸漸明亮,兩岸的重山復嶺放在眼中漸漸清晰,身邊的江水更見清澈,青山綠水,互相環抱,雲影嵐光,上下一色,和著冬晨的清新,實在沁人心脾,一時把身後的追兵拋到了九霄雲外!
葉浪讚歎道:「真是十里畫屏,可比灕江之美!」
段飛羽斜他一眼:「風流小子,現在有閒情逸緻遊山玩水了?」
葉浪卻是低頭迷惑地問道:「我的腳怎麼濕了?」
我低頭望去,不僅臉色一變!就見船底有一絲極細的裂縫,正在往外噝噝滲水,船底的水面已經沒過了鞋幫,裂縫也在漸漸擴大!
段飛羽大聲苦笑道:「看來撿來的東西就是不好用,準備認命棄船走陸路吧!」運槳划向右岸,在船沉之前我們安全躍到岸上。
我望著眼前的山峰問道:「你們誰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葉浪看了看,一指南面道:「你們看江水在這裡分成了兩支,一支繼續向前,另一支則從此山的陽面繞了過去成為分水江,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沿著它一直走,能夠直達天目山!」
我脫口問道:「那麼離黃山不遠了?」心中想起去黃山尋找兄長的端木柔。
葉浪問道:「怎麼,陸兄去黃山有事?」
我隨口道:「取回一個朋友,只是不知道她還在不在黃山。」
段飛羽道:「不如我們就去黃山好了,我離家出遊就是想四處看看,增加一些閱歷。」
葉郎笑道:「好主意!我已經猜到陸兄要會的朋友定是女子,本人風流浪子,怎可錯過這個機會?」
我心中思忖,現在應該不會有人能追到這裡來,並不是說怕了他們,單打獨鬥,相信除了有限幾人外都還不是我的對手,但是雙拳難帝眾手,如果他們聯合起來,則難免會有損失,更重要的是,我並不想和他們做無謂的爭鬥,爭強鬥狠不是我的本性,一抬步朝山中走去。
段飛羽揚聲道:「陸兄去哪兒?」
我頭也不回:「找吃的!本少爺可不想沒到黃山就餓死在路上了!」
段飛羽和葉浪歡呼一聲,孩子般雀躍的跟了上來。
分水江兩側也是連綿不斷的山峰,江邊的地勢由低向高。分水江的江面沒有先前的寬闊,水勢卻要急上許多,不是有亂石陡坡造成水花瀑布,別緻奇趣,晶瑩爽目,邊走邊看,使人不覺行路之苦!
幾個時辰之後,江面越來越寬,也越來越陡,這是只能稱之為一條小溪了。
前面的段飛羽突然停住了腳步,一指前方道:「你們看,前面有一個大瀑布,兩邊山勢陡峭,不容易上去啊!」
「走近去看看。」我身形展開,急掠上前。落瀑的轟隆聲迎面撲來,寒冷的水汽濺到了岸邊,站得太近便會打濕鞋面和衣裳。
葉浪打量了一下瀑布兩邊高達十多丈的峭壁道:「看來我們得繞路而行了!」
我靜靜地注視著飛瀑銀練,流水不斷,那一瀉千尺的氣勢震撼人心,胸中只覺有一股豪氣不得不發,於是長嘯一聲,拔身而起貼向瀑布,雙腳在瀑面上連踢數下,身子立刻輕飄飄的往上,越過瀑頂,然後翻了一個身輕輕落在兩人面前,道:「兩邊要繞路的話至少需退回三里,並多走幾十里路才行!」
段飛羽根本就沒有聽我說話,而是兩眼放光地道:「對了!陸兄好像是上次在海上時輕功突然變得神奇無比,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葉浪咕噥道:「這小子不懂還是裝傻,不知道這是江湖禁忌嗎?」
我不在意地微微一笑:「沒事,那是江湖的禁忌,不是我的禁忌。」於是把那天海面的頓悟說了出來,這種無法用言語表達的東西讓兩人都有點迷糊。
「平衡之點?」段飛羽和葉浪望著眼前的瀑布同時陷入沉思。
段飛羽忽然脫口道:「你們看瀑布底下那塊大圓石,任瀑布的下墜之力重若千斤,卻推它不動!」
葉浪立刻反駁道:「錯!應該說任那巨石堅硬無比,但柔水卻能象鋼刀一般把它削得光滑圓潤!」
話音剛落,兩個人同時一震,雙目互視,射出難以置信的光芒!
段飛羽首先一聲清嘯,身子忽然向上飄起,如一片落葉被風吹得飄搖之上,搖搖蕩蕩在虛空中劃出之字形,似慢實快,似險實安,一會兒就越過了瀑頂立在了上面!
葉浪見狀一聲長笑,一伸臂把背後寶刀拔在了手中,凌空而起自上而下狠狠一劈!
刀氣將瀑布下的水面激起了幾尺高的浪花,葉浪順勢一點,一鶴衝天上了浪頂,接著扶搖直上輕鬆地落在了段飛羽的身邊!
沒想到他們倆這樣快就有所領悟,不由淡淡一笑,站姿原樣不動,但身體卻向上升起,衣裾后飄猶如神仙中人,待到了兩人面前,他們才從怔愣中醒過神來!
段飛羽一臉驚佩道:「陸怪物,看來我們比你還是差遠了!」
葉浪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道:「段小子,我發現你總是在發現自己不如陸兄時才稱呼其為陸怪物,不會是因為嫉妒吧?」
段飛羽反問道:「你不嫉妒嗎?」
葉浪一挺胸道:「我風流刀何許人也,當然不可能——」
隨後他用極小的聲音道:「不嫉妒了!」
我們三人頓時一起爆笑出聲,友情在心中滋生著,心意相通地互攜著手向上游盡情飛掠!
半陰半晴的太陽失去了它的最後一絲光芒,天色驟然間暗了許多。
葉浪向前看了看道:「天黑之前我們大概能走上官道,那時便可攔上一輛馬車,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覺了!」
我略皺眉道:「現在天黑得早,只怕未到酉時就要全黑,而冬日旅客稀少,遇上馬車的機會恐怕不多。」
段飛羽道:「我看還是先走一段,要是天黑之前沒有到官道,便就地找一個地方生堆火,填填肚子,等天亮再說!」
我和葉浪同意道:「也好!」
天黑得比預料的要快,整個虛空一片漆黑,連星光都無,山林中的寒意越來越重,山風颳得也一陣比一陣強!
我若有所覺道:「今晚弄不好要下雪啊!」
段飛羽指了指前面:「那邊有一片雜樹林,先進去避避風!」
我們三任剛衝到樹林邊緣,便隱約聽到裡面傳出歡快的鼓樂聲。
「有人!」段飛羽大喜道,「哈!我們今晚不必風餐露宿了!」
葉浪警告道:「還是小心點!」
我沉吟道:「我感覺沒有熟人,應該是陌生人,還有不少女人!」
葉浪迎風嗅了嗅道:「不錯,很濃烈的脂粉香呢!」
段飛羽用奇異的眼神看了他一下道:「你也是個怪物,風流怪物!」說完便當先閃入了林中。
我和葉浪連忙跟上循聲而進,漸漸聽到不僅有鼓樂聲,還有說笑聲、讚歎聲,連烤肉的香味都隨著聲音撲鼻而來!
驀地眼前豁然一亮,我們三個同時停下了腳步,獃獃地看向正前方!
那一簇簇跳動的明亮火焰中間,有一個夜的精靈在翩翩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