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 第四十六回 死水危瀾平地起 海雨天風逐浪來
眾人心懷鬼胎之間,已經穿過這座不算長的石橋,登上那片綠洲。
此地被溫泉湖環繞,氣候受水氣影響,變得溫暖潮濕,四季如春,終年不變,百花盛開,林木茂盛,與外界截然不同。眾人身居其中,竟然絲毫感受不到寒冬的冷意,彷彿來到一個與世隔絕的奇異世界,不禁暗嘆造物之妙,果然不同凡響。
戰飛星指著不遠處的一片隱藏在林海花叢中的精舍說道:「蝸居簡陋,委屈燕兄諸位了。」
他始終保持著平和有禮、溫文爾雅的態度,似乎絲毫不為先前的小摩擦費神。
燕雲等人不禁暗嘆此人心胸確實非凡,確有做大事的城府。此時縱眼望去,只見那片精舍規模龐大,少說也有數十間,確實足夠自己等人居住,而且外觀考究精良,粉飾一新。
屋舍間皆種有各式各樣的奇花異草,花團錦簇,異常繁盛,屋舍后布有茂林修竹,竹葉翻飛,好似青煙翠羽,果然是人間美景。靜靜聽去,屋舍間還有飛瀑流泉之聲,點點水花濺灑在通幽小徑之上,可見這水榭雅居構建果然巧妙,雅緻非凡。處身其間,真會讓人逸興流連,大有吟詠嘯歌之意。
州沿處還鑲有玉石板,可使人坐在那裡將雙足浸入溫泉享樂,或躺或卧,皆有無限樂趣,使人慨嘆人生極樂至此,夫復何求!這裡若非暗藏殺機,還真是一個享樂的好地方。
由此可見,戰飛星在這裡確實投入了不少人力財力,可惜這麼雅緻精美的住處竟會是殺人陷阱,未免使人在春意中又透著心寒。不知戰飛星當年修建這裡時是出於何種心態,難道他那時就已經打算把這裡作為殺人道場了嗎?
燕雲不禁覺得背脊骨冒起一絲涼氣。只是他事先猜知內情才會這樣想,其餘眾人卻未必都能想到。若非此時心有顧忌,又有外人在場,眾人恐怕早就縱身入湖,一洗為快了。不過燕雲未下命令,眾人只能望湖興嘆。
洛洛和拜幽蘭望著眼前煙霧繚繞的溫泉湖,心中真是無限嚮往,暗忖一會定要好好進去泡一泡,享受一番。明月雖然也想洗一洗,但她從小就在艱苦的環境中生活慣了,對享樂之事一向沒有太大的興趣。
洛洛年紀還小,對一切新奇事物都很好奇。她雖然曾經在太湖裡摸魚,卻從未在溫泉里洗澡,所以很想下湖一游,看看有何稀奇之處,此時偷偷跟拜幽蘭說道:「姊姊,一會我們一起下去玩一玩。」
還是帶個保鏢安全一些,所以洛洛想拉上拜幽蘭,不過她若真找保鏢,應該找明月那樣的高手才對,跟著拜幽蘭可實在沒保障。不過拜幽蘭看起來確實比明月冷冰冰的樣子好說話一些。
拜幽蘭心裡暗笑,摸摸洛洛粉嫩的臉頰,欣然笑道:「好啊!姊姊陪你去。等會我們一起去找一個溫度適合的地方。」
不過她心中卻在暗忖:但願明月不要跟來才好。那個色女若是看見自己裸身浸在溫泉里,說不定會做出什麼好事來。若當著洛洛的面強姦自己,那可當真出醜了。若是燕雲就無所謂了,但他一向假正經,恐怕不會和自己鴛鴦戲水,何況還有洛洛在場。不過能在溫泉湖裡顛鸞倒鳳真是人生一大樂事,以後很難再遇到這樣的溫泉湖了,自己這次可得好好把握,定要引燕雲上鉤,及時行樂才行。不過該怎麼辦呢?
洛洛可不知道拜幽蘭的想法竟如此複雜。
山下歌舞姊妹因為體內仍有寒氣沒被煉化,儘管能夠忍受,但在外面仍覺寒冷不適,進入水榭雅居之後,覺得此地甚是溫暖,跟外面截然不同,受溫泉湖熱氣影響,體內寒氣漸消,感到無比舒適。她們姊妹這時也對這溫泉湖大有好感,心想若能全身浸泡,對體內傷勢必然大有裨益,如果燕雲能趁機為她們療傷,必會儘快痊癒。
她們此時腦海中不禁浮現起燕雲在溫泉湖中為她們姊妹**療傷的旖旎情景,雖然只是幻覺,但仍是紅暈生頰,無限遐思。若真能在此獻身於他就好了,只不知他肯不肯收。二女心意相通,皆有此等想法,不禁對望一眼,竊然偷笑。
慕氏姊妹對溫泉湖卻毫無興趣。她們練的是陰寒功夫,喜歡用冰水洗浴,對這麼熱的溫泉實在沒有好感,擔心影響功力。不過郁妄川若是下湖,恐怕她們還是會捨命相陪。誰讓她倆喜歡他呢!
風塵渡等三名軍方將領和七大怪、眾鐵衛諸人也很想下湖去泡一泡,他們經過連場血戰,都倍感疲勞,很想趁機疏解一下,何況他們知道溫泉可能對療傷大有好處,他們經過多場險惡拼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傷,雖然已經包紮,但仍覺疼痛,尤其擔心感染髮炎。風塵渡等三人因被靖南軍圍殺群毆,傷勢更重,所以眾人都想趁此機會把身上傷勢處理一下,爭取儘快痊癒,以迎接下一場拼殺。
眾人早已意識到:跟著燕雲,決不會有好日子過。下一次睡安穩覺還不知是在什麼時候呢!這次能得到休息的機會就盡量休息吧!大概以後幾日又要連場血戰了。冰宮雪姥那些人能善罷甘休嗎?對這個問題,他們認識得很清楚,心裡已做好苦戰的準備。
不過眾人雖然疲勞,卻沒有絲毫怨言,對燕雲依然忠心耿耿,因為燕雲曾經救過他們的性命,而且人格魅力確實令人折服,使人即使吃苦受累也甘願相從。江湖中人講究的就是一個「義」字。知恩圖報,生死不計。
不過他們雖然想到這些,卻很難完全估透眼前危險的處境。現在這裡不但不是能夠安全休息的地方,反而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兇險,不要說放心睡大覺,恐怕每個人都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應對才行,否則真會沒命。
只是眾人對戰府情況認識不清,再加上精神疲憊,導致危機意識下降,即使知道戰飛星等人不尋常,也無法把情況想得那樣兇險。大概只有燕雲一個人心裡發毛,眾人多少都有些坦然,最坦然的當然是沒啥感覺的燕山殭屍王。不管有沒有危險,誰能奈何得了他老兄呢?
燕雲這時向戰飛星客氣道:「哪裡!哪裡!戰兄太謙了!如此人間美景實屬罕見,尤其春意盎然,竟與外面料峭寒冬完全隔絕,當真奇妙難言,令人大開眼界。戰兄身居如此洞天福地,當真令人羨慕。」
戰飛星欣然笑道:「燕兄喜歡就好!喜歡就好!」
燕雲微微一笑,突然用手一指這片綠洲東面對岸的一座精美紅樓,問道:「戰兄,冒昧問一句,不知對面那處紅樓是何人所住?」
戰飛星不禁全身一懍,心知燕雲目光如炬,心細如髮,對四周地勢和建築皆特別留意,顯然起了疑心。而且他目力奇佳,竟能穿透瀰瀰水霧,直望對岸,顯然內力修為極高。此人心智武功,皆是上上之選,應對非易,弄不好就要損兵折將,此次當真要仔細布置,可別賠了夫人又折兵。
他雖然心中驚嘆,卻不準備在小關節上騙燕雲,何況燕雲精明剔透,極難騙得過去,萬一日後露出馬腳,便更讓人不信任了,因小失大,反而不美,所以他此時先掩飾性的淡然一笑,很快的答道:「燕兄問那座紅樓啊!哈哈!那座紅樓乃是剛才那位萬姑娘的住處。」
燕雲微笑點頭,心中暗忖:原來那紅樓真是娼婦萬家紅的住處,果然不出所料,真是樓如其名。不過這裡南有梅園,東有紅樓,似乎四面駐防。那西面和北面又有何布置呢?正常說來,應是鶴子和妖童的住處吧!這樣才算圍得嚴實。
想到這裡,燕雲剛要向戰飛星發問,卻沒料到戰飛星察言觀色,已經猜到燕雲心中所疑。他心思電轉,此時不待燕雲把話問出,自己便主動招認,當即用手一指正北,微笑道:「這水榭雅居的後面乃是綠閣,是壤駟先生的住處。」又用手一指西方,續道:「那裡是鶴軒,乃是容鶴一先生的住處。」
燕雲聽戰飛星如此坦白,心中暗忖:這梅妻、鶴子、娼婦、妖童各自佔住東南西北的梅園、鶴軒、紅樓、綠閣,看來還真把自己的水榭雅居圍得風雨不透呢!如此四面埋伏,再加上毀橋炸屋,水淹雅居,地熱上涌,當真插翅難飛,活路盡斷。別說是活人,就是只蒼蠅也飛不出去啊!這戰飛星真夠黑的。看來他事先全都布置妥當,單把水榭雅居空出來,等自己等人入轂,真是好算計!不過縱使你算無遺策,我都要讓你滿盤皆空。
燕雲雖然這樣想,但自己心如明鏡:對方是準備用火藥炸掉水榭雅居后以溫泉湖和地熱來消滅自己等人,即使自己等人那時還有倖存者,也絕對沖不出對方的包圍剿殺。人家是地頭蛇,可以以逸待勞,以多勝少。自己等人若不能事先破其毒謀,當真危如累卵。
他此時也在不斷的思忖對策。
戰飛星這時大概猜知燕雲心中起疑,只不知燕雲到底猜到多少,他實在想不到燕雲的想象力竟如此豐富,僅憑半分線索就猜出其絕毒陰謀,不過為了不影響他的計劃,他還得掩飾一下,不能讓燕雲疑心過重,此時哈哈一笑,解釋道:「他們這幾位性格獨特,愛好和稟性各不相同,又喜獨居,所以各自挑選了住處。梅姑娘喜歡賞梅,所以住在前面梅園的望梅閣上,容先生愛雅,便住在鶴軒,萬姑娘喜艷,便住在紅樓,壤駟先生喜歡一些異趣,便住在後面的綠閣。他們恰好住在四面。」
燕雲心道:你這叫越描越黑。六大寇蛇鼠一窩,豈能住得相隔萬里?分明是事先刻意安排的。不過他知道戰飛星是刻意掩飾,此時不便揭破,微笑頷首道:「高人異趣,必然與眾不同。這幾位當真獨特得很呢!」
戰飛星勉強一笑,但眾人都覺得這種布置實在彆扭,自己等人相當於被困在這水榭雅居之中,實在不爽,心中都在暗自打鼓,洗溫泉的興趣頓時大減。不過眾人相信燕雲必有對策。
戰飛星這時突然一撫額頭,似乎很懊惱的道:「哦!對了!有件事情我倒忘了。這裡剛剛雖然打掃過,但往常都不住人,因此一時忘了讓婢僕過來伺候。不過沒關係,我立即就去叫人。」
燕雲心道:你還想叫人來監視我們嗎?此時連忙婉拒:「沒關係的!戰兄!我們一向邋遢慣了,都不習慣有人伺候,自己就能照顧自己。何況我們人多,你派人過來不但照顧不過來,反而會添麻煩。我們這裡差不多都是男人,沒幾個女人,婢女過來更不方便,還是算了吧!」
戰飛星哪裡肯聽,當即還要去召人,不過燕雲始終堅持己見,戰飛星沒有辦法,最後只能依了燕雲。不過燕雲也看出戰飛星嘴裡雖然無比誠懇,但心裡好象沒有多大誠意。這種虛與委蛇的神態從眼神就能看出來。大概戰飛星已經決定要把這裡通通炸毀,不想讓自己人白白來送死陪葬吧!
燕雲這時笑道:「戰兄還是先回去休息吧!這裡我們自己稍微收拾一下就可以了,實在不用勞煩戰兄。戰兄隆情厚意,我們已經很感激了。」
戰飛星哈哈笑道:「燕兄別客氣,這都是戰某應該做的。燕兄諸位旅途勞累,是該好好洗浴休息一下。諸位在這裡隨意就好,就當成自己家好了。戰某就不多打擾,先行告辭。待明日再在西面的瞻星仰月樓上為燕兄諸位接風洗塵,到時再派人前來相請。燕兄諸位有事儘管吩咐我這位總管咎氏兄弟去做,他們必會儘力為諸位辦妥。戰某先行告退。」說罷,又讓雙面王咎氏兄弟留下協助燕雲等人打理一切,這才抱拳離開,順原路退回。
燕雲等人抱拳相送幾步,便被戰飛星勸住了。
戰飛星走後,眾人都情不自禁的鬆了一口氣。燕雲更覺得和戰飛星虛與委蛇確實很累,絲毫大意不得。這種弄虛作假、使奸弄巧的事真是煩人,好在他終於離開了。他讓自己等人把這裡當成家,當真笑話,這裡看上去雖美,但當真步步危機。
想到如今處境,燕雲不禁暗中嘆氣。他們現在等於被關進一個豪華囚籠,下面可能埋著火藥,一個弄不好,就要灰飛煙滅,當真可怕。不過戰飛星好象真沒有立即翻臉發難的意思,明日還有宴會給自己等人接風,自己等人還有時間準備,不過他不立即發難肯定有原因,否則立即發動機關埋伏,一了百了豈不是好?如果不是自己猜錯了他的布置,那他這樣做的原因肯定是想從自己等人身上得到什麼好處。
他到底想得到什麼呢?燕雲心裡一團迷霧,理不出頭緒。他根本不知事情的前因後果,因此不認為自己有何可資利用之處。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反正戰飛星一定會利用明日宴會的時機攤牌,那時隨機應變就是,現在想也想不明白。
燕雲轉瞬間終於放棄思索這令人頭暈腦脹的煩心問題,畢竟他現在的想法都是一廂情願,事情的真相還很難說,何必現在多費腦筋?事情總會水落石出。
不管怎樣,現在還是要先輕鬆一下,調節疲憊的神經,恢復功力。如此溫泉美景,確實很難得見。若不好好利用一番,豈不可惜!而且自己等人也要換洗衣物,還要替山下歌舞姊妹弄衣裳。之後再大吃一頓,一飽口腹之慾。不過這些事情吩咐咎氏兄弟就行了,反正戰飛星當面答應過,這等便宜不佔白不佔。既然住了進來,怎也要過得舒服些。這樣的奢華生活,自己等人久已未曾經過。
然後自己還要對眾人做一番安排布置。既然人家已經設下張良計,自己也得臨時抱佛腳,搭一個過牆梯才行。看看誰能斗得過誰。
想到這裡,燕雲不禁在心裡冷笑,覺得眼前此局當真奧妙難測,實是生平所未曾經過。雙方現在似乎都心存顧忌,不敢隨意發難,但又都暗懷鬼胎。儘管雙方心知肚明,但表面上還要逢迎裝傻,不露聲色。此時就看誰能計高一籌。誰心思更為靈活機敏,誰就可能主導目前局勢。
唉!如果能面對面的大打出手就好了。
燕雲現在竟有些懷**和冰宮雪姥等人針鋒相對的情景,那時雖然兇險,但自己總能輕鬆應付,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雖然疲憊,卻不費神。
不過現在情形迥異,想打也打不起來,明爭變為暗鬥,鬥智不鬥力,但情況卻更加兇險,雖然不用成天流血拚殺,卻頗為耗神,時刻都要思忖應對,提高警惕,居安思危,未雨綢繆,事事都要料敵先機,否則必會全軍覆沒。
這比之真刀真槍的光明正大的拚命更兇險百倍。不過燕雲不得不振作精神來應付,畢竟出牌權握在戰飛星之手,燕雲現在只能跟牌。這種局面長期下去勢必不利,所以燕雲不斷思忖反客為主之良策,謀定後動。
戰飛星一走,梅妻梅吟風也跟著告辭,但告辭之前卻殷殷叮囑燕雲一定要去她的梅園做客。她必會煮酒以待,剪燭長談。言辭之間,她倒真象燕雲的大姐,對他關愛備至,甚至眼中還帶有幾分欽佩欣賞的神色。
明月對她的這種眼神很熟悉,至少在拜幽蘭的黠眸中就曾經見過,難免在心中哀嘆:她的雲弟真是老少皆宜,人見人愛呢!不過梅妻的年齡未免太大了些,雖然看上去嬌嬈依舊,但她三十年前就已經成名了,那時還沒有自己和燕雲呢!
燕雲哭笑不得,只能諾諾以應,敷衍梅吟風。對於梅吟風這樣的人物,他真沒辦法。
梅吟風雖然名列六大寇,談笑殺人,冷血無情,但自從她出現至今,一直表現得極為正常,容貌端莊,言辭溫和,談吐不俗,泱泱氣度猶如大家閨秀、豪門淑女,讓人挑不出半分毛病,絲毫不敢輕視褻瀆。
燕雲不禁暗暗嘆服,覺得她雖是六大寇之一,但與其他五寇截然不同,身上沒有絲毫邪惡氣質。真不知她是偽裝淑女態,還是麗質本天生。
不過燕雲還是傾向於後者,因為裝相決難裝得如此逼真,眼神眉宇、一舉一動絲毫沒有破綻。江山易改,稟性難移。沒人能完全掩蓋自己的本來氣質,更難瞞過燕雲銳利的眼睛。
若非她幼受庭訓,本性如此,以六大寇冷血嗜殺的行徑,她怎會表現得頗有教養,談吐不俗?那簡直決無可能!卿本佳人,緣何為寇?她原本是什麼出身呢?
燕雲心裡對梅妻梅吟風多少有些好奇。
面如陽春雪,心似寒秋霜,視人如草芥,微笑斫人頭,她究竟是怎樣的女人?好象性格嚴重分裂似的。恐怕她曾經受過什麼巨大的刺激吧!
但那究竟是何等刺激,竟能讓她為寇為盜,殺人如麻?
不過這方面燕雲卻不想深究。每個人的心裡都有一些不足為外人道的**或痛苦回憶,那是永遠封存在記憶中的傷疤,沒人願意輕易舔舐。縱使他問梅吟風,恐怕梅吟風也不會說。
行走江湖之人,誰無不堪回首之傷心事?自己又何曾例外!
對於強者而言,縱使傷心人別有懷抱,亦能經歷風霜,昂然屹立,何須憐憫!
梅吟風是這種人,燕雲也是這種人。他們雖然本性不同,但有其共性之處,所以燕雲不會同情梅吟風,縱使其人或許可憫,其情或許可悲。
不過燕雲現在倒很想看看梅吟風殺人時到底是什麼模樣,他覺得自己看到那一幕時一定會很驚訝。他知道梅吟風是劍道高手,決非靠淫葯邪功賺取名氣。在六大寇中,單以武功而論,她可能最高,甚至要高過雙面王。
雙面王雖是六大寇之首,但不代表他們兄弟的武功一定最高,因為梅吟風一介女流,武功再高恐怕也不會做六大寇的首領,不論她性格怎麼轉變,女性總有陰柔順服的一面,再強勢的女人也一樣。她可以被領導,但若讓她組織策劃、分配任務,她恐怕就沒這個耐心和本事了。所以她雖非六大寇之首,但武功卻未必遜於雙面王。
其實明月也是這樣,現在她和燕雲聚眾闖江湖,打江山,自身劍法奇高,殺人從不手軟,而且冰雪聰明,頗有心計,但有燕雲在,她還是唯燕雲之命是從,偶爾指揮一下別人,也是臨時性質,若燕雲不在,她恐怕就沒有這些興緻,早就獨自逍遙去了。
居於領導地位的人必然具有獨特的人格魅力和領袖氣質,在這方面,男人比女人確實優越一些。明月就算武功高過燕雲,在氣質方面也要居於下風。
燕雲雖然不一定會想到這些,但他對梅吟風武功的評價確實很有道理。六大寇能組合在一起,必然人人有絕技。梅妻梅吟風既不靠邪功取勝,也沒有淫葯佔優,那她靠的是什麼呢?
答案只有一個:她靠的是自己的真功夫,但這最為可怕。這說明她真有實力。
燕雲能做出這個判斷很不簡單,因為他有此認知,就不會在武功上輕視梅吟風。尤其他猜到梅吟風擅長快劍,必然會加以提防,使對方沒有可趁之機。
這些都是別人很難注意到的細枝末節,但燕雲卻能體察入微。
燕雲雖然在心裡對梅吟風的評價很高,但他現在沒有機會看到梅吟風的劍法了,因為她已經離開了水榭雅居——對燕雲嫣然一笑之後如春風般飄走了,倩影消失在長橋的盡頭,但她溫柔的話語卻依然在燕雲的耳畔迴響。
燕雲望著她林木間依稀飄渺的背影,心中竟有一絲異樣的感覺:或許有機會時真該去她的梅園坐坐,順便見識一下她風華絕代的快劍,那一定相當美妙。反正自己不可能立即離開,戰飛星暫時也沒有翻臉的徵兆,自己總還有機會。
淺笑嫣然之間,那一劍星飛電射,將是怎樣的一種風情呢?
此時在戰氏別館西面的水漾居內,卻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那位施桂香小姐在鶴子陪同下回來后,並未和他密議什麼,並非象燕雲想的那樣。她只是禮貌性的客氣幾句,鶴子容鶴一便識趣的起身告辭了。
鶴子走後,一名身材硬朗的黑衣配刀武士從內室走了出來,向施桂香躬身施禮,並以東瀛語問候:「大小姐辛苦!事情進行得還順利吧!屬下一直很擔心。大小姐若有閃失,屬下真沒法向家主大人交代了。」
施桂香淡淡一笑,同樣以東瀛語回道:「事情還算順利,但有些事情頗出我意料,不能操之過急,還得從長計議。不過你毋須為我擔心,以我的身手和能力,會出什麼事呢?你和那些人交過手,我怕人家認出你,所以不能帶你去。那些人下手真狠呢!這場猴戲演得真辛苦,而且沒有達到預期效果,不知哪裡露出了馬腳。」
黑衣武士沉吟道:「那些人確實精明厲害,能看出破綻是正常的,不過大小姐沒事就好。以後我們得萬分小心才行,大小姐自己也要保重。」頓了一頓,似是不好啟齒的繼續說道:「另外,內相大人的義子藤原康秀來了,想要見大小姐。」
他們此時都是以東瀛語交談,可見他們必然全是東瀛之人。
這位黑衣武士口中的「內相大人」自然指的是當今東瀛奈良王朝權傾朝野的紫微內相藤原仲麻呂。他乃是東瀛豪族藤原氏南家藤原武智麻呂之次子,極受聖武天皇、孝謙女皇以及現在的淳仁天皇寵信,因極力維護律令制、減輕農民雜徭而得到擁戴,自天平五年起至今,官位年年飆升,自從五位下的官階一直升到紫微內相,曾任職左京大夫、近江守、式部卿、東山道鎮撫使、中務卿、大納言以及紫微令中衛大將。
在姑母光明皇太后安宿嬡的大力支持下,他的權力逐漸凌駕於左大臣桔諸兄及同母長兄右大臣藤原豐成之上。一時間,「樞機之政獨出掌握,由是豪宗右族皆妒其勢」。
天平寶字元年,仲麻呂力排眾議,推舉舍人親王的第七子大炊王為太子,隨後自己就任紫微內相兼中衛大將近江守,掌握兵權。天平寶字二年八月,孝謙天皇以奉養皇太後為名將皇位傳給太子大炊王,即現在的淳仁天皇。藤原仲麻呂以推舉之功就任太保,接受「惠美押勝」之賜名。淳仁天皇還賜封其三千戶、功田一百町,並下敕令宣布押勝可以私鑄錢、放高利貸及使用惠美家印,可謂聲威煊赫,實權在握。照此發展下去,不出幾年,必可成為代替天皇主持政務的太政大臣。
註:「惠美」是褒揚自鐮足以來藤原一族歷代擔任國家重臣,為國盡忠;「押勝」則是勉勵仲麻呂果斷地平定了桔奈良麻呂之亂。
施桂香聞言,臉上卻掠過一絲怒色,嘴角微微一撇,嗤笑一聲道:「他來幹什麼?監視我們的行動嗎?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傢伙!我不見!佐藤七藏,替我送他走。」
這位名叫佐藤七藏的黑衣武士頓了一頓,沒有立即應聲,反而低聲勸道:「大小姐!不管怎樣,他也是內相大人的義子,又和大小姐有過……哦……一段感情,這樣回絕他不好吧!我們不能得罪內相大人。何況目前傳來消息,新天皇即位,內相大人已經官升太保,又賜名惠美押勝,聲勢如日中天。大小姐這樣做會令家主為難。您何必因為一時之氣……」
「我為何就不能有一時之氣?那傢伙禽獸不如!」施桂香氣得一甩袖子,用東瀛語大罵,接著臉色鐵青的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去年內相大人推行其先祖藤原不比等大人制定的《養老律令》,而因孝謙女皇即位失勢的桔諸兄之子桔奈良麻呂卻乘人民苦於建造大佛之機,聯合對內相大人不滿的皇族和大伴氏、佐伯氏等貴族策劃起兵,欲在田村宮誅殺內相大人,廢除大炊王的儲君之位,以右大臣藤原豐成為中心號令天下,逼孝謙女皇退位,並在鹽燒王、道祖王、黃文王、安宿王四王中選一人為新天皇。當時何等危急!在此危難關頭,是誰力挽狂瀾,鎮壓了桔奈良麻呂之亂?是我們佐藤**刀流,是我佐藤桂香啊!」
「若非我隨同父親大人在山背王家中做客,無意中探知消息緊急上報,繼而又在中衛府舍人上道斐太都那裡偵知桔奈良麻呂的行動計劃,被處死的人就不是桔奈良麻呂、黃文王他們了。哼!桔奈良麻呂有東瀛數一數二的武學大派魔刀門老門主瘋魔太郎前輩的支持,實力雄厚,若論武力,誰敢大言必勝?」
「當時魔刀門精英盡出,九魔十三梟圍困田村宮,若非我先以美人計勾引瘋魔家世子瘋魔皓二,定下婚約,後面見瘋魔家主,費盡唇舌,曉以大義,他們豈肯臨陣叛亂,背棄桔奈良麻呂?瘋魔太郎嗜武成痴,貪圖我們佐藤**刀流的刀譜,這也無可厚非。可這定下美人計之人又是誰呢?是他——藤原康秀!他就是這樣報答我的!什麼奈良第一智將!簡直是無恥至極的小人!他若和我全無關係,我也不會怪他出這損主意,可我當時是他未婚妻。他居然為了鎮壓桔奈良麻呂便將我拱手送人!我早就和他恩段義絕了!」
「大小姐……」
佐藤七藏實在不知該說些什麼,也許最明智的選擇就是閉嘴。
不過聽施桂香的語氣,她居然是東瀛佐藤**刀流之人,而且還是當代佐藤家主之女,名字當然不是施桂香,而是佐藤桂香。這等身份當真令人驚異。象她這樣的人,竟也在安史之亂這個敏感時期來到大唐,而且還來到風雲聚集的戰氏別館,還和燕雲等人相遇,其目的自然不會單純。
這東瀛佐藤**刀流的早期門主便是與東瀛魔刀門早期門主東瀛刀魔瘋魔太郎齊名的東瀛刀聖佐藤英雄。他和瘋魔太郎都曾先後敗在天堂聖教教主戰神司徒寇之手,只是佐藤英雄敗得比較光彩,而瘋魔太郎的行為無法讓人心生敬佩罷了,而且佐藤英雄的妻子乃是東瀛刺客流山下組創始人山下戒殺的女兒山下惠。
山下惠和天堂聖教教主戰神司徒寇的亡妻燕嫣的容貌極為酷似,因此她來中土遊歷時曾和戰神司徒寇有過一段情緣,後來佐藤英雄因此與戰神司徒寇決戰於黃河之上,雖然輸了比武卻贏了妻子,之後戰神司徒寇迭遭暗殺挑戰,重傷兼情傷,以致鬱鬱而終,天堂聖教在中原武林的打擊之下終告沒落。
這東瀛兩大武學流派雖然都曾敗在戰神司徒寇之手,但那是戰神司徒寇太強的緣故,並非他們實力不行,畢竟古往今來只有一個戰神司徒寇,別人萬萬不能比肩。事實上,這東瀛兩大武學流派確有其不凡之處,否則戰神司徒寇決不會因為和他們交手而受傷。那實是因對手確有超卓實力,即使是偷襲,能傷到戰神司徒寇已經很了不起,在那以前尚無人有此成就,不過或許是因為當時戰神司徒寇剛和山下惠分手而魂不守舍的緣故。
但不管怎樣,如今這位佐藤桂香小姐既然出自東瀛佐藤**刀流,實力自然非同小可,尤其她擅長偽裝,性情狡黠,那就更可怕了。聽她此時說話的語氣頤指氣使,可見此姝作風強硬,恐怕和明月有的一拼。
佐藤桂香剛才談到的「建造大佛」之事乃是指當年聖武天皇想藉助佛教的威力來緩和因藤原廣嗣叛亂引起的諸多社會矛盾,於是在天平十三年下令每國建造國分寺、國分尼寺和七重塔,還下令每國的國分寺抄寫《金光明最勝王經》一部,國分尼寺抄寫《妙法蓮華經》一部,但建造盧舍那大佛和大量寺院耗費巨大,從而加深了社會危機,後來被有政治野心、不甘失勢的桔奈良麻呂利用,直接導致叛亂,后因藤原仲麻呂義子藤原康秀利用自己的未婚妻、佐藤**刀流當代家主之女佐藤桂香設下美人計勾引魔刀門世子瘋魔皓二,結果成功的使魔刀門門主瘋魔太郎臨陣倒戈,此次叛亂被佐藤**刀流協助藤原仲麻呂鎮壓,避免了東瀛兩大武學流派的正面衝突,否則那種血流成河的景象實在難以想象。
佐藤桂香當初使用美人計純粹是被逼無奈之舉,也因此事對藤原康秀憤恨有加,與他恩斷義絕,不過到底還是執行了計劃,幫了他的忙。這時藤原康秀遠從東瀛跑來,自然又挑起她的舊恨。
她這時余怒未息,繼續冷言怒道:「當年為了避免佐藤**刀流和魔刀門兩大武學勢力火拚會傷亡太大,動輒有毀家滅族之禍,所以那樣的醜事我也認了,打掉牙和血吞,何況父親大人當時也認為那是最佳之策。父親大人有命,我不得不從,所以我不想再繼續追究那件事。他把我象藝妓一樣送人也就算了,其實象我們這種人,做貴族的妻子還不如做武人的妻子自在。事實上,皓二確實不錯,對我很好,我也漸漸傾心於他,但那無恥之徒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再次想把我轉送別人,實在太過分了。他當我是什麼?去年大唐北方統萬堡的少主赫連天鵬遠道來我們平城京拜訪的時候,他為了討好赫連氏以便結盟,竟然要我去陪那小子!哼!這次可好!我連送人都不值了,就賤得象賣身的妓女一樣!他算什麼東西?他說送人便將我送人,他要我去陪誰我就得去陪誰!我又不是他的奴婢,憑什麼聽他的?」
「大小姐……」佐藤七藏實在不想在這時候冒死插話,但又不得不插話,「大小姐!您稍息雷霆之怒!當初,您最終不是沒去嗎?」
「廢話!我當然沒去!」佐藤桂香大怒,「我是什麼身份?豈會做那種辱沒門楣的事!何況這件事若被皓二知道,不知要惹出多大的風波呢!蠢人只會出蠢主意,根本不顧後果!想找人陪那小子,讓藝妓去不就可以了,我又不是藝妓,憑什麼聽他差遣?我又不欠他什麼!就算我們佐藤家真的曾經欠過他藤原家什麼,我為他們做了那麼多事,也早就還完債了。要他少來煩我!該做的事我自會做好,用不著他來督軍監視,更用不著他來無事獻殷勤。讓他走!我不想再見到他,也不想再聽見他的聲音。若真惹怒了我,我管他是內相義子,還是太保義子,我照樣用九玄無**斬一刀劈了他!」
「可是……」
佐藤七藏實在不好意思就這樣去回話,雖然他個人也對藤原康秀十分不滿,但人家畢竟是當朝太保藤原仲麻呂的義子,他不得不勸主子多加考慮,不要被一時熱血沖昏頭腦。這主子平時一向十分冷靜,但只有聽見藤原康秀這個名字時才會大發雷霆,看來藤原康秀真是被人討厭到家了,不過也難怪,誰讓他做出那種事,雖是無奈之舉,但對佐藤桂香來說,總嫌過分。雖然佐藤**刀流源遠流長,勢力雄厚,不懼怕任何人,甚至跺一跺腳,平城京都要抖三抖,但也不好因為些許小事開罪當朝聲威煊赫的太保大人。那實在不值得,尤其那還關係到他們家族自身的利益,實在不能意氣用事,可是該怎麼勸這位大小姐呢?她發起火來可真是六親不認,比家主火氣還大呢!他可不想替藤原康秀那個無恥之徒挨刀,因此——
「可是……」
他還在無奈的重複著這兩個字,琢磨著該怎樣勸諫才委婉動聽。
佐藤桂香瞅了一眼愁眉苦臉的佐藤七藏,沉默半晌,又無奈的笑了出來,接著用手一撫額頭,以和緩的語氣的嘆道:「唉!算了!七藏,你不要再說了。你想說的我都明白。我並非不識大體,否則豈會出頭擔此重任。做大事的人就是要能忍,忍別人所不能忍!雖然生氣,但把怒氣發泄出來就好了,現在心情舒暢多了。雖然我確實厭惡他,但該見的人不能不見,表面文章我還是要做。裝個樣子嘛!我會見他的,會給他面子!放心吧!」
佐藤七藏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這才放下心來。女人若是不講理,他也沒辦法。
佐藤桂香這時把身上披著的大氅脫了下來,隨手扔到佐藤七藏的懷裡,吩咐道:「給我準備蘭湯、熏香、和服。我累了,要先去沐浴,好好輕鬆一下,這身血腥氣真令人作嘔。我不好現在髒兮兮的去見他。你讓那討厭的傢伙先慢慢等著,等我洗完就去見他。」
佐藤七藏立即躬身應是,並道:「洗浴之物早已備妥,大小姐只管前去就是。」同時心裡暗忖:你不會故意拖延時間,洗上三四個時辰吧!皮膚泡壞不要緊,我們可有的等了。
他想是這樣想,卻不敢冒昧的問出來。
佐藤桂香象是會讀心術似的,又道:「放心吧!不會讓他久等。我答應去見他就不會使小家子氣。你先去陪他,把他安排在東廂,那裡是按我們的習俗風格布置的。」
佐藤七藏聞言,雖然鬆了一口氣,但又暗嘆倒霉:我為什麼要去陪那個令人討厭的貴公子呢?真麻煩!
正當他自怨自艾之時,佐藤桂香已經向內室走去,但走了兩步,似是又想起什麼,突然轉頭道:「七藏!我已經注意到你說的那個女子了。她的劍法確實厲害,當世罕有人能出其右。剛才她在府門外露了一手,鎮住了妖童。雖然我沒有見識過她真正出手,但用中原的話來講,窺一斑可見全豹。他們確實不好對付。」
很顯然,她此時說的是明月。
佐藤七藏點頭道:「她的劍法博大精深而又兇悍凌厲,確實令人瞠目。前幾天武聖祠一戰時,屬下及皓二公子等人險些死在她的劍下。最後雖僥倖脫身,但全賴眾手下拚死護衛,當時被她殺了很多人。我感覺到她身上帶著類似於我們山下組殺手的氣息,殺人時毫不手軟。她不但劍利,而且下手狠毒,除非是冰宮雪姥那樣的人物,否則很難對付她。」
佐藤七藏說這番話時,顯然帶有言外之意。
佐藤桂香自然明白,微喟一聲道:「我明白!你不用警告我。我不會莽撞行事,急於替皓二報仇。公私要分明,不能混為一談,我很明白自己的責任和目的。我以後會更加小心她,在沒有確切把握之前,絕不逞能下手。」
佐藤七藏這才放心。他正是擔心佐藤桂香急於替未婚夫瘋魔皓二報仇而影響全盤大計。
佐藤桂香又嘆氣道:「皓二一向自大慣了,無法無天,讓他吃些苦頭也好,只要死不了就行。當年東海田橫島慘敗,他真是一點教訓都不肯吸取,沒記性的人啊!不知己知彼,怎能百戰百勝?我們這麼多年派人去大唐學習,難道連孫子兵法這點學問都沒學到?凈去吃齋學佛管什麼用!」頓了一頓,顏色又變得和緩起來,對佐藤七藏道:「武聖祠之戰多虧你護著皓二,否則他死定了。」
佐藤七藏躬身道:「大小姐過獎。此乃屬下份內之事,自當全力以赴。」
原來眼前這位佐藤七藏便是武聖祠一戰時,出手阻止明月殺瘋魔皓二的那位來歷不明之人。難怪當時他所使用的刀法與東瀛魔刀門的刀法大相徑庭。他是佐藤**刀流之人,用的自然是佐藤**刀流的九玄無**斬。他並不參與冰宮雪姥等人的行動,他去主要是因為佐藤桂香要他保護瘋魔皓二,所以當時他才會有那樣的舉動。
聽佐藤桂香剛才說話的口氣,當初從東海田橫島救走瘋魔皓二的人恐怕也不是東瀛魔刀門之人,而是佐藤**刀流派去的高手。這東瀛兩大武學流派現在已經快結成親家了,武人勢力一旦聯合,當真非同小可。
當時燕雲和明月等人都沒有仔細考慮這個身份特殊之人到底是何等來頭,他們當時太過疲勞又急著去搶馬,總會有考慮不周之處。不過就算他們絞盡腦汁,恐怕也想不出來。燕雲再聰明,也無法憑空猜測,因此更想不到佐藤桂香的身份。
佐藤桂香這時又嘆道:「我們救了他這次,不知還能不能救他下次,總要勸他少出風頭才行。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大唐有很多名言警句說得都很有道理。只是他聽不進去我的話,江山易改,稟性難移。嘿!就是這個樣子啊!唉!不談他了。」
說到這裡,語氣一變,又道:「有關我們這件事的詳細計劃我過會再和你說,你先去陪藤原康秀吧!雖然對他厭惡,但他這麼遠跑來,可能國內局勢又緊張了,說不定內相大人又有了麻煩。你先去了解一下情況,套套他的話,多聽少說,口風要緊,當說則說,不當說則不說。我現在去沐浴,馬上就來。」說罷,獨自一人向內室走去。
佐藤七藏手撫刀柄,躬身應是。
戰飛星暫別燕雲等人之後,獨自一人離開水榭雅居,出了梅園之後,一邊沉思,一邊向自己處理公事的瞻星仰月樓走去。正行走間,忽聽一陣婉轉悠揚的琴聲傳來。
戰飛星止住腳步,嘴角露出一絲莫測高深的笑意,當即轉身向離梅園不遠的一幢頗為隱幽的朱樓走去。待他來到朱樓門前,只見朱樓二層上的窗子突然打開了。他不走正門,當即飛身形從二樓的窗子輕鬆的躍了進去。
戰飛星進樓之後,琴聲立止。只見這二樓室內布置得頗象少女香閨,粉榻輕紗,頗有情韻。一位身穿墨綠色衣裙的淡妝妙齡少女正端坐在窗前撫琴。她的容貌極是清麗可人,秀美絕倫。此時她見到戰飛星躍了進來,便停止撫琴,站起身來,眼角眉梢露出欣喜之色,迎上前去,嬌笑道:「戰大哥總算來了。」
戰飛星整理一下衣服,泰然笑道:「香玉小姐以琴音相召,你戰大哥豈敢不來呀?」
原來此女正是當初在淮陽城外曾與燕雲等人有過一面之緣的思香玉。
她乃是西域古斯奧都教西庭庭主思慕犁之女,號稱炎陽聖女,與現在從了燕雲的拜月聖女拜幽蘭是一對冤家對頭,她們的父親和師傅也都是旗鼓相當的冤家對頭,互不相讓。不過從師門淵源來說,她們算是師姊妹,同樣精擅媚骨柔心**。
她當初還曾告訴過燕雲一些有關古斯奧都教之事,並請他代為尋找逃亡的阿蘇達,只是言辭極盡保留,用意不明,想必燕雲心裡清楚,雖然知道鷹首就是阿蘇達,但並未讓他返回西域,反而把他留在身邊。只不知這思香玉現在怎會出現在這戰氏別館之中,若燕雲和拜幽蘭等人得知此事,必然更要吃驚,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
思香玉這時輕輕把窗子關上,嬌笑道:「戰大哥真是達人,聞弦歌即知雅意。只是我們相識已久,戰大哥每次都叫人家香玉小姐,未免過於疏遠,還是叫人家香玉妹妹就好。」
戰飛星倒不矜持,微微一笑道:「恭敬不如從命。香玉妹妹此時和你戰大哥見面,必有要事吧!」
思香玉笑道:「無事便不能和戰大哥談談心嗎?戰大哥先請坐!」
戰飛星苦笑著搖了搖頭道:「香玉妹妹可不象是喜歡無事閑聊的人啊!」但他還是坐在了松木古琴旁的椅子上,和思香玉靠得很近,似乎並不避忌,接著問道,「剛才的事香玉妹妹都看清楚了吧!」
思香玉點頭道:「那是自然。人家躲在暗處看得一清二楚。」頓了一頓,又問道:「戰大哥準備怎麼處置那些人呢?」
戰飛星沒有正面回答,反而嘆道:「香玉妹妹應該知道,那些人都不好對付,連冰宮雪姥都吃了大虧,現在通過關係找上我,我為了朋友不得不勉為其難啊!」
思香玉笑道:「戰大哥在搪塞人家哩!人家才不信這些鬼話呢!香玉當然知道那些人龍蛇混雜,不好應付,但香玉更知道,戰大哥想對付的人,從來就沒有對付不了的。何況這裡還是戰大哥的地盤,強龍難壓地頭蛇。他們只要踏進這裡,就等於踏進鬼門關,想怎麼做還不全看戰大哥的意思。他們怎能逃出戰大哥的手掌心呢?香玉說的是不是有道理啊?」
戰飛星臉上揚起一抹令人琢磨不透的笑意,嘿嘿兩聲道:「香玉妹妹總是吹捧你戰大哥,其實人家不是猛龍不過江,哪是想對付便能對付的。香玉妹妹把轎子抬得這樣高,不怕你戰大哥摔得粉身碎骨啊!哈哈!」
思香玉嬌笑道:「怎會呢?人家猜得出戰大哥的實力布置嘛!雖然戰大哥總對人家三緘其口,但人家也有眼睛有鼻子有腦袋,會看會聞會想的,怎會不清楚呢?戰大哥成竹在胸的時候總喜歡顧左右而言它。這一點,人家同樣清楚哩!」
戰飛星眼中精光一閃而逝,但臉上仍保持著莫測高深的不變笑容對著思香玉,嘆道:「你戰大哥不是神仙,也沒有十成把握。凡事該冒險時就冒險,此乃成功之道。」接著語氣一變,試探性的問道:「那麼,香玉妹妹作何打算?希望他們死嗎?」
思香玉卻不答反問道:「戰大哥會聽取香玉的意見嗎?」
戰飛星笑道:「何妨說來聽聽。這種事誰也沒法打保票啊!咱們相識並非一天兩天,只要你戰大哥能力所及,當然會考慮到香玉妹妹的利益。」
這最後兩個字說得極為微妙。思香玉既然用琴聲引他來,那自然有事。戰飛星當然很明白這一點。
思香玉淡然笑道:「戰大哥說話真是直截了當。其實別人的生死我並不在意,只是有兩個人我不希望他們死在這裡。」
戰飛星哦了一聲,只是靜靜聽著,卻沒有接話。
思香玉接著說道:「其中一個是我的師姊拜幽蘭,也是我的冤家對頭。她乃是我們古斯奧都教東庭庭主拜火庭之女,精擅媚術,剛才在府門外還用『**醉笑』的上乘媚術擺了你們那小傻孩子一道呢!」
「小傻孩子?哈哈……」
戰飛星聽到這裡,竟哈哈笑了出來,似是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我剛才一時還猜不透是怎麼一回事呢!哼!妖童實在太蠢了,竟然屢遭戲弄。」
妖童今天確實霉星高照,接連被明月和拜幽蘭戲耍,受了內傷,丟了面子,連戰飛星都感到顏面無光,難怪對他如此不滿。
思香玉卻正色道:「戰大哥千萬不要小看我師姊。我們兩個師傅是師姊妹,因此我們彼此十分了解,相差無幾。平心而論,我師姊資質很高,頗有才華。其實剛才的情況相當危險,可決不是因為妖童蠢啊!」
接著思香玉把她剛才看到的情形很詳細的用媚術的專業知識給戰飛星講解一番。
戰飛星聽罷,表情顯得十分嚴肅,點頭道:「我明白了。就憑她有本事戲弄妖童,我就絕對不會小看她。」
思香玉續道:「而且我師姊一旦死在這裡,東庭的那些傢伙決不肯善罷甘休。我們古斯奧都教雖分東西兩庭,但畢竟同氣連枝,即使內部對立,但卻不能對庭主之女死亡視而不見。雖然我們雙方都希望執掌大權,但那仍是建立在古斯奧都教統一的基礎上,決不會搞分裂或者任由外人欺辱。所以即使戰大哥這次有機會殺死我師姊,但那不但不會打擊到東庭的勢力,反而會把局面弄亂,倒是我爹不好收拾局面。其實就我個人而言,我不希望她死得這麼便宜。她一向和我作對,我還沒和她玩夠呢!我倒是很想和她真正較量一次。」
戰飛星始終靜靜的聽著,默默的沉思,並未打斷思香玉的話,聽到這裡,也沒有明確表態,繼續問道:「那另一個人是誰呢?」
「是這個人。」
思香玉從懷裡掏出一幅畫像,攤在木几上。
這幅畫像和她當初給燕雲的畫像一模一樣。
思香玉接著道:「他就是我以前曾跟戰大哥提過的我們古斯奧都教要尋找的逃亡者阿蘇達。我以前也曾讓戰大哥幫忙留意,不過戰大哥實在太忙,大概已經忘了。這件事我也曾和那姓燕的提過,因為當時他和劍皇宮及統萬堡作對,所以我將這件事省略了重要部分告訴他,請他幫忙尋找。我那時以為他初出江湖,沒有經驗,很容易上當,而且象他那種人往往心高氣傲,容易自以為是。他若認為這是一個削弱劍皇宮的辦法,必會全力以赴,雖然未必成功,但我們找了這麼多年也沒成功,也許真會被他碰上。所以我和他講了講,沒想到他竟真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把人找到了,真讓人百思不得其解。我自己也搞不清楚。不過現在看來,此人雖然年輕,但見識確實過人,並不容易欺騙,我一開始小覷了他。他沒有讓阿蘇達回西域,反而把他留在身邊,此舉必有深意。我想戰大哥很清楚他對我們的用處,所以如有可能,我不希望他死,最好抓活的。」
戰飛星瞅了一眼那幅畫像,沉吟道:「原來是這件事啊!我記得。我當初確實幫香玉妹妹你留意了,但無論如何找不到人,沒想到他竟會被那姓燕的找到。此事確實稀奇,難以揣測。這人我剛才也有注意到,確實是那姓燕的身邊的人,雖然相貌略有改變,但那是年紀大了的緣故,沒想到香玉妹妹你眼力這麼好。」
思香玉嬌笑道:「人家和師傅學過觀人之術嘛!」
戰飛星嘆道:「聽你這麼一說,這姓燕的還真有本事呢!有些事真是意想不到。」
思香玉微喟一聲道:「其實意想不到的事還多著呢!我原也想不到師姊她竟會對一個男人傾心,還是一見鍾情,不可自拔,而且還拋開一切束縛跟著他,更不介意他身邊已經有了紅顏知己。嘿!真是意想不到啊!我們分開不久竟發生了這麼多事!」
思香玉說到這裡,竟有些自怨自艾。
戰飛星卻笑道:「你師姊真的挺有眼光,那姓燕的可不簡單呢!」
思香玉笑道:「這我也知道啊!」
戰飛星奇道:「那你為何沒有象你師姊那樣對他一見鍾情呢?」
思香玉頓時面泛酡紅,垂首嚶聲道:「那是因為人家先遇到了戰大哥嘛!心裡一旦有了人,就很難再容下其他人了。這些年來,人家對戰大哥的一番心意,相信戰大哥應該很了解才是。或許戰大哥和那姓燕的乃是一時瑜亮,如果沒有戰大哥出現的話,人家也許會愛上那姓燕的,但現在人家心裡只有戰大哥一人,也始終在等著戰大哥一人……」說著,她已伸出手去,似要握住戰飛星的手。
「香玉妹妹……你……」
戰飛星這時卻感到有些愕然和為難,但仍是及時縮回手,沒有被思香玉握住,並不自覺的坐得離思香玉遠了些。
思香玉卻並不感到難為情,縮回手后,只是自嘲的一笑,喟然嘆道:「我知道,戰大哥的心裡早已有了人。」
戰飛星再次愕然:「哦?你又知道?」
思香玉笑道:「若非如此,戰大哥怎會總對人家如此敬而遠之呢?」
戰飛星無奈的一笑,只能保持緘默。
思香玉又道:「看來戰大哥一定深愛著那個女子呢!但她為何不在戰大哥身邊呢?」
戰飛星搖搖頭,並不打算說出來。
思香玉笑道:「看來戰大哥也是個為情所苦的人呢!而且還總是搪塞人家,不肯說出真心話。唉!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人家和戰大哥同病相憐呢!」
戰飛星苦笑道:「香玉妹妹為何總喜歡打聽這些事情呢?」
思香玉笑而不答,繼而以一副很莊重嚴肅的表情問道:「我可以取代她嗎?」
能問出這句話確實需要很大勇氣。
戰飛星神色一凝,默然半晌,似是不願傷害思香玉的感情,但最終仍是堅定的道:「不可以!」
思香玉呼出一口氣,笑道:「看來真有這樣的一個女子存在哩!那麼……我可以和她共存嗎?」
這「共存」二字的意思相當明顯,思香玉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其實就連她自己也在心中苦笑:沒想到我們師姊妹都是給人做妾的命。看來這媚骨柔心**練得實在沒用。
但她沒想到戰飛星仍是肅容答道:「不可以!」
既然一定要傷害她的感情,那就傷害到底吧!戰飛星心裡這樣想,其實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這樣回答是否真會傷害到思香玉。思香玉想嫁給他,這其中到底有幾分真情呢?他自己都不知道。雖然他們很早認識,但他並不能完全琢磨透思香玉這個小女子,而思香玉也不能完全琢磨透戰飛星。他們的心思都過於狡黠,雖然彼此有好感,但總是相互猜忌,不肯坦白。
女人不是多多益善嗎?難道這個男人真的不貪葷腥?
思香玉一邊想著,一邊說道:「看來戰大哥用情相當專一呢!在這一點上,戰大哥可比那姓燕的強很多啊!」她並不知道她師姊拜幽蘭也是死活賴著燕雲的,「人家現在越來越想知道是哪個女子有如此魅力和福氣了,當真要好好見識一下。」
思香玉雖然在奉承戰飛星,但說話的同時,眼中已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寒芒。
難道那個女子竟比她還有吸引力嗎?除了她的師姊拜幽蘭,還有誰可以和她相提並論呢?那樣的女子絕對不可以活在這個世上。
戰飛星瞅了思香玉一眼,淡然道:「香玉妹妹不要再問了,我不會說的。現在局勢緊張,我不想多談兒女私情。」頓了一頓,又道:「其實香玉妹妹謬讚了,你戰大哥並非象你想的那樣好,也不比那姓燕的專情。我其實是個很濫情的人,我曾經有過很多女人……」
思香玉打斷道:「但人家知道,戰大哥對那些女人都是有欲無情,大多是一夜之緣,之後不復往來,從沒有一個女人能留在戰大哥身邊。其實人家如今能住在這裡可以說相當例外,但那只是因為人家和戰大哥是早就結識的朋友,卻非情人。戰大哥和人家在一起時從來都溫和守禮,從沒碰過人家一絲頭髮,就是因為戰大哥早已有了心上人,而我卻遲了一步?」
戰飛星站起身,嘆道:「香玉妹妹何必這麼說呢?你和那些身份低賤的女子不一樣,戰大哥當然不會那樣不尊重你。戰大哥始終把你當作妹妹看待,妹妹和妻子不一樣,自然不能相互取代。其實……很抱歉……香玉,是戰大哥辜負了你……」
思香玉也站起身,自嘲一笑道:「難道人家連那些女人能為戰大哥做的事都做不了嗎?」
戰飛星神色嚴肅的搖頭道:「我不會讓你那樣做。你並非那樣的女子。」
思香玉冷笑道:「那人家還接著扮演妹妹的角色嗎?妹妹和寵物有何不同?」
這最後一句話的語調頗為幽怨。
戰飛星沉重的嘆了一口氣道:「香玉,戰大哥從來都沒有把你當成寵物看待。感情的事不能勉強。我對香玉你並非無情,但那只是兄妹之情。你和她都是我欣賞喜歡的女子,只是……只是……唉!很抱歉!戰大哥還有要事處理,先告辭了。」說著,便要向樓下走去。
思香玉微喟一聲道:「戰大哥又要逃了。」
戰飛星無奈的回頭道:「總有一天,你會理解戰大哥。你放心,香玉妹妹要求的事,戰大哥雖然不敢保證定會做到,但總會儘力為你去做。」
思香玉點頭道:「我相信戰大哥。我,以及我們古斯奧都教西庭,也會一直幫助戰大哥。如果當年阿史那昕大可汗的寶藏能夠成功取出,也必會送給戰大哥一份。」
戰飛星笑道:「你戰大哥並不缺金銀財寶,有香玉妹妹助我,我已經省了不少心了。」
思香玉又道:「但有一件事,戰大哥可一定要做到:無論如何,那姓燕的一定要死。」
戰飛星聞言,並不顯得驚異,只是莫測高深的點了點頭。
思香玉續道:「因為他已經投靠我師姊那邊,以他這一路來所表現出的機智和實力看,以後遲早會成為戰大哥的心腹大患。有他幫著我師姊,對我們古斯奧都教西庭也是不小的打擊。我以前還想利用他,但既然利用不了,就只好想辦法殺他。那樣我師姊就會傷心失望,而那是我最高興的事。那姓燕的畢竟不是我教之人,死不足惜,雖然江南天邪聖教很可能是他的靠山,但遠水不解近渴,他們在北方勢力不大,更不可能大規模越界行動,殺他就象踩死一隻螞蟻一樣輕鬆。戰大哥必可輕鬆做到。其實戰大哥自己明白,這姓燕的有江南天邪聖教支持,以他的能力,萬一在北地紮根,那可比一心光復夏國的統萬堡還要可怕。統萬堡雖然頗有野心,但畢竟現在由暗轉明,勢力昭然若揭,但隱伏在暗處的人才最危險,戰大哥要在他羽翼尚未豐滿之時就將他扼殺,以絕後患。」
這番話倒是極盡慫恿之能事,不過戰飛星心裡卻另有想法,但臉上依舊露出讚賞之色,點頭道:「香玉妹妹說得很有道理。放心吧!他很難活著離開這裡,除非有奇迹發生。明日戰大哥還要宴請他,但香玉妹妹不方便露面。」
思香玉笑道:「人家明白。戰大哥又有新的計劃了。那香玉就預祝戰大哥一切順利,馬到成功。小妹不送了。」
戰飛星笑著點頭,轉身下樓。
戰飛星剛走,就見一位兩鬢斑白、面貌慈祥、身穿花棉襖的老婆婆從內室走了出來,來到思香玉身邊,若有感嘆的道:「此人相當不好控制呢!」
思香玉沒有轉頭,只是默默的推開窗子,趴在窗邊,望著戰飛星漸漸遠去的背影,喃喃自語道:「若是好控制的人必是池中之物,我要來何用?」
老婆婆喟然嘆道:「小姐是不是真的喜歡他呢?」
思香玉笑道:「是又怎樣?其實感情的事確實很難講。媚骨柔心**雖是媚術,但亦需以真情推動才能達到極致,虛情假意只是下乘之道。我師姊現在不就對男人付出真情了嗎?我們的師傅肯讓我們冒險出來修鍊也是懷有此種目的,否則一輩子難競全功。其實我確實很欣賞戰大哥,若能和他在一起,就是一輩子我也願意。」
老婆婆嘆道:「但他已經有了心上人啊!」
思香玉冷笑道:「沒關係。哪個男人沒有幾個紅顏知己呢?只要紅粉變成骷髏就行了,我會查出她是誰。她若不死,戰大哥就不會要我。這些年來他連碰都沒碰過我一下,無論我怎麼施展媚術都不行,他的定力當真非同小可。」
老婆婆遲疑道:「可是他有過別的女人,卻單單不碰小姐,可能他對小姐始終懷有某種戒心吧!畢竟小姐練有媚骨柔心**,一旦嘗過滋味后就很難擺脫。他會擔心自己上癮而受到某種程度的控制吧!」
思香玉笑道:「象他這樣的男人對誰會沒有戒心呢?只是我的身份不一般,使他不敢輕易嘗試。其實無所謂,我會征服他的。」頓了一頓,繼而嘆道:「現在北地的局勢越來越緊張,就象一支拉滿弦的弓,而且混亂不堪,一切都裹在一團迷霧之中,不知會掀起怎樣的風波。山雨欲來風滿樓,樓中的人卻很難看清棋盤上的亂局將怎樣演變,誰會被吃掉,誰會起死回生。現在各大潛伏勢力全都粉墨登場,躍躍欲試,誰能完全琢磨透呢?」
老婆婆點頭道:「所以你師傅鬼婆前輩讓老身來幫小姐,鬼婆前輩很擔心小姐會吃虧。無論什麼事,老身都可以替小姐去做。」
思香玉轉過身,握住老婆婆的手,點頭微笑道:「謝謝您了,福婆!我們現在只要坐山觀虎鬥就行了。我們坐得高,老虎現在咬不著咱們。我雖然幫著戰大哥,卻也要提防統萬堡,不能被人家一口吞掉。戰大哥是個很好的靠山,所以我要牢牢的把他掌握在手心裡,無論是誰,都不能把他搶走,也許我還要藉助福婆的特殊能力來除掉我的情敵呢!」
福婆慈祥的笑道:「放心吧!福婆會為小姐辦好的。」
思香玉滿意的點點頭,又笑道:「其實戰大哥自己也另有打算,不是真心幫著統萬堡,只是他做事太隱秘,一向神龍見首不見尾,我也無法全盤調查清楚,但戰大哥肯定不是肯居於人下的池中之物,無論是統萬堡,還是回紇汗國,他都不會真心和他們結盟。他不會受任何人控制,所以想要利用他必須用一些特殊手腕才行。」
「其實象統萬堡那樣有建國企圖的大組合,有回紇汗國撐腰,哪個家派都擔心被他吞掉,但又不得不畏於權勢被它收買利用,只是我們源出景教,源遠流長,又擁有西突厥殘餘勢力,統萬堡不敢輕視我們。但我們不得不先行打算,為自己尋求一個有實力的合作夥伴,這樣大家平等互助,才能形成抗衡勢力,保持自身獨立。」
「只有這樣,我們才不會成為別人的附庸,才有希望復興西突厥。我們現在這個時代需要的不是一個最強的霸主,而是割據勢力,只有形成割據勢力,才能保持各方勢力均衡。象李世民大帝當年建立的那樣的龐大帝國是不會再出現了,我也不希望它出現。而且現在沒有那種能夠一統天下的人物。」
福婆點頭笑道:「小姐放心。統萬堡雖然胃口大,可要吞下中原那是痴人說夢。」
思香玉笑道:「那是自然。回紇汗國怎肯把偌大一個中原平白送人?他們內部也在勾心鬥角。當年大唐強盛時,回紇汗國曾幫助大唐剿滅我西突厥,哪個國家不是在為自己的利益爭鬥呢?回紇汗國原本是東突厥所屬鐵勒部落的一支,自從李世民大帝剿滅東突厥後,鐵勒部落脫離東突厥而分化為兩大強盛部族,便是薛延陀和回紇。」
「薛延陀被大唐滅亡后,回紇逐漸興起,成為掌控漠北的最強帝國。現在大唐衰落,他們的野心自然隨之膨脹。他們當初既然能幫大唐亡西突厥,滅東突厥,現在自然也能反噬大唐。狼子野心就是如此。國家之間只有永恆的利益,絕對沒有永恆的友誼,無論是和親還是進貢,都是白費工夫。回紇和大唐都是我們的敵人,所以我們不能相信統萬堡,而心懷鬼胎的戰大哥則是我們最好的合作夥伴,只要利用得當即可。」
「同時,我們也要利用大唐和回紇這兩個最強大的敵人。現在安史之亂愈演愈烈,遲早會有大的衝突,以大唐現狀,絕對沒有能力單獨剿滅安史叛軍,勢必借師助剿,回紇軍團遲早南下。據說回紇牟羽可汗即將掌權,此人野心頗大,崇尚軍事集權和宗教統治,與摩尼教早有勾結,欲以摩尼教打擊並取代漠北的薩滿教,走軍事集權和宗教統治的路線,可見此人早有憑陵中原之志,他必然會藉此良機揮軍橫掃大唐。」
「我們則要趁他與大唐爭奪中土控制權的良機,擴大我們在西域的勢力,至少要在北地形成制衡,這樣我們才有望復興西突厥。這些事情自有我父親和師傅主持,我現在最要緊的任務就是趕快抓到阿蘇達,從他口中探知阿史那昕可汗遺留寶藏的下落,那樣就可以擴充軍備,如果能把師姊也抓到就更好了。那樣一來,東庭就要受我們挾制。如果我們能一統古斯奧都教,甚至可以重振景教聲威。當然,我們更要和戰大哥保持親密的合作關係。戰大哥雖然有疑心病,但對我很有好感,否則我也不可能住在這裡。不過,情敵必須先行除去。」
福婆點頭道:「小姐果真雄才大略,說得極是。現在可有什麼具體計劃嗎?」
思香玉笑道:「情敵我自己會去調查清楚,到時有福婆相助,必可成功。至於師姊和阿蘇達,我們有很多人可以利用。雖然戰大哥做事一向不擇手段,未必會真按我的想法去做,但他的手下可有很多人覬覦美色,而且又有那方面的專長,譬如鶴子和妖童。我不信他們對我師姊沒興趣,我只要利用他們就行了。」
福婆呵呵笑道:「小姐想的真周到。」
思香玉得意的一笑,繼而似乎有些悲天憫人的道:「現在我倒是有些擔心我師姊呢!她和那個男人在一起,究竟是她征服了那個男人,還是那個男人征服了她?嘻嘻,真有趣。不過不管怎樣,她若是落到別人手上,哭的不是她,就是那個男人。哈哈哈!這才是最令我感到刺激的事啊!」
福婆望了一眼臉色有些陰冷的思香玉,心忖:她和拜幽蘭那妮子真是天生的冤家對頭。這次會是鹿死誰手呢?
此時水榭雅居那裡,梅吟風走後,牧侯也跟著告辭了,讓燕雲好好休息,相約明日再見,於是這裡只有雙面王兄弟是戰府之人。
咎氏兄弟對燕雲態度十分恭謹,始終執下人之禮,把燕雲等人奉若上賓。看來燕雲等人的行為確實對他構成了壓力,使他不得不心生敬意。
紅臉膛的咎無錯這時搶先抱拳,笑著說道:「公子請先去雅居內安歇。若有何需要,請儘管直言。在下兄弟忝為敝府總管,必會盡心儘力為公子辦到。」
燕雲剛要說話,卻見青臉膛的咎無辜雙足落地,轉身接道:「敝府還是首次有燕公子這樣的超卓人物到訪,真是備感榮幸。燕公子若有所需,千萬別客氣。」
他雖然說得客氣,語氣溫和誠懇,但臉上毫無笑容,其冷如冰,和總是笑容滿面的咎無錯截然相反,讓人懷疑他根本就不會笑,更驚訝他的表情和言辭竟完全不符。這對兄弟當真怪異,讓人覺得很邪門。
燕雲明知他們虛情假意,剛要虛與委蛇一番,卻見紅臉膛的咎無錯又轉了過來,說道:「剛才那位萬姑娘和壤駟兄弟言行舉止間若有何得罪冒犯之處,還請公子大人有大量,不要和他們計較。」
接著咎無辜又快速轉身,肅容抱拳道:「我們兄弟在此替他們向燕公子致歉。他們平時一向胡鬧慣了,公子千萬別介意。」
咎無錯又轉身抱拳道:「得罪!得罪!」
這兩兄弟轉來轉去,一唱一和,根本不給燕雲表達意見的機會。
燕雲插不上話,只能瞪眼看著他們兄弟表演,都快被他們轉得頭暈眼花了,心想他們不愧是連體兄弟,說話如此有默契,但不管怎樣,你們總得給我一個說話的機會,別總是你們自己說來說去的呀!他這時真想伸手把咎氏兄弟按住,讓他們別再轉了,站在他們面前的人真會頭暈呢!你們自己說得開心,不管別人難不難受。
不過燕雲出於禮貌,還是強忍住這種衝動。這時聽他們竟替娼婦和妖童向自己道歉,心中微感驚訝,旋即恍然,知道他倆是以六大寇首領的身份向自己致歉,不希望他們兄弟得罪勁敵,同時這也是穩敵之計,要讓自己放鬆警惕,才能成功的算計自己等人。
儘管他們現在的身份不適宜說這種話,但他們通過種種跡象相信燕雲必然已經識破他們的身份,因此不再刻意掩飾,否則就顯得太沒擔當了。不過燕雲既然沒有當面揭穿他們,他們也不會直承身份。雙方心照不宣就好了。
雙面王這時總算不再轉下去了,燕雲也有說話的機會了,當然是先很大方的客氣一番,表示友好,對娼婦和妖童的事毫不介懷,連帶著把雙面王也不著痕迹的吹捧一番,畢竟雙面王在江湖上是很有地位名氣的大人物,雖然在這裡屈居總管,但那只是報恩而已,燕雲可不敢對他們有絲毫輕視。
咎氏兄弟雖然明知燕雲故意客氣,沒啥誠心,但心裡還是感到很舒服。他們從燕雲的言辭中更能確定自己六大寇的身份已經暴露無疑,心中驚懍之下,口中連連謙遜道謝。
兄弟倆又要轉來轉去的抱拳說話時,燕雲急忙伸手制止,沒讓他們再繼續轉下去。那雖然看起來有趣,但當事人未免太累了吧!
燕雲說道:「我們這些人衣衫已經破爛得不象樣子,若是方便,便勞煩兩位替我們弄些衣裳來,最要緊的是帶幾套女裝過來,在下的幾位女伴也要換換衣服。」
女裝主要是為山下歌舞姊妹要的,她們現在還沒有合適的衣裳呢!
咎氏兄弟自然連連應承:「當然方便。這只是小事一件。我們兄弟這就去為諸位準備。燕公子盡請放心。」
燕雲笑道:「那就好。另外順便弄些吃的來,越快越好。我們餓了,隨便弄些就行。有勞兩位了。」
反正有毒神姬毒在跟前,燕雲根本不怕他們在食物里下毒,何況他們知道自己等人有戒心,決不會採用這種低劣手法。
雙面王連連應承,告辭而去。
雙面王走後,燕雲見四周只剩下自己人,並不急於休息,立即將眾人全都叫到一起,先將自己心中猜想向眾人快速說了一遍。
眾人聽罷,這才知道事情竟險惡到這種地步,此時聯想起事情的前因後果,再看對方的精密布置,不禁心底生寒,全都驚出一身冷汗。眾人全都沒有燕雲想的深遠全面,不禁對他更是佩服。
眾人之中只有洛洛和毒神姬毒是最無辜的人,和此事明明毫無聯繫,居然就這樣被鬼使神差般卷了進來,可謂倒霉透頂。
洛洛倒是寬心得很,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因為她認為就算有危險,即使燕雲護不住她,她老爹也會及時趕來救她。誰讓她老爹是一個很偉大的人呢!她對自己的爹爹異乎尋常的有信心,簡直到了盲目崇拜的地步。
毒神姬毒卻不象洛洛那麼信心十足,在心裡唉聲嘆氣,心想自己不在家裡納福,跑出來惹什麼事呢?他雖然已經看出事情有些不對頭,可沒想到事情竟會嚴重到一觸即發的程度,居然已經身陷死地。不過他既然已被卷進來,想抽身而退是不可能了,燕雲也不可能允許他退出。何況知難而退決非他一貫的行事風格,更何況他現在對燕雲很有好感,不能不伸出援手。
目前大家的命運全都連在一起,一損俱損,一榮俱榮,只有同舟共濟才有活路。這是最淺顯不過的道理。眾人心裡全都明白。
燕雲歉然的望了毒神姬毒和洛洛一眼,嘆道:「這次真是連累前輩和洛洛了。在下很過意不去。若是真的出事,在下一定會儘力保證前輩和洛洛的安全。」
燕雲深知此時攘外必先安內,眼前眾人幾乎都是自己的班底心腹,風塵渡等三人和山下歌舞姊妹都曾受過自己的恩惠,同時也要依靠自己,一定會和自己同舟共濟,只有洛洛和毒神姬毒是外人,也是不穩定因素。
洛洛年紀小,只是調皮些,不難對付,但毒神姬毒卻是個大大的危險人物,若是利用好了,自己將勝算大增,若是利用不好,就要家門失火,不戰自潰,所以燕雲現在說出這番話,目的就是爭取毒神姬毒全力幫忙,因為他知道毒神姬毒一定不肯退縮。這是成名人物愛面子的通病。
果然,毒神姬毒很豪爽的一擺手,大咧咧的夸夸其談道:「放心吧!小兄弟!就憑老夫的本事,難道還需要保護嗎?老夫還沒老邁到那種程度呢!老夫行走江湖幾十年,什麼樣的大風大浪沒見過,這點死水哪能淹得死我。老夫和你們上路前就預料到會有危險發生,那時老夫就說過,你們若有麻煩,老夫肯定全力相助,決不袖手。現在還是那句話。那些傢伙若真敢使奸弄鬼,老夫一把毒藥把他們全都弄倒。看哪個敢惹老夫!耍陰謀詭計算什麼真本事?老夫不在乎!」
燕雲要的就是毒神姬毒的保證,此時開懷笑道:「前輩果然豪氣逼人,不減當年。有前輩這句話,在下可放心多了。」
這句倒是大實話。
明月和拜幽蘭不禁心中暗笑,對燕雲的心理摸得一清二楚,心想毒神姬毒這老毒物算是註定要給燕雲賣命了。燕雲對付他這種自傲自大的人真是得心應手。
洛洛這時也在一旁嬌笑道:「大哥哥放心吧!我們都會幫你對付那些奸徒的。嘿!人家可不怕他們。」
燕雲看見洛洛那一副躍躍欲試的嬌俏模樣,不禁有些頭疼,在心裡暗嘆:這小丫頭真是一個天生惹禍精,惟恐天下不亂,還總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好笑樣子,實在是自我膨脹過頭了,不知她的父親到底是何人,竟能教出這樣一個怪胎女兒。不過她能不害怕倒真難得,至少自己不用哄女孩子了,那是自己最不擅長的。大概她平日被家人保護得很好,從沒遇過危險,所以毫無危機意識,認為自己在家人保護下總能化險為夷。不過現在她的家人都不在她身邊,她居然還不害怕,不是太過樂觀,就是太信任自己了,但願她別添亂才好,幫忙可不敢指望她了,雖然她或許有些真本事,畢竟她出身古怪,來歷不凡,敢一個人行走江湖,肯定有些防身之術,否則也不會戲弄毒神姬毒一場,讓他吃足苦頭。但在如今這種情況下,她可發揮不了作用,能保住小命就不錯了。
燕雲雖然心裡這樣想,但還是伸手摸摸洛洛的小腦袋,用極為溫柔讚賞的目光對她的不怕死的勇氣表示嘉許。
洛洛長這麼大,從未被人用如此眼光看過,登時心花怒放,報以醉人的甜甜一笑。不知她是否也打算為燕雲賣命了,只是不論賣命還是賣身,她都好象沒有那個本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