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今晚?」

「是。」

「消息放出去了嗎?」

「該知道的都已經知道。」

「那裡守衛如何?」

「……」

「黑翼?!」

暗夜絕不悅地盯住忽然沉默的男子。

「屬下覺得奇怪,」黑衣男子眼中有猶豫,「靜淵王府的防備比平日好象鬆懈許多。」

「哦?」

暗夜絕暗暗吃驚。雪衣王向來如有神算,斷不該這般鬆懈大意。

「屬下擔心其中有詐。」

她冷哼:「不管是否有詐,這都是難得的機會,決不可以錯過!」

「只有三宮主跟屬下兩人同去?」

「你對本座沒有信心?!」

「不敢。」黑翼沉聲道,「只是多帶些人把握更大。」

「哼!」暗夜絕恨恨地一振長袖,「你明知我是偷偷出宮,偏說這些作什麼!」

黑翼垂目而立。

「若是你怕『他』日後責罰你,這次也不用跟著我了!」

「屬下不敢。保護三宮主是屬下的責任。」

「那就少廢話!知道你們從來就沒有將我看在眼裡!」

「屬下不敢。」

黑翼的目光如古井無波。

暗夜絕惱怒地一掌甩翻案上銅鏡,冷艷的面孔裹上嚴霜,大步邁出陰暗的殿堂。

黑翼跟隨。

奇怪,這殿堂如此陰森寒冷,莫非是在地下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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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淵王府。

赤璋、白琥、玄璜、黃琮皆神色凝重,站在廂房外的長廊上。

窗上透出搖曳的燭火。

隱約可以看見兩個身影,一人似坐在輪椅上,一人盤膝坐於他身後。

兩人這個模樣已然半個時辰。

庭院中一片寂靜。

只有陣陣似帶著寒氣的白煙,從窗中暗暗透出。

樹葉輕動。

白琥低聲冷笑道:「好象要來了。」

黃琮握住腰間的長河劍,顰眉道:「來的好!」

白煙綿綿不斷從木窗湧出。

赤璋的臉似乎更紅漲了些,他的手掌似乎也比平時大了一倍,象漲滿了血一樣。

玄璜卻好象沒有聽見他們說話,徑直望著那安靜的窗子,淡眉細目間看不出有什麼變化。

夜色中傳來一聲清嘯。

象是鷹。

但這裡哪兒來的鷹?

白琥、黃琮、赤璋徇聲望去,心中早已打起十二分警惕。

玄璜也緩緩轉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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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盞微弱的燈火。

如歌用內力護住它,使它不至於象另外七盞燈火一樣被寒氣逼得熄滅掉。

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玉自寒和雪。

忘記了該如何呼吸。

屋內如嚴冬一樣寒冷。

玉自寒面色蒼白,青衣被薄汗濡濕,體內彷彿有無數道陰寒的氣流遊走,又彷彿正在被一股更強大更森寒的黑洞吸入。

可是他無力抵抗。

因為雪封住了他所有的穴道。

雪盤膝而坐,掌心抵住玉自寒的後背。

裊裊寒氣自雪的頭頂逸出,他的臉色亦是蒼白,卻蒼白得晶瑩通透,映著雪白的外衣,有種驚心的美麗。

時間彷彿靜止。

如歌不曉得這樣過了多久。

只燈盞中的油,已經燃去了小半。

雪忽然悶咳一聲,蒼白的臉上染出兩朵詭異的紅暈。

他的手掌有些顫抖。

身子微微一斜。

如歌大驚,滾燙的燈油落在她手掌上,險險便驚呼出來。

啊,不可以。

她知道在用功療傷的時候最忌有打擾。

可是,看雪的氣色,她真的很擔心。

雪似乎察覺了她的擔憂。

輕輕側過頭,對她調皮地眨眨眼睛。

丫頭,我沒事……

如歌略微鬆口氣,又望向玉自寒。

玉自寒似乎陷在昏睡中,雙目柔和地閉著,嘴唇已不似前幾日的煞白,面頰也有了淡淡的神采。

希望一切順利。

如歌緊握住手中的燈火,緊張地默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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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夜色中。

靜淵王府後院高高的牆頭上,忽然多了烏壓壓一大片黑影。

「噗!噗!噗!」

十幾隻紅翎白箭破空而來!

向靜淵王廂房的窗子射去!

「遠攻?!」

白琥用衣袖之風將射來的箭掃開,怒笑道:「兔崽子們,有膽量下來跟爺爺我好生比畫幾招,藏在牆頭上算什麼本事!」

說話間,飛來的箭越來越多、越來越密!

饒是玄璜、赤璋、黃琮用盡全力將它們挑開,但在密密麻麻的箭海中,仍顯得煞是狼狽。

「哼哼,刀無暇那小子倒是蠻聰明!」

靜淵王府東牆邊的角落裡,有兩個淡如煙的黑影,他們似乎在一個詭異的結界中,沒有人能夠看到。

黑紗女子冷笑道:「居然想到放箭偷襲?好主意!若是硬拼,天下無刀來的人再多,四大護衛也不會很怕;遠攻放箭,只要一根箭能射進屋中,必會擾亂心神,銀雪同靜淵王皆會受影響。哼哼,如此便是一個尋常的天下無刀弟子,四大護衛也大意不得。」

「是。」

黑翼道。

庭院處箭如雨下,玄璜等四人牢牢將窗子護住。

「哼哼,時間一長,怕他們也支持不住了。」

「靜淵王府只有四個人?」

暗夜絕眼光一閃:「什麼?」

黑翼道:「王府侍衛們去哪裡了?」偌大的靜淵王府,倍受皇上疼愛的靜淵王,怎會只有區區四個護衛。

「你是說?」

「怕是誘敵之計。」

暗夜絕一驚,再向庭院望去,只見形勢已變。

廂房外的長廊上,突然放下一張孔眼很密的巨大的網,極是結實,任多少飛箭也無法射穿。

此網一放,護住窗子,牆頭眾箭手頓時毫無用處。

玄璜手一揮,只見幾百名精神抖擻的侍衛從各角落中現出,另有近二百人居然出現在那些箭手的背後!

可憐眾箭手帶來的箭已經大多射了出去,更要命的是,原本以為的偷襲,結果卻是落入了別人設好的陷阱,頓時手足無措慌成一團。

無人察覺的結界中。

暗夜絕眼睛眯起來:「哼哼,靜淵王……」

黑翼的目中似有尊敬:「靜淵王雖身有殘疾,但智慧卻遠在眾皇子之上。」

「……」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埋伏在院牆內外的王府侍衛們萬箭齊發,成包圍之勢,向牆頭上的箭手們射去!

沒有了箭。

手腳好象也沒有了力氣。

眾箭手叫苦不迭,縱飛天遁地只怕也無法從這裡逃脫了,不由面面相覷,面露苦色。

這時,玄璜清嘯道:

「如果不想死,就將你們的弓箭和所有的兵刃拋下來!」

突然,從牆頭飛起五條身影!

疾撲靜淵王廂房!

只要殺了靜淵王,情勢便可陡然逆轉!殺靜淵王,更是今晚的目標!

「這就對了,出那麼多花招,不如乾脆殺死敵人!」

暗夜絕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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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歌知道,雪用功已經到了最後的關頭。

燈火一明一暗。

屋內的寒氣讓她渾身發冷。

玉自寒的面色逐漸紅暈,清俊的面容淡淡煥出玉般溫澤。

在白色的寒氣中。

他卻彷彿沐浴在四月的春風裡。

雪的面容卻驚心地煞白。

他的嘴唇也毫無血色,就如凍在薄冰中的雪花,輕輕一個彈指,就會碎裂。

他的身子輕輕搖晃。

抵住玉自寒背心的雙手,已然僵冷成冰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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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

屋門被巨大的掌力震成碎片!

濃烈的白煙滾滾向屋外湧出!

隱約可以看見兩人的身影,正在運功……

「好!」

暗夜絕眼光驟閃!

黑翼沉默,他遠遠地發現,玄璜等人並沒有努力阻止那五人,當那五人衝進去時,白琥的嘴邊似乎還有了笑意。

白煙涌到庭院里!

「有毒!」

屋裡傳出驚呼,然後是「咕咚」幾聲,聽來象是那五人暈倒栽地的動靜!

白煙飄到牆頭,原本還大喜歡呼的眾箭手,不覺已吸入了很多。待到發現那白煙竟是迷魂的東西,早已經遲了,東倒西歪軟成一片。

「哈哈哈哈!」

赤璋拍掌大笑,王爺果真神機妙算,事先已命眾人服下解藥。這一場想象中的惡戰,竟然可以一滴血不流地拿下來!

玄璜、白琥、黃琮亦是相視一笑。

結界中。

暗夜絕恨聲道:「上當了!銀雪他們竟然不在王府!這一場戲卻是為天下無刀準備的!」

「是。」

「閉嘴!你竟敢嘲笑本座!」

「屬下不敢。」

暗夜絕氣得渾身顫抖:「銀雪啊銀雪,莫要以為本座找不到你!只要你果然吸出了寒咒,無論藏在什麼地方,我也能將你掀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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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透寒意的白霧,在屋內逐漸散去。

雪輕輕吸口氣。

他對如歌招招手,然後鬆開了玉自寒。

「覺得怎樣?」如歌急切地問著,她扶住玉自寒,感覺他的身子軟綿無力得象剛出生的嬰兒。

玉自寒額頭有細細的汗珠,雙頰有淺淺的暈澤。他虛弱道:「我沒事了。」

然後,他對雪鄭重地抱拳表達謝意。

雪卻側過身,裝作沒有看見。

如歌道:「師兄,你看起來好象很累的樣子。」

玉自寒搖搖頭:「有一些疲憊,想睡一下。」方才的療治,他渾身的氣力都象是被抽走了,沉重的睡意讓他的腦袋昏沉。

「那你睡吧。」

「好。」

如歌讓玉自寒輕輕躺平在床上,聽他呼吸漸輕,想他已然睡去。拍拍他的肩膀,她胸中擔憂許久的一口氣終於舒出。

玉自寒拂住她的手,又睜開眼,淡笑道:「不要再擔心。」

如歌瞪他一眼:「師兄你快睡好了!」

玉自寒道:「好。」

然後,他真正睡去了。

雪食指一伸,快如閃電點中熟睡中玉自寒的周身大穴!

如歌驚道:「你做什麼?!」

「他必須不受干擾地睡足三天三夜,否則對身體有極大傷害。我點了他的穴道,無論發生什麼事情,他也不會醒來了。三天後,穴道會自行解開。」

雪的語氣很冷很淡。

如歌面頰「騰」地羞紅,急忙向他賠禮:「對不起,雪,剛才我情急之下口氣不好,你不要生氣。」

雪冷笑道:「我哪裡會生氣,原就知道你心裡只有師兄,何曾有過我。」

這樣的雪!

如歌驚得睜大眼睛:「我……」

「你走吧。」雪的聲音極冷極淡,「你給了我三天的時間,我救了你的師兄,從此兩不相欠。」

如歌奇怪極了。

「雪,你怎麼如此古怪?」

雪冷淡道:「我已對你絕望了,一個心裡沒有我的女人,巴巴地守在她身邊又有什麼意思。你快走,帶你師兄一起走,我也要睡了。」

如歌僵在那裡。

「不走嗎?」雪站起身,「好,那我走!」

「等一下!」

如歌叫住他,走到他身前,深深鞠躬道:「不管是因為什麼原因,你救了我的師兄,便是我的恩人。他日若有差遣,烈如歌赴湯蹈火絕無二言!」

雪古怪地瞅著她:「那你還這麼多廢話?我讓你走!聽見沒有!馬上走!」

如歌咬住嘴唇,懷抱起床上的玉自寒,打開屋門,走了出去。

屋門輕輕關上。

燈火的火苗驟然跳動,猛地一亮,然後熄滅了。

燈盞中的油終於燃盡。

屋內一片漆黑。

黑暗中。

雪就那樣站著,聽著外面的腳步遠遠地離去,那腳步的主人似乎連一絲猶豫都不曾有。

她走了。

她真的走了。

他倚住牆壁,慢慢滑下來,坐在冰冷的地上,抱住腦袋,然後,他象孩子一般開始哭泣。

無情的丫頭!她心裡竟然真的一點也沒有他嗎?雖然是他趕她走,可是她怎麼可以抱著玉自寒,頭也不回地就走出去呢?!她知不知道他的心已經痛得要炸開了!

雪的白衣在黑暗中象脆弱的白花。

抽泣聲越來越大。

他哭得象個絕望的孩子。

她終究還是不愛他嗎?那麼努力地讓她快樂、讓她開心,忍受那樣漫長而寒冷的等待,為了她什麼都可以去做,那——她還是不愛他嗎?

他知道她沒有關於他的記憶。

其實就算記得,她也從來沒有愛過他。

以前沒有。

如今仍是沒有。

一切都是他一廂情願,以為只要守在她身邊,看她幸福,就可以滿足了;但,他是貪心的,他一點也不滿足!他要她愛他,哪怕只有一點點愛他!

可是,她不愛他。

寒氣象魔爪一樣扼住他的喉嚨,淚水在他蒼白晶瑩的臉上凍凝成冰珠……

「看啊,這是天人銀雪嗎?」

陰毒嘲諷的聲音在漆黑的屋裡響起,那人的黑紗與夜色溶成一片。

那人俯下身子盯著他:「你居然會哭?哼哼,這倒是我見過最希奇的事。」

彷彿有風吹過,雪的淚水痕迹全無。

雪冷冷道:

「二十年前,當有人知道兄長另有深愛之人,在暗河邊哭得嘔吐,用發簪在自己的胸口足足戳了一十六下,不曉得是不是也很希奇。」

「你!」暗夜絕驚道,「你怎會……」

雪冷笑道:「我還知道,當年是誰放走了……」

「閉嘴!」

暗夜絕恐懼地大喊,踉蹌後退兩步:「你——果然什麼都知道?」

雪悠悠站起來,輕輕一笑:「你今天才曉得嗎?果然很蠢笨,怨不得他看不上你。」

暗夜絕氣得銀牙欲碎:「銀雪,休要再狂妄,本座用兩根手指頭就可以要了你的命!」

「哦?」雪輕揚眉毛。

「哼哼,」暗夜絕陰笑,「以為藏在這裡就沒人可以找到嗎?你吸出寒咒,功力極虛,我只要稍一感應就可以找到你的方位。」

「是嗎,所以你去了靜淵王府。」

「你——」

「蠢貨就是蠢貨。」雪譏笑道,「怎麼黑翼沒有陪你,不怕你的小命斷送在我手裡嗎?」

「哈哈哈哈!」暗夜絕仰聲笑道,「你如今已是廢人一個,只怕連只螞蟻也無法捏死,還用得著黑翼動手嗎?!」她怕黑翼聽到一些不該聽到的事情,打發他在遠處盯著。哼,黑翼效忠的主人從來就不是她。

「哦?那你來試試啊。」

雪的笑容淡雅動人。

暗夜絕狐疑地打量他:「你的體質原本極寒,又吸入了寒咒,此刻必定寒毒逼心,有如千萬把冰刀在絞剮……」

「是嗎?那我豈非很痛苦?」雪輕笑。

暗夜絕眯起眼睛:「你很奇怪。為什麼要救靜淵王那小子,如果是為了得到那個丫頭的心,殺了他不是更痛快。」

「我沒有你那樣卑鄙。」

「哼哼,」暗夜絕冷笑,「果然正大光明的話,你怎會任由皇帝將玄冰盞賜給他。還不是想讓那丫頭來求你?!說到這兒,你倒要謝謝我了。」

雪點頭:「不錯,你確是幫了忙。否則我如何開口說,我知道玄冰盞中有咒呢?」

「哼,景獻王原本想讓皇帝中寒咒,怎曉得愛兒情重的皇帝將它賜給了靜淵王。天算不如人算,不過,靜淵王要是死了也不錯,可惜他們又失敗了。」

「運氣如此差,想必你們不會看好景獻王了。只是敬陽王一向有烈火山莊支持,你們想插進去只怕很困難吧。」

「未必……」話說一半,暗夜絕陡然警覺:「你在套我嗎?」

雪好象聽了笑話:「天下之事,哪裡有我不知道的!」他凝視她,「送你一句忠告,戰楓沒有看起來那樣簡單。」

暗夜絕的眼神驚疑不定,半晌,她終於靜下來。

「那你告訴我,今晚你會死在我的手上嗎?」

雪的白衣在黑暗中依然光彩奪目。

「如果死,也會是因為我愛的人,而不是被你這個蠢女人殺死。」

暗夜羅的手中忽然飄出一條黑紗。

在漆黑的屋中如靈蛇旋舞。

「那我們試一試。」

說著,黑紗疾撲雪的喉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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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黑翼遠遠站在僻靜的角落裡。

耳朵輕輕一顫。

他能聽到屋裡隱隱傳來的動靜。

他的面容如古井一般平淡,不見一絲波瀾,似乎那裡面發生的事情與他毫無關係。

只是,如果你仔細去看,能發現他的拳握得很緊。

輕無聲息地——

一個身影自他背後閃出。

一拳擊向他的後腦!

黑翼應聲而倒!

他暈死仆趴在地上,臉埋在泥土裡。

偷襲他的人沒有想到這麼容易就能得手,一時有些錯愕。想一想,伸手取下他腰中佩劍,又悄無聲息地向屋子行去。

待偷襲之人走遠。

黑翼在泥土中無聲地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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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紗扼住了雪的喉嚨!

暗夜絕縱聲大笑:「哈哈哈哈!名震天下的銀雪,現在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廢物!方才那麼多廢話,只是在拖延時間是不是?!哈哈哈哈,今天讓你死在姑奶奶手中,也算不至於辱沒了你!」

冰寒的氣息窒得雪胸口撕裂般劇痛!

他忍不住「嘔——」地一聲吐出血來,那血帶著森森寒光,濺在黑紗上!

雪苦笑。報應來得好快,他使玉自寒承受的痛苦,已經完全轉到了自己身上。方才他只是在勉力支撐,但此刻寒毒洶湧攻來,再非他能阻擋。

暗夜絕收緊掌中黑紗。

「好多情的人,明知我等著取你性命,明知吸了至陰的寒咒后再非我的對手,卻為了一個根本不愛你的人賭這一把!你究竟是多情啊,還是愚蠢!」

雪的面容窒息得漲紅,象三月的桃花,有出奇的艷麗。

他咳著血笑:「你殺了我,無非也是想讓他誇讚你。他心裡愛得又是你嗎?」

這聲音雖漸漸微弱,但如刀子般狠狠捅在暗夜絕胸口。

暗夜絕黑紗狂舞!

她怒喝道:「閉嘴!他愛的是我!他只能愛我!那個賤人,想把他奪走,只有死路一條!凡是妨礙我的人只有死!」

她神態欲瘋狂!

雪忽然目光一閃,輕笑道:「可是,她就算死了,他心裡愛的仍然是她。你只是個荒唐的笑話。」

「我不是!啊——!我——」

她狂怒地勒緊黑紗,要將他立時扼死!

然而——

一股冰涼灌穿她的胸膛!

她愕然地低頭看去,只見一把鋒利的劍從她的胸口冒出來!

突如其來的劇痛讓她驚住!

緩緩轉身——

她看到了一個鮮紅衣裳面孔雪白的少女,那少女冷冷望著她。

暗夜絕驚怒道:「烈如歌!你居然偷襲我!」死也無法相信,她居然會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黃毛丫頭偷襲!

如歌揚手又將劍從暗夜絕身上狠狠拔出來!她一直在等,她知道以她的武功不是暗夜絕的對手,她只能等,等暗夜絕狂亂忘形的那一刻。

雪發現了她。

也把機會給了她。

鮮血從暗夜絕胸口狂噴而出!

如歌忽然覺得雙腿有些軟,這是她第一次殺人。她咬緊牙,一劍斬斷纏住雪喉嚨的黑紗,扶住他,卻喉嚨干啞地說不出話。

雪凝視著她,嫣然一笑:「丫頭,你又跑回來做什麼呢?」

如歌扶著他向門口走,眼睛緊緊盯著屋子血如泉涌的暗夜絕,不曉得該不該再補給她一劍,沒心情回答他的問題。

她只想趕快離開這裡。

「丫頭,你終究還是不放心我,對不對?」

雪笑得輕柔。

如歌的瞳孔猛然緊縮!她發現暗夜絕胸口的血居然漸漸消失,狂舞的黑紗象憤怒的毒蛇!

暗夜絕滿臉恨意,冷艷的五官有些扭曲:

「烈如歌,就憑你也想傷得了我嗎?!」

如歌後背一片冷汗!

她暗暗懊悔剛才為何只刺了暗夜絕一劍就收手。

雪委屈極了:「臭丫頭,為什麼只看著那個丑婆娘,卻不跟我說話呢?」

如歌忍無可忍,對他大喝道:「閉嘴!你難道不知道現在很危險嗎?!為什麼!為什麼這麼大的動靜,竟然沒有侍衛過來看一看!」

雪笑了:「笨蛋,那丑婆娘下了結界,沒有人可以察覺到這裡。」

「我為什麼可以進來!」如歌覺得很荒唐。

雪的眼神又是古怪。

一陣巨痛襲上雪的全身,他張口「哇——」地一聲吐出血來,森森的寒血在地上濺了一灘。

暗夜絕桀桀笑道:「銀雪啊,想不到有人會巴巴跑過來為你陪葬!本座就發一回慈悲,將你們葬在一起好了!」

屋子漆黑得象噩夢一般。

如歌臉色蒼白。

她的眼睛憤怒如火炬:「是誰說,救了師兄你不會有事情!」

雪拭乾唇角的血,笑盈盈道:

「我騙你的嘛。」

「你——!」如歌氣得渾身顫抖。

雪皺皺鼻子,委屈道:「丫頭,人家就要死了,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不然,人家死了也會不安心的。」

如歌再也不想看他!

雪笑眯眯:「你說好不好呢,就讓她把我們葬在一起,我們永遠都不要分開,好不好呢?」

怒火燃燒如歌全身,她推開雪,用劍指住暗夜絕:

「不管你是人是魔,說話不要那麼囂張,今天是誰倒下去還不一定!」

暗夜絕一怔,笑得如花枝亂顫,似乎眼淚都要笑出來。

如歌冷冷道:「你瘋了么?」

暗夜絕目光一冷:「你可知道我是誰?」

如歌直視她:「不管你是誰,我只知道,我-是-烈-火-山-庄-的-烈-如-歌!」

她仰起修長的脖頸,正如君臨天下的女王。

雪的目光漸漸悠長。

他倚著牆壁,胸口一陣陣寒痛。

獵獵揚起的紅衣,在黑暗中,依舊如烈日下一般鮮艷,一般眩目!

在如歌臉上,稚氣漸漸消褪,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倔強的堅強!

她的光芒——

終究沒有人可以阻擋!

長劍碎裂在地上!

如歌被黑紗狼狽地卷翻在地,她的長發凌亂地散開,臉上多了一些傷痕。

暗夜絕冷哼:「憑你也配口出狂言!」

如歌站起來,背脊挺得很直:「你的本事只是震碎一柄劍嗎?!」

她握緊拳頭,沉聲道:「我還有我的拳頭!!」

衝天的火焰——

烈烈的火焰——

熊熊地從如歌背後燃起!

她彷彿在烈火中一般,整個人在燃燒!

她的拳頭,是烈焰中最熾熱的火苗,撕裂開空氣,噴涌著酷熱之火,撲向暗夜絕的面部!

雪輕笑著倚坐在牆角。

他晶瑩的掌心,赫然多了一片薄如蟬翼的冰片。

冰片滴溜溜轉著。

折射出七彩的光。

這冰片原本是他用來封印如歌的。

自她一出生。

他就封印了她。

封住她令人窒息的美麗,封住她體內熊熊的火焰。他想只讓她做一個平凡的人,不要有太美的容貌和絕世的功力。這樣,她或許會更幸福。陪在她身邊,過著平凡的日子,也是他最嚮往的幸福。

可是,她畢竟是烈如歌。

她的命運,即使是他,也無法扭轉。

於是他將那冰片取了出來。

縱使取出它耗盡了他最後一分氣力。

如火海中涅磐的鳳凰!

烈如歌的火焰映亮了整間屋子!

那光亮透過屋頂,隱隱映亮了夜空!

鮮血如流淌的小河,靜靜從雪的唇角滑落。

他的笑容彷彿透明。

他的身子彷彿也是透明的。

透明得就象冬日裡的一片雪花。

暗夜絕倒下。

她的面容好似被烈焰焚燒。

她的呼吸斷斷續續,如遊魂一般。

烈如歌望著自己的拳頭。

她不太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為什麼象有一把火在燃燒?!是她的拳頭嗎?是她的拳頭在暗夜絕臉上留下惡魔一般的烙印?!

她拚命抑制住澎湃紊亂的呼吸。

飛揚的紅衣漸漸靜止。

象一陣黑煙,一個黑影電光般閃進來。

抱起蜷縮在地上的暗夜絕,似乎望了一眼牆角的雪。

然後消失了。

地上的斷劍也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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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裡很安靜。

沒有燈火。

卻很明亮。

雪輕輕笑著,他的笑容雪花一般美麗,他的身子晶瑩光燦,萬千道光芒自他體內射出,璀璨光亮得似雪地上的陽光。

如歌蹲下來,輕聲問他:

「喂,你怎麼樣了?」

雪笑一笑:「我要死了啊。」

如歌瞅著他。

雪可愛地笑:「我美麗極了,對不對?你瞧,我非要再驚心動魄地美一次,才肯死去。這樣,你才會記住我美麗的模樣。」

「你知道你會死,對不對?」

「對呀。」

如歌輕輕吸一口氣:「從認識你,你騙了我很多次。」

「對呀。」雪對她笑。

「我討厭你。」

如歌忽然大吼道:「我討厭你!我討厭你!我討厭你!你知不知道!!」淚水如崩潰的洪水,衝下她的面頰!

雪把腦袋靠在牆上,一邊輕輕咳著血,一邊輕輕地笑:

「多好。那麼我死了,你就不會傷心了。」

如歌猛地抓住他的胳膊:「不!我會傷心!」她屏息望住他,「你看,我會很傷心很傷心,那——你不要死了,好不好?」

她象一個小女孩兒,眼巴巴瞅著他。

雪古怪地問:「你愛我嗎?」

如歌的手指驟然捏緊。

雪眼巴巴瞅著她,央求道:「你有一點點愛我嗎?」

淚水落在如歌的手背上。

她以為那淚水是自己的,但等她將淚水眨去,才發現手背上的淚珠是雪的。

雪的淚水那樣憂傷。

「丫頭,我愛你。你知道嗎?我愛你。」雪的笑容在淚光中閃耀,「我騙過你很多很多,可是,我從沒有騙過你。我愛你。」

如歌的嘴唇已然咬出血來。

「你可以只愛我一點點嗎?只要一點點就好。」

雪哀求她。

如歌的心痛成一片。

她閉上眼睛:「如果我愛你,你可以不要死嗎?」

雪溫柔地用手指將她的淚拭去,用舌尖嘗一嘗,笑道:「你的淚有幸福的滋味。」

「回答我!如果我愛你,你可以不要死嗎?!」

如歌吼道。

雪微微一怔:「啊,不可以。」

「為什麼!你不是仙人嗎?!仙人也會死的嗎?!」

「仙人不會死。」

如歌驚喜地輕呼。

雪苦笑:「可是,若是我沉睡一百年。對你而言,跟死有什麼區別呢?」

如歌僵住。

她的身子慢慢冰冷。

鮮血不再流淌。

雪的體內好象已經不再有鮮血。

他透明得象是一根手指頭就可以穿過去。

他的笑容空靈如雪花。

金燦燦的萬千光華……

穿透他的身體……

如歌怔怔地說:「如果喜歡你,而你又要死去。那不如從沒有喜歡過你。」

「殘忍的丫頭!」

雪咬牙切齒。

如歌輕輕將透明的他抱在懷中,輕聲道:「我答應你,如果你不死,我就會很努力很努力地去愛你。」

她的懷抱那樣溫暖……

雪輕輕笑了:

「會不會,你很努力很努力,卻依然無法愛我呢?」

如歌又怔了怔:

「不知道。但是,你如果死了,我要努力都沒有了目標。」

然後是沉默。

雪象是睡著了,在如歌的懷裡,安靜得象個孩子。

他的腦袋枕著她的胳膊。

他的份量極輕,她抱著他,就如抱著一團光芒。

光芒一點一點自她臂彎散去。

雪愈來愈透明。

他絕美的面容已有些看不大清楚。

雪呢喃著在她懷裡動了動。

「去愛玉自寒吧,他是適合你的人。」

如歌的淚水「嘩」地落下來。

她抱緊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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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當清晨太陽升起。

如歌的懷中只剩下一件如雪的白衣。

《烈火如歌》第一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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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如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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