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一 穿行
「印度人跑了?」
驟然聽到這個消息,饒是許岩心性淡定,他還是禁不住想要罵娘。
戰鬥雖然激烈,但並不險惡。為了攔截魔物的這次狂潮,各國的聯合部隊是早有準備,人類強大的戰爭機器已啟動,遠程火炮已攔截了大部分怪物,前沿步兵只要按部就班地堅守,擊退魔物並不困難。
就這種程度的戰鬥而已,印度人居然就跑了!?這時候,許岩真是恨得牙齒都發癢了,他問道:「消息確切嗎?不會是誤會吧?」
「許團長,三排已經確認了,他們還派了偵察兵過去看,右邊的印軍陣地確實是空了沒人了!」
「立即報告指揮部!」
耿連長這才反應過來,他一溜小跑地衝進連部,立即撥打指揮部電話。好在炮火雖然激烈,但通訊並未斷絕,耿連長很順利地聯繫上了團部,報告了右翼印軍逃跑的消息。
「什麼?你再說一次!印軍撤退了?印軍指揮部沒向我們通報這件事。。。你們確認了嗎?不會搞錯了吧?」
很顯然,知道印軍逃跑的消息,指揮部同樣感覺震驚和意外。哪怕隔著電話線,許岩和耿俊都能感覺到對面的手忙腳亂。
耿俊對著話筒幾乎是在吼了:「確認了!我們的偵察兵過去看了,右翼印軍的陣地已經失守了,一個兵都看不到,現在那邊全是怪物了!指揮部,因為我部右翼防線出現了重大危機,我們受到嚴重威脅,我們請求立即撤退!」
指揮部沒有立即回答,足足等兩分鐘,一個男聲才透過話筒傳過來:「632187,團部不同意你們的撤退申請!你連必須按原命令繼續堅持陣地!沒有命令,如果有誰膽敢擅自放棄陣地的話。。。戰場紀律是怎麼回事,你該知道的!」
「但是印度人已經跑了!」
「印度兵可以逃跑,但中國軍人不能做這種事!」
話筒里的聲音停頓了下,裡面透著一股嚴峻的寒意:「耿俊同志,局勢很兇險,現在正是戰役的關鍵時候,印軍突然撤退,如果你部也跟著撤退,將會導致你部左翼二營二連的陣地同樣受到嚴重威脅。。。這就是一連串連鎖反應,甚至可能讓前沿的步兵徹底崩潰!
更可怕的是,後方的炮兵部隊將要被迫直接面對怪物的衝擊了!炮兵部隊一旦崩潰,攔截的炮火停止以後,人類沒有任何力量能阻止怪物向東京前進了。
現在,我們已通知了自衛隊,他們將從預備隊中抽調一支部隊前往你們右翼進行增援並堵上陣地的缺口,但這需要時間,起碼需要一個小時!
耿俊同志,你是黨員,我們都宣誓過的,人在陣地在!我們的前輩曾在更加困難更加絕望的情況下堅持戰鬥,為了勝利不惜一切!請你們,勿讓前輩蒙羞!
命令你們,無論如何都要堅守陣地,直到增援抵達!」
「。。。明白了。」
通話結束了,耿連長低頭注視著桌子,緊緊地抿著嘴,臉色鐵青,久久無語。
看著耿俊連長,許岩同樣默默無語,心裡卻明白,指揮部的決策並沒錯。
現在事情已關係到整個防禦戰役的成敗。如果一連也跟著印軍一起撤退的話,陣地的缺口只會越來越大,這連鎖反應有可能導致整個戰線崩潰的。
失去炮火的掩護,駐在箱根防線上的近十萬人類軍隊都是挨宰的肉,根本抵擋不住魔潮的攻勢,那時候,便是一場空前的屠殺,第二次箱根大慘敗就在眼前。
千里之堤毀於蟻穴。相比於整個戰役的成敗和近十萬人類聯軍的安危,一個連百來號人的生死存亡,這已不放在指揮部的考量中了。哪怕一連全部犧牲,只要他們能為全局換來增援部隊堵缺口的一個小時,這就足夠了。
理智上,許岩能理解指揮部的做法,但問題是現在被要求犧牲的人是耿俊。。。許岩也很理解耿俊連長此刻的複雜心情。
許岩默默地搖頭:「沒辦法。」
他從口袋裡遞了根香煙過去,耿俊連長木然地接過了香煙,捏在手指間。他定定地看著那根香煙,卻是一直沒有抽,只是用力的捏著,直到把香煙捏成了粉末和碎紙。
「許團長,」默然良久,耿俊終於開口了,他的聲音又悶又沉,像是地窖里傳出來的:「指揮部的命令是給我們一連的,您編製不屬於我們一連,不必留在這邊。我記得,先前給您的命令是立即返回指揮部吧?您趕緊走吧,現在還來得及。」
修道者最講究心意通達、道心明澈。拋下戰友不戰而逃,這種事許岩是做不出來的。他沒好氣地說:「老耿,都什麼時候了,咱們就別說廢話了,來點正經的!如果魔物從右翼過來直衝咱們陣地,能不能守住?」
耿俊沮喪地搖頭:「許團長,您也看到,咱們的防禦工事都是向著箱根方向的,事先並沒有做好側翼失守的準備,咱們對側翼是不設防的,防禦力量幾乎等於沒有。」
「那就現在開始做吧!老耿,你手上能抽出多少預備隊?」
耿俊定下了神,他板著手指數數:「我手上握著一個火力班和一個步兵班,本來就是用來預備著補缺口的預備隊,再加上連部的通訊員和炊事班,這樣我攏共能抽出三十幾號人。」
「我這邊有十五個學員,雖然是新兵,但開槍還是會的,都交給你了!這樣的話,咱們就能拉出五十多個兵出來,差不多就是一個步兵排了。你趕緊把他們都拉到右翼,布置一條側翼防線來。」
「但他們沒有重機槍也沒有步兵炮。。。」
「趕緊從其他排調機槍組過去!咱們又不需要守上多久,支撐到援軍過來就夠了!」
被許岩當頭一喝,耿俊如夢初醒。他終於鎮定下來了:「許團長,我是這樣想的:在三排以東一百米的位置,組織一道面向右翼的防線,防線不搞一字防禦了,而是換成幾個堡壘防禦,靠著六號到十一號安全屋來作為掩體,把三排的重機槍組安排在六號安全屋屋頂,再從二排調一個機槍組過來安排在十一號安全屋掩體,步兵則是分散在幾個安全屋裡進行掩護射擊,掩護機槍組——我考慮,這樣咱們在陣地兩端就有兩個機槍組能形成交叉火力了,這就是咱們防線的主要支撐點了,再把探照燈掉轉過來。。。這防線雖然粗糙了點,但對上小股零星魔物,撐上個把小時說不定能辦到的。
許團長,您覺得這樣可以嗎?」
許岩搖頭:「老耿,這種陣地戰術,我是不懂的。防禦上的事情,你自己決定就好,不必問我。不過,你記得告訴戰士們,增援很快就到了,讓大家沉著冷靜迎戰,不要驚慌。」
「明白了,許團長!」
雖然許岩讓耿俊不必管他,但無論如何,在這危急關頭,一個副師長級別的首長親自在連隊坐鎮,這確實極大地安定了人心。
有許岩在身邊看著,耿俊立即就有了底氣。他緊急調度,一邊打電話一邊派出通訊員,緊急通知預備隊集合和調集裝備,他回頭嚷道:「許團長,二排的機槍組已經抽出來到位了。。。咦?」
耿俊身後空蕩蕩的,已經沒人了。剛剛還坐在他身後的許岩,現在已經不知所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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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方炮火轟隆,風雪正急,許岩一手握劍,踏雪前行。
印軍的陣地上到處都是遺棄的廢物:子彈殼、機槍零件、衣服、飯盒、撲克牌、雜誌,巨大的探照燈孤零零地矗立在陣地高處,但燈光已經熄滅了。重機槍和迫擊炮依然擺在陣地上,但是操作這些武器的士兵已經不見了:許岩一路過來,連一個人都沒看到——無論是活人還是屍體,一個都沒看到。
許岩蹙眉,嘆了口氣:印軍居然是在毫無傷亡的情況下就崩潰了,丟下陣地逃跑了。一個營的印度兵,他們不遠萬里跑日本來,就是專門為了給自己人扯後腿搗亂的嗎?
印軍步兵雖然丟下陣地跑了,但陣地前的炮火攔截並沒有停止,尖銳的呼嘯聲中,炮彈爆炸的閃光連續不斷,大地在微微地顫動著。
通過炮彈爆炸的閃光,許岩看到成群結隊的黑影穿過了連綿的炮火牆,穿過了地雷和鐵絲網的攔截,出現在印軍的陣地上。黑暗中影影綽綽,無數綠幽幽的眼睛猶如來自幽冥的鬼火。
魔物也發現了許岩。黑暗中,一個漆黑身影帶著勁風疾撲而來,腥風撲鼻!
許岩眼中寒芒一閃,手上劍芒一吐,白光一閃,只見「啪」的一聲輕響,空中綻放了一朵血花,魔物乾脆利索地被劍芒斬掉了頭顱,「啪」的一聲摔在了地上。
許岩看著腳下的魔物,微微蹙眉:這是一種從未見過的怪物。它有著黑色的皮膚,外皮光滑,樣貌有點像貓,但它背上長著一張碩大的裂口,裂口邊上長著密密麻麻的細小牙齒,裂口的邊緣還在滲透著白色的黏液,看起來十分噁心。
「自己上次進箱根遊歷的時候,並沒有見過這種魔物,這應該是從魔界新過來的魔物吧。」
想到每時每刻,無數的怪物正通過時空縫隙源源不斷地從魔界來到地球上,許岩頓時心情黯淡。但這時候,他已沒空暇多想了,黑暗中勁風陣陣,魔物正從四面八方向他圍撲而來,腥風撲鼻。
好在歷經多番戰事,許岩已不是當初手忙腳亂的小菜鳥了。雖然一片黑暗,但在築基期修士的感應下,這種環境對許岩來說和白晝已經沒什麼兩樣了,他能清晰地掌握撲近的每一頭魔物,手中好整以暇地放出劍芒。
「嗤~~嗤~~嗤~~嗤~~」
尖利的密集破風聲中,劍芒的寒光在黑夜的雪地上綻放,在無堅不摧的劍芒面前,大批魔物如紙片一般被撕裂和切割,污穢的血液、肢體和內臟到處飛濺,紛紛揚揚地在白色的雪地上灑了一地,血紅烏黑的一片。
劍氣縱橫如風,魔物殞命如雨!紛揚的大雪中,許岩按劍前行,一往無前,一頭又一頭魔物在劍芒下被粉碎、被撕裂,那數以百計的魔物,竟然不能阻礙他的步伐絲毫!
許岩一人一劍快速前行,所到之處便是一片腥風血雨,在他身前,是洶湧如潮的魔物群,在他身後,則是大片的屍骸和鮮血。
一路走過來殺得痛快,許岩很想放聲高歌,他很慶幸當初自己選擇了劍修,心想:「可能法修也有很強大的力量,但哪有這種『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的豪氣和瀟洒?」
十來分鐘功夫,許岩沿著空蕩蕩的印軍陣地走出一公里多,邊走邊殺,沿途的魔物統統殺了個乾淨。這時,他看到遠處重新又出現了探照燈的光亮,看到了陣地上方飄揚的旭日旗,聽到了陣地上的槍聲和人聲——不知不覺間,他已經走完了整段棄守的印軍陣地,已經接近了日本自衛隊負責的陣地了。
看到前方日軍的陣地依然保持著正常,許岩鬆了口氣,停下了腳步:「一個營的印軍逃跑,放棄防守的陣地缺口只有一公里。由自己來防禦這一公里的防線,清除滲透進來的魔物,應該還是可以辦到的,應該能堅持到援軍抵達。」
既然前面日軍的防線依然正常,那就沒必要過去了。許岩正待迴轉,但這時,忽然他眼前一亮,強光刺眼得睜不開眼睛:原來,遠處的日軍已經發現了他,陣地上的探照燈光柱筆直地照在了他的身上。
用高強度探照燈照人,放在平時,這種行為肯定是十分無禮的,但放在戰爭時候,卻是無可厚非的正常舉動,許岩倒也不生氣——換了自己,黑夜中跟怪物戰鬥正酣時候,忽然從旁邊陣地上跑了個活的東西過來,自衛隊只是用探照燈照而沒有直截拿機槍來懟自己,這已經算他們很克制了。
在探照燈下,許岩並沒有躲閃,他只是舉起了手遮住眼,用英文喊道:「是自衛隊嗎?我是中國軍顧問團的,過來聯絡的!」
許岩一連喊了兩次,日軍顯然是聽明白了。過了一陣,自衛隊的陣地上響起了擴音喇叭的聲音,有人用英文喊道:「舉起手,慢慢地走過來!」
許岩聽命地走過去,那探照燈一直跟著照著他。直到他走近了陣地,幾名自衛隊士兵才從陣地後走了出來,他們端著自動步槍,小心翼翼地走近許岩。
看到這幾個日本兵很緊張,許岩很擔心他們會手指一扣就開槍了——雖然許岩已套上了保護罩,但被近距離被射擊,靈氣罩的損耗也是很大的,平白無故這樣損耗,許岩確實不願意。
所以,他主動開口,用英文喊話道:「不必緊張,我不是怪物,我是中國軍軍事顧問團第二步兵營的軍官,過來聯絡你們的。。。你們是哪支部隊?」
一邊說著,許岩一邊拿出了軍官證,高高舉了起來。
聽到許岩能說人類的語言,還出示了軍官證,日軍士兵都鬆了口氣。有個帶頭的軍人回過頭做了個手勢,喊了一聲,照在許岩身上的探照燈光柱移開了。
這名自衛隊軍人用口音很重的英文說道:「我們是自衛隊第三師的第二步兵聯隊的第九機動連隊,我是小隊長左村春日少尉。中國軍先生,印度人已經逃——呃,擅自撤退了,這一段陣地已經失守了,這裡到處都是怪物,請問中國軍先生,你是怎麼穿過他們的陣地過來的?」
許岩平靜地說:「中國軍剛剛已清除這段陣地上的怪物了。。。防線暫時安全了。」
左村少尉和兩名士兵都顯得很驚訝,他們紛紛出聲:「怪物被清除了?可是,我們並未聽到槍聲和戰鬥的聲音啊!你們是怎麼辦到的?」
「可是,剛剛還在這裡的怪物,它們確實消失不見了!」
「確實如此,怪物確實不見了。。。請問,是你們中國軍要負責印度人的防線嗎?」
許岩點頭:「正是。我們也發現了印軍撤退的事,已報告了指揮部,增援部隊很快會過來補防。在援軍抵達之前,我們會接管這地段的防務。所以,請你們放心,不必驚慌,你們的側翼是安全的。」
「那太好了!」聽到中國軍會過來補防,日本軍人如釋重負。左村少尉嚷道:「該死的印度人,他們簡直就是狗屎!他們居然敢就這樣逃了,這是要害死我們啊!我們的側翼被怪物攻擊,也準備要撤退了,幸好你們過來接管了陣地。。。對了,請問你們是中國軍的哪支部隊?」
聽到左村少尉的回答,許岩暗暗慶幸,好在自己來得及時,不然這一段的自衛隊也要撤退了,防線的缺口會越來越大的。他隨口答道:「我來自中國軍軍事顧問團二營一連。。。」
「你們只有一個步兵連,居然要負責這麼長的防線?」左村少尉很吃驚,他說:「原來駐守在這裡的印度人,他們可是整整一個步兵營啊!你們只安排了一個連。。。這不會太勉強了吧?」
其實不是一個步兵連,而是只有自己一個人。
這種事說出來實在太駭人聽聞,許岩生怕說出實話來,反而把這個日軍連給嚇跑了,所以,他只能含糊說:「因為事態緊急,我們只能抽出一個連來了。不過請放心,不會有問題的,我們一定會堅持到援軍到來。」
聽到許岩這麼說,日本軍官和士兵頓時肅然起敬。左村少尉和兩名士兵都是拄槍在地,深深地鞠了一躬,充滿敬意地說:「不愧是中國軍,真是了不起!跟你們比起來,印度人簡直就是狗屎了。請問,你們接手陣地,需要協助嗎?需要我們協防部分陣地嗎?」
眼前的日軍只有一個連,他們能抽出來支持自己的兵力頂多也就三十來個人,對於一公里多的防線,這點兵力不過是杯水車薪,自己還得操心他們的安全,反倒是個拖累。
所以,許岩乾脆利索地回絕了:「左春少尉,不必客氣了。請你們堅守原來的陣地就好,這邊的事情就交給我們吧。」
「嗨依!中國軍先生,請您放心!只要你們能守住,我們也絕不會撤退的!」
遠處炮火轟隆,槍聲連綿,這顯然不是聊天客套的時候。許岩和這幾名日軍匆匆告別,轉身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