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征程
一
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清晨,我幽然地醒來。眼前出現的,是一片高遠清淡的藍天。昨天層積的烏雲已換作朵朵零散的白雲點綴其上,純潔得纖塵不染。不遠處,林鳥清越的叫聲傳來,洋溢著生命的活力。
一切讓誰也想不到昨夜那天地間黑暗肆虐的一幕。我的嘴角牽起一絲苦笑,抖動著身軀,從潮濕的泥地里站起。轉頭望去,地上一個人形的泥印赫然進入了我的視野。我摸了摸背後粘住的泥土,想找一處位置來清洗自己。
我茫然地行進著,但很快就聽到了汩汩的流水聲。腳步循著生源走去,直到竹林消失,一脈山泉驚喜地閃現出。
晶瑩透剔的泉水歡快地流淌著,拂過周圍的青石,帶起了一片片愉悅的笑聲,讓每個臨近它的生命感受到那蓬勃綻放出的生機。可我突然想起了幽築,那片被我焚燒的仙境。我原本以為這是我做過的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而現在,心裡卻泛起了深深的罪惡。
我緩緩地蹲下,看著那張被溪流搗亂得模糊不清的倒影,指尖輕輕地觸到流水的表面,讓清涼沁心的感覺久久徘徊著,然後手掌慢慢地切下,捧住一小片清流,澆在了自己污濁的臉上。
局部的洗滌讓我無法盡情地發鬆自己,我重新站起,褪去了披掛在體膚之外的襤褸衣衫,朝著泉水的深處走去,一直讓靜涼清澈的液體沒過了我的大腿。環視了周圍沾染著濕氣的翠綠,我閉上了眼睛,緩緩地伏進了水中。
宜人的清爽沖得全身每一個毛孔舒服地張開,隨著嘩嘩的水流,滌盪去吸附著的塵埃。我將貼身的殘意放在了水底的圓石上,把頭埋入了水中。
那一刻,我感覺到自己完全與外界隔開,像是在一個生命初始的混沌里一般,被一片水域包圍。所有自我人為的禁錮隨著冰寒的侵入而排出體外,剩下的,只是一顆真實得軟弱的內心和衝擊其上的肆虐的感情。
流水擠在了眼睛上,痒痒的,像是流淚的感覺一般。但我知道,我已經沒有什麼眼淚去揮霍了。
二
但我卻沉靜了。知覺如波紋狀審視著自己的內心,在心湖裡盪起了一層層漣漪,朝周圍擴散開來,一直湧出了體外,延伸到最外面的那個世界。
心?腦中突然閃現出這個清晰而卻又迷茫的概**。何謂心?是那個中心處脆弱的自我,還是這片被無限蔓延著的知覺所圈起的空間?是集中的一點,還是無邊無際的世界?而思路如撞碰到利釘的觸手般縮回。我很清楚地感到,有兩個人在朝我靠近了。
在她們處於離我某個距離的瞬間,緊閉的眼前竟幻化出兩個小心翼翼探尋的身影。這是兩個女人,在竹林中,她們看到了我起身後在地上印出的身形。
姐姐,他在這附近?帶有幾分稚聲的女孩問道。
應該錯不了。顯得老成的女人回答。這泥印一定是他昨晚留下的,我們順著這串腳印追過去。
不等東方伯伯他們了嗎?女孩存在著疑問。就,就我們倆,能對付得了那個人?
別人怕他花錯,我南宮月不怕。不要看江湖傳言把他說得那麼神。離開了血花宮,他什麼都不是。女人眼中閃爍出的強烈的恨意猛然沖開了我的眼睛。但我依然靜伏在水中,等待著她們的離去。
三
一炷香的時間后,她們站在了水邊,等待著我的出現。
我抓起了水底的殘意,猛然騰起。在驚駭的叫聲中,我**地站立在她們的眼前。
面色紅潤的女孩看過我一眼,又一聲尖叫里,雙手捂住了眼睛,飛快地轉過身。而直面的秀麗的女人頂住我,沒有絲毫羞澀的眼睛里卻滿是狂熱。
你是花錯?
說出「你」的時候,她手中的劍已經刺出。當「錯」脫聲時,劍尖已刺入了我的左胸口。她看著默然的我,臉上浮起了痴狂滿足的笑容,隨即,卻又沉了下去。
我左手抓住了胸口外的那一截劍身,讓它難以再刺進半分。而在她咬牙切齒地鼓勁里,我將劍鋒從體內輕輕地抽出,折斷,甩出了一旁。轉過身的女孩此刻也提劍而上。
不要傷害我姐姐!她說完后,已倒在了我的懷中,而手中的長劍,被我順勢地奪去。
惡賊,不許傷害我妹妹!女人的眼神里劃過了一抹悲壯。重新揮起斷劍,朝我擊來。我用懷中的女孩抵擋住襲來的劍勢,在女人慌亂的收手中推出。兩人撞在了一起,疊倒在地上。
我提著殘意,走近她們。她們的眼神突現出巨大的恐慌,猛然地退後,站起,擺出戒備的招式,想裝出兇狠的樣子看著我。
你,你別過來啊!女孩別過臉說道。身旁的女人橫過她一眼,狠戾地說道,你有種就過來吧,我不會怕你的!
為什麼要殺我?我止住了身形,問道。此刻胸口處已結成了一個幽綠的疤痕。
殺了那麼人,你竟然還問別人為什麼殺你?女人的聲音如怨鬼的控訴般響起。
哼,要不是你,我姐姐怎麼會變成這樣。女孩投來一個憤恨的眼神后,連忙把臉又轉了過去。
我殺了你什麼人?我沉聲問道。
藍天——我的未婚夫。女人一字一字地說道。她的眼中重新凝集起強烈的殺意。
四
為了煙紅,我殺了藍天;為了藍天,藍瀟和眼前的女人必須殺死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理由;每個人都相信自己的正義;每個人都希望自己的冤情得到伸張。但每一個結果呢?是不是每一個人到最後都會如願以償?
自盡?我想到了這個**頭。但我又想到了藍天,那個將一疊銀票甩在我臉上的男人,他死去時候的那令我無比快意的驚駭的眼神。
我有錯么?我問自己。一切都是我的錯么?
我痛苦地吼出,面對著眼前兩個敵對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