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遺刀

一

我喜歡刀，因為它象徵著一種快意，用猛烈的揮劈來宣洩著心中的淤積。每當我痛苦的時候，我將自己的憤怒蘊藏在一招一式中。看著漫天飛舞的殘花，我想到了那個婢女，想到了那個將我美夢戳醒的夜晚。我感到我的天地在淪陷，在旋卷。我絕望地抱著頭，慢慢地跪倒在地下，伏在了滿地的落花間。

在我手中的這把刀叫殘意，是一個雪花山莊中劈柴的老頭留下的。我不知道這個看似平常的老人有過怎樣輝煌的歷史，但我能感受到刀上的一種蒼涼，一種悲壯，和一種壯志未酬的強烈的延續。每一次我拿起它的時候，刀身的刺骨彷彿在告訴我一個使命，那就是，不要埋沒了它。

二

老頭是在一個夕陽血染了半邊天的黃昏看見了我。他的眼神中有的竟是同情——是一種同情的目光將我吸引到他的身邊，他彷彿看到了年輕時的他，在一個無人的地方，發泄著難以訴說出的痛楚。他看著我，停止了手中柴刀的揮舞。

在風揚起一陣沙塵的時候，他問我，喜歡刀嗎？

之後，我開始了我的習刀生涯。我將我的不幸埋藏在了刀中。

三

我學的僅是刀意——一股殘人肢體的刀意。老頭說過，刀不是劍，不是用來裝飾的，刀的本意是見血，是致命，一刀殺敵才是刀法無上的奧義。只有心中歷過大苦難，受過大折磨的人才能將刀的風格發揮得淋漓盡致。

老頭說這些的時候，眼中露出了一絲驕傲，那是一種王者不經意的自豪，綻發出的風采剝落了他委瑣的外表，讓他如神像般屹立於殘陽的斜影中。

四

老頭是在一個雷雨交加的傍晚去的。直到他僵硬為死屍的時候，我也不知道他的過去，他的歷史；他什麼也沒問我。我們之間的傳遞僅在刀里，在心裡。也許他把他的期望，他的訴說裝進了這把殘意里，在他的死後交給了我。

臨死之前，老頭拉住了床邊的我，他用他微弱的顫音說道，

——力由意發,意由心生.心才是一切之本。

說完，他的眼中又露出了第一次看我時的同情，在窗外雷聲的逝去中，他永遠地倒在了我的懷裡。

此刻我的眼中溢滿了淚水，久違的悲痛像沉沉的烏雲一樣壓在了我郁暗的心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