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矯詔之罪
金鱗朝天、紫微正照,這是小皇帝最大的驕傲。他很清楚,若非如此,皇祖父絕不會對他抱以厚望,在他還那麼小的時候便秘密安排大儒教導於他。
但是,輔國公主她說什麼?自己引以為傲的所謂天之所命居然都是父王一手操縱的?還是與東昌蘭真皇姑合謀?
小皇帝敏感發現,自小皇姑說出那樣的一番話之後,在場絕大多數宗親重臣女眷的眼神都不對了。尤其是太皇太后,直氣得臉色發白,渾身直發抖。
聖祖遺詔里將為何立小皇帝為新君的原因說的很清楚,當先一句便是「朕之十六皇孫武贇嗣,降生時天呈吉兆……」,小皇帝不禁膽戰心驚,如果這一切都是假的,他這皇位……
「胡說!胡說!胡說!」小皇帝瞬間激動,猛烈地揮舞雙手,眼睛剎時通紅一片,惡狠狠地瞪著武令媺厲聲斥責,「小皇姑,你對朕不滿已久,朕念在你是長輩才百般容忍。但這不代表朕就會毫無底線地容忍你的一切所作所為……」
「皇上,何必動怒?」武令媺打斷小皇帝的突然爆發,好脾氣地笑了笑,轉身看向東昌蘭真公主,笑問,「此事真相如何,皇姐清楚,鄭家人也很清楚。鄭大人,孤說的可對?」
失魂落魄的東昌蘭真公主似乎根本沒在意這邊的爭執,她死死瞪大眼睛盯著證明了武令媺血脈純凈的有力證據,神情變得憔悴不堪。
其實,她還可以讓武令媺與李循矩來一個血脈驗證。事先,她不是沒考慮過這個手段。然而方才,武令媺那句有關於「明輝淑妃」的話就是一種警告。這表明武令媺已經知道了真正與明輝淑妃有血緣關係的那個人是武延嗣。
東昌蘭真公主害怕一旦她讓武令媺和李循矩驗證親緣關係,武令媺便會將武延嗣扯進來。這是她絕不能容忍之事!
此時她哪裡不明白,聖手神醫騙了她,也騙了敦庄皇后。他帶進宮的根本就不是由敦庄皇後事先安排好的濟民堂孤女,而是不知從哪裡找到的武氏宗室後人,還與聖祖未出五服。
蘭真公主心中一片冰涼,尤其在聽到武令媺點名「鄭大人」時。她更是感覺天旋地轉。原來。出賣了她的不是別人,是她曾經的婆家人!原來,鄭家與她斷絕關係。並非昌國公所言只是權宜之計,而是真的要與她恩斷義絕!
這算什麼?年輕時跪在自己面前發誓不棄不離的安嘆卿,與她成了陌路;號稱對自己一見鍾情,費盡心思令聖祖將自己下嫁於他的昌國公。欺騙了她背叛了她!
她的好兒子好女兒,視她如無物。恨她令他們蒙羞!她的好侄兒武延嗣,從來都是被動麻木地接受她的安排,從來沒有主動為她籌謀過什麼,漠視她嘔心瀝血卻自始至終無動於衷。
她這般苦心孤詣。究竟是為了誰?!喉中一甜,東昌蘭真公主噴出一口鮮血,眼前陷入黑暗。乾脆利落地暈了過去。武延嗣急忙上前將她扶住,卻不敢就此退下。只能躲到人群後面。
有點站不住腳,永泰親王也覺得心口絞痛、腦袋發昏。他臉色鐵青,看見鄭雲閣邁著四平八穩的步子走到武令媺身前,滿臉笑意地說:「殿下慧眼如炬!」
永泰親王便是有眼無珠了!此時,他哪裡還不明白,他花大力氣不惜暫時向武令媺妥協退讓才拱上了天官寶座的鄭雲閣,根本就是武令媺那一派的人。
鄭雲閣向太皇太後行禮,再對各位宗親重臣團團拱手,謙遜笑道:「眾所周知,我鄭家乃書香傳世之家,家中藏書眾多。東昌蘭真公主下嫁鄭家之後,對鄭家藏書深感興趣,從藏帶走許多書籍研讀,那裡面有不少關於祥瑞的書。」
接下來,便是斷亭先生出場了。此人是東昌蘭真公主費盡心思網羅而來,出身於前商國大儒之家,博學多識、心思靈巧。受東昌蘭真公主所託,他去面見永泰親王,這才有了小皇帝出生之日的「金鱗朝天、紫微正照」。
永泰親王緊緊抿住嘴唇,冷然不語。他無話可說,但他肯定不會承認此事。東昌蘭真公主不會傻到去認帳,而斷亭先生已死,僅憑鄭雲閣一面之辭,並不能將他定罪。畢竟,現在的皇帝不再是聖祖,是他的親生兒子。
鄭雲閣的反水,承受最大打擊的人是小皇帝。他常召鄭雲閣入宮,視他為心腹重臣,不僅向他請教學問,偶爾也會說些私密話以示君臣相得。但這個對他的恩遇曾經感動得無以復加甚至痛哭流涕的臣子,竟然,竟然一直在騙他!
小皇帝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面無表情道:「今日之事就此作罷,兩位皇姑都給朕消消氣!回宮!」
武令媺挑一挑眉,小皇帝這是想當今天什麼都沒發生過?逃避能解決問題?她嘆了口氣,舉步攔住了小皇帝的去路。
小皇帝眼裡刷地流下淚來,近乎哀求一般地說:「小皇姑,朕知道以前犯了很多錯,朕以後一定會改,小皇姑您饒了朕吧!以後,小皇姑您說什麼,朕就做什麼,這還不行嗎?」
此言一出,多有宗親和臣子眉頭微皺,面露不忍和憤怒之色。不管以前永泰親王做了什麼事兒,小皇帝畢竟是聖祖遺詔承認的大周君主,佔住了正統大義的名份。哪怕武令媺受了些委屈,又是聖祖欽命的監國金龍使,卻也不該這般咄咄逼人。她這樣,對聖祖和小皇帝都有大不敬之嫌。
武令媺靜靜地與小皇帝的淚眼對視,在他眼裡,她不僅看見了恐懼和畏怯,還有深沉的憎恨和殺意。她斂眉低目,忽然一笑道:「皇上瞧您說的是什麼話,臣真是萬分惶恐!您是大周之主,大周的事兒自然是您說了算。您說今日的事就這麼算了,臣自然不敢不聽。只是,有些事情,壓下太久,今日聖祖英靈當面,還是應該做個了斷。」
小皇帝鬆了一口氣,緊繃的臉色也鬆緩了不少,陪笑問道:「小皇姑所言是何事,朕盡數都准了。」
武令媺緩緩轉身,看向一個人,笑問:「七王兄,您不是說有本要上奏?」
永康親王抬起一直微垂的頭,找到站在武令媺那邊的武宏嗣,冰冷眼神從兒子臉上一掠而過,便從人群里走出來。他跪倒在小皇帝身前,恭敬稟道:「微臣萬死!啟稟皇上,聖祖大行當晚那三封冊立祿郡王、瑞親王和泰親王為新君的遺詔都出自微臣之手。蓋好了玉璽的遺詔聖旨是東昌蘭真公主拿給微臣的。」
「這是為何?」小皇帝澀聲發問。他清楚,在東昌蘭真公主和永泰親王這兩個人里,他必須要交出一個人才能平息武令媺的怒火。這個選擇題,他不能不做,而且答案必須讓那個人滿意。
永泰親王面無表情地說:「孝宗當年對微臣關愛有加,微臣亦是玄鶴會中人,自然心向著孝宗真正的血脈。蘭真皇姐言道,用三封遺詔攪起三位皇子對皇位的爭奪,令他們元氣大傷,玄鶴會才能為孝宗真正的血脈籌謀未來。」
小皇帝咬牙切齒地問:「什麼未來?難不成是皇位?」
「皇上英明!」永泰親王低沉聲音在寄思殿里回蕩,所有人都仔細聆聽著他的講述。
「為了達到目的,玄鶴會做了許多事情,無一不是為了挑起當朝皇子的紛爭。一則是為孝宗報仇,蘭真皇姐認為當年孝宗的離世與幾位高位妃嬪和當朝皇子脫不了干係。」永泰親王瞥了人群當中的太貴太妃和太誠順太夫人一眼,又繼續道,「二則,為打擊深受聖祖寵愛的玉松公主,以分薄聖祖對玉松公主的寵愛,獲取權勢;最後,為孝宗真正血脈鋪路。當然,這才是最重要的!」
「就連皇上您,蘭真皇姐也是多方算計。想必您也清楚,若非為了給懿親王一個光明正大的身份,身為鄭家女,淳貴嬪根本不會入宮為妃妾。皇上,臣犯了矯詔死罪,不敢求饒,任由發落!」永康親王的話說得著實不客氣,小皇帝和角落裡的懿親王臉色都相當難看。鄭雲閣反倒臉色平靜,鄭家是受害者,用不著羞愧。
小皇帝沉默片刻,表情沉重。想想身份不夠不能來參加祭禮的淳貴嬪,又看看女眷堆里的親生母親永泰王妃,他痛苦地攥緊了手指,低聲道:「來人,將東昌蘭真公主和永康親王押入宗室局的宗人司大獄。小皇姑,您是大宗正,這個案子就勞您費心了!」
武令媺點點頭,恭敬行禮道:「請皇上您放心,此案必定有主謀有從犯,臣會查個清楚明白。另外,對於玄鶴會,您如何打算?這畢竟是您的嫡父孝宗陛下的心血,會眾當中也並不全是如東昌蘭真公主這般的居心叵測之人。」
苦笑兩聲,小皇帝擺擺手道:「小皇姑看著辦吧!朕就不過問了!」又對永泰親王道,「王叔,朕想回宮給聖祖抄些佛經,不知王叔可願陪朕一起?」
永泰親王自然巴不得儘早脫身,再想對策。今日之事功敗垂成,還折進去東昌蘭真公主這個盟友,未來如何應對氣焰越發高漲的武令媺,這對父子必須要好好謀划。最要緊的是,他們不知,與謝駿為至交好友的輔政大臣裴世緯,是否還會站在他們這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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