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二 章 追殺
「你說,你是不是很帥?」蘇小魂站在銅鏡前,左看,右看看,自己實在不怎麼樣?塌鼻子、小眼睛、濃濃的眉毛是有些性格,乘下的呢?他不能不說是,不能不對自己誇讚一番。因為他那不怎麼樣的脖子上,有兩把其紅如血的紅玉刀正割著他的鬍子。你說,刀主人問話,而且希望你說「是」的時候,如果敢說個「不」字!那結果是……蘇小魂當然知道,天下最後一個具有婦女美德的女人和天下排名第一最無理的女人意思差不多。所以,他只有不斷的誇讚自己,誇得連他這麼厚臉皮的人臉比火炭還紅。不,應該說比頸子上的紅玉雙劍還紅,那主人才會滿意,才會收起劍,才會收起嬌嗔,才會滿足她的眼光不錯。「我當然是天下第一美男子啦!」蘇小魂開始一段自己也不知該用多大的聲調來強調:「你看看,這細眼可是鳳眼哪!這塌鼻可是龍鼻,這短脖子是道地的麒麟種,還有這耳朵,小是小,你要知道,耳小的長命,是仙鶴翼……」
蘇小魂偷瞄了一下,銅鏡里的鍾玉雙。雙十佳人,其貌美如天仙,體態輕柔,蓮步微移時,有若凌波洛神。
唉!她看上我,是她的不幸,還是我的不幸?
蘇小魂想搖頭嘆氣,無奈雙劍依在,其鋒驚人。
劍的主人終於大赦,收回雙刃,在手上把玩著。一抬頭,眼中含淚,似有無限嬌嗔,蘇小魂一見,心中叫苦。
鍾玉雙悠然嘆口氣道:「怎麼會發生那件事?」
蘇小魂小心的賠罪道:「或許……或許有人想嫁罪於我。先殺了白先生引起武林公憤,再殺楚老五來個死無對證。所以……」
鍾玉雙唰的一下站了起來,兩手插腰怒罵:「誰管你什麼嫁罪不嫁罪,我是問你去醉仙樓幹什麼——!」
女人!她可以不管你死活,但非管你為什麼要找別的女人不可。
「你快說吧!」鍾玉雙的劍又架上了蘇小魂的脖子。「在你還沒斷氣以前快說個清楚——
清楚的意思是……」
「清楚的意思是——讓你能體諒為什麼要這麼做,而不是原諒為什麼要這麼做?」蘇小魂對自己的解釋實在悲觀。
鍾玉雙冷笑道:「你明白最好。」
蘇小魂看著銅鏡里,他那麒麟種的脖子。脖子上的兩把劍,又扁又細,細而小短,像極了苗疆紅煉蛇,三尺長短,其毒天下排名第四。
蘇小魂道:「我在找一把刀的主人。」
鍾玉雙道:「什麼刀?」
「蟬翼刀。」
「蟬翼刀?兩百年前傳說太史子瑜用的蟬翼刀?」
蟬翼如紗、如霧、如詩、如夢!
蟬翼為刀,刀鋒所過,如絲、如線、如痕、如隱。
蘇小魂嘆了口氣,道:「沒錯。下是昔年太史子瑜的蟬翼刀!」
鍾玉雙冷冷一笑,手上用力,蘇小魂不得不把下巴抬高了點。鍾玉雙可好整以暇的拿蘇小魂的下巴來磨劍。
蘇小魂急道:「喂喂——你可是不信?鍾玉雙道:「你叫我如何相信?」
蘇小魂道:「醉仙樓的主人可是范老頭?」
鍾玉雙不答話,只是一直用劍磨著蘇小魂的下巴。
蘇小魂可慌了,急忙又道:「那個范者頭的先人是太史子瑜的家僕,而范老頭以前的祖父、祖父的父親、祖父的祖父都是在太史家做事。所以……所以……」
「所以先查范老頭,再找蟬翼刀主人,然後你捉了他,要他比對蟬翼刀下的鋒痕。然後證明是了,就算找出兇手,大功告成,而你也脫除嫌疑,從此三山五嶽任你遨遊?」
「對、對、對——對極了——」蘇小魂還不忘奉承女人永遠是對付女人最好的武器。
「你不但是最具有婦女美德的女人,而且還是最有智慧的女人……」
「是嗎?」鍾玉雙溫柔一笑,雙劍收回。突然一提手,就要反掌摑蘇小魂。突然,她的手停在半空中。
「你……你……你這混蛋,竟敢……」
鍾玉雙咬牙恨聲,怒瞪蘇小魂。可不是,只見鍾玉雙的手腕上有一絲細線,綿延到蘇小魂的袖中。絲柔如水,絲堅似鐵。鍾玉雙的手竟被鎖在半空中,進退不得。
「你想幹什麼?」鍾玉雙不得不使出女性的本能,簡直溫柔的可以滴出水來。
「沒什麼——」蘇小魂笑道:「我不過想再走走醉仙樓。」
「你可知道有多少人正在等你?」
「當然知道,沒一百個也有九十九個。」
「那你還去幹嘛——?」
「去抓蘇小魂——」「抓蘇小魂?你要去抓你自己?」
蘇小魂大笑道:「對、對極了。你今天講的話都很有道理。」
「那……那要怎麼抓?」
「這個你放心,回來我再告訴你。」
鍾玉雙驚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蘇小魂這回可真的得意大笑了:「我為什麼要跟你回來?這房子建在樹下真是安全得很。」
鍾玉雙聞言,臉色一變,道:「你……你這狼心狗肺的混蛋,你要把我一個人丟在這裡——?」
蘇小魂笑道:「對、對極了。你想,我會用什麼法子讓你不能出去?」
鍾玉雙冷笑貌:「點穴你不敢,要是給蚊子咬了,回來就有你好受。鎖起來嘛——你又怕我餓死。廢了我的武功,你又下不了手。所以……」
「所以怎樣?」
「所以你一定會叫老娘幫你縫衣服,而且是破得慘不忍睹的衣服,讓我乾脆替你新做了一件。」
「好、好極了。這法子真好。你實在是天下最具有婦女美德的女人。」蘇小魂說完,他身上的長衫實在已不算是衣服了。等於,他把一些布條丟給了鍾玉雙,揚長而去。
他坐在山崖頂,胸前抱劍;劍鞘有紋,刻的是北斗七星。他的名字就叫「北斗」!
北斗!北斗交匯處!死亡!
他已兩鬢微白,五十年紀,一身青衫隨風逍遙。人在頂上,頂上有月,月圓如盤。他望月微嘆,嘆世間何多殺戮。三十年來,手下已俎殺二十八位大凶大惡之人。
江湖有四句話!
北斗交匯處,潛龍升天時;碧落花飄香,黃泉天上來。
四句話四個人。四個專殺武林敗類,窮兇惡極的人。
他長嘯起身,望山下洛陽名城。洛陽城內,歌舞酒樓,醉仙樓排名第二。
醉仙樓,太史世家產業。他的情報組織已經告訴過他,醉仙樓曾有一戰,小魂俞傲!這一戰在短短半個時辰已經轟動江湖。
他一轉身,已然看見一位年輕人走來。他眼中精光暴射,身體和手腕之間已自然而然的調節。那是一種如月臨空,七星定位的身勢。
七星交匯處,生、傷、杜、景、休、開、驚七門皆閉。只留死門!死門一,無人可避。
那年輕人走得很逍遙,上身是件無袖短襖、下身著件黑色長褲褂。北斗奇怪的又盯了那年輕人一眼。幹啥?他想賣弄肌肉?瘦排排的胸部,實在沒什麼看頭。
那年輕人微笑的走了過來,手上沒有武器;北斗再細看他的手,絕不練外功的人。那雙手細膩柔順,像是書生;只是比較奇特的,是他右手手上,大拇指、食指、中指似乎皮厚了一些。
「喂——老兄。借件衣服穿穿吧!」
那年輕人竟然一副很熟的樣子走了過來,而且是踏入死門的走了進來。北斗顯然是放心了,不管是誰,只要踏入死門,多少他自己不會吃什麼虧。
所以,北斗現在有心情說笑了。
「你是誰?我是誰?我為什麼要把衣服給你?」
「好極了,這問題問得真好!」年輕人乾脆坐了下來,而且,手上不知什麼時候多了兩瓶千里醉「的紅筍酒。年輕人道:「第一,你是誰?你當然是北斗啦——不然還有誰?」
年輕人說得輕鬆,北斗可是心裡發毛。他可不得不小心點,手上的劍勢,又凌厲了幾分。江湖上又幾個人知道?
北斗道:「你怎麼知道的?」
年輕人道:「第二,因為我是蘇小魂!」
王八蛋。北斗心裡已經罵了十萬八千聲。就是這小子害老子千里迢迢趕來要殺人。呸!
連車馬費都沒有,如果這回殺了你,家裡窗前那幾朵菊花枯了,看我連墳都給你扒了。北斗還在心裡罵,那個蘇小魂還真語不驚人死不休。
蘇小魂道:「還有,老兄啊——我說拿瓶紅筍酒換你一件衣服,你不虧吧!我是將就賠了一點,那你不但撈了瓶好酒,而且可以快快回去看你的寶貝菊花枯了沒有。」
什麼?這小子分明是要拆我的台。
北斗左看看、右看看這個蘇小魂,才驚然發覺他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在生門之位。更可惡的,是這小子已經把酒遞了過來。遞的意思是,酒瓶已到北斗的面前,而瓶底有條細細如絲的線托著。當然,北斗大腦休息用小腦想也知道這細細的絲線就是聞名天下的天蠶絲。
「怎樣?換不換?」蘇小魂笑得很大聲、很愉快。
「可以不換嗎?」北斗實在捨不得身上這件衣服。
「不可以!」蘇小魂還是笑,而且更大聲。
「好,那就換。」北斗也大聲的笑,只是,有些勉強。
唐雷喜歡黑色的衣服,不但黑,而且黑得發亮。唐雷望著地上的雞蛋發楞。可不是,有四顆雞蛋一個一個被壓到地板內,一個接一個,整整齊齊的。唐雷自忖,他活到三十六歲,全身上下可以同時發出二十一種不同的暗器,可是這種母雞功他可不會。而他要對付的,就是會這門母雞功的蘇小魂。
四川唐門,衰器冠絕天下!
「你去看看怎樣吧!」唐門老太太的一句話,唐雷就來了。兩天前他從唐家堡馬不停蹄的趕來,最新的消息是,一個時辰以前,小魂、俞傲一戰!當他趕到的時候,醉仙樓營業依舊,可是前前後,最少有十八波道上朋友要蘇小魂的那間房間。范老頭拒絕,因為唐門已經訂了下來。
唐雷到了的時候,簡短的下了一道命令:「誰都不淮進來。」
不準的意思是,想進來的就殺!所以當蘇小魂穿著北斗的衣服進來時,唐雷不禁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唐雷道:「你從門外到院子到這裡,總共走了多久?」
蘇小魂道:「不久,跟平常差不多。」
唐雷皺眉,看看蘇小魂那件長衫。長衫的袖口有綉著七顆星,七顆綠色光亮的星。
唐雷道:「你是那位傳說中的北斗先生?」
蘇小魂微笑道:「你看這件衣服是不是?」
唐雷點點頭。天下用銀魔蜈蚣做成的衣服只有一件。天下敢在袖口綴上七星,而且是綠色的北斗七星,只有一個人。那麼,這個人不是北斗是誰?
唐雷道:「傳說北斗先生是用劍,而且是無聲無息的秋月劍。」
蘇小魂微微一笑,由袖中取出一把古色古香的劍來。
蘇小魂道:「你說的是這把嗎?」
說真的,唐雷沒見過秋月劍,可是他又不能不點頭。
唐雷道:「還有一個疑問。」
「你說!」
「北斗先生成名三十年,而你似乎只不過……」
「你到底有沒有見過我?」蘇小魂問道。
「沒有!」唐雷答道:「見過你的大半都死了。」
蘇小魂道:「你知不知道有一種四藏的密功,可以改變人的形貌胖瘦?」
「不知道,」唐雷現在可覺得自己像個學生了。「那種四藏的密功叫什麼名字?」
蘇小魂咳了咳,瞪了唐雷一眼,道:「大勢至無相般若波羅密神功。你連這個都不知道?」
唐雷看著這小子,心裡打了好幾個結。唐家的情報網遍布天下,四陲那那邊,多少也有人馬在,怎麼就沒聽過這玩意兒?所以他又小心翼翼,以一種求教的神態問道:「我只聽說藏密那邊有種大手印的功夫。」
蘇小魂笑了起來,而且,笑得很諷刺的樣子。唐雷看在眼裡,罵在心裡。
待會兒送你一個「八仙渡海」,叫你以後連笑都不敢笑。
唐雷還在想著,蘇小魂已經走到雞蛋前了。
蘇小魂道:「喂——我說唐老弟,這招『八仙過海』可千萬使不得啊。看看你手指彎得那個樣子,莫目那些暗器是放在背後?」
蘇小魂笑著說,那唐雷可是一咕嚕的背脊冒出冷汗。
他奶奶的,還好這小子不是蘇小魂,不然我唐雷那還得混?
唐雷臉上堆滿笑容道:「前輩,這個……這個大勢至無相般若波羅密神功,可是有些什麼特殊?」
蘇小魂道:「嘿——你記性倒是不錯,這麼長的名字都能記得下來。哪——念你小小年紀能懂得禮數叫我一聲前輩,那就露一手給你看。」
唐雷還想拱手說些道謝的話,卻見地板內的雞蛋一顆一顆飛了起來。讓唐雷震驚的,原來估計只有四顆雞蛋,竟足足飛出一倍,八顆!
唐雷苦笑道:「這個蘇小魂好像不簡單。」
蘇小魂道:「何止不簡單,簡直是天下第一……」
唐雷驚道:「真的這麼利害?」
蘇小魂笑道:「我話還沒說完,你緊張什麼。我是說他簡直是天下第一美男子。」
唐雷道:「連你也這麼認為?可是我聽說他長得不怎麼樣。」
蘇小魂道:「你沒見過他?」
唐雷道:「沒有。甚至唐家堡內連他的畫像也沒有。」
蘇小魂道:「那你來幹什麼?你連敵人什麼樣子都不知道,你到底這個架要怎麼打?」
唐雷道:「我不知道,可是有另一個人知道。」
蘇小魂道:「誰?」
唐雷笑得很愉快,因為,那個人就出現在窗口。
唐笑!
唐家大大小小的事情,只要唐笑在就像是沒有事情一樣。這個意思是說,只要唐笑出手,唐家的人就可以開懷大笑。現在唐笑已經進來,就站在蘇小魂的背後。
蘇小魂看著唐笑,微微一笑,道:「唐笑,你那招『觀音普渡』練得怎樣啦——?」
現在,唐雷笑不出來了。唐笑更笑不出來。
唐笑道:「差強人意——」唐雷出手,上上下下四十八件暗器,二十一種手法。
唐笑出手,前前後,衰器一件——就是那件觀音淚!
菩薩我法二執已亡,見思諸惑永斷,乃能護四念而無失,歷八風而不動。
惟以利生念切,報恩意重,恆心為第九種風所搖撼耳。八風者,憂喜苦樂利衰稱譏是也;第九種風者,慈悲是也——大智度論。
觀音有淚,淚眾生苦。
窗破、人去。屋裡已不見蘇小魂的蹤影。
蟬翼如紗、如霧、如詩、如夢!
蟬翼為刀,刀鋒所過,如絲、如線、如痕、如隱。
「好刀!」說話的是一名老者。六旬年紀,削瘦修長的身子,手如枯材亂枝,對著桌上的蟬翼刀點頭讚歎。
屋子裡無窗、無桌、無椅,空空洞洞的像間囚室。特別的,是四面牆上的琉璃燈,最少也有五六十座之多。老者的對面坐了一位黑衣人,全身裹得緊緊的,只露出明亮如皓月的雙眼,媚態橫生。一襲黑衣,竟藏不住紅粉嬌媚。兩人席地而坐,偌大的房內,竟滿地兵器。
「刀是好刀,」黑衣人說:「只不過就怕有人明白白先生之死和此刀有關。」
「這你放心,」老者道:「此刀自昔年太史子瑜死後,已在江湖上失蹤了兩百年。倘非這次無意中從水火別門裡無意撿到,恐怕永世不得出土。」
黑衣人道:「難道太史世家的人不會懷疑?」
老者道:「這你放心。百年來太史世家已退出江湖,鑽研功名去了。那座醉仙樓便是賞給范老頭之物,其實已和太史世家無關。」
黑衣人點點頭,又問道:「總護法,你認為蘇小魂這次可以逃得掉嗎?」
被稱為總護法的老者笑了起來。老者道:「這不重要。」
黑衣人訝異道:「為什麼?」
老者道:「蘇小魂是一定要死,可是不是現在。」
老者隨即又補充道:「我的意思是,武林如果還不夠亂的時候,我們絕不能讓蘇小魂死去。」
黑衣人道:「這意思是我們甚至還要救他?」
老者大笑道:「如果我們再出手,是不是會引起別人懷疑?」
老者道:「不會,絕對不會。」
「為什麼?」
「因為蘇小魂的天蠶絲和這把蟬翼刀都是三百年前劍秀才終其一生才鑄成的兩件兵器。」
「殺人之後無痕如隱?」
「對!誰也不會懷疑這把失蹤了兩百年的蟬翼刀會再出現江湖。」
「那蘇小魂知不知道?」
「結果都是一樣,」老者仰天大笑道:「沒有人會相信,而且,他連解釋的時間也沒有。」
這一切安排似乎都很周全。老者由身上取出一捲紙軸來,展開。裡面寫了密密麻麻的符號文字,都是記載蘇小魂的行蹤。
老者道:「從殺白先生到現在是第九天。蘇小魂在醉仙樓受創於唐笑的觀音淚也該是第七天了。」
黑衣人道:「當時要我殺白先生的原因,是不是因為白先生是武林上最具人望的的俠士?」
老者道:「這是其一,更重要的,是白先生功在國家,曾經為朝廷出生入死,血沙場十二次。至今中原得以安然不受外族入侵,白先生當年神勇,正是最大功勞。」
黑衣人道:「那……那為什麼要殺這麼一個人?」
老者笑道:「只有殺了他才會同時引起黑白兩道的公憤。也唯有如此,中原武林才會亂。一亂,幫主御統武林的大志才能成功。」
黑衣人道:「那楚老五號稱百年來第一鑒傷名家,任何兵傷只要他看一眼就可知道,為什麼他會看不出來?」
老者大笑道:「因為我才是真下的楚老五,那個替死鬼不過是我的替身罷了。「黑衣人嘆氣道:「這下,蘇小魂真是永無翻身的時候。」
老者道:「當然!現在全武林四大世家、六大名門、十三幫派及各大門派已經出資招賞他的腦袋。」
黑衣人笑道:「這錢一定不少?」
老者道:「也不多,剛剛好五十萬兩黃金。」
黑衣人驚訝道:「有這麼多?」
老者笑道:「對朝廷來說,也不會多到那裡去。」
黑衣人道:「朝廷也知道了?」
老者道:「不但知道了,而且禁宮第一護衛也到了洛陽,無論死活,要帶他到皇上面前親自問罪。」
黑衣人道:「天下之大,恐怕已經沒有他容身之處。」
老者道:「這倒未必,最少天下有天洞地方只知其名不知其所。」
黑衣人道:「蘇小魂會知道?」
老者道:「他最少知道鍾玉雙的住處!」
黑衣人道:「鍾玉雙?紅玉雙劍的鍾玉雙?老者道:「對!武林中只知道有這麼一個人,也知道她是號稱天下最有婦女美德的女人。可是,沒有人知道她住的那棵樹是那棵。」
黑衣人驚訝道:「她住在樹下?」
老者道:「不錯。冬暖夏涼,住在樹下有什麼不好?」
黑衣人點點頭,道:「那蘇小魂會去那兒?」
老者道:「不會,一定不會。因為他愛鍾玉雙,所以一定不會把麻煩帶回去。「黑衣人道:「他還算是個男人。」
老者微微一笑,不答話,細心的研究那捲軸。
黑衣人道:「總護法,你想,他會去那裡?」
老者沉思了許久,道:「這年頭肯為朋友賣命的人太少了。肯會為蘇小魂賣命的,只有鍾玉雙和大悲和尚……」
老者似乎突然吃驚的叫了一聲:「不好!」
黑衣人急忙道:「什麼事不好?」
老者嘆氣搖頭道:「當時你以知了通知長淮三鷹、冀東六雄是不是?」
黑衣人道:「是啊!是為了留住蘇小魂不被大悲和尚帶走,這樣俞傲以最快的速度才能趕到。」
老者道:「唉——我忘了俞傲會幫蘇小魂。」
黑衣人道:「為什麼?」
因為你還太年輕,因為你是女人,所以你不明白男人的友誼!老者沒說出來,只是低頭對捲軸沉思。
俞傲果然幫蘇小魂。他用的方法很簡單,就是把蘇小魂困在九重十八洞之中。九重十八洞,綿延連結,錯縱複雜。蘇小魂逃了七天,累得恨不得自己是條豬,最少還可以吃飽睡飽。俞傲出現,只說了一句話:「跟我來。」
蘇小魂二話不說的跟著走。第八天,到達九重十八洞。俞傲又只說一句話:」進去!」
於是蘇小魂乖乖的進去。當天,洞外最少聚集了五十名武林人士。第二天,人數已經有了五百名以上。於是眾人商議的結論是——找俞傲!
俞傲似乎由江湖中消失了,眾人找了一個月,一點創傲的蹤影也沒有。不但是俞傲消失,連大悲和尚和鍾玉雙都消失了。一個月後,各門各派除了留些人手在九重十八洞外,全部回去。沒有人要進洞,因為洞內太複雜、因為蘇小魂太可怕,誰也沒把握一對一可以贏。
尚然,什麼事都會有例外的人。潛龍就是例外中的一個!他等到大隊人馬撤離了,才在第二天的晚上,輕飄飄的射入洞中。緊接著,又有一個四十歲模樣的大漢如鬼魅般的躍入。
「那個人就是禁宮護衛頭頭趙任遠!」老者坐在山石上面說著:「知了,你知道待會兒該怎麼做吧?」
「知道!」黑衣人冷笑道:「蟬翼刀下,不留活口。」
老者欣慰的點頭,站了起來,道:「事情辦好后回來找我。」
黑衣人沒答話,老者已經飄然遠離。
黑衣人慢慢的回身,慢慢的往洞口而去。
「什麼人?」今晚負責巡查的是鷹爪幫的弟子。鷹抓一門,江淮一帶勢力龐大,而且個個手下功夫也不弱。
「知了!」黑衣人道。
「知了?你就是通知本門蘇小魂行蹤的知了?」對!」「失敬、失敬!「和黑衣人談話的是鷹爪幫幫主的大弟子董順成。」不知您今日可又有那蘇小魂的消息?」「有!「知了回答的很乾脆!」真的?「董順成激動了起來,到底五十萬兩金子可不是小數目。」他……他在那?」「他就在這裡!「話停刀至,董順成倒下。知了冷笑的望著那幾座各門各派搭起來的帳棚,調節自己的氣息,輕飄飄的如五月棉絮,投入。知了到最外圍的一座帳棚時,裡面三個人正在飲酒作樂。三個人的裝扮,顯然是冷楓世家的人。只見一個胖子正大口大口喝酒。另外有兩個則是弟子模樣,在旁陪飲著。知了認識那個胖子,正是冷楓世家的總管——
冷屠夫。冷屠夫為人並不冷,也不兇惡。他原來是在冷楓堡里殺牛的,十八年下來,竟然由其中領悟了武學的妙處。加上堡主,號稱武林第一智者冷明慧的教導,並由莊子」養生主「一篇文章中的啟發,使得這傢伙竟具一代宗師的雛形。這傢伙可不好惹,知了心裡想著。
她決定找其他人的晦氣,剛剛已經計算過了,除了死去的董順成和這三人之外,應該還有三十六位。知了一轉身,冷屠夫已經笑嘻嘻的站在帳前招呼著。冷屠夫笑道:「朋友既然來了,怎麼不進來喝口酒?」
冷屠夫可是很隨和的站著,而對面的知了卻覺得那個屠夫氣勢驚人。他竟然把老娘當成牛來看,一副看從那裡下手的樣子。知了迅速的打量了一下,下了決定,那個決定就是——
出刀!
潛龍到了洞里並不急著往前走,而是找了個隱蔽的地方躲起來。
「如果我想得到現在進來,難保別人不會這樣。」這是他第一個想法。
「會現在進來的身手一定不錯,身手不錯的打起來才過癮。」這是他第二個想法。
近來真正算得上對手的人實在太少。因為自己是背著「替天行道」的名義,所以有些極想一試的目標只能放在心裡。蘇魂、大悲和尚、鍾玉雙、俞傲,無疑都是極好的人選。這回一次碰上,潛龍真是興奮的血氣上沖。他正高興著,一道人影隨之而入。潛龍注視那個人,下了評語。
輕功不錯、內力更好、氣勢凌人、智慧不差!
潛龍之所以認定那個人智慧不差的原因是,那個人跟他一樣,隱身到一塊大石後面。潛龍滿意極了,唯一的缺憾是,他不認識這個人。武林中有點樣子的他潛龍不會不知道,十年來他曾經鑽研過每個人的背景。就算有些人的來歷他不清楚,可是一照面一定知道他是誰!
奇怪的是這傢伙似乎從未在武林出現過。一個在武林上寂寂無名而武功又這麼好的人是誰?
潛龍唯一的推斷是——皇宮!
趙任遠躲在大石後面可不輕鬆,因為他一進來就感受到潛龍身上發出凌厲的殺機。簡單的說,打從他跨入洞中第一步開始,就覺得黑暗中有雙眼睛一直盯著他。待會兒不管他是誰,先把那混蛋眼珠子挖出來再說。
可不是,想上個月還在天子腳下,有那個尋常人敢看他一眼?只要他一不高興,那個人非活活打上三百大板外加吊個十天八天不可。不過,趙任遠開始猶豫了一下,這個瞪我的傢伙似乎也不錯,最少他的呼吸幾乎完全沒有,若不是用上宮內收集來自武當不傳的「清虛神功」還真不知道有一個人窩在那塊尖石後面呢!
兩個人就這麼耗了一頓飯時間,趙任遠可生氣了。
「喂!躲在尖石後面的那傢伙,你要等到什麼時候?」
趙任遠的話嚇了潛龍一大跳。
什麼?這小子連我的般若禪定呼吸法都能聽得出來?
潛龍不覺的探頭出去,竟見趙任遠已經站到他前面一丈處。潛龍面子更掛不住的是,那小子竟然對他招手。
這小子,我潛龍不把你那隻手拗成七八段,我算是白混了。潛龍就要衝出去好好乾一架,緊接著又是一個念頭。如果這小子真的來自皇宮天子腳下的人物,那可不能鬧著玩。所以,潛龍迅速做了一個決定是,先笑著臉出去打個哈哈,果真來自天子的腳下,那大家交個朋友算了。如果不是,管你老子是誰,先揍你一頓再說。
於是潛龍很熱絡的站出來,臉上帶著微笑,還拱手作揖。趙任遠也是一臉笑嘻嘻,迎了過來。然後,兩個人像是十年重逢的好朋友,手和手緊的握在一起……
九重十八洞最里端有間石室,當大悲和尚進入石室的時候,心裡又想要犯了戒。因為,蘇小魂絕對不像是一個被天下人所追的比狗還不如的人,比狗還不如的人不會有帝王般的享受。
腥紅的長毛波斯地毯,黃金鑄造的酒杯、高麗進貢的人蔘大補酒,以及用寶石珍珠鑲造的桌椅。桌上則是百般珍品水果。更可惡的,是那小子身後有個鍾玉雙幫他按摩,身前有個北斗這老不休和他飲酒弈棋。
唉,我和尚為他拚命擔心是為了什麼啊——大悲和尚一口氣還沒嘆完,那蘇小魂說話啦!
「這裡多得是醇酒美人,你怎麼不快回來?」
「我為什麼不快回來?」大悲和尚真想破口大罵,但卻反而笑了起來,而且實在不像出家人的笑法。「因為我看到兩場好戲,而且保證不會比你和俞傲那場差!「「真的?」蘇小魂似乎興趣缺缺的樣子。
大悲和尚看了也不生氣,只是隨手拿起桌上的橘子來吃。反正這混小子就是賣乖,嘿,我就偏偏熬著。
大悲兀自得意的吃著,卻突然感覺到有雙凌厲的眼睛望著他,看得他好不自在。一抬眼,天,是那個天下最具有婦女美德的女人!唉,我怎麼會忘了她?
大悲和尚馬上做了最明智的決定,甚至還有一片橘子沒吞下去,也要趕快把」保證精彩」的戲說出來。
大悲和尚急道:「第一場是蟬翼刀出現……」
嘩——一聲,蘇小魂正要落子,「蟬翼刀」三個字驚得他碰亂了棋盤。現在大悲和尚得意了,三個人六隻眼睛直愣愣的看著他。嘿,現在你們知道我的重要啦——「你為什麼不把他留下來!」說話的是鍾玉雙,出刀的也是鍾玉雙。她已經像是發威的母老虎,而紅玉雙劍則是虎口裡的兩隻森森虎牙。
女人為了自己所愛的男人,常常會做出自己一廂情願的事。當然,不管這件事在別人的眼裡對不對,只要她認為對就行了。所謂她認為對的意思就是「直覺」告訴她,這是對的。
大悲和尚當然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三十年前他還是風流倜儻的少年郎時就落髮為僧。現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一面用大悲指擋住迎面而來飛竄的劍影;另一方面,就是趕快找救兵。找誰?蘇小魂這混小子諒他沒這個狗膽敢阻止這潑辣又溫柔的丫頭,所以大悲和尚決定找北斗來犧牲。
「喂、喂,北斗老頭,你可要聽聽另一場精彩好戲是誰?」大悲和尚用了四種「蓮花迎風」的身法外加點了兩手大悲指,才找到一個空檔回頭說話。
「唰」——鍾玉雙的劍左快右慢。左邊快如電,直點全身七大要害;右慢,慢如空山靈雨,飄渺無跡可循。
大悲和尚見狀大叫:「唉呀、唉呀不得了啦,姑奶奶這個『兩儀歸極』可鬧不得啊——!」
在一旁,蘇小魂像是無事般的斟著一杯酒喝將起來。那個北斗可有點擔心了。他沒聽過「兩儀歸極」這個名稱,不過他知道,這個劍勢如流水行雲,竟無跡可知。
「離多最是,東西流水,終解兩相逢;淺惰終似,行雲無定,猶到夢魂中。」
北斗還在沉思,那個大悲和尚又大叫了起來:「喂——北斗老頭,另一場是潛龍那個混小子……」
「潛龍?潛龍升天時的那個潛龍?」北斗驚問,劍已至。
北斗出劍,無聲無息,如秋月臨空,遍照天地。
鍾玉雙只覺得手上雙劍似乎被某種不可言喻的空靈氣機一吸,竟讓劃出的角度往兩旁斜去。
「你幹什麼?」鍾玉雙氣虎虎的盯著北斗道。
北斗活了五十年,當然知道對不想講理的女人最好的方法就是不要理她。
北斗道:「潛龍也來了?他的對手是誰?」
北斗講話的對象是大悲和尚。
大悲和尚道:「我不知道,不過——蘇小魂可能知道。」
北斗道:「你不知道?天下還有你不知道的人?」
大悲和尚苦笑道:「不但我不知道,潛龍一定也不知道。」
北斗道:「你又怎麼知道潛龍也不知道?」
「因為那個混小子吃了不小的虧。」大悲和尚嘆氣道:「他的般若綿指現在可能硬得很了。」
在這段談話里,最少有三次鍾玉雙想好好用手上的雙玉紅劍「刮」北斗這老頭幾下。可是她一直沒出手,不是不敢,而是無機可乘。北斗的背部,像是一座無垠無界的幽谷,無論你刺向那個角度,你總會覺得是白費心機。
鍾玉雙沒好氣的道:「你們談話談完了沒有?」
「談完了、談完了。大小姐有事問大悲和尚請問吧!」
北斗似乎一下子學聰明了,趕忙溜回座去。嘿,剛剛擋那一劍還真辛苦,要不是卯足了力還真會當場出醜。
大悲和尚這下可苦著臉了。北斗這老頭倒是見機得快,真是不夠朋友極了。他心裡是罵了半天,嘴上可不能不對這瞪目橫眉的丫頭好顏相看。
「不知姑娘你有何事相詢?」大悲和尚有禮之極。
「蟬翼刀的主人呢?是誰?」
「不知道……」
「不知道?」顯然姑娘的口氣大有再出劍的意思。
「呃——,呃——,是這樣的——,」大悲和尚急忙解釋道:「當我到洞口轉了一圈,驚然發覺那些留守在外面各派弟子門人已經都死了。」
「裡面有誰比較像樣的?」問話的是蘇小魂。
「大大小小四十個人,加起來只有一個屠夫像話。」
「屠夫?冷楓堡的冷屠夫?」
蘇小魂的臉色一下子沉重了起來。能殺的了冷屠夫的人武功一定很高,不但高,而且可怕。但是更可怕的,是冷楓堡會把這筆帳算到他蘇小魂的頭上,而偏偏冷楓堡的堡主冷明慧又是號稱全武林里的諸葛!
每個人的心,都沉到谷底。冷明慧這個人太可怕!
「你的傷怎麼樣?」鍾玉雙溫柔的問。
她當然是問蘇小魂,只有對蘇小魂她才有這麼溫柔的口氣。這點,大悲和尚早就明白了,而北斗似乎也一下子清楚得很,所以他們都不說話。
「很好。」蘇小魂笑道:「北斗的這件衣服實在不錯,而我的天蠶絲也不錯。「當時,蘇小魂仗著天蠶十八轉,一圈圈的回力把唐笑的「觀音淚」力道減到最小。再利用北斗這件銀魔蜈蚣殼做成的衣服,硬是把「觀音淚」這暗器給留在腹部肉內。
只見蘇小魂微微一笑,「叮」!一聲。一道銀灰的小物落到桌面。四個人八隻眼睛盯著那玩意兒看。
觀音淚!
觀音有淚,淚眾生苦!
觀音淚是用珍珠為殼磨成,如淚珠泣落。一方圓潤、一方尖錐,細細小小,如佳人梨雨。
「我用體內氣息試驗過,」蘇小魂道:「這玩意最少有三十二種回力激發,裡面含有七種毒性相剋。」相剋?「大悲和尚問道:「為什麼相剋?」
「觀音有淚,淚眾生苦,」蘇小魂道:「中此毒器者全身無力,若此生不再使用內力,則可保長壽。」
北斗頷首微笑道:「這個唐笑似乎為人還不差!」
鍾玉雙叫道:「還不差?嘿、嘿,以後撞上了我就叫他改名叫唐哭!」
三個男人互視苦笑。唐笑的暗器號稱天下排名第一,誰也沒把握接得下。
他永遠是笑嘻嘻的送你一點紀念品留在身上,哭的一定不會是唐笑。若是有人說唐笑也會愁眉苦臉,那才真是天下的大笑話!
唐笑正是苦著臉。
只要是人一定會有愁眉不展的時候,唐笑是人,所以當然會苦著臉啦。苦著臉的人不一定會生氣,唐笑不但苦著臉,而且還很生氣。氣的是唐雷看他的樣子。唐雷是唐笑一手帶長大的,但是唐雷從看唐笑第一眼到現在,終於第一次看到唐笑雙眉不展,臉無笑容,所以唐雷很好奇,因為要看唐笑不笑的機會實在太少,說不定今生只有這麼一回,唐雷看得特別仔細。他發覺唐笑不笑的時候有一點特別奇怪,那就是太陽穴的脈動和手指之間的韻律有一定的比例。
它們之閶的協調,似乎有種無形的力量在發散。
唐笑和唐雷已經回到了唐家堡。依據今天凌晨的消息,鎮守在九重十八洞外的各門派弟子已經全部罹難。
四十條人命!
四十個人傷痕一樣,淡淡的一絲紅痕,連血都來不及滴出來就斷了心脈。
照此推斷,結論是蘇小魂根本就沒受傷。也就是說,他唐笑傲視天下的暗器已無可恃!
唐笑長嘆一口氣,道:「備馬!」
唐瘤雖然訝異,可是依然恭敬的問道:「幾隻?」
唐笑道:「兩隻。」
兩隻的意思是要帶唐雷一起走,唐雷恭身離去。
唐家堡能在江湖上屹立三百年而不倒,當然是他們本身的武學有他們的專長。另一方面,就是他們的情報網很周全。昨晚來的消息,冷明慧到塞外解決哈托喀王朝的事情已了,在今天傍晚可以回到冷楓堡。唐笑判斷,冷明慧一定不會直接回冷楓堡去,而目標必然先往九重十八洞,因為冷屠夫死了。能殺冷屠夫的武功一定很高,唐笑相信這點,他絕對相信蘇小魂辦得到。所以他先要去見冷明慧,提供一點和蘇小魂對陣的經驗。
還是那間無桌無椅滿地兵器的屋子裡。
楚老五很愉快,因為知了的行動完全引起預料中的效果。這回冷明慧由塞外回來,那才更有好戲可看。楚老五前面坐著三個人,一個是知了,依舊全身黑衣緊裹,只是內力有損,呼吸不可。另外兩個是方方壯壯的男子,乍看之下似乎土頭土腦的樣子。二十七八的年紀,雙手厚繭、足有一寸之厚。單看這點,這兩人外功之精純,可以排得上武林前十名。
「現在一切依計畫在做,只是要稍加註意。」楚老五道:「第一點,幫主估計北斗已經和蘇小魂站在一線,所以愈快除去愈好。第二點,俞傲不知蹤影,要特別小心。第三點,黃泉這個人是誰要立刻查出來。」
「黃泉?黃泉天上來的黃泉?」知了問。
「對!」楚老五答:「這次引出了北斗、潛龍,就是看不到黃泉的蹤影。」
楚老五微微一笑又道:「當然,碧落花飄香的梅夫人就是你,這是誰也想不到的。」
知了一聲嬌笑,頭上黑罩自解,果然是風情萬種的梅夫人。立即,她感受到身旁那兩個男人的氣息,急促而且帶有野性。楚老五似乎也是強迫自己,盡量使聲音聽起來平靜。
楚老五道:「把面罩戴起來。女人的美麗應該是對付敵人的武器,而不是侵害自己的人。」
知了梅夫人聞言,又是微微一笑道:「總護法,我倒是想到一個好法子。」
楚老五道:「你說說看。」
梅夫人道:「有了黃金五十萬兩,何不加上個碧落齋的主人?」
楚老五大笑道:「好,好得很。而且你可以在碧落齋中修生養息一番。冷屠夫一戰,似乎使你內力受損不小。」
梅大人點點頭,又道:「不知道冷明慧會做出什麼決定?」
楚老五皺眉道:「幫主交代過,全武林最可怕的就是蘇小魂和冷明慧。現在,我們當然要讓他們兩個斗得兩敗俱傷。」
梅夫人道:「恐怕冷明慧這老狐狸沒那麼容易上當。」
「會的,」楚老五笑道:「有丁一和丁乙,那老頭不得不對蘇小魂下手。」
梅夫人疑惑的看看身旁的兩個人,那兩人面無表情,就像是把一堆狗屎塗到他們臉上也不甘他們的事似的。
楚老五笑道:「不要懷疑他們,他們是幫主座前兩位護御殺手。要不是這次幫主打算襲卷武林,否則你一輩子恐怕也不會見到他們。」
梅夫人道:「可是冷明慧是老成精的狐狸了,怎麼會上他們的當?」
楚老五道:「因為他們是丁家堡的人。你知道,丁家堡和冷楓堡的關係很差。「梅夫人道:「不但很差,而且還是宿敵。」
楚老五道:「所以,他們唯一要做的事就投靠蘇小魂,然後殺冷明慧。」
梅夫人道:「計是好計,可是蘇小魂會接受嗎?」
楚老五大笑,取出捲軸,添上了丁一和丁乙的名字。
潛龍在陰暗的洞道里,心中真不是滋味。唉,大家握握手做個好朋友也就罷了,偏偏想用般若綿指來試試看。這下好了,整個手腕可痛得很,真他奶娘的,不過那傢伙也沒好到那裡,不知道他那個天子御前一品護衛是幹什麼的,可千萬不要回京后告了老子一狀,那才真慘呢!
「喂——,潛龍,你手好一點沒有?」暗地來一聲獅子吼,嚇得潛龍差點摔倒。
這又是那個王八羔子?潛龍沒好氣的道:「你娘你爹姓龜啊——,要講話不會站出來。」
人立刻出來,而且是笑嘻嘻的出來。潛龍真想打自己嘴巴,因為來的是蘇小魂。蘇小魂從出現到他面前並不慢,潛龍還想說句道歉的話都來不及,那隻手已經纏了好幾圈的天蠶絲。
潛龍叫道:「喂——,公平點吧。你讓我出手的機會都沒有。」
蘇小魂道:「你緊張什麼,我不過是帶你去見一位老朋友。」
潛龍疑惑道:「老朋友?我潛龍有什麼老朋友?」
「當然有,」潛龍身後出現了北斗。「我們雖然沒見過面,可是似乎干過不少事情。」
潛龍本來暗暗還運用般若綿指打算絞住天蠶絲,然後發出致命一擊!這一擊五十萬兩金子,再怎樣也值得一試。可是他現在不想了,因為除了北斗還有那位號稱天下最具有婦女美德的女人站在蘇小魂的身旁。
「是干過不少,」潛龍道:「每次都有人輪流通知我們要殺掉那些罪大惡極的人。」
鍾玉雙:「那是誰?」
對於女人的問話,潛龍一向的原則是回答的愈快愈好。雖然他才二十六、七,可是經驗告訴他,最好是這樣。
「不知道,」潛龍又加重語氣道:「我真的不知道。」
「這個我相信,」鍾玉雙道:「看來你跟北斗一樣,也是獃頭獃腦的被人家利用。」
這句話潛龍是絕對不同意的,所以他不得不抗議。
潛龍道:「可是告訴我們的人,卻從來沒叫我誤殺過人。」
北斗道:「當然,我起先也是相信這點。」
潛龍道:「起先?起先的意思是什麼?」
鍾玉雙道:「起先就是本來。笨!他的意思是現在他已經知錯能改啦——」是嗎?看來好像真的是這樣。好吧,大丈夫能屈能伸。
潛龍道:「那你們的意思是……?」
蘇小魂笑道:「我們的意思是,何不大家找個好地方坐下來聊聊?有吃有喝,那豈不是比在這老鼠道里好得多?」
「這主意實在不錯。」潛龍也笑了起來:「只不知道那位大內一品護衛的仁兄能不能享到這等福氣?」
蘇小魂笑了,而且很大聲的說:「可以、可以。因為大悲和尚請的人,沒有人敢不到。
就算你不想去,他也有辦法叫你非去不可。」
潛龍滿意極了,最少,丟臉不是只有他一個人。
趙任遠本來信佛的,可是如果有一個和尚不斷的在你耳朵旁邊「高」頌大悲咒,你除了祈求阿彌陀佛叫他住嘴以外,你還能幹啥?
大悲咒是大慈大悲咒的簡稱。它的原名是「佛說千手千眼廣大圓滿無礙大悲心陀羅尼經」。名稱都這麼長了,那咒語更長。趙任遠怕的是這個和尚待會若說起全本法華經那才真是慘。於是,他下了自己覺得最明智的決定。
趙任遠道:「好啦——,大師。你到底要渡化我去那裡?」
大悲和尚一下子就出現,而且出現的姿勢很瀟,竟然是用雙盤腿的打坐姿勢破石壁而出。
乖乖,這和尚的能為倒是不錯。趙任遠不得不對出手的念頭猶豫了一下。
大悲和尚道:「這石洞是不是地獄?」
趙任遠想,和尚愛怎麼說就怎麼答好了。
「是啊——,進來半個時辰了,除了那個叫潛龍的小子以外,連牛頭馬面都沒撞見半個,這簡直比地獄還糟。」
大悲和尚道:「地獄的底端有極樂世界,你去不去?」
「去啊——,當然去——」趙任遠似乎很強調的肯定:「不去的烏龜。」
於是大悲和尚很滿意了,扭頭就走。趙任遠也很滿意。第一,他免除了念經的噪音;第二,說不定可以見到蘇小魂。只要見到蘇小魂,趙任遠心裡打著算盤,不管他三七二十一先動手再說。他對自己下的明智決定,不禁開始得意了起來。
冷明慧在思考的時候,絕對沒有人敢在旁邊插嘴。他已經看完了四十條人命的現場,對每個人死的位置、角度、姿勢都看得很仔細,尤其冷屠夫。他一直很疑惑的是,冷屠夫死前為什麼會是很驚訝的樣子?另外,他也聽了唐笑和唐雷的敘說,這更加深他的懷疑。最後,是蘇小魂這個人的經歷和背景,他實在覺得很感興趣。
從昨晚到現在已經六個時辰,天將破曉,各門各派的人也都火速趕來。他們全站在一旁,靜聽冷明慧的判斷。
冷明慧的疑點自己歸納了幾項。
第一、冷屠大死的時候顯然是正在打鬥中,一時的驚駭訝異而死的。因為,他當時在帳外,而且所用的身法應該是「牛斗十三步」。牛斗十三步是自己精心設計的,再怎麼說也不至於被人迎面砍下,連躲的機會也沒有。
第二、由唐笑的說法中,如果蘇小魂沒有受傷,為什麼不殺了唐笑。唐雷再從容的離去?
第三、蘇小魂復出以後,從未殺過一個人,那麼這四十條人命怎麼會是他下的手。
第四、第一戰鬥地點應該是在冷屠夫的帳棚。否則,以冷屠夫的耳力,他必然早就趕往別的帳棚去支援,不至於等到敵人找上門來。可是,以蘇小魂以往的戰績來看,冷屠夫大帳棚去支援,不至於等到敵人找上門來。可是,以蘇小魂以往的戰績來看,冷屠夫一定聽不出蘇小魂就在帳外,當然,他就該是死在帳內。
冷明慧所下的結論是:兇手不是蘇小魂?而且兇手是冷屠夫所熟悉,又絕不相信會殺他的人。那麼,是不是有那種兵器殺人後和蘇小魂的天蠶絲一樣,無痕如隱?
蟬翼刀!
只有失蹤了兩百年的蟬翼刀!
趙任遠顯然改變了一見到蘇小魂就出手的想法。因為那個頭特別大的和尚帶他到「極樂世界」后,他看到蘇小魂正在玩把戲。而令人可惡的,是那個叫潛龍的小子竟然左手端著酒杯。古手高舉在招呼他。而且是很大聲很高興的樣子。潛龍道:「快來啊,趙大人,我保證你沒看過這麼精彩的好戲。」
可不是,一條細細的絲線在半空中不但可以變出山巒流水,閣樓舞榭,還有人物花草,詡詡而行。上面,竟然還有蝴蝶飛來飛去呢!
趙任遠叫道:「唉呀——,潛龍老弟,有這等好地方你怎麼不會早通知兄弟一聲?」
「來、來,坐、坐。」潛龍儼然以主人自居了:「都是自己人,別客氣、別客氣。」
他媽的,誰跟你自己人。趙任遠左看看、右看看,實在除了那位姑娘以外,真沒一個看的順眼的。不過,當他大搖大擺坐下的時候,他必然發覺自己實在大錯特錯了。
「我姓鍾,閨名玉雙。」鍾玉雙笑嘻嘻的走近了來。
趙任遠實在不知道為什麼每個人臉上都露出笑意,甚至,那個頭特別大、特別光的和尚還側頭過去,掩口!
「你好!」趙任遠再呆也不得不小心有禮的回了一句。
「不太好。」鍾玉雙皺眉,似乎是有滿腹委屈。
這看在趙任遠眼裡可壯起了他可笑的大男人主義。所以,他在講話中多少流露出男人的豪氣來。
「那點不太好?是不是有人欺你!」他還特彆強調:「如果是,你告訴我是那一個,我一定叫他吃不了兜著走。」
「真的?」姑娘笑了,而且笑得很迷人。
這又不得不讓趙任遠挺了挺胸膊,雖然這些年來肚子也大了不少,不過他自信自己的肌肉應該還不錯。
「當然是真的。你說,別怕!」
「好,那我就說了。」姑娘把手縮到袖中,道:「你!」
「你」和刀同時落到趙任遠的耳中和眼裡。趙任遠大驚。他驚的不是鍾玉雙會對他出手,那是因為這姑娘把手縮回袖內時他心裡已有警惕;他驚的是這個叫鍾玉雙的丫頭出劍的速度,那簡直是春雷巨響,全然無跡可循。接著,趙任遠開始後悔為什麼要接下這任務。這事在他想來本以為可以不費吹灰之力馬到成功的,可是事實好像複雜得多。第一,有柄無聲無息的劍幫他擋住右方的攻擊。有人幫忙本來是好事一件,可是他想到的是,如果這把劍刺的是自己,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被刺個大窟窿。第二、那個大頭和尚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到自己身旁,而且用手指壓向劍身,劍便動也不動。
趙任遠不是無法閃躲,他最少最少有個法子可以閃得過,而且反擊。而叫他真正冒冷汗的,是蘇小魂已經看出來了。蘇小魂的天蠶絲已經在他準備踏出反擊的位置上步了死局,所以趙任遠只有一動也不動。
潛龍道:「你是不是在想,今天實在倒楣透了。」
「難道不是?」趙任遠叫了起來:「今天真他媽的背到極點。」
潛龍又道:「你是不是心裡在想,為什麼這位美麗、可愛、清純的姑娘會對你下手?」
「是啊——,」趙任遠是覺得奇怪:「為什麼?」
「南無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大悲和尚收回了手指,對趙任遠一揖道:」禪機自在心中,施主何須往外強求?只要過個一年半載,少則一天半天施主自會明白。」
一年半載?我去你的蛋!老子要緊的事是把這案子了了,快快回京城享受才是。
他趙任遠心裡是這麼罵著,可是嘴裡又不得不作出受教的樣子道:「大師所言甚是,只是再來要怎麼是好?請大師指點迷津。」
「最好的方法是,」那個罪魁禍首蘇小魂說話了:「坐下來,大伙兒飲酒論詩,風花雪月一番。你說,好不好?」
「怎麼不好。」趙任遠回答得真快:「當然好。只是,我要坐那?」
潛龍笑道:「除了一個地方以外,你都可以坐。」
趙任遠道:「那個地方?」
潛龍嘆氣道:「就是你剛剛坐的那個位子。因為,那是全天下最具有婦女美德的女人的位置。」
趙任遠立刻明白了所謂「全天下最具有婦女美德的女人是誰了。他也立刻看出了一點,這個女人顯然和這個姓蘇的關係不錯,因為個位置是對蘇小魂而言,最容易被攻擊的位置。
趙任遠的結論是,這回要捉住蘇小魂回去的機會實在很小,坦白的說,沒有!完全沒有!」
別太悲觀,「蘇小魂似乎看穿了他的心事:「等到這裡的事一了,我會陪你到京里走走,見見那位皇帝大老爺。」
趙任遠以為自己耳朵長斜了,感激之情猶然而生,竟不由自主的一揖到底道:「趙某人在此先謝啦——」「快點坐下談正事吧——!」說話的是那個出劍無聲無息的傢伙。趙任遠實在不願跟他們其中那一個為敵,所以立刻挑個風水不錯的位置坐下。當然,那位置必須離那個最具婦女美德的女人愈遠愈好。這時他才發現,除了蘇小魂,每個人都和那丫頭保持了一段「相當」安全的距離。
當每個人都坐下了,趙任遠才轉向潛龍問道:「你不是要來殺蘇……蘇兄弟的嗎?」
「是,」潛龍回答:「起先是。」
「起先?起先是什麼意思?」趙任遠問。
「起先就是本來的意思。笨!」潛龍學習的能力可不差,「那表示我現在知錯能改,不是啦——!」
趙任遠猶豫了一下,看看鍾玉雙,又鼓起勇氣問:「為什麼?」
「為什麼?」潛龍的叫聲嚇了趙任遠一跳:「為什麼?你會什麼不問自己為什麼也坐在這裡?」
趙任遠苦笑。為什麼?因為他似乎發覺蘇小魂不像是個殺人犯。如果一個人殺了人,而且又被全天下追殺的人還能在手掌中舞弄出小橋流水朱閣樓台,那這個人不是瘋子就是神。
蘇小魂當然不像瘋子,也不會是神。可是他還要問一問:「你是不是被逼的?」
趙任遠說完這句話,最少準備了六種姿勢隨時應付鍾玉雙的那兩把紅劍。
還好,鍾玉雙只是把手搭在蘇小魂的肩上按摩。
「被逼?」潛龍這小子說話好像不用叫的怕人家聽不清楚似的:「你問問北斗那老頭,看他是不是被逼的。」
北斗?就是出劍無聲無息的那個老傢伙?果然是。北斗嘆氣道:「如果我說了,你就會知道自己有多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