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86_86743他不喜歡在談工作的時候被一個女人盯著看。

李博倫正在記錄項目負責人提到的某些要點，聞言抬起頭來，看見那位年紀不大的女服務員臉色通紅，正遵照樊凱的意見，打開門退了出去。

「不過是個小姑娘，不用那麼苛刻吧。」李博倫低聲對樊凱說。

樊凱斜眼瞅他，沒回話，只做了個請了手勢，示意對方繼續講解。

李博倫搖搖頭，他這位老闆兼竹馬，從小到大就是如此，古板得很，尤其是在工作的時候，一丁點瑕疵都不會忍受。

這次他們到花陽鎮是來做旅遊項目投資，企業投資開發經營旅遊景區已成為國內旅遊資源開發最主要的模式。樊凱的爺爺出生於花陽鎮，十歲的時候隨父遷往省會，他老人家臨終前曾對樊凱的爸爸說，花陽鎮是個美麗的地方，只可惜他命不久矣，也沒有能力為他喜歡的家鄉做點什麼。樊凱的爸爸是個孝子，一直記著老人家的遺言。這不，一聽說花陽鎮目前正在招商開發旅遊項目，便一腳把樊凱踢到這邊來考察了。

「樊總，花陽鎮好玩好看的地方還很多，只是缺乏足夠的資金將其充分開發出來。我個人認為最可惜的莫過於落雲河大峽谷，迄今為止進駐的幾個旅遊公司，都沒有深入到其中，展示給旅客們的只是周邊的皮毛，真正的峽谷風光還被掩埋在深處。我相信，以樊總的財力和能力，一定可以完全將花陽鎮的峽谷風貌展現出來。」

樊凱默默聽著鎮的最後陳詞與恭維，心下並沒有完全打定主意。他來花陽鎮三天了，乘船在大河上遊玩了幾處現有的景點，老實說，這裡的山水的確秀美怡人，但也僅此而已，並沒有特別突出、具有強烈視覺衝擊的標誌性景點。唯一讓樊凱印象深刻的，是這個季節大河兩岸那大片的、粉白交錯的桃花與梨花。

總之，這個小鎮作為旅遊景點來說，還是有些貧瘠，可利用的自然資源還不夠豐富，想做長期發展，還有一定的難度。

作為一個精打細算的商人，樊凱可不認為他父親的提議具有可行性。

鎮及其相關工作人員面面相覷，對他們來說，樊凱無疑是一條大魚，必須努力抓住，這對華陽鎮今後的發展有著轉折性的重要意義。可這尊大佛此時的表情很是深沉，讓他們捉摸不透啊。

李博倫收起筆電，抬起手腕看了看時間，「過得真快啊，已經五點半了。」

一語驚醒夢中人，鎮趕緊安排人出去叫服務員上菜。

酒菜上來，氣氛就開始活躍了，桌子上連開兩瓶五糧液，底下的辦事人員興緻高昂地開始給領導敬酒，給樊凱和李博倫敬酒。鎮故作生氣，說你們第一杯酒必須敬樊總啊，太不懂事了。於是眾人更加熱情，紛紛起身，端著酒杯拿著酒瓶子圍到樊凱身邊。

樊凱在他們開酒的時候就皺眉了，老實說，他最煩這種所謂的中國式酒桌文化。他是來考察談工作，不是來花天酒地。

「不好意思，我們總經理不喝酒！」李博倫站起來將一眾人擋住，笑眯眯的，「只是吃個飯而已，大家還是隨意點好。」

李博倫幾句話說得客套，隨和，但不容質疑。辦事員們面有尷尬，卻不敢拿酒桌上常用的言辭來鬧場，諸如什麼「不喝酒不給我面子」之類的。經過幾天的接觸，他們看得出來，這二位是真的來談工作，跟以前那些走過場的酒囊飯袋不一樣。但遭到拒絕，他們端著酒杯子也著實沒面子，一時間竟然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氣氛就僵住了。

樊凱可不管他們有沒有面子，在他這裡，工作就是工作，再多花言巧語也是枉然。

李博倫垂目看了一眼自顧自吃菜的老闆，心裡默嘆了一聲，拿起自己面前的酒杯倒上，沖滿桌子的人笑道：「我代替我們總經理敬在座各位一杯，連續幾天辛苦你們了，我先干為敬！」

眾人忙順著這個台階下來，尷尬的局面被緩解了。

樊凱心裡有事，象徵性地扒了幾口米飯，幾乎沒怎麼吃菜。

李博倫忍不住幫他夾了幾筷子糖醋茄子，「吃點菜。」

樊凱愣了愣，沒說什麼，乖乖把茄子吃了，最後低聲說了句謝謝，也不知是謝謝李博倫幫他夾菜，還是謝謝他之前調和了氣氛。

李博倫笑而不語，自顧自吃得香。

「我吃完了，你們慢慢用！」包廂里有點悶，他禮貌地跟等人打過招呼，獨自下了樓，來到院子外面。

之前來的時候沒有細看，樊凱這會兒才看清這座「逍遙山莊」的全貌，老實說，在當地算是最為高檔的一處吃飯場所了，還挺不錯的。尤其是院子里的鬱金香，樊凱有些意外，想不到在這種小地方也能看見這種花，而且不難看出被人侍弄得非常好。

樊凱在一盆鬱金香面前蹲下來，抑制不住想起，曾經，他身邊有個男孩子很喜歡這種花。

放眼望去，沿著竹枝搭建的圍欄下幾乎都是鬱金香，樊凱忍不住奇怪了一下，這是為了美化壞境吸引顧客，還是這家店的老闆自己喜歡？

搖搖頭，這不關他的事。

起身走到院子門外，樊凱看見水泥路的對面有一個台階，他走過去，發現台階延伸至下面的大河邊，約莫十米的高度，台階下是一個水泥鑄的大約十幾平的平台，有兩三個遊客坐在那兒釣魚。

沒興趣！

樊凱轉過身往回走。

「哥哥你快點！哇！」

樊凱剛走到院子門口，冷不丁一個小女孩撞了上來，撲到他的腿上。他急忙抱住小女孩，避免她倒地的慘劇。

「姿姿你沒事吧！」柯俊熙眼見妹妹差點跌倒，趕緊跑過來。

柯穎姿摸摸被樊凱的腿上撞疼的額頭，嘟嘟嘴，說：「沒事。」抬頭盯著樊凱，「伯伯你的腿好硬啊，把我的腦袋撞暈啦！」

樊凱看清小女孩的臉后，一愣。

這女孩兒……

「你走路小心一點嘛。」柯俊熙一邊埋怨妹妹，一邊把她從陌生男人懷裡拉回來，面帶警惕，但語氣卻很熱情，「伯伯，你是來吃飯的嗎？」

「嗯，是的。」

柯俊熙表情里的警惕馬上消失了，變得更為殷勤，「那伯伯你快進來坐啊，我讓我爸爸親自給你炒菜，他做的菜可好吃了。」

樊凱發現自己的嘴角向上彎了一下，這才幾歲的孩子啊就知道拉生意，而且，骨子裡還挺有心眼，知道提防陌生人。

「你們是兄妹還是姐弟？」樊凱突然心情好了一點點，大概是因為孩子童真的面容讓他舒服。

柯穎姿還摁著額頭，「是龍鳳胎。」

樊凱微微驚訝，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龍鳳胎呢，頓時湧起一股基因真是很神奇的感慨。他蹲下來，指指柯俊熙，「你是哥哥？」

柯俊熙點點頭，「爸爸說我先出生十分鐘。」

哦，可是一點也不像兄妹啊。

沒見過人家的父母，樊凱也不好比較兩個孩子的容貌，但是那個小女孩長得非常像他認識的一個人，一個他曾經心動過的男孩，非常的像。而小男孩，雖說也覺得有點點熟悉，但與他與妹妹的容貌截然不同，可以說沒有半點相似之處。

可能，一個長得像爸爸，一個像媽媽吧。

樊凱這麼想著。

「你爸爸就是這家店的老闆？」

「嗯，我爸爸做菜很好吃，伯伯你不進去點幾個菜嘗嘗嗎？」

樊凱終於忍不住笑了，這小孩兒真有意思。他非常自然地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小腦瓜，「可是伯伯剛剛吃完從包廂里出來。」

「原來已經消費過了呀！那伯伯去大廳里坐啊，我叫我們店裡最漂亮的服務員給你泡茶。」

樊凱的笑容又拉大了一個弧度，「好啊，不過伯伯不喜歡喝茶。」

柯俊熙露出為難的表情，轉而看向妹妹。

柯穎姿眼珠一轉，豎起一根胖乎乎的手指，奶聲奶氣地說：「那讓帥哥爸爸給伯伯泡咖啡怎麼樣？」

樊凱再次失笑，哦，美女泡的茶他不愛喝，就請帥哥爸爸出來泡咖啡——這倆小傢伙真是有意思。

但是，笑容僅僅持續了幾秒鐘，很快又黯淡下去。

這兩個孩子讓他想起父親之前對他提出的條件，想起自己那不同於大眾的性向，一時間有些傷感，假如自己喜歡的是女人，說不定早就有了與眼前這兩個同樣可愛的孩子了。

可這世上沒有假如。

「伯伯，你也不喜歡咖啡嗎？」柯俊熙拉了拉樊凱的衣袖。

樊凱再次露出笑容，只不過勉強了許多，他站起來，牽住兩個孩子的小手，「那好吧，我就去嘗嘗你們的帥哥爸爸泡的咖啡。」

大廳里沒有人，樊凱徑自在左側休息區的沙發里坐下，柯俊熙讓妹妹陪著樊凱，自己跑去廚房找爸爸。

「爸爸。」

「熙熙你怎麼下來了？」柯嘉剛炒完最後一個菜，一身的油煙味，額上還掛著幾顆汗珠，看見兒子頓時板起臉來，「不是說讓你呆在家裡別下來嗎？不知道這會兒忙得要死啊，你跑這兒來添什麼亂？燙著你可怎麼辦啊？」

柯俊熙本來興高采烈的，被訓了馬上撅嘴，低下了頭，一副霜打茄子的蔫樣。

「老闆，你家熙熙還小呢，那麼凶幹嘛？」喜哥一邊刷鍋一邊勸柯嘉。

「熙熙跑來找你可能有事呢。」打雜的劉大姐端著蒸鍋走過，「是吧熙熙？」

柯俊熙抬著眼睛，委屈地瞅著柯嘉。

柯嘉見這麼多人幫腔，拿食指點點兒子的額角，「是不是找爸爸有事啊？」

柯俊熙馬上小雞啄米的點頭，「爸爸，外面有個伯伯在我們店裡消費了，所以我請他喝你泡的咖啡。」

柯嘉無力，「你個臭小子，你爸爸我累得半死，偏你還……哎，算了，是誰啊？去看看吧。」既然是在店裡消費過的客人，那就勉為其難親手泡一杯咖啡吧，就當贈品附送。

「伯伯，我爸爸來啦！」

伴隨著孩子的叫喊，樊凱抬起頭來。

然而，在看見那孩子口中的爸爸時，他愣了。

「柯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