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86_86743晚上，柯嘉給柯俊熙洗澡，小猴崽子在浴缸里可勁兒撲騰，搞得浴室里到處都是水。柯嘉呵斥他，略粗魯地倒了一點嬰兒洗髮沐浴露給他洗頭洗身，完事後拿噴頭給他沖乾淨。

柯俊熙坐在柯嘉的懷裡，任由柯嘉給他擦頭髮。

「爸爸，你認識那個伯伯對不對？」沒頭沒腦的，柯俊熙突然說道。

柯嘉整個人一頓，「什麼伯伯？」

柯俊熙玩著大浴巾的一個角，低著頭，說：「就是那個高高的很帥的伯伯啊。」

柯嘉把兒子轉了個身抱住，看著他的眼睛，「爸爸不認識他啊，不是你小子自作主張把人家拉來的嘛。警告你哦，以後再不準隨便招呼別人來喝爸爸的咖啡，懂不懂？」

柯俊熙望著柯嘉，「可是爸爸你明明就認識伯伯嘛。」

柯嘉一愣，「為什麼認定爸爸就認識那位伯伯？」

「因為爸爸你的錢包里藏著那個伯伯的照片啊，還有你的電腦里也有，我見過的。」

「……」

柯嘉說不出話來，原以為自己藏得很好，沒想到兒子卻早就看到過。

「妹妹看見過嗎？」

「沒有。」

柯嘉失眠了，腦子裡一片混亂。實在睡不著，便擁著被子坐了起來，從床頭櫃里摸出一盒煙，黑暗中，煙頭的一點火紅明明滅滅。

柯嘉從小就是個乖孩子，學習和品行無一不優秀，不是他沒有男孩子淘氣的因子，而是他知道自己的處境，他不能淘氣，不能學壞，他不能讓媽媽背負更多的指責與屈辱。唯有品學兼優做個好孩子，才能為媽媽臉上爭光，讓她在別人唾棄鄙夷的眼光下，活得有自我，有希望。

抽煙這種壞孩子才做的事情，柯嘉初中的時候就想嘗試，但他一直等到自己有能力養活一家人之後才試著去碰了它。

試過之後發現，香煙果然是個好東西。疲乏的時候可以提神，無聊的時候可以打發時間，煩躁的時候可以緩解精神壓力……

只是痛苦難受的時候，效果甚微。

樊凱如果一直不出現就好了，不見不想念，一旦再看見，柯嘉心裡就怎麼也沒法平靜。以前從來不去想的問題一個接一個往外蹦，尤其是關於孩子。現在他們還小，什麼都不懂，有關身世問題不用在意，一個離婚就能解釋所有。但是柯俊熙越大越像樊凱，紙是保不住火的。

輕輕的一聲咔嚓，房門被推開，邵雲春手拿著一支手電筒走進來，走到床頭旁邊打開檯燈，然後抽走柯嘉手裡的煙頭，「說過多少次了，叫你別在床上抽煙，著火了怎麼辦？」

邵雲春將煙頭扔進垃圾桶，垃圾桶里有水，呲一聲，煙頭熄滅了。

「今天晚上回來你就一直心神不寧，發生什麼事了？」邵雲春在兒子的床沿邊坐下來，擔憂地看著他。

知子莫若母親，柯嘉本來就不是心思深沉、難以捉摸的人，邵雲春又心思細膩，怎會覺察不出他的沉悶？自從四年前他帶著一雙剛滿月的兒女回來，她這算是第二次見到柯嘉心事重重的樣子。

柯嘉背靠床頭，曲著雙腿，雙手肘擱在膝蓋上，故作輕鬆地笑了笑，「哪有心神不寧啊，只不過今天格外累罷了。」

邵雲春眼神一閃，「哦，只是這樣？」

柯嘉躲開邵雲春的注視，繼續風輕雲淡，「那還能有什麼啊？」接著打了個哈欠，慢慢往下滑，「累過頭了反而有點睡不踏實，抽根煙好多了，嘿嘿！」

邵雲春垂眸，點著頭站起來，「那好吧，既然你沒什麼我也回去睡了。」走到門口回過頭，看見柯嘉把自己裹成蠶繭，「兒子啊，媽希望你比我幸福。」

柯嘉驀地撐起上半身望著他媽，但是邵雲春卻已經轉過身去順手關上了門。柯嘉愣愣的，突然很不安。

次日中午，邵雲春帶著柯俊熙去鎮上買衣服。天氣轉晴了，孩子們要再添兩身薄一點的衣服。兩個孩子都長得快，尤其是柯俊熙，四歲還差一個月就已經比同齡的孩子高出許多。柯穎姿的衣服買大一碼，等到第二年還能勉強再穿穿，但柯俊熙就不行，只能每一季都買新的。

柯嘉有個初中同學在賣童裝，一大早就聯繫了她，讓她接待一下他媽，幫忙挑幾套適合孩子們穿的衣服。柯嘉早上一般都很忙，邵雲春便自己帶著孫子搭短途客車去鎮上。

柯俊熙在童裝店裡呆不住，這裡翻翻那裡瞧瞧一點也不消停，邵雲春為了給他試衣服搞得一腦袋汗。好不容易試好了兩套，邵雲春問店主換了幾塊錢的硬幣，把柯俊熙放到店門外的搖搖車上，讓他坐那兒玩，等她再挑兩套妹妹穿的衣服就回家。

柯俊熙其實並不喜歡坐搖搖車，除了唱點兒歌，就是搖啊搖，一點也沒意思。但他一般情況下還是蠻聽大人的話的，知道奶奶這會兒有事要做，便老老實實坐在車上等著。

童裝店旁邊是一家土特產店，經營的都是花陽鎮的土產品，諸如蜂蜜、柑橘、柚子、茶葉、核桃等等。

樊凱從接待處開車出來，一邊行駛一邊接電話，「買土蜂蜜？我哪有時間去幫你找那種東西，商場里又不是沒有……你到是懂得多，問題是我上哪兒幫你買去……土特產店？好吧，我這會兒正要出去，順便找找看吧，就這樣。」

掛了電話，樊凱放緩車速，又打給辦公室的項目負責人，問他鎮上哪有土特產店，問完就直奔那地方而去。

花陽鎮並不大，樊凱這幾天已經大致記住了這個鎮上某些標誌性的建築以及單位地點。

在這裡不用擔心停車問題，只要不把車子停在路中間，靠在店鋪門口的路邊是不會有人管的。樊凱搖下車窗，看了一眼那間名為【花陽鎮土特產名店】的店鋪，開門下車。

「伯伯！」

柯俊熙看見樊凱從一輛車上下來，眼睛一亮，也不顧搖搖車還在搖動就往下溜。但是車子是有高度的，柯俊熙下來時一隻腳著了地，另一隻腳卻還掛在車上不能及時縮下來，隨著車子搖動，柯俊熙完全不能保持平衡，眼看就要摔跟頭。

「小心啊！」樊凱嚇了一跳，幸好就幾步距離，他腿長，動作又快，第一時間扶住孩子傾倒的身體，「你這小傢伙，怎麼回事？車子還在動怎麼就往下爬。」

柯俊熙自己也嚇得不輕，小臉都白了，揪著樊凱的衣服直發抖，聲音都帶了哭腔，「伯伯……」

看著小孩兒的可憐樣，樊凱心裡一軟，忙抱起他，輕聲安慰，「好了沒事了，不怕！你怎麼一個人在這兒？爸爸呢？」

柯嘉真是粗心大意，怎麼放孩子一個人在這玩搖搖車，多危險。

柯俊熙揉揉眼睛，回頭指著童裝店說：「爸爸沒來，是奶奶帶我來的，她在裡面給妹妹買衣服。」

童裝店還挺大，透過玻璃門，樊凱看見一名婦女正在售貨員的介紹挑著衣服。

「伯伯帶你進去找奶奶好不好？」

柯俊熙已經不怎麼后怕了，吸吸鼻子，「奶奶會自己來找我的，伯伯你陪我玩一會兒行不行？」

「可是伯伯還有事要做。」樊凱有些想笑，心裡軟乎乎的，沒想到這孩子昨天見過自己，就已經把自己給記住了，看他剛才那驚喜的表情，顯然是因為看見自己而高興的。

「要做什麼啊？就陪我一小會兒也不行嗎？」

樊凱看了一眼相鄰的兩家店鋪，便說：「好吧，你跟著我。」

抱了孩子進店，一名四十幾歲的婦女迎上來，熱情地詢問樊凱要買什麼。樊凱掃了一眼貨架，看到好幾個玻璃罐子，沒有規範的包裝，只是幾個還算乾淨的玻璃罐，裡面裝著金黃-色的類似於膏體狀的東西。

「有土蜂蜜嗎？」

「有，這個就是。」婦女從貨架上拿下一個玻璃罐，介紹道：「這個是我們本地蜂農自產的蜂蜜，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沒添加過。」她打開瓶蓋，用勺子舀了一勺，「您看，這蜂蜜很乾，色澤金黃，正宗板栗花蜂蜜，口感特別好。」

樊凱不懂這些，他見過的蜂蜜都是像水一樣稀的，但是剛才在電話里，他表妹告訴他，如果蜂蜜舀出來很粘稠的、顏色金燦燦的就是正宗土蜂蜜。

「給我兩罐吧。」管他什麼正宗不正宗，買回去交差就對了，不然又要被那個女人記仇一輩子。

「哎，好好！」兩罐蜂蜜一共十斤，80元一斤，就是800，這算是一筆不小的買賣，婦女高興壞了，忙找出店裡的專用紙盒來包裝。

柯俊熙發現店中間的桌子上放著一隻恐龍，便掙脫樊凱的懷抱，跑過去拿在手裡玩耍。樊凱見了，忙喝止他，「不要隨便碰人家的東西！很沒禮貌知道嗎？」

樊凱可比柯嘉有威嚴多了，柯俊熙幾乎是立刻就放下了恐龍。

正在做包裝的婦女忙笑著說：「沒關係沒關係，拿著玩一玩吧，那是我兒子的，玩一會兒不要緊。」

但是柯俊熙瞅了瞅樊凱依舊板著的臉，乖巧地搖了搖頭。

婦女笑著對樊凱說：「您兒子真懂事，說不準碰就不碰了，要是我兒子，早就滾地下撒潑哭鬧了。」

樊凱不大習慣跟人攀談這雞毛蒜皮的小事，但聽對方說柯俊熙是他兒子，便愣了一下，說：「他不是我兒子。」

婦女一愣，「咦？」左右瞧了瞧這一大一小，笑了，「長這麼像，我還以為……呵呵，不好意思啊！」

「沒什麼！」樊凱淡淡應了一句，但心裡卻是有些不平靜。

這孩子真的跟他很像么？

把蜂蜜放進車裡，樊凱蹲下來拉著柯俊熙的手，視線與他平齊，「現在我把你送到奶奶那兒去好嗎？」

柯俊熙想跟樊凱多待一會兒，不過看他的樣子，心裡大概明白他是要走了，有些不甘願，但又不好拉著人家不讓走，只好懨懨地點了下頭。

樊凱摸摸小傢伙的腦袋，烏黑濃密的頭髮十分柔順，目光劃過小傢伙的左耳，頓了一下，手移到孩子的耳朵邊、鬢角下方，微驚訝道：「你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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