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節 如來拜壽(2)
86_86568一聽靈谷寺還願這幾個字,史可法的臉皮都不由跳動了兩下。
母親從沒忘記靈谷寺還願一事。
那還是三年前的事,那年因為張獻忠的農民軍在安徽巢湖一帶肆虐,自己屢經彈壓,可是始終效果不好,許多州縣被攻破,文官被殺,武將戰死。自己因為剿匪不利,被皇帝責令戴罪立功,卸去了頭上的巡撫之職。一個不小心,就可能人頭落地。
那時候母親居住南京,就去靈谷寺許願,希望史可法平安。
結果還沒來得及還願,史可法岳父去世了,他帶著母親回原籍,守孝了三年後,再次來到江南為官,母親才又一次來到江南。
三年來母親常常念叨要去還願。史可法沒想到連這件事王家都知道,還有什麼事情是王家不知道的。
史可法怒道:「你走,走,快走。」
雖然慍怒,史可法這個讀書人卻不知道如何爆發。
王瀟有點欺人道:「要小人走也可以。小人斗膽,今天請來了一個客人給老夫人賀壽,不過這個客人得老夫人和史大人親自請一請。」
史可法雖然盛怒,但也不由奇怪,什麼客人來賀壽,而且要自己和母親親自去請。
但是見到眼前的王姓小子不像是說謊,史可法冷哼一聲:「你請來了誰給你家說請?」
王瀟此時心中已然輕鬆了不少,因為一切都還在他的掌控中,只要讓史可法見那個人,就一切沒有問題了。
王瀟沉聲道:「請恕小人不敢說那人名字。懇請大人與老夫人親自去迎一迎。」
史可法奇了,莫非對方搬出了身份了不得的人物,但同時史可法心中更氣惱。暗恨著,今天王家就是搬出了藩王,甚至就是直達天聽,請當今聖上來了,他史可法也絕不動容,寧可死諫,也要將王家剷除。
「憲之,是何人來此?所為何事啊?」
這時候突然老母的聲音響起。
史老夫人遲遲不見史可法進來,也不由起身,悄悄走來。
其他客人也跟在史老夫人身後,慢慢走了出來。
史可法見母親問,連忙躬身回答:「回母親,是一個富商之子,兒子這就打發了他。」
王瀟一看竟然連史老夫人都驚動了,當即不肯放過這個機會,連忙跪著爬過去,幾乎就要抱住老夫人的腿了。
「史老夫人慈悲,救小人一家性命啊!」
接著王瀟就大哭不止,眼淚嘩嘩留下,這招他已經用過了一次,用的純熟無比。
上次用就在前些天,在杭州靈隱寺。
上次很好使,這次也不例外,史老夫人果然動容:「孩子,起來說話,怪可憐的。」
王瀟不但不起來,還把頭磕的梆梆響,他是下了狠心了,連磕了十幾個頭,抬起頭來的時候,滿面都是血。
老夫人一臉的憐惜,她是一個信佛的,平素都吃齋,實在不忍心。
史可法此時已經六神無主了,母親在這裡,他發作也不是,不發作也不是,又惱又氣。
王瀟此時打定了主意,一定要讓史可法母子前去請人,見到那人他就有救了。
「孩子起來吧。」
史老夫人再次道,並且就來俯身扶王瀟。
王瀟趁勢道:「小人斗膽,請老夫人見一個故人,這故人是來拜壽的。老夫人一定想見他的。」
史老夫人也疑惑道:「是誰啊?」
手已經扶住了王瀟。
王瀟道:「老夫人見了就知道了,那人就在車上,得老夫人和史大人一起去請。」
「母親,請回去吧,莫要聽這奸商胡言亂語。」
王瀟就是不起來。
史老夫人既好奇,又可憐王瀟,就對史可法道:「來者是客,既然是來拜壽的故人,請一請也是應該的。兒啊,你就陪娘請請就是了。」
王瀟見狀立刻起來,趕緊在前面帶路。
史老夫人走下台階,史可法此時全然被動,只能跟著扶住母親,此時他臉色陰冷無比,心中暗道,無論是誰來拜壽,今天他也不會給來人留面子了,哪怕是皇帝來此,今天他就是碰死在總督府,也絕對不讓步。
馬車就停在院子中央,此時已經艷陽高照,馬車的位置極好,陽光完全蓋住了馬車。
王瀟在前面領路,史老夫人和史可法在後,其他五六個賓客依然隨行。
王瀟帶著史家母子走到車后,這時候馬車正好擋住了陽光,史可法一行人都在馬車留下的陰影之中。
突然他們此時聽到馬車中有聲音,竟然是念經的聲音,經文則是藥師經。史老夫人在家供奉的就是藥師王佛,對這經文極為熟悉,卻不知道是誰在念經,更是好奇。就想要打開馬車車簾。
史可法卻搶先一步,擋在母親身前,他親自掀開了車簾。
眼前是一尊和尚,和尚正在念經。
史可法頓時一愣,他本想著是一個位高權重之人來求情,卻不想是一個和尚。
和尚此時正閉目念經,寶相莊嚴,怎麼看都是一個高僧大德,怎麼卻要為這奸商求情。
史老夫人見是一僧,先是一驚,再是一奇。
最後突然一喜:「原來是碩揆志大師,聽聞大師回靈隱寺了。」
碩揆志是靈隱寺有名的大師,不過曾經在靈谷寺出遊過,就是那時候跟史老夫人有舊。
這件事是王瀟後來知道的,本來王瀟按照楊潮的設計,是要去請一個靈谷寺的高僧的。史老夫人曾在靈谷寺許願,卻不能去還願,那麼請一個靈谷寺的高僧是最應景的。
可在靈谷寺中,王瀟打聽到,幾年前史老夫人來寺里許願的時候,聽過碩揆志大師說法。
既然史老夫人認識碩揆志大師,王瀟頓時改了主意,連夜趕回杭州。他家本就是杭州巨富,也常在靈隱寺中布施,跟寺中上下都極為熟悉。而且他一連在碩揆志大師門外跪了三天,這才感動了大師,願意跟他走一趟,幫他求情。
老和尚這時候終於停止了念經雙手合十:「阿彌陀佛!老夫人,一別三年可還安好。」
史老夫人回禮:「勞大師挂念。一切安好。怎敢勞大師前來賀壽。」
老和尚這時道:「貧僧非是來賀壽的,貧僧是來求情的。」
一聽求情二字,史可法在一旁暗恨,到底是來求情的,不過藩王、皇帝他都不怕,一個和尚他更不會答應。
搶在母親說話之前,史可法冷冷道:「大師說笑了。既然大師不是來賀壽的。那請回吧!」
史可法可不是佛徒,他是孔門弟子,敬鬼神而遠之,對高僧並不買賬。
史老夫人有些不悅,但也不認責備兒子,默默不出聲,知道自己如果開口,會讓兒子難做,但是史老夫人其實心中有意說請,兒子手握生殺大權,但還是少造殺孽的好。
那碩揆志大師卻笑道:「貧僧雖然是來求情的。但是賀壽之人也是有的。」
史可法見馬車裡就一個人,不由冷笑道:「莫非在天上不成?」
碩揆志大師繼續笑道:「沒錯,正是在天上。」
此話剛落,早就準備好的王瀟在一旁,突然拉開遮住馬車的草席。
陽光此時正好斜著照射到馬車車頂之上。
史可法一行人本來在馬車的陰影里,突然感到有光亮起,不由眨了下眼,睜開眼后頓時驚呆了。
史老夫人更是大驚失色,渾身哆嗦,雙膝竟然跪倒,五體投地。
史可法沒有扶起母親,因為他自己都有一種要頂禮膜拜的感覺。
其他賓客也大都是如此的感覺。
因為他們抬眼看去,只看到突然乍起的光芒中,一尊釋迦牟尼佛正拈花朝著他們微笑。
那佛陀籠罩著萬丈金光,容顏惟妙惟肖,一副慈祥之態,左手攆著一朵鮮花,頭上佛光竟直接揮灑下來,照射的馬車裡一片安詳,更顯得碩揆志和尚寶相莊嚴,此時誦經聲又響起,念誦的還是藥師經。
馬車車廂內壁上,這時候在金光照射之下,竟然也顯現出一片片金光璀璨,是一個個文字,正是那藥師經的經文,是雕刻在木板之上,並繪之以金粉。
「貧僧沒有打誑語吧。賀壽之人乃是佛祖。老夫人請起來吧,佛祖有壽禮賜下。」
這時候那史老夫人才抬起頭來,依然看見佛祖,此時她的眼睛已經不像剛才那樣被猛然一照還有些眼花,此時看的已經比較清晰了,但佛祖的容顏當真栩栩如生。依然是一手拈花,但是卻看到另一隻手裡,竟然捧著一顆壽桃。
這時候又看到碩揆志大師的手正好握在那壽桃之上,輕輕一摘,竟然給摘了下來,佛祖的手上頓時空空如也。
碩揆志將壽桃遞到史老夫人面前,老夫人誠惶誠恐,激動的全身打顫,將壽桃雙手捧著,再次向佛祖頂禮膜拜,向佛祖拜謝。
其他人此時都驚呆了,他們簡直難以想象自己所看到的。
但是這時候突然一切又暗淡起來,王瀟蓋住了馬車,眾人的眼睛被一亮一暗閃過,此時看到的依然是馬車中一個和尚,哪裡有什麼佛祖,彷彿從來不曾出現過。
和尚依然在誦經。
史老夫人在叩拜。
史可法面色蒼白。
其他賓客一副失神。
只有王瀟心中踏實了,該做的都做完了,聽天由命吧。
他走了過來,扶起史老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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