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86_86302段晙一家言笑晏晏,紀愉卻是心情複雜。
孟紹霆恰巧在此時趕回,紀沁遠遠瞧見他走來,忙從章氏身後繞出來,朝著孟紹霆揮手,脆鈴般的嫩嗓喊他「孟二哥」。
「念念,」孟紹霆面上含笑,闊步走來,將手裡裝糕點的紙袋遞給她,「你瞧瞧,可是這一種?」
紀沁歡喜地接過來,低頭看看,正是她最愛吃的。
「就是這個,謝謝孟二哥!」
小丫頭臉頰粉嫩,笑渦可愛,孟紹霆看著她,眸發不自覺地變得愈發溫柔,「幸好沒有買錯,快上馬車罷!」
紀沁嗯一聲,轉身跑到紀愉身邊,「阿姊,咱們可以走啦!」
她的聲音清脆好聽,帶著小女孩的活潑和朝氣,讓人很難忽視,一直在與自家閨女說話的段晙聞聲,微微抬眸,朝這頭投來一眼。
章氏眼見著他的目光望向紀沁,心中咯噔一跳,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果然,下一瞬她就看到段晙臉上的表情突然凝住了。
對於這一切,紀沁毫無感知,她正忙著給紀愉看孟紹霆買來的玉饌齋糕點。
段晙的視線緊緊地凝在紀沁的臉上,他的眼神凝定不動,全身都僵住了。
段家的兩個女兒也發現了父親的異樣,驚訝地順著他的視線看向紀沁。
章氏心慌意亂,顧不得多加思考,急步上前,走到段晙跟前,試圖阻止段晙再這般看下去。
「老爺,咱們是不是該回府了?」她臉上溢出淡淡笑容,竭力掩飾心中的不安和慌亂。
不料,段晙不僅沒有應聲,反而伸手拉開她,步伐匆匆地向紀沁走去。
一個高大的身影突然帶著壓迫感走近,紀沁自然感覺到了,她詫異地仰頭朝段晙看了一眼,見他眼神怪異,面色嚴肅,急促的步伐來勢洶洶,不由微微驚怔。然而,不等她反應,孟紹霆已經站到了她前面,他的視線與段晙相對,濃眉訝然一挑。
「段大人?」此刻正面相對,孟紹霆才乍然認出段晙,只因他們先前在宮裡見過一回,但那時段晙才回京,身份也不是現今的成國公。
段晙陡然佇足,盯著孟紹霆看了一眼才認出來,但他現下急於另一件事,並不想與孟紹霆多言,只道,「原來是孟賢侄。」
這時,章氏和兩個女兒已經跟到段晙身後。
「老爺……」章氏驚惶得喚他。
「爹爹……」段家兩位姑娘不明所以,語氣頗有些詫異。
紀愉牽著紀沁的手,站在孟紹霆身後,眸光在段晙微帶焦急的臉龐上停了一瞬,繼而移到章氏身上,自然沒有錯過她惶然不安的神色。
被孟紹霆這般打了個岔,段晙的心神稍稍定下,將眼前的孟紹霆和他身後的兩個小姑娘都看了一遍,寬袖中的手微微握了握,隨即面色如常地問道,「這兩位……可是孟賢侄的妹子?」
孟紹霆溫笑著搖頭,「她們並非家妹,乃是景陽郡王的妹妹,不過晚輩與景陽郡王是兄弟交情,是以她們兩個素來拿晚輩當兄長看待。」
段晙聞言,眸光微動,「……這麼說,是郡王府的姑娘?」
「正是。」孟紹霆應了一聲,目光瞥向段晙身後的三人,十分有禮地道,「這幾位想必就是段夫人和段姑娘吧?晚輩不曾認出,唐突了。」
章氏勉強朝他笑了笑,隨即又側首望向段晙,「老爺,天色不早了,我們……」
「夫人不必著急。」段晙淡淡說了一句,目光越過孟紹霆,又投到紀沁身上。
紀愉不動聲色地看著他,輕聲對孟紹霆道,「孟二哥,不早了,我們回去罷。」
「好。」孟紹霆應了聲,與段晙告辭,將兩個小姑娘依次扶上馬車,接過馬夫手中的韁繩,翻身上馬。
在回去的路上,紀沁想起方才之事,覺得有些奇怪,對紀愉道,「阿姊,我覺得那位段大人怪怪的。」
「哪裡怪了?」紀愉神色如常,語氣平靜地問道。
「他方才看著我的時候,我覺得怪嚇人的,他的樣子好像見了鬼似的。」紀沁琢磨著說道。
紀愉狀似不以為然地瞥了她一眼,輕聲道,「你想多了。」
「是么?」紀沁眼露迷惑,將信將疑地嘀咕了一句,隨即拋下了這事,去吃香噴噴的糕點了。
回到郡王府時,已經是下晌未時末了。孟紹霆隨著紀沁去韶光院探望紀宣,紀愉一個人回了自己的院子,歇了半晌,早早沐浴后,就在涼榻上睡了一覺,等她再醒來時,天已經黑了。
她覺得有些口乾舌燥,就喚雪泱倒了茶水來,連喝了兩盞,才覺得喉嚨里沒有那麼難受了。
「現在甚麼時辰了?」紀愉將杯盞遞給雪泱,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隨口問道。
「已經酉時正了,姑娘。」
紀愉嗯了一聲,擺了擺手,讓她出去,未料,雪泱才離開沒一會兒就回來了。
「姑娘,趙管事來了,道是有事求見姑娘。」雪泱稟道。
紀愉有些驚訝,想了想,道,「請趙管事到正堂去,先奉茶,我換件衣裳就去。」
雪泱應聲離去。
沒一會,紀愉就去了正堂,趙管事已經在堂中等著了,見到她來,立即迎上來。
「三姑娘。」
「趙管事,可是出了何事?」紀愉看了一眼他懷中抱的黑匣子,有些奇怪,「這是甚麼?」
趙管事恭謹地躬了躬身子,將手裡的黑匣子遞過去,「三姑娘,府里所有的田契、各處莊子鋪子的地契,還有庫房的鑰匙,賬房的總賬簿都在這兒了,請您收好。」
紀愉聞言陡然怔住,愣愣地盯著那個黑匣子,目露驚異,「這……這是甚麼意思?」
趙管事抬起頭,恭謹地回道,「是郡王的意思。郡王交代,從今往後,這些都交由三姑娘保管,另外,府里的大事小事,往後都要問過三姑娘您的意思。」
「甚、甚麼?」紀愉倏然想起紀宣先前在無風林中說的話,登時心音陡跳,懵然問道,「那……那他呢?」
「這……老奴不知。」趙管事一五一十地答道,「郡王僅是做了這般吩咐,旁事並未多說。」
紀愉沒有繼續問,看了看他手裡托著的匣子,伸手接了過來,匣子重量不輕,壓得她的手腕往下沉了沉。
紀愉捧著匣子走到桌旁,將它放到桌上,打開木蓋,將裡頭的厚厚的一沓契書從上到下翻了一遍。
「我們府里有這麼多鋪子嗎?」紀愉盯著那些契書,緩聲問,「我記得,爹爹從前對庶務似乎並不上心,是我記錯了嗎?」
趙管事走近兩步,答道,「三姑娘並沒有記錯,從前府里的確只有田契,莊子和鋪子都很少,不過前幾年,郡王買下了不少鋪子,又在各處郊下都置了莊子,一一安排了管事,目下每個鋪子、莊子都有足夠的人手在管著,如今已大有起色,每月的進項不少,管夠府里的公中開支還有盈餘呢。」
「噢,是這樣啊。」紀愉垂眸,視線落在那一冊厚厚的賬簿上,半晌沒有說話。
最終,這匣子留在了靈緲苑。
趙管事離開后,紀愉獨自坐在堂上,盯著那黒木匣子,獃獃坐了半個時辰。
次日便是中秋。
往年的中秋佳節,紀愉和紀沁都會去韶光院與紀宣共用晚膳。那時他們並不親近,從年頭到年尾,能坐在一起吃飯的機會少之又少,這中秋夜就算一回。但今年,顯然是不可能的。
紀愉懨懨地在涼榻上窩了一上午,心裡總是不由自主地想起趙管事昨日送來的那個黒木匣子,腦中亂糟糟的。縱是中秋佳節,她也意興闌珊。
草草用過午膳,紀沁突然奔來了。
紀愉坐在寢屋裡間就聽到她的聲音從院子門口傳進來。
「阿姊,阿姊——」
小丫頭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急火火地衝進屋子,「阿姊!」
「怎麼了?」紀愉見她小臉通紅,額上全是汗滴,不由皺了皺眉,「你跑甚麼?」
紀沁顧不得喘氣,紅紅的眸子很快洇出了一泡淚,「阿姊,怎麼辦,怎麼辦?哥哥要走了,哥哥要去西疆了……」嗓音已經帶了哭腔,淚珠子順著圓圓的臉蛋滑下來。
「……你說甚麼?」紀愉呼吸一窒,心弦像被人用力拉住,一瞬間綳得極緊,勒得她心口絞擰成一團。
「念念,你說甚麼?」她袖中蔥白的細指捏緊,臉上的表情寡淡至極,瞧起來倒像平靜得出奇。
「哥哥要去西疆了,嗚嗚……」紀沁已經哭了起來,「阿姊,哥哥要走了,後天就走,他說不知道甚麼時候回來……阿姊,他會不會不回來了……」
「西疆?他……」紀愉瞳眸縮了縮,嗓音微滯,「要去西疆么……」
原來,他說要走……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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