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四十四、雍正十三年(下)

三百四十四、雍正十三年(下)

雍正擠出一個蒼白的笑容:「朕……知道……可朕更早知……弘曆野心,……拿他平衡弘時……是朕之過,若非如此……納喇星徽……不會……死。」

宜萱心中一震,汗阿瑪知道弘曆的野心?!!她一直以為汗阿瑪是被弘曆的忠孝模樣給矇騙了!!原來,並不是。如此也對,汗阿瑪歷經九龍奪嫡,又如何會看不出弘曆的裝模作樣呢?當初汗阿瑪便是「以不爭為爭」,一樣在康熙爺的眼皮子底下,做足了忠孝安分模樣來!弘曆演技再高超,莫非還能勝過汗阿瑪當年嗎?!

汗阿瑪雖然選擇了弘時,但並非完全相信他,所以在知道弘曆的野心之後,他沒有繼續打壓,而是用他來抑制弘時。

身為帝王,有這樣的選擇,無可厚非。

雍正艱難地吐出聲音:「朕……叫粘桿處,調查弘曆……可結果是……他乾乾淨淨……」雍正眼裡閃現幾分冷意,「當年,先帝……若要查朕,朕都……做不到……乾乾淨淨,他……卻能……」

原來如此,是弘曆掩飾得太乾淨了,所以反而叫汗阿瑪看透了他的野心和本事。有這樣的本事,的確能夠抑制弘時了。

「還有,熙兒……或許……朕不該……勉強他。」雍正昏暗的臉上顏色愈發黯淡。

宜萱忙上前,哭著道:「汗阿瑪,我都懂得!您是一心為了熙兒好!!熙兒現在已經有了行蹤了,很快就會找回來的,所以、所以——您一定要等他回來啊!」

雍正露出了笑容,他笑著望著妻子和女兒,笑著笑著。他那雙帶著笑意的眼睛……漸漸的合上了。

「汗阿瑪!!!」宜萱看著他臉色那陡然消散一空的死氣,整個人都懵了。

她知道,汗阿瑪會在這一年駕崩,她明明都已經有了足夠的心理準備了,可真的看到這一幕的時候,她整個人都凝滯住了。

皇后李佳氏顫抖的手漸漸挪到皇帝鼻下,但依然沒有了絲毫呼吸。

李佳氏瞪大了眼睛。她突然「啊」地大叫了一聲。身子一軟,便暈厥倒在了床榻上。

「額娘!!」回過神來的宜萱趕忙上去攙扶,一邊急忙對著外頭大吼道:「來人!!快來人啊!!」

雍正十三年八月二十三日。年五十八歲的雍正皇帝駕崩於圓明園九州清晏殿。

翌日,奉遺詔嗣皇帝弘時扶帝王靈柩歸紫禁城,停靈於乾清宮,諸嬪妃、皇子、公主、宗親、福晉俱往乾清宮服喪哭靈。

「額娘……」盛熙身著白服。跪在宜萱身後,他咬著嘴唇。眼裡滿是愧色,「對不起,我又任性了……」

宜萱眼睛空洞地望著那巨大的陰沉木帝王龍棺,此刻心中只有滿心悲痛。連氣都是氣不起來的。

盛熙低聲道:「其實,我寫了那封信之後,就啟程北上了。進了京的時候。終究是遲了……」

宜萱哭得聲音都有些沙啞了,「你郭羅瑪法臨死前還惦念著你。你既然回來了,就給他好好磕幾個頭吧。」

盛熙輕輕點頭,彎身,額頭觸底,如此反覆三次,眼裡也濕潤了。

這時候,不遠處傳來了宮女驚呼聲:「主子娘娘暈倒了!!」

宜萱心頭一緊,急忙抬頭去瞧,卻發現暈倒的不是皇額娘,而是弘時的嫡福晉董鄂氏。

此刻宜萱眼底有些不快,汗阿瑪去了還不滿二十七日,弘時還沒有正式登基呢!!現在的主子娘娘是皇額娘!!這些底下的奴才,改嘴改得倒是夠快的!!

董鄂氏病體孱弱,可皇帝駕崩這麼大的事兒,她自然是要來的。可她那身子,撐不住也是情理之中的。底下宮女太監七手八腳抬了董鄂氏去偏殿,宜萱才發現額娘的神色也甚是憔悴,便輕聲道:「額娘,您也歇會吧……」

李佳氏只默默搖了搖頭,手裡捻動著一串佛珠,低低念著超度的佛經。

停靈日七日後,弘時命胞弟齊郡王弘晉扶皇考靈柩出京,埋在在一早就修築好的泰靈中。跪著哭了七日,額娘也病倒了。

汗阿瑪的死,對她的打擊無疑是最大的。額娘這一病倒,便是不好挪身去慈寧宮中了,不過嬪妃們已經有條不紊地挪宮了,有的搬去壽康宮,有的挪去咸若館之類的地方。而弘晝的生母裕妃耿氏因已經年過五十,所以已經在拾掇著東西準備搬去兒子府上頤養天年了,而熹妃安氏因還不足五十,所以要暫且在宮裡住幾年。其餘沒有兒子的,自然不必多說了。

准皇后董鄂氏已經選了意頭最好的長春宮住進去了,烏拉那拉氏住了咸福宮,星移被安排在西六宮之首的景仁宮,李詠絮則已侍疾為由留在永壽宮偏殿服侍皇額娘,宜萱瞅著,她約莫是瞧上永壽宮這個富麗堂皇又近水樓台的地兒了。最後一個側福晉陸氏住進了偏僻的景陽宮,其餘侍妾便不值一提了。

雍正十三年,九月十九,弘時正式即皇帝位,登基之日便下詔尊奉生母李佳氏為聖母皇太后,並上徽號賢康,是為賢康皇太后。賢,是汗阿瑪曾經給皇額娘的封號,弘時又在後頭加了一個「康」字,便是希望皇額娘身子能早日康復。

宜萱瞅著,怕是需些時候,皇額娘是憂傷過度,精神都不大好了,真真是露出老態來了。

宜萱也只得場場進宮陪著額娘多說說話,弘時剛剛登基,埋頭政務不得脫身,著實擠不出空暇來侍疾。倒是李詠絮,做足了孝順樣子。

天漸漸冷了下來,宜萱問額娘合適挪宮去慈寧宮,額娘神情寥寥,只道明年再說吧。

聊了一會兒,御前的人來傳話,說是皇帝請她過去。宜萱便披了斗篷。去往養心殿。

初冬時節,養心殿已經燒上了紅羅炭,宜萱進殿便脫下了斗篷,遞給玉簪拿著,腳下不做停滯,徑直進了裡頭暖閣里。

明黃色的帝王龍袍,已經穿在了這個剛剛登基的新帝身上。

弘時照舊從榻上下來。走上前來迎她。

宜萱踟躕了片刻。還是微微屈膝,見了一個簡單的萬福,問道:「皇上召我。是有事兒嗎?」

弘時一愣,呆了片刻,他嘴裡喃喃道:「姐姐,你怎麼……」

宜萱微微笑了笑。「是皇額娘跟我說,今時不同往日。有些規矩不能失了,免得叫人挑剔。」

弘時苦笑了笑,臉上似乎有些無奈,「姐姐坐下說話吧。」

宜萱點頭。便上榻上與他對坐了,這才瞧見榻中央的紫檀木龍紋炕几上明晃晃放著一張摺子,摺子上列了幾個字。宜萱略一籌,便問他:「年號?」

弘時點頭「嗯」了一聲。「禮部剛剛擬的,朕正是不知選哪個好,特意請姐姐來幫著斟酌。」

宜萱笑著道:「這種事兒,我不好干預吧?」——訂立新皇帝年號這種事兒,妥妥的是前朝政務了。

弘時卻是淡然,「有什麼不好干預的?姐姐只當幫幫你弟弟就是了!」

宜萱抿唇一笑,低頭仔細看那幾個年號,分別是「嘉元」、「昌瑞」和「乾隆」,看到此處,宜萱眼睛一圓,不由自主地便念了出來:「乾隆?!!」一時間,竟有些哭笑不得。

弘時點頭道:「既然姐姐也覺得這個好,便定下『乾隆』了!」說著,他拿起了硃筆,飛快地便在乾隆二字上勾了一個圈。

「哎……我不是那個意思!!」見弘時圈得那麼痛快,宜萱下意識急忙想要阻攔,可轉念一想,乾隆可是古往今來最長壽的帝王,弘時若能有此壽元,也是極好的。

宜萱笑著擺了擺手,「算了,這個就這個吧!」——左右不過是個年號,真沒必要太較真了。不過想想以後乾隆就是時兒,時兒就是乾隆,也委實有趣得緊!

弘時招手便喚了外間候著的太監進來,將圈定好的摺子丟過去,吩咐道:「拿去叫軍機處擬旨吧!」——軍機處是雍正為處理西北軍務而設立的,但實際上軍機處成了皇帝的秘書班子,各殿閣大學士都去軍機處當差,為皇帝票擬和擬旨。所以軍機處,也叫「總理處」——挺有現代范兒的名兒。

如今御前的總管太監已是藩邸時候近身伺候弘時的章德瑞,蘇培盛之前已經自請為先帝爺首領,弘時已經准了,算是叫他去養老了。

宜萱坐正了神色,道:「其實我今兒過來,是奉了皇額娘的吩咐。皇額娘想讓讓我來問問,何時封后立妃。」——如今弘時的福晉格格們都已經住進東西六宮了,但還沒正名分呢。

弘時沉默了片刻,他沒有回答宜萱,反問道:「皇額娘的意思是……?」

宜萱微笑著道:「董鄂氏是先帝賜婚給皇上的嫡福晉,自然應當為主中宮。」宜萱說著話,便察覺弘時的眉心稍稍蹙了一下,她知道,弘時對董鄂氏早有不滿,可再不滿,也必須立她為皇后,否則前朝也不肯罷休。

「除此之外——」宜萱稍稍一頓,繼續道,「這些日子,詠絮衣不解帶侍奉皇額娘,皇額娘對她很滿意,不願意委屈了她。」

弘時冷淡地道:「那就給她妃位吧!」

宜萱暗暗一想,封妃,也不算委屈她了,便輕輕點了點頭,「那剩下三位側福晉呢?是否同列四妃之位?」——照理說,藩邸時候平起平坐,如今弘時登基,也該給她們同等位份才對。

弘時淡淡道:「烏拉那拉氏為皇額娘所厭,故而朕也無疑列她尊位,徒惹皇額娘不高興。而陸氏出身低微,當初讓她補了最好一個側福晉的缺,只為平息姬妾不安分之心罷了!當初已然是破格與之尊位,如今自然不宜繼續破例了!她二人就都列嬪位好了!」

宜萱「哦」了一聲,反應亦是平淡,反正這倆跟她都沒什麼交情,封得低了宜萱也沒必要為她們抱不平,「那星移呢?」——宜萱笑著問了一句,以弘時對星移的多年鍾愛,沒道理會叫她位份低於詠絮。

「姐姐——」弘時凝眸望著她,輕聲道,「星移的位份,還望姐姐在皇額娘面前周旋一二。」

宜萱不禁笑了,若弘時只打算封星移為妃,又怎麼會需要她做周旋呢?星移可是把親生兒子都拿出來過繼給弘昀了,皇額娘如何能不念她的好?若只是妃位,皇額娘不會反對。而弘時這顯然是打算叫星移列眾嬪妃之首的位置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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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帝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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