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四十九 靈貴人(上)
小宮女得意地笑了,「怪不得被我潑了一身洗臉水,惱怒成那個樣子!是怕我潑在你臉上,妝粉都洗下來,露出一張人老珠黃的老臉吧?!!」
「什麼,你竟然潑——」星移這才發現宜萱的下半身裙子濕噠噠的,就跟從水裡撈出來的似的。
星移急忙拉起宜萱的手,「姐姐,去我宮裡換身乾淨衣裳吧!如今天可冷,若是著涼就不好了!」說著,她怒瞪那小宮女一眼,「回去仔細你的腦袋!!」
宜萱搖頭道:「你身量比我小,你的衣裳我怕是穿不了,我還是去慈寧……」
宜萱的話還沒來及說話,便見延禧宮裡頭走出來一個穿著鮮艷、打扮得珠翠玲瓏的嬪妃,她瞧著不過才十六七歲的模樣,臉蛋嬌俏,眉宇妖嬈,尤其一雙桃花眼,欲語還休的,分外能叫男人心裡痒痒的。
她聲音也是如百靈鳥一般婉轉動聽,只是舉止甚是張揚,「喲!純妃姐姐怎麼在這兒?!您不好好養胎,怎麼來刁難妹妹的貼身侍女了?」
眼前這個應該就是方才被說成「最得寵」的靈貴人了,她睨了那小宮女一眼,「雲雀,你是怎麼得罪了純妃娘娘?還不快賠罪!」
這個命叫「雲雀」的小宮女揚著笑靨,語氣有幾分撒嬌地道:「貴人!奴才可真真沒得罪過純妃娘娘,只不過是方才出來倒水的時候,不慎潑在經過的人身上了。」
宜萱的下半身旗服來濕漉漉的呢,靈貴人自然不會瞧不見,只是宜萱之前沒見過她,自然她也不認得宜萱這個固倫長公主。她素來進宮。都是去慈寧宮,而又資格去慈寧宮請安的,起碼得是個嬪主。如此一來,自然是輕易碰不見了。
若非這次碰見了,宜萱竟不曉得宮裡何時多了這號人物。
靈貴人端量了宜萱幾分,她見宜萱雖然穿得並非鮮艷奪目,但衣裳的料子和頭上的簪釵俱非凡品。又想著宮裡沒有這號娘娘小主。便也鬆了一口氣,她笑容嫵媚地道:「這位……不知是哪家福晉?」
宜萱揚著唇角一笑,也沒搭理她。難怪這個靈貴人把她往皇家福晉身上想。畢竟公主們大半都是要遠嫁的,進宮請安最多的自然是各家福晉們了。
星移執了她的手,道:「姐姐無需理會無關緊要的人和事兒,還是快去慈寧宮換一身衣裳吧。這事兒。我自當替姐姐與皇上分說。」
星移這番話倒是甚和宜萱的心意,管她靈貴人是什麼人物。也根本無需她出手修理。
可這話落在靈貴人耳朵里,頓時嬌容含了三分薄怒,「純妃娘娘何必如此不依不饒?!人人都道娘娘是和善人,怎的非要鬧到皇上跟前不可?!!」
星移蹙了蹙眉頭。眼裡滑過濃濃的厭惡之色,只是她終究是自矜的人,仍舊不理會靈貴人。轉頭便吩咐抬肩輿的太監:「路上仔細著些!可別再出岔子了!」說著,她解下了自己身上的銀紅緙絲紫寶階盛地斗篷。披在宜萱肩膀上,柔聲又道:「姐姐去吧,這裡風大,若是著了涼,太後娘娘該心疼了。」
斗篷上出了細細軟軟的白狐風毛,柔柔地撲在臉頰與脖頸上,甚是舒服,宜萱也心中一暖,朝她點了點頭,便要轉身去肩輿上。
只是星移這番無視乃至可以說是蔑視的舉動,著實激怒了這位愈發得寵的靈貴人。靈貴人雪膚花貌,容顏甚是姣好,只是怒極起來,便著實不美了,她臉色鐵青,銀牙緊要,雙眸如利刃般怒視星移與宜萱,驟然暴呵一聲「站住」,尖聲道:「純妃娘娘若想去御前告狀便儘管去吧!看看皇上是否會為這點子小事兒發落本貴人!!」
宜萱腳步一頓,這個靈貴人真不是個好相與的!且看那個雲雀小宮女姿態便曉得,有其主必有其仆。
宜萱回頭,便道:「不必麻煩了,待會我自己無養心殿走一趟!!」——她這個弟弟,如今當了皇帝,竟是愈發葷素不忌了!寵著這麼號張狂無知的女人,可不是什麼好事兒!
靈貴人尖酸一笑,「這位福晉倒是好大口氣,是把養心殿當成自家後院了嗎?!管你是哪家福晉,養心殿豈容得什麼阿貓阿狗的隨便去?!!」
宜萱皺了皺眉頭,就算靈貴人不曉得她身份,就算自以為她是哪家福晉,以她不過區區貴人的身份,而且出身還不體面,竟也敢如此張狂嗎?!看樣子弘時的寵愛著實有些過了!
宜萱笑了,這世上永遠有蠢貨,她轉身便坐在了肩輿上,淡淡吩咐道:「既然如此,本宮便先去養心殿好了!本宮倒是要問問皇上,一個小小貴人倒是誰給她撐腰,竟囂張放肆到本宮頭上來了!」
肩輿緩緩抬起,太監直接掉頭便往養心殿方向而去。
靈貴人眼中閃爍,有些隱約拿不準了,她扭頭狠狠瞪了宮女雲雀一眼,「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快給本貴人準備肩輿,決計不能叫那人搶在本貴人前頭去養心殿告了黑狀!!」
雲雀慌張地叫了一聲「是」。
星移已經轉頭回自己宮去了,眼裡睨著那座矗立的延禧宮,哼了一聲道:「辛者庫出來的賤婢,真把自己當做牌面上的人物了?這回,可是你自取滅亡!」
宜萱去了養心殿跟前,才曉得弘時不在宮裡,而是出宮看望因獨子夭折而悲痛病倒的慎郡王允禧了。依稀記憶里,允禧還是那個掉了門牙的小屁孩。不過輩分大得嚇人,連她都得叫一聲「二十一叔」。
雍正朝他是僅次於十三叔和十七叔,得汗阿瑪重用的兄弟。其實說是兄弟,汗阿瑪其實有些把他當兒子看的。後來十三叔和十七叔先後病逝,也便只剩下他了。
只是允禧雖然爵位屢晉,和嫡福晉也甚是和睦,唯獨子嗣上很是艱難。如今夭折的便是他與嫡福晉祖氏生的嫡子。宜萱隱約記得,歷史上的慎郡王似乎是沒有子嗣的,後來還是乾隆皇帝過繼了一個兒子給他當孫子。不過這個孫子,估摸著歲數跟他兒子的歲數是差不離的。
想到這點趣事,宜萱倒是傷心不起來了。
罷了,古人就是如此重視香火傳承,一個永瑞,讓皇額娘萬分疼愛,也格外高看了星移幾分。允禧若是真的無子,想必也希望能夠嗣子承襲香火的。
宜萱滿腦子越歪樓越遠,忽的覺得腿上冷颼颼的,這會子風愈發大了,吹在身上,她裙子又是濕了透,自然不是什麼享受,便急忙叫先去慈寧宮了。
宜萱的身量與額娘李佳氏差不離,高矮胖瘦都是十分相若。
這一身黛紫色五福捧壽對襟旗服穿著甚是合體,不過顏色和花樣都太老氣了,穿在她身上有些不太相合。
方才發生的事情宜萱去裡頭梢間更衣的時候,玉簪就一五一十描述了個詳細。故而宜萱從裡頭出來的時候,皇額娘臉色已經十分震怒了。
「去傳話,皇帝若是回宮了,立刻叫他來慈寧宮!!」——若只是嬪妃之間的爭鬥,身為皇太后的李佳氏自然懶得管,可如今被欺負的是她唯一的女兒,李佳氏如何能忍?
慈寧宮距離養心殿之近,雖然比不得永壽宮,來回卻也不過兩三刻鐘的工夫。
徐一忠回到慈寧宮復命的時候,皇太后剛剛叫後殿小廚房熬好了一盅濃濃的薑湯給宜萱喝。
可說實在的,宜萱真真不喜歡喝薑湯!!或許應該說,很少有人會愛喝薑湯這種東西吧?雖然冰糖放得足足的,裡頭薑片也都提前撈出去了,宜萱眼瞅著這淡黃色透著濃濃姜味的滾熱的液體,嘴巴、喉嚨、腸胃可是齊齊抗議。
宜萱裝模作樣地吹著熱氣,瞅見徐一忠進來複命,大有歡喜之意。
徐一忠打了個千,才回話道:「太後娘娘,話奴才已經告知御前太監了。只是——奴才瞅著靈貴人她——正跪在養心殿外呢!」
皇太后聽了,臉上怒色不見消減,她冷哼道:「現在知道錯了?晚了!!」皇太后才不管潑了自己閨女一身冷水的事兒,是有意還是無心,但憑她那囂張的姿態,皇太后就不會容忍這號人!
徐一忠笑了笑,「靈貴人可不是去請罪的,而是去告狀的。」
「什麼?!」皇太后瞪大了眼睛,彷彿聽到了千古奇譚一般。
宜萱擱下手裡盛滿薑湯的琺琅碗,不由笑了,只看方才靈貴人的姿態便曉得,她的性子,又怎麼會去養心殿請罪呢?
皇太后回過神了,登時怒不可遏,「一個辛者庫里出來的賤婢,算個什麼東西!!!不必等皇帝回來了!!傳哀家懿旨,削去貴人祝氏位份,發落回辛者庫,叫她繼續做浣衣奴!!到死都不許出來!!」
宜萱頓時有些明了,原來是辛者庫里出來的,怪不得星移甚是鄙夷這個靈貴人呢,哦,現在是辛者庫家下宮女祝氏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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