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五十一、百靈鳥(上)

三百五十一、百靈鳥(上)

弘時果然瞪大了眼睛,「是姐姐被祝氏的宮女潑了一身涼水?!」

宜萱笑著打趣道:「要不然你以為是誰?」——她倒是好奇,弘時把她想成誰了!

弘時尷尬地笑了笑,他望著皇太后道:「兒子還以為倒霉的是弘晉福晉呢!原想著姐姐的性子,最是不肯吃虧的,怎麼跑皇額娘宮裡來了?」

宜萱道:「我去過養心殿,可皇上出宮了,又起了風,我覺得冷,所以就先來皇額娘這裡討身乾淨衣裳穿了!」

皇太後端坐榻上,淡淡道:「既然皇帝已然明了,那就按哀家之前懿旨處置祝氏吧!」

弘時忙上前兩步,笑著道:「皇額娘,這又是何必呢!到底潑了姐姐一身水的,也不是祝氏,她也不過是御下不嚴罷了!」

宜萱面色一沉,弘時寵著這個靈貴人,莫不是真的上心了?!

皇太后的臉色也沉了下來,「皇帝的意思,難不成是想隨便那一個宮女出做替罪羔羊?!萱兒可是你親姐姐!!」

弘時急忙道:「皇額娘,兒子不是這個意思!祝氏的確御下不嚴,不如褫奪封號,降為官女子如何?至於那個宮女,隨皇額娘處置就是。」

太后聽了這樣的回答,仍舊很是不滿:「怎麼?皇帝還要留那辛者庫賤婢侍奉?!」

弘時面有為難之色,「兒子政務煩累,也著實沒個解乏的地兒。祝氏彈地一手箜篌,歌喉也上佳……」

太后只冷了一聲,臉又撂下了。

宜萱倒是神色鬆緩了下來,瞧這樣子。時兒沒有對那祝氏真的動心,不過當她是個解悶的玩意兒罷了!既然如此,宜萱便笑著道:「也好,就按皇上說的辦吧!」

「萱兒!!」太后狠狠剜了她一眼,那意思分明再說,我在這是再替你出氣呢!你倒是撤了梯子了!!

弘時笑眯眯了臉,「多謝姐姐!回頭朕叫百靈給姐姐磕頭賠罪!」

「百靈??」宜萱眨了眨眼睛。

「就是祝氏的名兒。叫百靈。」弘時忙解釋道。又補充道:「她歌喉清澈婉轉,如百靈鳥一般好聽,所以朕給她起了這麼個名兒。」

宜萱挑了挑美貌。祝百靈……呵呵,看樣子弘時真把他當個有趣玩物了!!

果然是做了皇帝的人了,愈發德性欠奉了,也愈發節操放低了!!

便擺手道:「罷了。我可不想見她!」

「啟稟太后、皇上、長公主,靈貴人在慈寧宮外帶著侍女跪地請罪。」徐一忠如是稟報說。

太后冷臉道:「請罪?!如今才知道請罪。未免也太晚了些!!方才敢去養心殿告狀,如今來請罪,哀家倒是不信她是真的認錯了!!」

弘時摸了摸鼻子,神情有些尷尬。他吩咐道:「林德瑞,傳朕的口諭,褫奪祝氏封號。貶為官女子。」

「嗻!」

太后的臉色依舊不見和緩,「留這個辛者庫賤婢侍奉。皇帝不怕髒了自己的龍榻嗎?!」

「皇額娘……」弘時見這話說得露骨,神色有些抱怨。

宜萱忙笑著上前道:「皇額娘息怒。」

太後言語冷刻地道:「總之有一點,哀家的孫子,不能從辛者庫賤婢的肚子里爬出來!!」

宜萱聽在耳中,暗想,皇額娘這番話,分明是不給祝氏再有絲毫晉身的機會了。先帝的良妃就是辛者庫出身,卻因生了個能幹的兒子,所以從貴人到嬪再封妃,皇太后如今自然不容許有人重現良妃衛氏的風光。

弘時忙道:「兒子明白!祝氏一直都是『不留』的,您放心就是了。」

宜萱豎著耳朵,聽了個分明,「不留」便是皇帝寵幸了嬪妃或者宮女之後,敬事房太監都會問一句「留」還是「不留」,若是「留」,便是允許嬪妃懷上龍胎,若是「不留」,便會奉上一碗避子的湯藥。

如此看來,弘時還是有分寸的,就是德性越來越不濟了!

太后聽了皇帝這番話,臉上怒色減了大半,其實她兒子寵著哪個嬪妃,她這個做太后的也根本無需過問和在意。若非這祝氏出身著實太過低賤,又做出那等羞辱自己女兒的舉動,太后也懶得管。

太后長長舒了一口氣,聲音漸趨慈祥:「如今宮裡一下子有了兩個有孕的嬪妃,原本哀家是極高興的,卻沒想出了這檔子噁心事兒!不過皇帝既然心裡有數,哀家也不多說什麼了。唯獨有一點,永壽宮的那個,皇帝答允了哀家和禮妃的事兒,可別忘了。」

弘時笑呵呵道:「兒子如今已是天子,自然一言九鼎。何況姚氏出身不顯,性情也溫順怯懦,自然不敢有什麼異議。」

聽著皇額娘最後那句話,宜萱還一下子沒想明白呢,可聽到弘時這番話,宜萱便恍然大悟了。原來他們說的是常在姚氏肚子里的孩子啊!那孩子還沒出生的呢,就已經被蓋上禮妃李佳詠絮所有的戳了!!

皇額娘之舉無非是想給不能生養的禮妃一個兒子,也是給她一個依靠。宮裡嬪妃,沒有兒子終究是無依無靠不穩當的。

隔天,宜萱在公主府里正斟酌自己兒子給和鸞的聘禮名單,一遍翻看著自己庫房清單本子上的好東西,看到那個合意的,便吩咐玉簪記在大紅泥金鴛鴦紋的摺子上。

「梳子意喻白頭偕老,自然少不了,記上一對象牙梳子!再叫能工巧匠在上頭雕琢白頭富貴圖紋!記得要裝在剔紅龍鳳呈祥的圓形捧盒裡!」

「還有,鸞兒喜歡緙絲綢緞,從庫房裡選上十匹花色最好的,十全十美嘛!」

「對了,我記得庫房裡還有一套和田白玉的茶具,也添上吧!」宜萱笑著道。

玉簪手裡寫字的狼毫筆一頓,她忙道:「公主,那和田玉茶具,尤其那茶壺可是一整塊和田白玉雕琢出來的,極為罕有,那還是先帝爺雍正六年的時候賞賜給您的呢,您自己也一直沒捨得用呢!」

宜萱笑著道:「鸞兒也不算外人,給了她也沒什麼。」——那茶具觀賞價值遠大於使用價值,若在冬天,滾熱的水倒進去,一個不小心和田玉茶壺就會炸裂了,因此即使使用也必得先用少許熱水燙一燙。宜萱是嫌麻煩,又怕萬一弄碎太可惜了,所以一直束之高閣呢!更何況喝茶用紫砂壺就最好,旁的倒是沒必要了。

如今是長公主的兒子、勇冠公娶固倫公主,聘禮自然也要格外隆重幾分才是!

送聘禮是六禮中第四序列的「納徵」,送了聘禮,便可請了婚期——雖然婚期根本就是早定下了的,可這個流程還少不了。請期之後,也便是親迎——即大婚了。

不過在「納徵」的前兩日,宜萱才得知了宮裡消息。那個據說是靈貴人……哦不,祝官女子表妹的宮女雲雀,被皇額娘杖斃了,而且下了懿旨叫那祝官女子親自去瞧這她是如何死的。

忽的宜萱突然想到,弘時褫奪了祝氏「靈」字的封號——可祝氏叫祝百靈,這個字分明是她的名字,如此一來,倒是算不上是封號了!

搖了搖頭,反正祝氏的事兒已經過去了。他那個喜新厭舊的弟弟還能寵愛一個犯了錯的官女子幾日呢?只怕是一有了更好的替代品,她也就被束之高閣了。

宜萱沒反對弘時,是因為她覺得從貴人發落道官女子,如此從跌落下來,祝氏的日子必然過得艱難。這樣的話,也算是出了這口惡氣了。所以,她才覺得沒必要為了一個區區祝氏,反駁自己親弟弟。

左右她是不覺得那個祝百靈會有什麼好下場。

乾隆元年九月初二,宜萱親自帶著厚重的聘禮進宮去了,她原是該去長春宮才合適,不過皇額娘知曉她與董鄂氏不對付,擔心壞了如此吉日,便安排在了慈寧宮,還叫董鄂氏歇息著,不必操勞了。

宜萱知曉此事後,呵呵賊笑了一通。不過又有些憂心,董鄂氏只怕氣恨之心要更深一層了。

養心殿。

「徑曲夢回人杳,閨深佩冷魂銷。」——婉轉甜膩的曲音在殿中迴響,宛如繞樑之音,縷縷不絕。

「似霧濛花,如雲漏月,一點幽情動早——」

「怕待尋芳迷翠蝶,倦起臨妝聽伯勞……春歸紅袖招——」

殿外的漢白玉月台上,丹桂開得正濃,一小太監躬身上來相迎,打千見禮,滿臉和樂討喜的笑容,「純妃娘娘金安!」

那含情帶怯的崑曲嗓音依舊綿綿如絲,愈發如水磨般細膩柔軟,「不經人事意相關,牡丹亭夢殘……斷腸春色在眉彎,倩誰臨遠山?排恨疊,怯衣單,花枝紅淚彈。」

純妃納喇星移面色清淡如洗,嘴上徐徐道:「好一曲!祝官女子的嗓音比起從前更加精妙動人了!」

那小太監笑著道:「大約是官女子近來日夜苦練歌喉的緣故吧。」

星移笑了,「煩請公公進去稟報,本宮是特來請安的。」

「嗻!」

弘時正坐在養心殿暖閣羅漢榻的明黃織錦緞條褥上,手裡微微瞧著扇子,臉帶微笑,瞧著心情甚是不錯。

弘時朝著星移招手道:「你來得正好!百靈唱得崑曲,可比暢音閣太監的嗓子好聽十倍!」——宮中的暢音閣,是專門供皇帝、嬪妃們看戲的地方,但台上唱戲的是宮中培訓的太監。太監聲音本就尖細,唱戲倒是十分合適。(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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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帝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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